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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鸷野其五

作者:铁质蝴蝶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慰灵?慰灵。字面意思,就是祭奠死者的灵魂。


    不超度,吃再多再多的生人魂魄,都是无济于事。不仅如此,还会适得其反,把胃口越养越大,最终贪念至极,伴着怨念,成为祸害四方的厉鬼。


    这就是吃人。


    天昏地暗,无路可去。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明明四周没有厉鬼气息,氛围却要比有鬼还要恐怖。


    乐擎枝缓缓跪坐下去,静静地把齐遐拥进怀里抱得更紧,双眼不闭,不敢松懈半分。


    理智告诉他:这厮不能死。


    乐澈漻下落不明。母亲呢?现下又情况未卜、自身都难保,只有齐远知道,而今倒疑罪在身。所以,齐遐便是唯二的突破口。


    然非,这厮死不死的事,他倒心想:无所谓。


    突然间,女人与婴儿哭声顿时消失,四周一片寂静,乐擎枝徒能听见自己急促混乱的呼吸。


    他丝丝害怕,颤音轻声问怀中人:“阁下?”


    齐遐没应。


    “将军大人?”他换种称呼。


    也没应。


    乐擎枝把手抬上,贴住这人胸脯,才平定慌张。


    温热的,还有心跳,没死呢。


    “齐遐。”定住神色的他轻拍拍这人脸。


    还没应。


    方才,地道内变幻莫测,现下灵力场紊乱,的确容易影响到阳间人神识。


    嗯。


    待确定齐遐是又晕过去了,乐擎枝轻轻把其放坐,背靠于棺材。


    接着,使了灵力,手指燃起青色鬼火,视野迷蒙,瞧见棺材里多了什么,似乎是个人影。


    他把手探向前去。


    借火光,见一身熟悉的素粉色衣裳,母亲悄无声息地躺在里面,闭目,双手抱腹。


    他吓一跳,倏地收回手,瞠目,心道:我出幻觉了?


    再一次颤巍巍举起手,借火瞧去,果真是盛心筱,他眉头紧锁,正欲伸去探她气息,眼角余光又瞥见一黑点。


    什么东西?


    立马侧头,瞧见面前一道长长黑色的身影,往他这来了。


    一个人,从远处缓缓步来。


    乐擎枝把手藏去背后,藏住惹眼的鬼火,身前只漏得微微光亮,他看不清前方那人貌样。


    他谨慎迎上前几步。


    贺年好?但听这脚步声轻缓,应当不是贺年好。


    这人没有厉鬼气息。


    近。


    逼近。


    三十尺有余之地,这人突然停住脚步,乐擎枝站在他正对面,除了脸,看的都很清楚。


    比贺年好高上一点,站得直挺,细跟长皮靴,黑衣蒙面,不知模样,连男女也辨不出,徒有浅色头发从帽檐下露出,并且这黑衣他曾见过。


    衣角挂有黑羽。黑羽?!


    当年屠他满门的黑衣者,衣角也都有黑羽!


    那人忽猛地突脸,袭了过来。他反应不差,立即回神,拔剑而向。


    而这人竟是赤手空拳,没有用武器。


    乐擎枝一手持剑,另手勾起两根手指,为设下屏护障法而准备——回地府后在十八地狱待上些时日而已,但齐遐不能死,不能死啊。


    对面抬手袭拳,他一剑横划,对面下腰闪过、而后摆身扬掌击来,乐擎枝侧腰斜劈,不成,那人速疾,反一腿将他扫开。


    砰然,他撞去地道石壁,那人直冲他脖来,双手覆去他颈间。


    咔嚓。


    颈间大脉管又被掐断。


    多年过去,武艺还是这么逊,自己想来也有些黯然神伤了。


    乐擎枝浑身发痛,随即瘫倒在地上,双眼迷茫,想:好痛,唉,不管了,反正死不掉。


    刚要顺势眯起眼睡会儿,又猛然起身:不对!齐遐!


    他强忍断颈之痛,抬手翻身伏地,欲施阵法以护齐遐。


    翻过身后,指尖灵力荧光微弱光亮下,只见黑衣人双手卫于胸前,连连受击状。


    可黑衣人面前空无一物。


    什么鬼?!是谁在打?


    黑衣人难挡其势,不断向后退步,最后化作只乌鸦,飞退出乐擎枝视野,啸一声,在地道里悠远。


    嗒嗒。地道内回环此声数遍。


    嗒嗒。


    有个小东西掉了下来。


    乐擎枝恢复了,点鬼火,见齐遐无碍仍没醒,立马起身回头,上前捡起那颗珠子。


    一颗黑曜石珠子。


    就是方才那人。


    乐擎枝顿想起来,一手捏火,一手从齐遐袖中掏出那颗先前从母亲手中掉落的黑曜石。


    两个。


    竟然掏出了第四颗。


    这黑曜石珠子定与那黑衣人有着紧密联系。


    思索完毕,缓过神来后,再把手探去棺材上,见里面空无一物,盛心筱竟不在了。


    乐擎枝小声阿嚏,他这一路已打了不知多少个喷嚏,冒一身冷汗,现下又有些四肢发软,头晕乏力。


    闭眼再睁眼,眼灵冒花,眨眼,棺材里复现那浑身干瘪色黑紫的死婴。


    死婴怀里又有张纸,泛黄。


    他再拈出来,这回,纸上是示国文字,歪歪扭扭,还有错的比划。


    好在他勉强看懂。


    纸言:有人慰我灵,杀人非我意。


    读完,即刻化黑碳而粉尽。乐擎枝指尖尽是这灰,他心中生疑,往棺材内回看,死婴怀里又有一张纸。


    第二张纸:有劳你们。


    显来第三张纸:求你。


    最后一张纸:度我。


    即刻又在指尖粉去。


    乐擎枝:搞什么鬼……


    “……文文?”


    与此同时,齐遐醒了,这回儿倒没吐血。


    “怎么了?还好吗?”乐擎枝收回手中火,一片漆黑中,摸地蹲下,轻声问。


    齐遐颤乎乎贴近他脸:“晕……”


    乐擎枝喉音“哎”一声,短促而轻。


    他五指张开,黑暗之中单手把住齐遐的脸,不愿给这人当靠柱,轻轻恼道:“作甚?”


    学生时他俩不知挨一块挨了多少次,可现今和这厮贴这么近,乐擎枝感受倒好奇怪。


    “慰灵,慰灵是什么意思?”乐擎枝面色涨了点红,顺势捏一把齐遐脸,转移话题。


    他并非明知故问,单想确定一下是否是这二字,同音词多,免不得是其他俩字,怕生出岔意。


    齐遐的回答也不出所料:“用献祭生灵来换得死去之人的安宁。”随后用唇啄他虎口。


    果真是慰灵。


    “你方才怎么了。”被啄的乐擎枝受不了眼前疯子,收回手,这下才真是明知故问。


    “不知道。”齐遐摇头,而后浅浅地笑,“我方才做了个梦,很长,梦里有什么东西,非要让我把这梦告诉你,和你那位友人。”


    这时,又有什么人突然过来。脚步声急促而重。


    “银莲!可算找到你了!”


    贺年好!乐擎枝如同获得解药。


    齐遐不知情况,立即拔剑起身,听声辨位,把剑架在贺年好颈间,冰冰凉凉。


    贺年好怒目:“干嘛!找死?乌鸡!”


    贺年好地府修了五百余年,夜视比他好了百倍,哪怕没有光源也能瞧个一二,于是方才顺着地道奔来。


    齐遐听出声色,是叫他乌鸡的人,放下防备,收回了剑,将那梦境在脑袋里整理好,须臾,逐字逐句细细道来……


    *


    梦。


    示国,京城城口。


    瞧路上行人的装扮与言语,是十余年前先帝末时流行的,也就是乐小少主刚呱呱坠地那会儿。


    一辆挂了红绸的轿将入城门,鞭炮不绝,是送嫁。


    方入城口,一男子奔上前,挡在马前,拦住轿子婚路。


    男人灰头土脸,素料布衣,双膝及地跪于轿前,扯嗓大呼:“萍儿!萍儿!不要去当妾室啊,不要去啊!跟我走好不好!回去做我的正室!”


    “哪来的乞丐?滚一边去!侯府的喜事你也挡?”


    男人被赶去街边,众目睽睽之下被胖揍一顿。


    起轿,继续向城心抬行。


    轿内,是一女子,一袭花衣裳,姣好容貌藏在盖头下,团扇掩唇。


    她先前一直在风月之地做工。因姿容不凡,一颦一笑暗藏秋水,宛若神女在世,是遗州一妓院稳坐钓鱼台的头牌,名动四方,其非凡也传进皇上耳里。


    她知道外面那男子是谁,她曾见过。


    某年,遗州,妓馆。


    她坐在二楼雅间,与外头一直隔层纱,纱上身影曼妙,但只有付得上银两的公子哥才能窥其花容。


    而这位爱慕她的男子,身上衣服处处破洞,没有半点钱,连进妓院的票钱都凑不出,硬生生闯进来,跪求见她一面。


    爱慕者被众侍抬着胳膊臂膀往外丢:“我一定会赎你走的!”


    ……


    女子被赎入侯府,至京城,做了侯爷的妾室。


    这夜,侯爷又出去了。


    女人梳洗完正欲安睡,只砰的一响,门扇被一脚踹开,踹开门男人垂着头不说话,衣冠不整、发丝散乱,杵在那里阴沉渗人。


    女人惊慌失色撩撩鬓发,话语颤抖:“啊,小,小侯爷,回来啦。”


    侯爷又跑外头玩荡去了,一身酒气,他怒地上前,指名道姓地骂道:“姜萍!今天又勾搭上谁了,嗯?”


    女人名叫姜萍,她低声泣语:“我没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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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个巴掌重重甩去她脸上,头晕眼花。


    侯爷蔑笑:“受皇上心欢又如何?”


    她被踢一腿,再被猛踹三脚


    “回到这个府来,什么示国第一美女,还不是得侍奉我?哈哈哈……”这侯爷笑得癫狂。


    又是这样。


    习惯了,已经不知多少次了。


    或许姜萍早就死了。


    或许今天姜萍就真的死了。


    她落泪,蜷缩去床脚,静静等着,等着死亡。


    而这次却没有痛意,反听见噗通一声。


    她转头,见侯爷跪下、朝前面地倒下。


    咚。


    月色映着血色,照出侯爷后头的持刀人儿。


    她听着了熟悉的声音:“萍儿,我们走吧。”


    她无路可去,只得跟这男的跑了,她抓着男人染血的手,顺檐梁跑出侯府,沿鲜为人知的小路跑出京城,跑了很远很远,跑到遗州城外,没有人知道他俩的地方。


    “一二三四五!”一个女孩扎俩小辫,开个大白嗓念道。


    一个破烂院子里,这有七八个小孩穿得朴素而干净,围在一起笑闹。


    “上山,上山……”其中个头最小的男孩唯唯诺诺道,他忘记了。


    有个男人在一旁,笑着大声道:“打老虎!”他衣服上还是破破烂烂,此时正堆补着围墙。


    男孩:“好的!大闹胡!”


    众人笑成一片。


    经年过去,男子在郊区开了个慈幼局,接养失去亲属的孤儿。


    于此两年前,边疆打仗,朝廷军四处征兵,有钱有势官家人随便使点玩意儿就贿赂过去了,但穷乡僻壤荒郊的呢?不论男女,只要是青壮,统统逮走充军。


    而这夫妇二人走运得很,抓人那日恰巧去城内医馆看病,躲过一劫。


    是年秋夜,小山坡。


    男人外出归来,满身尘土,单手提着一撮黑两撮白,笑意难减:“打了三只兔!”


    女子笑开了脸,蹦跳迎来,才行三两步,随即面色大变而停足,下一刻,佝偻起身体,呕哕起来。


    男人慌了,甩开手上三只兔,去搀妻室:“萍儿,萍儿!你怎么了?”


    翌日,遗州城内医馆。


    大夫品完女子脉搏后,急忙道:“喜脉!喜脉啊!”


    她怀上了。


    回到慈幼局院内后,已是深夜,孩子们正睡呢,她坐在院内观星,侧头激动地向男人道:“就叫他阿英吧!花英是英,英气是英,英俊也是英。”


    男人:“好。”


    或许是觉得还不够,又补了几个“好。”


    男人不禁遐想:“他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大……”


    女人竭尽全力,却没有听见啼哭。


    诞下一死婴。


    她大惊,翕动苍白的唇,叹道:“我这一生,有如池中被杀的鱼儿,等有人来收尸时,还是无法救来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阿英,阿英……”


    说罢,抱着死婴,侧头断气,瞑目不得。


    她死了,新丈夫悲痛欲绝,泪水染尽胸口。夜里,整理好妻室姿容,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放进了连夜弄来的棺椁。阿英也被收拾的干净,放入了女人怀里。


    男子的泪落去棺中人冰凉的体肤。


    他正欲蹲下、抬起棺盖以毕,有人抓住他的手。


    男人随其抬头望,只见一人黑衣蒙面,不知何时立于他身侧,声色辨不出喜怒:“我有一法,您的妻子,便可魂归而返,不仅如此,那孩子也会活来。”


    男人:“此法何法?”


    ……


    晓得此法后,一个时辰不到,天还尚未破晓,他磨着从未用过的杀猪刀,随后像当年一样用刀护她,可这次,刀锋却指向了慈幼局的孩童们。


    明明那也是他们的孩子。


    “三天,三天之内,慈幼局的孩子们杀尽,其间,我可暂保您妻子三日内肉身不腐坏。”黑衣人那时这么说。


    手起刀落。


    一。


    二。


    三。


    ……


    三十一。


    滋啦滋啦,解决完最后一个年纪稍大点的男娃后,他满身血污呆在原地,盯着染血刀背看了半晌,随即惊醒。


    他将刀飞扔出去,发疯一般狂奔十里地,奔进城内衙门自首。


    “竟还是当年刺杀张侯爷的凶手!”


    惊堂木拍案,令牌摔地,斩立决。


    至此,先前一切荒谬都结束了。


    漆黑之中,什么东西,如一团雾,泛着青绿荧光,飘在齐遐眼前。


    此道:“此梦,务必再告于你的二位同行者,否则,你们都别想拖着完健的身躯逃出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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