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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放风

作者:洛夏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西蜀王庭,浮莺殿。


    玉榻上,沉睡十九载的矜贵少年并无苏醒迹象。


    殿中气氛凝重,鹰族精锐跪了一地不敢抬头,跪在最前面的正是骁鹰卫指挥使藏纳。


    “君上,是臣不慎破坏梧桐血阵,发现端倪时为时已晚。求君上重罚微臣,万勿牵连骁鹰卫。”


    梧桐林中掘地三尺时,藏纳曾再三交待挖土要小心,绝不能伤及血阵中的梧桐根系,只需确认殿下是否被埋阵中即可。


    然而,就是有心粗人懒的骁鹰卫,挥锄挥得疲了偷偷下了一道术法。


    土是掀出来大半,偏偏那阵眼梧桐根系也给劈成几截。


    霎时间阵中血光四散,法阵被破。


    藏纳不得已,只能将殿下躯体加急运回。入宫觐见君上前,他已做好了非死即残的心理准备。


    殿中唯一负手而立的银发男子,头戴镶金玉冠,身着玉碧华服,长身如修竹挺立,不语仍自带帝王威压。


    短暂的沉寂过后,蜀帝西陵岚转过身。


    玄瞳中一丝银光掠过,他单手扶住藏纳抱拳的臂膀,声色和煦道:“指挥使寻回晔儿有功,何谈重罚?当赏才是。”


    闻言,骁鹰卫卫众无不松了口气。


    岂料下一刻,就被西陵岚所谓的赏赐扼住咽喉,他道:“碎魂鞭,笞三十,下去领赏吧。”


    “君上!”


    “君上不可!”


    “三十鞭会要了指挥使的命啊!”


    “属下愿替指挥使领罚,求君上开恩!”


    骁鹰卫中响起此起彼伏的请愿声,藏纳铁青着脸一掀鹰翼,将那群多嘴的后生们掀翻在地,忙恭敬道:“君上,是臣管教下属不力,愿多领十鞭!”


    碎魂鞭,鞭鞭笞魂出窍。


    绝非普通鞭刑仅伤及皮肉那么简单。寻常凡人很少能撑过三鞭,便是修为高深者能熬过三十鞭不死亦寥寥无几,更何况四十鞭!


    “指挥使!”


    “为什么啊!你疯了吗!”


    还有人想申辩,又被一旁的卫众压着头颅跪下去,示意他们别再添乱。


    窸窸窣窣的声响终于归零。


    西陵岚轻笑一声:“藏纳,你带出来的下属果然对你忠心。”


    藏纳鹰眸一滞,额心重重磕在地板上:“骁鹰卫,世代效忠君上!绝无他想!”


    身后卫众见状,纷纷磕头齐声喊道:“骁鹰卫,世代效忠君上!绝无他想!”


    众人退出浮莺殿,殿内一片清静。


    西陵岚踱到玉榻边,锋利目光扫过少年眉骨,神色阴晴难辨。


    袖中滑落一只银铃手串,他拿在手里端详片刻,指腹缓缓划过上面红白相间的绳结。


    绳结上的白色丝线竟是兔毫所编。


    蜀帝冷哼一声,唤道:“维清。”殿内旋即闪现一道人影,单膝叩跪道:“臣在,君上有何吩咐?”


    “丢下地魂坛。”


    “地魂坛?晔殿下吗?”维清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虽未正式册立,晔殿下却素享储君之尊。地魂坛阴寒潮冷,实不利殿下恢复生机,万望君上三思。”


    “三思?”反问中暗含笑意。


    维清将头颅埋得更深,不敢再出言劝谏,只道:“微臣领命。”


    *


    夏末的风很快被海水的咸腻腌入了秋。


    但不枉镇四季并不分明,因而秋的颜色没能在东南沿海落地,秋的温度同样没有。


    玥白依旧穿着轻薄的衣裙,百无聊赖地靠在门槛上。


    膝头一本带画的药草集,成了她近日最爱。再没有哪一本书,像药草集这样字少画多了,难怪姓庄的常常带着。


    所谓“最爱”,也只是被逼无奈。


    玥白被关在屋子里习了十多天的字,好不容易通过庄斯照的基础常用字测试后,获得了在医庐中通行的自由。


    还没能像以前一样自由出入医庐。


    她试过溜出医庐,每逢一跨门框就滑一跤,每摔一跤就听到背后传来罗丹娘的爽朗笑声。也不知这娘们在门槛上施了什么禁足的法术,难搞得很。


    庄斯照说,她什么时候能完整背诵一本书,什么时候就能自由出入医庐。


    于是,玥白在满满当当的书架上挑了这本画比字多的药草集,简直爽歪歪。


    但每次见庄斯照从她面前经过时,她眼中都忍不住出现“好想搞死你”的真情流露。到底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啊,她学不学习,上不上进,干他屁事?!


    正怒目圆睁呢,玥白被门口一阵风沙迷了眼。


    她揉了揉眼睛,眼泪漫出来带走了小砂砾。这一幕恰被堂上的罗丹娘瞧见,遂跑到写方子的庄斯照身边。


    “先生,咱们是不是待小白太严苛了?”


    “严苛?”


    “是啊,我瞧小白日日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望大街。这会儿都伤心到抹眼泪了,你瞧,眼睛那么红,别给人姑娘整抑郁了。”


    庄斯照笔尖一顿,抬起头来。


    那厢玥白正叹了口气,眼睛鼻头皆红通通的,瞧着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颇是惹人怜。庄斯照垂下眼睫来,笔尖虽落字如常,心中思虑却有些按捺不住。


    医庐到了下诊时间,罗丹娘去关铺门,却劝不动小白起来。


    “小白呀,你换个地方坐。”


    “不要。”


    “那,那你帮我搬铺板?”


    “不要。”


    “……”


    “小白,吃完饭带你遛弯。”


    “啊——”


    玥白机械地转过头来,望着诊台后的庄斯照,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那句说的是什么,陡然跳起身来确认道,“什么?要放我出去?好好好,吃饭!”


    正插着铺门的罗丹娘失笑道:“饭还没做好呢,小白来帮忙打下手。”


    玥白开心:“好!”


    庄斯照瞟她一眼,三分嫌弃道:“还是我来吧。”


    不枉镇的夜幕落得晚。


    饶是他们吃完晚饭散步到海边,夕阳仍悬在海岸线以上,将落未落。


    大海啊大海,真是久违!


    玥白将轮椅柄随手一推,便撒欢似地往海水漫上来的方向奔,好似忘记了前些天忿忿不肯来海边踩泥巴的无聊日子。


    轮椅在原地转了两圈,庄斯照紧紧握住扶手坐稳,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


    轮椅停下时,几乎背对海面。


    他只好自己一点一点挪方向,其中一个轮子陷在沙坑里,实难转动。庄斯照冷着脸,躬身把轮子边的沙子往外刨了刨,这才顺利转过来面朝大海。


    那边玥白已经在光着脚丫在踢水花。


    晶亮的水花溅起来,少女周身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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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橘色的光晕。海水映着夕照,熔岩橘中闪着鳞光;天色浑然似血,缓缓滴入沉静的海面。


    发丝被海风吹乱。


    她拨到耳后时,顺势冲岸边一笑。


    比夕照耀眼,比鳞光璀璨。庄斯照愣愣看着,他知道她那一笑不是冲他,可静寂心泉还是如排山倒海般翻腾起来。


    他垂下眼睫,没有刻意看双腿。


    可目光就是沉沉落在腿上。


    犹记得她化名白檀夜闯延寿堂的模样,翩然扬起的裙摆上点点泥泞,巧笑倩兮便如画中仙。斯照明白,那一刻他的心境便不像他。


    后来,她总是那般肆无忌惮入他的梦。


    以至于那晚她突然幻化人形,未着寸缕躺在他身侧时,他差点没能分辨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假如那是梦境,他会不会……他从未对某件事如此不敢确定过。


    或许今日之后,他梦中又要多出她另一番模样,是他驱赶不及,也是他暗自欢喜。


    哪怕,总有留不住她的那一日。


    靠这些零星的回忆度日,也足够点亮他剩余的漫长而孤寂的生命了吧。


    不远处,孩童的哭喊声惊扰了他的思绪。


    庄斯照循声看去,玥白竟捧着海水浇湿了两个稚童。孩子们站着不敢动,发丝上不停滴着水,衣衫也湿透了。他们哭得大声,她还在旁边哈哈大笑。


    远处稚童的父母闻声赶来,护住自己的孩子扬声质问玥白。


    她敛住笑意道:“是他们先泼我的。”


    “那你也不能这样对孩子啊,孩子贪玩,你难道也是孩子吗?!”护崽的渔民父母瞧了眼玥白,又道,“长得漂漂亮亮,心眼怎得这样坏!你身上压根没水,还诬赖起孩子来!”


    “我,我——”玥白一时接不上话来。


    她要怎么证明,自己还是小猫的时候,几乎天天被这几个稚童泼水丢沙子啊!她只是一时玩心大发,想跟他们玩玩。


    “她没诬赖你家孩子。”忽然有道男声插入。


    对峙的几人闻声望过来,庄斯照摇着轮椅缓缓靠近,他继续道:“我的确看见是孩子先泼的水。”


    见是镇上名声极好的庄医师,那对渔民父母不由心虚起来,搂着孩子冲对方点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喂,喂!怎么就走了?”瞧着他们匆忙离去的背影,玥白踹了一脚沙子,“凭什么说我诬赖人啊,切!”


    她垂头丧气地走到庄斯照面前:“喂,你真看见了?”


    庄斯照却摇头:“没有。”


    “那你刚才——好啊,姓庄的,原来你也是个随口瞎掰、脸不红心不跳的家伙啊。亏你平时还一副清高良正的死样子。”


    “知恩图报是做人的基本准则,你应该在骂我之前先说谢谢。”男人接着补充道,“况且,我没有说谎,只是信你而已。”


    “信我?”


    “嗯,信你。”


    玥白愣了愣,指尖还抵着鼻头,眼底就忽地酸了起来——原来,世上是有人信她的啊?


    她拉住轮椅,没让他转身。


    她问:“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对吗?我说我没偷补天玄石,你信不信?”


    庄斯照抬眸,与她的视线交汇于咸腻的海风里。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亮晶晶的。她听见他沉静嗓音中,一如既往的笃定。


    他说:“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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