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大概不到一月沈喻就回来了,还特地提前通知了府内,让下人们有个准备。
秋洄也准备好了。
她站在檐下,时不时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袖有无褶皱,又整理一番头饰,最后再瞧瞧脚尖,满心期待。
一抹褐色从回廊尽头逐渐靠近,是义父。
她想跑过去迎接,但身旁杞嬷嬷突然用力咳嗽一声,她瞥了一眼,只得规规矩矩站在她身后,恭敬顺从。
“沈大人。”
杞嬷嬷上前两步,微微行礼,秋洄也跟着一起行礼。
“嬷嬷不必多礼,这段时日有劳嬷嬷了,小女可是给嬷嬷添麻烦了?”
杞嬷嬷微微摇头:“小姐天资聪颖,学得也快,老身从未教导过如此乖巧懂事的小姐。”
秋洄从来没听到杞嬷嬷夸奖她,平日里最多便是“好、不错”,此番当着义父的面如此夸赞她,算是很高的评价了。
她兴冲冲望向义父,渴望得到他的关注,可义父只对着杞嬷嬷抱拳:“有劳嬷嬷了。”
“沈大人言重了。小姐,为沈大人奉茶吧。”
杞嬷嬷回头朝她点头。
嬷嬷说过,要留住贵人的心,细枝末节的敬爱最能体现虔诚,而此番向义父奉茶便是要他感受到她的敬爱。
秋洄忽然有些紧张,府内有好几种茶,可下人们并不清楚沈喻钟情于何种,更别说她了。
她不确定义父喜欢品什么样的茶,挑挑拣拣,便选了数量少的一种,她猜测大概是经常喝才会少吧。
盯着手中茶叶,不知怎的,她忽然又生不出敬爱之心了。
义父丢下她这么久,凭何要她敬爱?
端着茶盏,她静静候在厅堂外,听里头义父询问下人水都近况。
他的声音似乎疲惫了一些,舟车劳顿,义父怕是在路上没有好好休息。
深吸一口气,她微垂视线,双手捧着茶盏,姿态轻盈又恭敬,如先前练习的那样,靠近,低头,回话,行礼,放下茶盏,退到一旁。
整个动作自然又流畅,就像一个真正的奴仆会做的事。
她刚刚抬眼送去一个眼神,三分勾人三分敬爱,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可义父并没有看她。
忍不住再度悄悄抬眼望向义父,他在看账,一边翻看府内支出一边对账房和小厮吩咐什么,她没听进去话,只关心他什么时候能关注到自己。
可他的目光似乎钉在账面上,神情认真,在看到某处时眉梢轻拧,又微微抿了唇,似乎在算,又似乎有些不满意。
他的手在账本上滑过,她能看见隐约的青色布在手背,偶有停顿时指尖会轻轻点着字,待他算过后又继续滑着。
她仿佛听见了摩擦纸张的声音,沙沙的,又松松的。
等待着,期盼着,她目光越发强烈。
一刻后,义父抬手了。
他没有转过头,但是抬手端起了茶盏,吹拂了一口气,而后抿了一口。
皱眉,这茶太浓,喝得沈喻嘴里发涩,他抿了抿唇放下茶盏继续翻看府内支出。
曾经的他是个不用在乎钱财的贵公子,可家没了之后他也不得不开始节俭。
现在的府邸不大,下人也不多,只需要伺候他和秋洄就够了......秋洄......这茶是秋洄煮的,这丫头不知道他的喜好,怪不得煮得发苦。
面上忽然有些不自在,仿佛有什么黏腻的飞虫爬上了脸,又爬进了眼。
正当盛夏,有飞虫也在所难免,他摇了摇头,又挥了挥手,将这股不自在挥去。
但很快,手指有些发麻,宛若细密的针密密麻麻粘在手上,却又不是刺进去那般疼痛,他不解地翻看掌心,并无异样,心头更是疑惑。
“东家,可是有什么不适?”
沈喻迟疑摇头:“无事。”
余光里的秋洄始终安静,他顺着视线抬眼,秋洄正规规矩矩立于一旁,双手交叠在身前,低头眼神始终盯着地面。
他看她了,秋洄能感觉到义父的视线,同样能感觉到义父也仅仅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关注,亦没有询问。
优雅的双手僵硬攥紧,她是如此可有可无。
低着头却悄悄抬眼,目光又一次黏在了义父身上,他在吩咐管事的,此刻是偏了身露出了后颈。
对兽人来说,颈部是致命的位置,强大的咬合力可以在瞬间夺走敌方的生命,但她从未用过这种方式杀人。
义父的衣领高,遮住了颈,她忽然很好奇,很想撩开义父的头发和衣领看看那致命的位置是什么样的。
微微眯眼,她忽然想,若是义父感受到了危险,是不是就能想起她了?
“下去吧。”
“是,东家。”
秋洄立马收回视线,一动不动,恭顺安静。
沈喻拂了拂袖,起身对秋洄道:“半个时辰后来找我。”
他转身要往内堂去,却听见身后秋洄叫住了他。
“义父是在对我说话?”
那股不自在的黏腻感又出现在了后背,痒痒的,让人难以忽视,他总觉得是有谁在强烈注视着他。
回头,是秋洄担忧的神情:“义父,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径直又快速走了过来,越来越近,若是不停下好似要直接撞了上来。
他后退了一步刚要喝止,她却又直直定在了一步外,并无逾矩。
想来还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摇头,道:“无事,你半个时辰后来找我。”
“是。”
转身刚踏出一步,秋洄又问:“义父要去做什么?为什么要小洄半个时辰后再去找您?”
他回头,拧眉不满:“问这么多做什么?”
她垂下了视线,盯着他衣摆上泥渍,问:“义父是要去更衣吗?要不要小洄将脏衣服送给浣衣姑姑?”
说罢她抬起手向前倾,沈喻有种她要来伺候他换衣的错觉。
大袖一挥,他冷下脸,沉下声,道:“用你多事?下去。”
一脚踢开门,尘埃扬起在光下缓缓移动。
背着剑的沈喻往地上丢了一只大鹿腿,而后大喇喇坐下饮水:“小爷我这宝剑也是打上猎了,真是大材小用。小狐狸,来看看,这个你吃不吃?”
秋洄身上缠着纱布,狐狸耳朵从纱布中抖出跳动两下,她缓缓爬起,盯着鹿肉又盯着沈喻,不语。
沈喻撑着脸,又挠挠脸,道:“不会吧?这个也不吃?”
“你身上好难闻。”
他挑挑眉,低头闻闻,抱怨道:“还不是为了给你找吃的,这荒郊野岭的,小爷我又是下泥潭又是追兽人的,成天脏兮兮的,又没有成衣店,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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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嘛我......”
秋洄低头,绞了绞被褥。
她在脑中思索纠结了一番,小心翼翼爬下床走到沈喻身边,拉住他的衣摆,道:“那我给你洗衣服......”
沈喻眼神一亮,提高了音:“真的?”
她抿住唇,乖巧点头。
沈喻大笑了一声,揉揉她的头顶,弄乱了头发又弄乱了纱布:“那我可不客气了。”
放下剑,外袍一抖落,随手一丢,沾着血又脏兮兮的外衣便落到了秋洄头顶,遮住了她的视线。
“好好干啊小狐狸,洗干净了我带你出去玩。”
小小的身体抱着一大团衣裳艰难行走,她回头,沈喻却扑在床上打起了呼。
檐廊下的光一片明亮一片阴暗,走在底下亦是一会热一会凉。
秋洄垂着手臂紧紧咬牙,脑中是义父刚刚的神情,她明明是在关心义父,可义父脸上,是嫌弃还是厌恶?
这两者没有分别,她只知道,义父对她避之不及。
她只是靠近义父就让他这么避讳,为什么?
连杞嬷嬷都能夸她,但义父什么都不表示,凭什么?
要是觉得她泡的茶不好喝,可以问她可以骂她,为什么要当她不存在?
仰起头,蝉鸣声不绝于耳,令她烦躁。
刺眼的光芒落入眼中,她瞳孔不断缩小,直至成为一个黑点。
义父让她半个时辰后再去找他,可她偏偏要现在就去。
左右张望,四下无人。
她悄无声息落在那扇重新修补好的窗前,两指探入缝隙悄悄拉开,许是门窗皆紧闭的缘故,里头有些昏暗。
有水声,义父这会应当在沐浴,她这个位置看不见,但她不打算离开,她要等到看见义父为止。
鼻尖微动,她又嗅到了那股很像橘子味的清香,稍稍偏头,有白雾几缕,是义父在熏衣。
大约不到一刻,她看见了人影。
义父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进入视线,她压低了身躯,视线紧紧跟随着他的背影。
长发全都束起来了,但还是有几滴水珠沿着发梢下滑,落到了义父的后颈,又沿着后颈进入衣领。
她看见了义父的后颈。
侧身系腰带,很薄,她能看出来义父的身形已经不健壮了,自从被抓进宫中后,他消瘦了很多,最严重之时全身甚至只有一层皮。
每每思及此处,她总是心疼义父。
从衣架上取下深色外衣,他低头闻了闻,又抖了抖衣袍,而后披在了身上,又成为了那个拒她于千里之外的义父。
“你真的会洗衣服啊,你怎么这么能干啊小狐狸......”
“别不吭声啊,怎么样,认个便宜义父不亏吧?这多好看啊,我给你买......”
星夜,沈喻坐在树林中最高的树上,身旁是穿着新衣服的她,一起数着点点星光。
秋洄垂眸。
丢掉脏衣,或是洗干净,这些事义父曾经都是丢给她做的,她洗好之后义父不会吝啬夸赞,即便她洗不干净,他会揉乱她的头顶,还会捏她的耳朵,甚至,还会让她趴在他背上带她飞高,这些,难道义父都忘了吗?
人怎会如此善变呢?
她只想义父再看看她啊,为什么就是不行呢?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