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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离生恨(四)

作者:六眼鲱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内城的城墙高耸,一个极瘦的身影,灵活地攀到了旌旗猎猎处。


    从这往下看,能够看到贺州城的全景,甚至还能遥望到玉青关。


    骨头看见那险峻的关口此刻在眼前浓缩成一个参差的残影,不由有些失神。


    但随即,他又回过神来了,路千河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骨头哥,你……一定要逃出去。”


    是他一贯的一丝不苟的语气,但似乎跟平常有些微妙的不同——正是这种微妙的不同,让骨头警觉、正经起来。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路千河在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于是,在天罗地网的包围下,骨头使出了他平时不常用的招式,一出溜地没了影儿。


    那是缩骨功,不在紧急时刻,不会轻易示人。使用此功的人,一旦钻入人群,便很难被找出来,只会留下一地瘫软的衣服,再配合骨头出神入化的轻功,比抓到一只耗子还难。


    只有司徒善那倒霉催的,被抓了还不忘哇哇大叫:“哎呀,这人怎么化成老鼠跑了!”


    骨头当时真想把他的嘴撕了。


    不过他并没有兴趣关心司徒君的死活,因为一旦开了缩骨功,他整个人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物种,屏蔽了周围所有的声音。


    很久以前,在“魑魅魍魉”横行的流放地“鼓啰坞”,骨头就是靠着这一身缩骨功,勉强在夹缝中生存下来的。


    后来他遇见七叔,七叔也看中他这一身本领。但骨头从不肯提,也是因为这一身在沙地中遁形的本领,他们一族遭人忌惮,几乎被逼到绝路、屠戮殆尽。连最后苟活下来的那一批,也为“白虎营”的威名作了嫁衣。


    他感谢七叔不嫌弃他的过往,带他上路,也发誓要报答他,追随左右。


    路千河突然要告诉他什么,一定是提前知道了什么。譬如,在当时那种被包围的情况下,他已经提前预知了所有人要被抓走的境地,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让最擅长逃跑的骨头做好准备。


    但骨头还是想不通,路千河又是如何知道的?是因为他和乔相宜通了什么消息吗?


    那群突然包围的人,不是冲着乔相宜来的吗?


    他将路千河给他的东西在手心中展开,那是一枚香囊,含有一股刺鼻的香味,却在打开口子后,香味瞬间消失。


    这是一个标记,路千河递给他,说明他自己手里也有一个,只要能够顺着味道找过去,就能够跟他汇合。


    *


    乔相宜被蒙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现在是“单间”待遇。


    被蒙上眼睛前,他好像听见了路千河惊异的呼声,之后便是意识一片昏沉,像是被人一拳打晕。


    但乔相宜知道不是,因为在那之前,他还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五感健在,还能感受到周遭的动静,之后整个人便像是被蒙了一层雾,周围的动静像是被什么屏蔽了。


    和“转生涡”的相遇让他开了五感,清晰的觉察到以前只能模糊感知的事物,同样地,他现在也能够感觉到五感被隔开是什么滋味。


    倒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直到方才,乔相宜才隐约恢复了一定听觉。


    这次被抓前,他算是做了一点准备,那日被围攻前,他把床底下藏好的那本“书”掏了出来,把那些纸符都带上了——自从知道这“破书”可以收纳的功能后,他就尽量开发,把能用到的东西都尽量收在里面,以备不时之需。


    视线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空气中隐约弥漫着水滴声。水汽堵塞了他方才恢复一丝的五感,使得乔相宜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几个纸人从乔相宜的心口攀出,乔相宜掏出一支笔,给纸人点上眼睛。心中默念:辛苦了,帮我出去探个路吧。


    乔相宜自认为在上次的失败中,自己长了教训,所以他需要先发制人,提前布阵,给自己制造逃跑的间隙。


    纸人扭动的声音走远,乔相宜一边盘算着什么时候换位合适,一边检查着自己带的道具和符咒够支撑哪些招式。他近乎沉浸在这种布置中,这种感觉让他回到小时候——他在精心策划如何利用那些“宝藏”的时候。他一直幻想这些东西能够派上用场,那时的他,眼中有藏不住的兴奋。


    可惜现在,他在一个人面对黑暗中未知的敌人,指不定一切动作都在对方的监控之下。


    没等到他的纸人探路回来,乔相宜猝然感到周围的空气产生了变化。


    水滴声骤然停止。


    乔相宜正在画符的“肘子”还没来得及收回,便感到有一阵冰凉覆上他的手背。


    “灵脉未开,空有灵气——你,跟我一样稀有呢。”


    一个飘渺空灵的女声传来,乔相宜竟分不清她是从哪个方向出现的,呼吸一滞。


    “嘶啦——”那人触碰到乔相宜的瞬间,只摸到一片掉落的绷带和一张虚张的灵符。


    乔相宜虽然看不见人,但警觉的间隙,也足够让他换位了。


    随即,他听见一阵轻笑:“哼,还在玩这些小把戏……”


    一道青光亮起,两道身影相撞,擦过石壁,震出裂痕。碎石飞屑尚未落下,却又被风卷起,却在空中形成一道屏障,径直向后方砸去。


    “唰——”一阵烟灰落地,一道红色身影从烟灰中跳出,仿佛刚刚的攻击对她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来人继续缠上不远处的青色身影。


    乔相宜快速遁形,一张符纸瞬间从手中消失,他一边跑一边摘掉身上碍事的蒙眼布,一边自作聪明地向后丢去。


    心道:怎么回事?“悬浮”的指令没有用?还是那人速度太快了,怎么都砸不中?


    为什么来的人不是程昴星?


    沉重的呼吸声愈加接近了。


    乔相宜猛地一回身,脚下滑步,在空中扔出三道符纸。霎时间,符纸消形,上面的金色印记化身三把利剑,伴随乔相宜转身,直冲着那身影飞去。


    一阵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那难缠的影子果真停住了,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海中“啪嗒”一声崩塌了……紧接着,他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乔相宜以为自己打中了,他在手中点燃一张照明的符纸,上前查看。


    乔相宜终于看清了刚刚追逐他的身影——微弱的灯光下,一个女人倚在墙角,红衣猎猎,垂丝的长发掩盖面容,但发丝的缝隙中,深若寒潭的眼眸抬起,冷不丁地刺向来人。


    乔相宜手中青光忽的一闪,他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是,他从未认识过什么女人啊。


    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追他?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乔相宜来不及反应了,红衣女子抬眸的瞬间,一道红光便直接袭来。乔相宜只觉得胸口一凉,便猛地向后一撞,整个人被震到了石壁上,咳出一阵鲜血来。


    模糊之中,他仿佛看见了对方鬼魅的笑容。


    对方只是空手一拂袖,便好像有一股无形之力,把他推开了。


    这个想法让乔相宜既紧张又兴奋。难道,对方是会使用术法之人?和那些黄衣人是同伙?


    乔相宜扶住胸口,靠着冰凉的石壁:“……是程昴星派你来杀我吗?”


    乔相宜的腿彻底软了,之前还没好完全的伤口,也受到了牵连,使不上力气。


    此刻的场景,让他想起两年前的那个瞬间,自己也是这样,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出现的黑影,步步紧逼。


    不同于那时的是,当时那只“老妖精”十分恶趣味,更喜欢看猎物在自己手下求饶的样子,顺便折磨几番。但眼前这个红衣身影并没有那种恶趣味和杀意,出招更像是一步步试探,故意要扰人心智。


    红衣女子脚步轻盈,甚至没有起身的动静,又从对面消失了。须臾之间,已经扩散成几道相同的身影,从四面八方涌来。


    女人的低吟浅笑萦绕不止,从四个方位传来,竟同时包含着“喜怒哀乐”四种情绪,乔相宜一时也听不清对方是在哭还是在笑。


    他听着听着,竟然也被这种情绪感染,陷入一种大悲大喜的境界中了。


    “程昴星?别把我跟那种货色相提并论……他不过是个,开过眼的小丑罢了。”


    “他自认为堪破了天机,发现了‘灵犀泉眼’,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恕我直言,他迟早会死在这上头。”


    “要不是……算了,”四面八方的影子忽然动作一致,眼睛汇成一道光,紧紧盯着乔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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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不容易等来一个能够听懂我呼唤的人,他也要跟我抢。那我只好先下手了……”


    乔相宜被这声音折磨得意志模糊,恍惚之中,他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吹气,顿时手指冰凉,连符纸都抓不稳了,青光仓促地灭了。


    霎时,四方涌来的飞影没入墙壁,从墙根处挽住要逃跑的人影,像丝线一般把他缠绕住,将乔相宜裹成了厚厚的茧。


    蛊惑的声音却没有完全消失,那声音引诱着他大口呼吸,仿佛揣着什么目的。


    乔相宜终于憋不住了,短促地浅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的感觉让他瞬间清醒。


    他在这口气的间隙中,恍惚听到人惊恐的叫声。


    甚至,他的脑中感应出了画面:一群人在烟雾中慌不择路、瑟瑟发抖,嘴里大叫着“鬼啊……”“妖啊……”。与此同时,他的周身,有一股白汽正在消散。


    瞬息之间,他想到了路千河那天和他的谈话。


    “贺州城内的货物失窃是‘妖物’所为,你有线索吗?”


    乔相宜的脑海中,那些冒着白汽的人影瞬间被驱散。


    难缠的丝线几乎要将他的头部都淹没,他在灭顶的混乱中,将思绪制成一缕一缕的清明,试图从对方重重幻影中的挖出“真身”来。


    贺州城莫名的失窃案,马车在黄沙中扑腾却安然无恙,那嚣张跋扈的黄衣人身影,被驱赶的羔羊一般的商贾,人群中翻涌而出的惊恐声与白汽……贯穿在漓河的流水声中。


    “转生涡”中,黄衣人坠落的刹那,一抹灵光瞬间蒸腾,没入汹涌不止的漩涡中和白骨共舞……


    这些版块,每一个画面之间,都好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总有一张重要的版块,在关键部分遗失了。


    越细想,窒息感越是强烈地袭来。


    这种濒死的绝望,让他想起上次掉入“转生涡”时的感受——他闭上双眼,紧握着一丝虔诚,盼望着有“神明”能够拯救他于无形。


    “神明”只是轻轻地托了他一下,便让他轻飘飘落了地,免于与那些挣扎的白骨一个境地。


    他当时还真以为是那虚渺的“平安符”起了作用。现在想来,连那“神明”分明也是拿丝绸一样的东西托了他一下……连托他的动作与触感,都是被设计好的。


    与现在的场景不谋而合。


    在被黑暗抹消全部意识前,乔相宜放弃一般,深吸了一口那即将消散的白汽。


    蓦地,他的手指好像又可以动了,浑身好似涌入新的力量,不至于被无力感全然侵袭。


    真相好像就快浮现了——那‘妖物’的目的是,从那些惊恐声中吸食那些缥缈的白汽,所以制造了贺州城的混乱……


    丝线将视线切割为几个角,那黑白分明的界限处,有四方的影子正在重叠。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那夜他听见那诡异的流水声敲打他的脑壳,彻夜难眠时吗?


    乔相宜整个人像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清醒着大口呼吸,不断在联想哪些诡异的元素,企图将那些碎片粘合起来。另一半在混沌中迷失,被那不断接近的红衣人影夺走了理智,气息紊乱。


    “滴答——”又是流水声。


    那红衣女子竟转过头来,对着几乎睁不开眼的自己笑了。


    “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你答应过我的。”


    声音竟是轻柔婉转的了。


    乔相宜一阵毛骨悚然。


    话音未落,那被包裹成丝茧的重影从中间落空,一道青光疏忽消逝。红衣女子的哭笑声消逝,地面霎时裂出一道细缝来。


    缠绕的丝线失去重心,瘫软的落了地,红衣女子伸手向前,手心又是一道符纸落空。


    顺着那符纸的流光余韵,符纸的金色余光在不远处勾勒出一个人形来。


    乔相宜手中洒出一抹灰,眼睛却不偏不倚地盯着抬起头来的红衣女子。


    那个笑容,那个要哭不哭的颤抖声音,那个满怀心事的惊恐眼神,还有眼角的一抹小痣……更重要的是,那山雨欲来的流水声,它只会在特定的时候出现。


    他想起来了。


    一切都是从遇见这人的那一刻开始的。


    乔相宜立定,开口道:“漓漓……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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