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李罗天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咳嗽着打断恩师的话，“老师你看孟博士回来了，咱们多聊聊项目的事。现在是缺人缺器械，不知打哪儿下手了。”
一聊专业的事大家就来劲了，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将自己需要的东西列了清单落在纸上。孟图南和每个人都聊了会儿，直到外头把门口敲得砰砰响才作罢。
大伙儿出来一看，是着三个着迷彩服的军人，扛着大包小包的站在院子里。“我们是炊事班的，连长叫俺们来做饭，说是以后就在这干了，干满两年就给当士官。”
嘹亮清朗的嗓音震得小院玻璃都在晃，徐老忙叫李罗天把人带到大厨房里去。就这么会儿的功夫，日头竟斜过了屋檐。苏云鹤不住感叹，“再不用吃小李煮的汤面了，啧啧，要不是怕饿死我是真不想拿筷子。现在好了，苦尽甜来，竟盼来了炊事班的小战士们来做饭，啧啧，军人做事就是干脆利落，才这么会儿就开始上手了。”
徐老与孟图南并肩立在廊下，心中感慨道：“咱们要用的设备已经往这里运了，一点点把以前实验室的东西挪过来接着用，就是老旧了些，超运算数据还是要手算。”
孟图南笑了笑，“怕什么，作为胖达国的研究员，手算是基本功。”
她揶揄一句，扭头看了眼还围在一起讨论的李罗天和另外两个人，意味深长道：“都是在自己领域几乎站在顶尖的人物了，如果不来这儿，他们在哪儿都会越来越好，功成名就指日可待。但他们肯隐姓埋名来这里，就说明雄鹰项目的气运是在的，咱们这次肯定能成功。”
无人问她为何眸子通红，倦乏深重，就像没人提及衣食住宿，研究各项器械匮乏困难重重。来这里之前，徐老与他们深入交流过，一切都交代过，也做好了项目不出成绩，或因时局变动而腰斩的准备。
他们都是高知分子，是这个国家非常聪明的一小部分人，他们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问题，远比普通百姓们更了解时局，更客观地审视着国际社会发生的变化。
这个世界安全吗？
并不安全啊。
在胖达国日复一日的清晨，早起的人们蹬着脚踏车上班工作的时候，也会有个国家在战乱的狼藉中苏醒，幸存的人们走上大街呼唤自己的亲人；在胖达国值逢节日处处整灯结彩孩童遍地跑闹的时候，也会有某个地区刚刚经历过彻夜地轰炸，全副武装的军人铁血冷酷地将平民区劫掠扫荡。
在这个星球上，双边，单边冲突，多国，边缘冲突，乃至因矿产，能源等因素而单方面的侵略一直都在。不会因为我们个体的渺小和无知就否认这些事实的存在，不会因为没有发生在我们的国土上就觉盛世已安。
没有绝对的军事实力，苟且的和平是粉饰出来的，是自欺欺人，是掩耳盗铃。
今日怀中抱着温糯软肥的婴儿，天真无邪地依靠在亲人怀中，明日就有可能在战火中耷拉着僵硬的四肢，再无声息。
我们几十年前才经历过摧毁，现如今站在废墟中重建，阖家安泰总要有人牺牲，有人负重，有人守护，科学家是在打一场没有硝烟，隐姓埋名的战争。没有名利，没有权柄，可能终其一生都将被绝密两个字封存进档案，等待时限到期的那日。或可解密，或永埋历史长河。
徐老摘下眼镜，忽地轻声道：“你受苦了，闺女。”
徐老曾有个闺女，他被批斗那几年登报断了父女关系，自此再没见过面。
孟图南有所耳闻，听见他的话不由弯了弯嘴角，仗着自己一百七十多公分的身高，恶劣地搭上老头的肩膀，与他一道看向遥远的天幕，轻嗯了一声，慢语道：“闺女我呀最爱吃湘菜，听苏老的意思，您年轻的时候在湘蜀一带居住过，以后年年岁岁不知几何，但打牙祭的事可就拜托您老了。”
徐老老脸一红，羞涩又不自在地让了让身子，颇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你这孩子，国内现在可讲究生活作风问题了，偏你是个不在乎的，一旦等你出了成绩，有心人就会拿这些事戳你脊梁骨，到时候啥职称都评不下来，多冤枉啊。”
孟图南张了张嘴，想起这话凌峥嵘也说过，现在国内的男人保守又有责任感，堂堂一旅之长被陌生姑娘睡了这种事，无异于天塌了吧，毕竟还会影响以后评优提拔，难怪追着要结婚。
啧，想到这点孟图南头又疼了。
一旁的徐老哪里知道她的忧思，他的精力全放在了科研上。一想到自主研发战斗机这块硬骨头，徐老觉得还是有必要交个底给她。毕竟她年纪小，才回国，对政治和时局了解的少。
“小孟啊，咱们这个项目是叶老力排众议才得来的机会，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孟图南见他神情严肃，便知他可能要说些不便声张的事，于是主动往一旁的空地上走，这里视野开阔，不怕隔墙有耳。
见她谨慎又机敏，只这么一点就通，心下放松了些，不怕会转圜的，就怕一心扑在学术上认死理的。他吃了这么多亏才悟出来的道理，她小小年纪就掌握了平衡之道，委实难得，于是说的话也就放肆了些。
“前几年了，有位伟人高屋建瓴地提出国家现有的困局是新老干部交替的问题，国家缺少的是一群年富力强，有专业知识的干部，但这项制度的提出，显然动了很多老干部，乃至老干部家族的利益，纨绔不堪治国，又不甜心当米虫，胡搅蛮缠了好些年了。而其中，叶老与伟人的想法相一致，便主动处于半退休状态以便手中的权利得以平稳过渡和交接。”
“也正是这种半退休状态，导致别有用心的掌权者相勾结，结成利益集团共同对抗叶老为首的其他老干部。”
“开年就是过渡期与退休制相交接的一年，是伟人提出顾问制和退休制平稳过渡的关键时期，他们定然会不遗余力地挑刺找事，给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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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帽子，现在斗争日趋白热化，咱们更要稳，稳中求进，乃至稳中不出错，等待叶老的接班人赴任。”
孟图南缓缓挑起眉目，目中是洞悉一切的清光。“已然有搞科研的同志们为了这场政-治斗争而牺牲了是吗？”
徐老对她的政-治敏锐性十分意外，他沉痛地颔首，“当年叶老主持研发战斗机时拍板了三个组同步推进，分布祖国各地，咱们基地被摧毁前半个月，位于青湖的基地也惨遭不测。”
“咱们这种绝密的项目，怎会这样轻易被敌特势力渗透？端了一锅又一锅？要不是严司令这边的人格外谨慎，赶在基地被摧毁前将人救出来，雄鹰项目就全完了。”
徐老平静地看着她，“为了安全着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会封闭在此地，物资会有部队运送，不知会持续几个月或几年。”
孟图南眼眸弯弯笑道：“那咱们努努力，争取早日回归社会。”
盛世心思何其缜密，在半下午三点多钟从叶鼎的私宅出来后又返回医院。邵主任刚下手术，一推门看到坐在办公室批文件的男人，不由眉头一皱，扭身寒着脸，冲着外面的护士不客气道：“我就上个手术，怎么，回来家就不是我的了？”
护士长是个顶会看脸色的，里头那位是院长亲自陪着过来的，要不是来了一批新设备需要验收，院长还想一直陪着坐到邵主任回来。
她见邵主任脸色不好，忙打圆场，“这说的哪儿的话呀，是院长找你有事，等不及先走了。”
邵主任冷笑两声，一边脱白大褂一边走进来，余光瞥见一旁放在地上的，包装精美的礼品盒。“盛先生是真权贵，院长都得亲自陪着等。那多不好意思啊，应该跟院长说一声，中途就给我叫出来多好，省我多站三个小时。”
盛世怎会不懂他话里的讽刺，但他不以为意，合上手里的文件递给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秘书，眉眼不见动，秘书却已会意，极有眼力见地出去把门带上了。
“我这就走，邵主任不必动气。”盛世好脾气地笑笑，拿出一个文件袋摆在桌上，然后起身准备离开。“今日来是为了替家妹表达谢意的，再会。”
邵主任没想到他说走就真走了，他洗过手拆开档案袋，不过一夜带着红头的文件纸，寥寥数笔却看得他一脸凝重。
大门又被人不客气地推开，邵主任正欲训斥，却见是一张阳光帅气的脸孔，他三两步冲进来一把抱住他，声线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姑父我来看你了。”
邵主任被他撞地往后退了半步，一手捏着纸，一手撑住桌子才稳住身形。他老胳膊老腿的，可禁不住他这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这么撞。
“呦，怎么是小光？你不是恨不得三百六十五天吃喝拉撒都在飞机上，怎么有空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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