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静悄悄,马蹄声过了关便碎在雪地里,大雪封山,旌旗卷着雪胡乱地飞,祁归远牵着马一步深一步浅,试探着向前,积雪漫至膝盖,要走过了歧砂关方才有路可行。
“大人!”忽听一声唤,祁归远抬首寻觅,远处似有一人艰难前行,向自己而来,“大人!大人可算是回来了!”
“昂,回来了。”祁归远眯着眼,看不清那人容貌,随意应答着。
“大......”那人摔了个趔趄,一头扎进雪中,祁归远干笑两声费力前行,将他从厚雪中一把捞了出来。
“呸!呸!”他抹去脸上沙子似的雪,打了个寒噤,又笑嘻嘻道:“大人,我帮你牵马!”
祁归远这才发觉此人竟是自家小厮,走了几个月,他竟又长高了些。“家中如何?”祁归远笑问。
“家中一切安好,小姐操持打理着,下人们也一切照旧。”小厮道。
祁归远沉吟片刻,道:“那便好,晚些还要去城中扫雪派粮,你寻几个有力气的同我一起去。”
“派粮?”小厮愣了片刻,似乎是在心中寻思,又道:“这些日子小姐日日替大人派粮,我们也曾劝阻,但小姐说,赈灾的那些力气活她做不了,但施粥派粮这些事情是定要帮大人做了的。”
祁归远微微皱眉,但想到祁燕婵坚毅的目光,不由喟叹一气,“走吧。”他说道。
祁归远的父亲是留州戍边的将士,母亲跟了他一路,从以往的留守暄州,直到如今北上去了留州,始终不肯同祁归远一起安家朔北。朔北不是祁家人的家,是战场,老人将希冀寄予在祁归远这个名字里,望他携家归还远在天边的家乡。直到妹妹的诞生,老人当时身为褚殿卿部下,受困破燕城时仰头望见明月婵娟,一声婴儿啼哭响破天际,女孩便叫作燕婵。
女孩总认为自己的名字难听,如今捧着热腾腾的粥递给感激涕零的老妪,听见祁归远跑来唤了一声“婵儿”,她艰难合上眼眸,抿嘴不语,将长汤匙塞入侍女手中。
“兄长回来了?”祁燕婵方才转身,一件厚绒大氅便劈头盖下,暖烘烘的温度带了些汗臭。
“嘿嘿嘿。”祁归远看着妹妹压扁的发髻,不禁傻笑两声。
“这么早便回来了,想必裕都的事办的还算顺利。”祁燕婵与他一同走在高高的石板上,这原先是堆砌成的矮墙。
“是否顺利不重要,总得回来复命。”祁归远扶着摇摇晃晃的妹妹,生怕她会掉下来,突然,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支金簪在祁燕婵的眼前晃,笑道:“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簪子?裕都的簪子果然要比朔北的好看。”祁燕婵的笑声如同簪头上灵动摇晃的蝴蝶一般明媚,好似能融冬雪,可欢笑过了,祁燕婵收敛笑容,不安道:“这很贵吧?”
“不贵。”祁归远正想与她叙叙旧,仰首望见城门之上坐一黑袍男子,斗笠盖过脸,他脸色倏然一变,对一旁小厮道:“送小姐回府,将我带回来的药方拿去抓药煎上,莫要受凉了。”最后一句话是对祁燕婵说的,她扫了一眼城墙,那黑衣人已不见踪影。
黑袍在大雪中格外醒目,他或可狡猾逃脱,却无法在一片白雪皑皑中隐去踪迹,祁归远有着朔北闻名的轻功。
“噔——”他借着破鼓向上一跃,正好跃至角楼俯瞰邕州城池。
“人呢?”他疑惑道。
“邕州刺史祁归远。”
祁归远猛然回头,黑衣人就在他身后站着,握着一把弯刀,是草原牧民常用的样式。
“你是何人?”祁归远冷冷道。
黑衣人摘下斗笠,蜡黄的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自额头起,顺着眼、鼻,一直划至嘴角,他的笑声犹如北风阴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却不成想你这么快便将我给忘了。”
祁归远眼皮一跳,迟疑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将军有什么吩咐?”
那人再次戴上斗笠,疤痕再次隐匿阴影之下,“跟我来。”他刻意压低声音,消失在了角楼之后。
祁归远战战兢兢地跟上,却不想他在城下的守兵塔下驻足,“进去吧。”那人说道,推开门,跃至在不远处的寒松上默默观察。
守兵塔阴森湿冷,水珠顺着石壁滑下,凝结成了冰,祁归远步入其间却被一道寒光刺目。他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那道寒光,却看见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
赵醒身着重甲灰白瘦削的脸庞显得有些颓废,憔悴的面容上是浮肿的眼眶。
“将军!”祁归远向前一步,久久未见赵醒,他所背负通敌的名头令祁归远心焦至极。
“回来了?”赵醒笑问,一如往常的潇洒肆意,倒让祁归远产生一种他并不为所动的错觉。
“是,”祁归远眼眶酸涩,“回来了。”
“魏煦昭倒也舍得放你回来,祁归远回邕州,无异于是放虎归山。”赵醒调笑说道,重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碎响声。
祁归远惨淡一笑:“总得赈灾吧,邕州人也要过年。”
赵醒颔首,若有所思道:“怕不是还有些别的吩咐?”他的目光在祁归远的脸上反复流转,戏谑底下的理由惹人深思。
“让属下坚守邕州,盯着将军的动向。”祁归远毫无保留,展现自己的一片赤诚忠心。
“好、好!”赵醒笑道:“有友如此,是赵某的福分。”
祁归远讪笑两声,然后噤了声,守兵塔里空荡荡只响起赵醒的声音:“他在试探你。朔北有的是皇家眼线,帝王鹰犬,忠与不忠,可不是你我能说得算的。”
“我会将这几日在邕州的所见所闻悉数呈给皇帝,包括现如今与将军在此幽会。”祁归远振振有词。
“倒是两边也不得罪,你做得对。”赵醒推开大门,阳光见缝插针般钻进塔中,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哦对了,随我一同走吧,去草原。”
“草原?”祁归远不明所以,皱着眉问。
“对,草原,伊氏王庭。”赵醒上了孙逸牵来的马,招呼他一同上来,“这件事,你可得原原本本写进奏折里,命人一路护送至皇城,不得有丝毫纰漏。”
祁归远思考的速度说不上迅速,上马前的这几步他想明白了,恭敬道了声“是”。
伊氏草原,大营。
赵醒脱下重甲,换上草原部族的长袍,祁归远吃了一惊,却见赵醒苦笑一声,他忙打消心中所疑。
“吃惊?”赵醒束起长发,扎成马尾,“希望你没有后悔跟我。”
祁归远垂眸不语,并未脱下一身大齐官袍,跟随着赵醒以及侍女们来到呼延灼的营帐。方掀开帐篷,一股酒肉混着女人香粉的浑浊便扑面而来,祁归远屏息凝神,将目光投向主位上的男人。
呼延灼大腹便便,满脸横肉,披着半张狼皮正在开怀饮酒,他大笑着将酒喂给膝旁柔弱无骨的女子,饮完又将酒杯丢至席间,乐师吓得弹错了音。
“接着奏!接着舞!不要停!”呼延灼笑道。
赵醒踏入营帐,不疾不徐走着:“大王好兴致啊!”
“哟!齐国赫赫威名的赵将军换上我草原服饰,倒也有模有样。”呼延灼摆摆手,让舞姬退至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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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还是适合我草原的行头,便莫要再换了,来,坐到本王身边来!给我们的大将军让条路来!”
赵醒朗笑几声,来到呼延灼身边落座,笑道:“大王,瞧瞧,谁来了?”
“哟,这是......”呼延灼捻着胡须,眯眼分辨祁归远官袍颜色,“想起来了,邕州刺史,祁大!”
“大王认得下官?”祁归远有些讶异,落座的动作也有些迟缓。
“如何不认得?”呼延灼吩咐侍女倒酒,他闻着酒香,平静开口:“这些年杀了本王多少兵,多少人马止步邕州,这桩桩件件,本王可是一件也没有忘。”
赵醒啜了口酒,笑道:“大王的酒还是这般让人迷醉,是吧,祁大人?”
“是,伊氏国盛产美酒,果然名不虚传。”祁归远接茬道,没有去看主位上的草原王。
呼延灼幽幽目光扫过二人,忽地换上一副戚容,道:“此番大雪,不知冻死多少牛羊,多少百姓受灾,当真可怜。”
赵醒轻哼一声笑,说道:“大王当真慈悲心肠,可这齐国的子民,与我,与草原又有何干?”
呼延灼抬手一挥,乐师继续奏乐,舞姬继续跳,“赵将军倒是与本王想的如出一辙,只是本王尚且有一心结未解,愁呐。”
“哦?”赵醒问:“大王有什么心结,不妨说与我听?”
呼延灼转而看向祁归远,悲戚的目光将心酸苦恼展现得一览无余,“听说祁刺史是从裕都而来?”
祁归远颔首,问:“大王可有所托?”
呼延灼焦心十分,脸上横肉随呼吸颤抖,“本王的好侄儿还在裕都,不知下落......”
赵醒将美酒一饮而尽,不合时宜地夸了一声“好酒!”,祁归远瞟了一眼赵醒,只见他将酒杯倒扣在桌上,指节轻叩,恍若暗示。
祁归远心下一惊,垂眸道:“这......大抵是臣并未留意,倒也不曾听说过王子的下落。”
“怎么可能?”呼延灼眼皮一跳,眼神中如同火炉迸溅火星似的溅出一点欣悦,“当真?”他忍不住再问。
祁归远点点头,道:“不知怎的,恍若不曾有此人似的,竟也没听说过王子的一点消息,大抵是云游四海去了吧。”
呼延灼掩饰一般地喝了一口酒,道了几声“好”。
席间舞姬媚眼如丝,珠帘遮面,舞步流转,柔弱无骨的腰肢纠缠过每一个席间宾客,莲步轻摇,像水蛇似的游至祁归远的身旁,抱蹭着他的手臂。
如此香娇玉嫩,祁归远却始终低垂眼眸,不复言语,舞姬绝美的姿容或可夺人呼吸,可总是如此,也锁不起祁归远飘至裕都的心。
宴席将毕,呼延灼叫来几个妓子作陪,正欲回帐,祁归远却拦住此人去路。
“怎么?”赵醒警觉问道。
祁归远却不为所动一般,毅然看向呼延灼,说道:“大王若想寻王子下落,或可再问一人。”
呼延灼的眼睛眯成一道缝,问:“谁?”
祁归远轻抿嘴唇,道:“此人名叫言栀,曾经的丞相,便是他族中长兄。”
呼延灼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看向赵醒,问:“为何本王不曾听你说起过此人?”
“此人方出裕都不久,大抵是听到些消息的,但赶往邕州也需要些时辰,便不曾说与大王听。”赵醒勾起微笑,言语冷淡。
“是么?”
赵醒抬眸,眼神扫过祁归远,说道:“又怎会诓骗大王呢?”
呼延灼转身回到营帐,祁归远与赵醒之间突然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