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下灵泉寒气阵阵，瞬间消除几人身上的燥热。
白檀将昏厥的泽兰安置在潭水没过的圆石上，眼见他掌心伤口愈合才跳下水去。
冰凉的泉水冲刷着她肋下的伤口，她咬咬牙拔出箭头，伤口跟出一束半黑的血水。那血液混入流动的水流中，快速下沉、稀释，直至消失不见。
她立刻凝聚灵力到肋下，在灵泉加持下迅速修复伤口，避免残留的蛇毒游走全身。
半个时辰后，余毒皆被逼出。
白檀呼了口气，只要再打坐调息一阵，她的灵力应当很快就能恢复如常。可圆石上的泽兰却依旧昏迷不醒，面色青白，唇色发乌。
——他所中蛇毒竟这般厉害？
灵泉浸泡半个时辰都没让他恢复意识，毒箭分明只是划破他掌心两寸长而已，看来这小子修为比她还弱。
那边周昀已在打坐疗伤，面色如常，没想到灵泉之力竟能助犬妖恢复妖力。若这灵泉被恶妖发现，据为己有，那这大荒恐要生出更多惨案！
“周昀，你方才怎么回事？是受伤还是中毒？”
周昀没睁眼，只道：“都不是，而是强行突破妖力上限，叫我暂时妖力尽失，浑身脱力罢了。”
——突破妖力上限？
难道是铜铃滚落时激发了周昀潜藏的妖力？
白檀摸出那只铜铃，这才发现铜铃上那咒文般的刻字已生出深深的裂痕，看来此铃只能使用一次。
那庄斯照究竟是何许人？
竟能用小小铜铃助犬妖突破妖力上限，那过去操控周昀的那只铜铃，也是出自庄斯照之手吗？
若他能以凡人之身，造出这等法器，那他是否也可能驻颜不老，设法活过百年，甚至千年？
细思极恐。
白檀摇了摇头，没敢再想下去。她将那枚铜铃丢给周昀道：“这东西给你了，邪乎的。”
“多谢。”周昀睁开眼，接住铜铃置入怀中，竟半点也不好奇这铜铃来源，只恳切道，“关于我在八方来财发生的事，可否别同柳绿……”
“不能。”白檀打断，语气丝毫不见商量的余地，“你们那肉身紧贴的画面，够我做好几夜噩梦了。我不能替柳绿做决定，也做不到对她隐瞒。不管你二人已发展到什么地步，柳绿都有权知道真相。”
“可是！”
“要不你干脆把我打死，不然就没有可是。”
“……好。”
“干什么，你真要打死我？”白檀警觉地往后退，身后是石岸也无从可退，她警告道，“我有九条命，每次最多只能弄死一条！你可想清楚，等我活回来，还是会去找柳绿告状的！”
周昀并无动手的意思，兀自闭上眼道：“应该只剩七条了吧？”
——他怎么知道？！
白檀咽了口唾沫，不由重新审视起面前的犬妖来。她丢过两条小命的事，对谁都没说过，不可能有人知道啊！
未及深思，她陡然意识到寒潭深处正在涌出某种怪异而压迫感极强的力量。
像极了彼时铛铛调用灵泉之力欲除泽兰的场景。
白檀仔细查看周遭环境，若铛铛就在附近，她不可能感知不到。而那寒潭深处涌动的，那深不见底处正勃发着的力量，叫她无端生出恐惧。
可恐惧的同时，她又觉不出恶意。
对面周昀也察觉到不对，妖瞳亮起绿光，试图看清寒潭深处不停上涌的不知名力量。
“当心。”他提醒道。
两人的注意力全然被莫名汹涌的潭水吸引，并未发现躺在圆台上的少年已面露痛苦之色。
混沌中，泽兰像被无形的压力钉死在圆台上，心口震感空前强烈，仿佛有人正在用力撕扯他的心房，不裂不休。
脖颈上的青筋突起，如撑胀的蚯蚓盘桓蔓延至额角；衣料下的手脚止不住地抖动，中指上的缚灵戒正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蓝光。
只听“扑通”一声，少年无端沉入寒潭。
沉入……不，他更像是被什么力量拖下水去。
“泽兰！”白檀急忙追下水去，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下沉的速度。
糟了，他好像不会水啊！
眼见那身子离她越来越远，白檀想起铛铛以御风术御水的场景，当即模仿尝试，然而连连失败。当时怎么就忘了叫铛铛教啊真是！
她隐约听见岸上周昀的呼喊声，她也清楚自己的灵力支撑不了她在水下深潜多时，可是泽兰，泽兰……等等！
周身水流游走的速度越来越快，这不是她的移动带来的相对速度，是水流正在自发快速旋转，水深处显然已经形成一个汹涌的漩涡！
白檀立时屏住呼吸，试图御风形成保护罩。
奈何水流将已她卷入漩涡，任她如何拍水都无济于事。眼角忽而划过一道白影，竟是泽兰的身子从水底的漩涡中心疾速上浮，片刻工夫已掠过她身侧。
她忙伸手攥住那片衣袖，随之而来的上冲的巨大压力叫她一时间头晕目眩。
——他手上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那蓝色光点形成一卷指节厚度的光绳将泽兰浑身缠住，缠得比端午的粽子还要紧实。
跃出水面的刹那，白檀猛吸一口气。
可水流却还卷着泽兰向上冲，直到冲无可冲的地步水花还在不停地拍打岩洞洞顶，像是要将那洞顶生生戳出一个窟窿来。
周昀扶起被冲到岸上的白檀，妖瞳沉凝，他道：“寒潭灵力枯竭，这洞怕是要塌了。”
枯竭？
白檀没明白，她分明能感受到整个洞穴中充斥着强烈的灵力，甚至比过往更盛，哪儿有一点枯竭之意啊。
“先不管这个，你赶紧把泽兰弄下来。”她指指冲击洞顶的水花道，“他怕要被拍成肉饼了！”
周昀依言跃至高处欲拽下泽兰，岂料被无端弹开。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匆忙问白檀道：“你能否御风隔断他与潭水？”
“隔断？”白檀不解，仍依言照做。
没想到被风隔断接触的水花顿时如雨落下，周昀趁势将泽兰捞到岸上，便发觉整个洞穴开始异常震颤。碎石接二连三从洞顶掉落，砸入潭中，水花频溅。
“快走！”周昀当即背起泽兰，抓住白檀的手将她往洞口一推。
几人刚钻出废井，便发觉通往灵泉的地道已全然坍塌，连后院井垣周边三丈地面皆出现诡异的凹陷。
“周昀——”
天空极低，晦暗天色下流云疾驰，白檀愣在井边，望着那棵本该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这树竟已凋零大半，尽是萧瑟。
“灵泉枯竭，灵树自然随之凋敝。”周昀推开后院小门，“走吧，快随我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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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一路匆忙，白檀脑海中不断重演着寒潭那一幕，总觉得某个场景似成相识。
啊，灵媒？！
当日铛铛以她为灵媒吸取寒潭灵力，她一离开水面便中断了铛铛调用灵力之媒介。而方才周昀让她御风阻隔泽兰与潭水，似乎与那时原理不谋而合。
她扫了眼周昀背上的泽兰，目光又落到他中指上已不再发光的戒指——这大约是个法器？
赶到南郊医庐时，天光渐明。
院子里空荡荡的，晒药草的童子们尚未起身干活，唯有坐轮椅的男子背对着院子大门，躬着身子在收拾背篓。
竹编的篓子装满了杂七杂八的物什，换洗的衣物、果腹的干粮、常用的医药……甚至还有一床薄被。
“你要去哪儿？”
清静的院子里突然冒出一声质问，庄斯照心下一惊，回头时却面色沉静，仿佛早已听到几人入院的动静。
他没应声，扫了眼瞪他的少女，旋即看向周昀背上昏迷的少年，随口道：“中毒了？”
“是啊先生，劳烦先生看看。”周昀想将人送进內舍，却被庄斯照拦下道：“且慢，就在院中铺张席子，将人放下吧。”
“放院里？”白檀反问。
庄斯照点头：“他身上好重一股将死之气，别沾染给內舍休养的病患了。”
“将死？喂，你——”白檀刚气势汹汹指着对方就被周昀压下手臂道：“听先生的。”
冰凉的草席破破烂烂，像极了乱葬岗里捡裹尸席。
白檀蹙着眉心将泽兰小心放倒，有些嫌弃地撩起裙摆避开那草席，起身就将庄斯照的轮椅往席子这边推：“快点看。”
庄斯照还真就垂眸看了看，连脉都不号便道：“毒入五脏，没救了。据此十里外有间义庄，往那儿送吧，席子就不收你钱了。节哀。”
白檀：？？？
短短一席话如平地一声惊雷，白檀恼得提起他衣领骂道：“你个庸医，咒谁死呢？！”
医庐内秦素听到动静，已整理好形容出门来。见此情形，她急忙迎上去道：“这是怎么了？檀儿娘子有话好好说。”
瞧白檀这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庄斯照淡然笑笑：“你也说了在下一介庸医，的确无能为力。娘子不若另寻名医？”
闻言，秦素忙蹲下给泽兰号脉，面色顿时凝重起来，她又仔细检查了几处地方，最终沉沉叹了口气道：“庄医师说得不错，他已……药石无医，可怜泽兰公子还如此年轻，竟就……”
天色越来越明朗，晦暗的流云逐渐消散。
“不可能啊，不可能的。”白檀喃喃道，“灵泉都能替我跟周昀疗伤，那么强盛的灵力怎么可能治不了他呢？不可能——”
“灵泉？”庄斯照恍然般看向周昀，“灵泉已竭？”
见周昀颔首，庄斯照若有所思——原来此地灵泉竟是因他枯竭，果是机缘。
“你做什么？”见白檀无端去拔泽兰手上的戒指，秦素好奇道。
“肯定是这东西，妨碍他恢复！”白檀一把拽掉缚灵戒。
“快戴回去！”庄斯照一声大喝。
见状，周昀眼疾手快夺过缚灵戒给泽兰戴上，却依旧没拦住少年体内接连响起的爆裂声。
庄某人轻“嘶”一声：“这下，是真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