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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千秋昭岁(二十一)

作者:檐铃负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眼看着晏家小子对上自己的心魔执念有所动摇,旋即便被轻而易举占据身体。


    梳笑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声年纪轻轻这魇相之症便如此严重,转眼那锋利的离厌剑剑光一闪,一剑贯过晏淮鹤的胸口。


    他提上来的一口气卡在中途,上不上下不下的,把他吓了个够呛。


    好在浮生卷里头死不了人,他高高悬起的心才堪堪放下。


    梳笑舒了口气,又长叹一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皱起眉头问:“我记起来了,你在心魔执念这一道研究颇深,他倒是可以向你请教请教解法……不然瞧那影子,着实难办。”


    他说完,没忍住感慨一句:“未免离谱,这真的会是一个百岁小辈能有的执妄?若不是在这浮生卷里能可一览无余,藏得如此深,连我都无法察觉啊——还找什么愁忧树果,保全自己的神魂才是第一要务。”


    “怪不得会修杀伐道,以己身入无间,抛却杂念,成就杀我。”方游灵一派从容,倒是不觉紧张,反而带了点欣赏的意味注视着浮生卷中的场景。


    幻境中晏淮鹤以鲜血为引,做到短时间内汇聚一股力量,撑开阵法,由内及外瓦解此阵。


    自家小辈的眼光也不会出什么大错,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他微微颔首,眼中含笑,低声念来:“我杀者死,杀我者生,生来死去,我杀我生。很难得的剑意,不知烛明可有将万生玄有剑法传授于他……或许可走出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杀伐道。”


    “万生玄有?”梳笑觉得奇怪,“这玩意只有数万年前的弈闲和筠泽两个人领悟到了,你叫他去学这个,还不如去罗浮揪陆终出来——杀伐道,他可算第一人。”


    “玄同剑匣的剑意本是无边杀伐,最是契合杀伐道,陆终一脉皆为杀伐道修士,能至极致,我并不意外。但这晏家小子,他也能到另一头的极致。”方游灵眯了眯眼,将自己的推断道出,“能杀千人万人,却也可救一人,此道不过是‘杀己命,赎我心’六字,总能悟到。而万生玄有,便是成万人生,亦救一人活。”


    “此‘杀赎’一道与‘万生玄有’相辅相成,他又恰恰好成了烛明弟子——”


    他顿了顿,轻眨双眼,才接着往下说:“命数,总是如此捉弄世人,却又环环相扣,巧合得令人发笑。”


    浮生卷的画面停在那枚白玉棋子上。


    梳笑本就不用剑,修得更是妖族功法,跟修者这些弯弯绕绕的道法完全不同,每每听这些长篇大论就觉得头痛。另一个自己倒是能安静听完,可此刻的他不能。


    他正打算发牢骚,叫这家伙省省口舌,莫要对妖讲道法,妖窍易升仙。


    可还没等他出口,梳笑不经意看清那白玉棋子,先是一愣,再是一惊,心底五味杂陈,眉头皱得越发紧。


    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这家伙口中振振有词说的“不会再过问”这话,不是指这小子要转而向他讨教些修道法门,而是指这件事——


    也是了,这家伙还戴着副妖界高人的面具,没人能猜出他的身份,自然不会想什么讨教之机。


    思来想去,梳笑心底仍旧难掩震惊,口上自然没能收声,嗓门大起来,吵吵嚷嚷:“原来你是这个打算?!我就说呢,好端端出手重伤于他做甚,还故作高深。你不要说我多话,干预玄易阁已预见好的因果,你是真不怕出什么大事!”


    他委实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神情无比激动。


    这突然拔高的语调听得方游灵额角突突一跳,忍了又忍,好在没有立刻发作。


    “那又如何,‘九笺云谶卷’又不是不能改。”方游灵语气平静,末了想起一件事,他冷冷扫过来一眼,问,“你打算何时‘合本觉’?失了那半魂约束,委实吵得慌。”


    以为他不想?还嫌弃他吵了,也不看看自己干的是人事吗?


    梳笑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情绪没什么变化,他深吸了口气,压下自己心底的震惊,慢慢回:“……不急,先看看四时谷到底想做什么吧,稳固灵脉哪是我随随便便就收得回的?”


    谈及妖荒全界灵脉,方游灵终是拾起点耐心,不至于良心全无,难得关心起来:“此战可不轻松,四时谷定然藏了件惊天的秘密,你最好小心行事。”


    “秘密啊,除了那块阴阳玄水鉴,还能是什么呢——”梳笑若有所思地蹙起眉,眼神凝重。


    方游灵刚做了回人,下一刻便又变回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他语调慵懒,隔岸观火似的惋惜叹道:“可惜,我的天命已了,做不了什么,阿梧此回闭关已过三百年。希望她出关之时,此事能有个结果。”


    这话一出口,梳笑笑了,许是气笑的。


    敢情是怕他解决不了,后头连累行舟操心劳累啊——梳笑饶是早已习惯这厮的做派,还是不免感到一阵无语。


    他想了想,没忍住道:“我倒是觉得,你去玉京清理下门户,比你在这儿作壁上观,干等着什么都不做要好。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尤其是敲打下那些年纪大、忘性也大的老东西,别给这本就乱成一团的局势添乱,让我们省点心。”


    本来就够乱的了,他碍于天道法则不能出手相助就算了,还设一浮生卷来考验——这两个孩子分明有自己的造化,哪里需要他多此一举?


    此番插手一遭,定会多添变数,真是令人心累。


    方游灵只道:“有圣主在,何须我多此一举?”


    这下开始不多此一举了,呵呵。


    “成成成,方大闲人,心胸最是宽广。”梳笑嘴唇一抿,懒得跟他计较,舒展开眉头,让自己轻松些,莫要气出好歹,“我且去重九界看看热闹,希望若听那小丫头千万别意气上头对华颂或是那小姑娘出手……”


    方游灵却兀自叫住他,缓缓道来:“明澈。上古大阵中,需以人皇一脉入阵的共有七七四十九数,不论已然失传的二十七道,剩余二十二道中将近半数为祸凶之阵。以你如今修为,能破几道?”


    “几道?”他嗤笑一声。


    “可不止人皇一脉,如今明面上,‘我’也在他们手中。这么看来,便只需在剩下那最厉害的三道阵法中猜——可猜出来了,你我又能如何?”梳笑站在原地,抱臂纠正道。


    方游灵抛出一个推测:“那若这阵是那失传的二十七道之一呢?”


    梳笑沉默一瞬,而后抬步向前走,临到门口才淡淡开口:“要真是如此,我只能保证,因这阵法而死的人里头一定会有冼泽那疯子。没人动手的话,我亲自去杀他,不死不休。”


    方游灵笑:“反噬不管了?”


    “本就是半死之身,再死一次也无甚区别。”梳笑慢道,似是毫不在意。


    “嗒——”


    棋子落下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惊醒有些昏昏欲睡的翠翠。


    它晃了晃脑袋,从慕叙宁肩头直起脑袋,往那棋盘看了一眼,没看懂,但不明觉厉,两人有来有回,应该厮杀得很厉害。


    江信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开口:“少公子方才的心乱了一刻,可是感知到了什么?”


    慕叙宁的视线从棋盘上移开,转而看向他,眼底已铺满一片寒意:“借刀杀人,若‘借’得漂亮,便是双赢之事;可若此事不过是悬崖之上的铤而走险,便算愚不可及,阁下总该不是那些痴人一列。”


    “少公子留在此地,一为试探,探明白九餮鲲座的底;二为牵制,自信能以自己为筹码,稳固局势,也好第一时间看清此局。可你偏偏忘了算一件事——”江信从容不迫地落下后一子,没什么紧张的表情,“此局之内,你我皆是雾中人。”


    “某不信真龙甘愿拘于浅滩,受人摆布,以至于还要局外人来引潮涨落。此局事态当真严峻至斯?”慕叙宁半垂着眼,意味深长问,“原来那一纸盟约,在贵主心中可有可无。”


    “错、错、错,错得一塌糊涂。”江信反复强调,连连摇头。


    他接着道:“错一,水深水浅,此局并无分别,潮水涨来,也只是杯水车薪。错二,四位皆非局外人,身在此中,望不全亦看不清。错三,若非那一纸盟约,少公子怎能毫发无损坐在此地?还是省下猜忌,静待事情发生罢。”


    “哦,贵主与我们原是合作?倒是鄙人眼界太浅,没能领悟这毫无诚意的示好,错怪阁下。”慕叙宁面不改色,嘴上不留情地讽刺道。


    江信并不怪罪,随和笑着:“欸,诚意如何,马上便可见真章。少公子既然手持血麟印而来,想必李阁主对少公子甚为看重,你该相信我们之间的交情。”


    慕叙宁闻言,态度并未软化多少,眼神冷沉,不再继续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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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落子的速度要比方才快上些许。


    可两人心知肚明,这棋下到最后,也只是一个和局罢了。


    棋局为和,但人却不一定了。


    *


    碎玉冰川前,天色、山色俱为一体,白茫一片,未有尽头。


    结界屏障上流动着瑰丽的极光,划出一道又一道翡紫而冰蓝的光带,仿佛一层薄薄的轻纱随风飘扬。


    “两位辛苦了,此去路途遥远,可要歇息片刻?”


    慕笥久一身白衣,长发披散,双手被缚于锁灵阵中,作为即将被押入冰川接受禁闭的“囚犯”,他脸上却无丝毫难色,相反还十分惬意,一派从容不迫。


    负责押送的柏渚挑了挑眉,笑声道:“再走一些路罢了,盟主多虑。”


    “过了此处结界,再往里走上半个时辰,便可至语冰谷。”谢寻昼仍旧抱着把琴,悠然自得开口,“临风你的境界比我高,请吧。”


    “……成。”


    看他那万年如一日抱着把琴放怀里,柏渚觉着自己也不大能说服他放下这琴去开这结界,便权当自己吃亏些,多劳累劳累。


    两人将慕笥久引到一旁,谢寻昼在旁看顾,柏渚则飞身上前,起诀开阵。


    谢寻昼与慕笥久不算熟,他来揽星阁也不过半甲子,又时常往故曦城裂口跑,除了要事商谈,压根就没碰过面。


    但有时看一个人,一眼就够了。


    他的视线落到慕笥久右耳垂下来的耳饰上,珀蓝的玉石,雕刻成青鸟的纹样,金枝缠绕而上。


    玉京弟子受戒思过,是连本命法器也要一并卸下的。这规矩,除了无法无天的月川,怕是没人会违反,更何况此人是慕氏子。


    恰恰好,他曾在另一个人那里见过这一模一样的玉坠。


    那时他随师尊拜见故友,遇见过那位曾于仙盟倾颓时力挽狂澜的盟主——商容。


    慕笥久没有错过他的视线,弯起眉眼,温和笑着看过来。


    谢寻昼一愣,旋即收回自己失礼的目光,没忍住感叹一句:“盟主这样的人,原也有着放不开的执念,令雪冒昧了。”


    “终究未成仙,人有执念,才堪成活,不是吗?谢令雪。”慕笥久并不避讳,坦荡道。


    “不错。”谢寻昼拨了拨琴弦,于风雪喧嚣之下撤下护体灵气,任由大雪堆满肩头,“得道成仙的路,不就是成为‘人’的众生之路么?你我都不过是那毫不起眼的众生之一。”


    “众生相,执我相——何必放下,如何放下?”慕笥久垂下眼帘,发间的珀蓝玉坠也随之垂下,贴在他的脸颊侧,冰凉的。


    他一字比一字轻,连近在咫尺的谢寻昼都无法听清。


    便在下一刻,那缚住他全身灵力的灵锁突然裂开一道极细小的裂纹,有什么破空而来,直指此地。


    谢寻昼感应到剧烈的灵力波动,下意识抬头望去,长风掠过,在猝不及防间,是刀刃入体的噗呲声响,大片大片的血涌出,如点点红梅缀在雪上。


    他蓦然看向身侧的慕笥久,只见他脸上扬起笑,张开双臂向后倒去。


    那刺穿慕笥久的长剑正是他的本命剑伏栖。


    倒落在地之时,裂开缚灵锁应声碎裂,他的身躯从伤口开始渐渐变得透明,不过眨眼功夫便化为细碎的光点散开。


    浮在半空的柏渚反应过来时,只来得及看见慕笥久消散的身影。


    谢寻昼沉默一瞬,走近,将斜插在雪地上的伏栖剑捡起,盯着剑刃上的血迹沉吟许久。


    他缓缓抬头,与柏渚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我们倒是被迫当了一回这棋局上的棋子啊。”


    “这厮一向这般作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柏渚落在地上,拂袖而立,眼底是化不开的寒意,冷声淡道,“如此看来,揽星阁之内怕是有不该存在的虫豸。”


    “要如何处理?”谢寻昼平静问。


    “称他之意,闹得越大越好啰。”柏渚伸出手,掌心浮现一枚传讯令,而后合拢五指,捏爆玉令。


    后传,仙盟代盟主慕笥久,卒于璇青历五千一百五十一年三月初九,身魂尽湮,不知凶手。


    同年,三月廿一,妖荒四时谷妖君冼折月亡于解芜尊者岁倚晴之手。也是在这一日,扶光尊者的名字头一回显现于天地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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