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集市街头，小贩们的叫卖声被掩埋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猪肉铺子门口排起了长龙，平日里舍不得买的，过年就算涨价也得买上一两斤。
好不容易轮到黄杏、黄梅和苗氏时，三人直接指着案板上的五花肉，排骨各买了十斤。
手里有了钱，那是卯足了劲想给家里人补身子。
“那底下的几个猪头怎么卖的？”黄梅指着案板下无人问津的猪头询问。
苗氏和黄杏在边上小声嘀咕，还是大姐办事周到，猪头买回家过年可供奉祖先。
让祖先们也晓得家里的日子好起来了，明年继续保佑他们。
但她们并不晓得城里的规矩，越是过年过节，这祭祀用的猪头就得提前预定，否则根本买不到。
不过掌柜的告诉三人，最后一日闭市时还有，要多少，可以给她们备下。
“那你给我们留三个，黄记供销社的黄掌柜到时候过来取。”黄梅镇定自若的从兜里掏钱。
黄杏和苗氏哪能让她一人出钱，妯娌三在铺子前推来推去，最后还是各自付了各自的。
买完了鸡鸭鱼肉，三人将食材放在供销社里屋，打算去成衣铺子给家人再置办一套新衣新鞋。
苗氏见铺子里这会人多，便留下帮儿子招呼客人，托黄梅和黄杏帮忙置办身好衣裳。
成衣铺子里，姐妹俩不光给家里人买了新衣，还给姑娘们买了头花，男子们买了毡帽。
甜嘴的糖瓜，喜庆的窗花，大包小包拎回家。
年三十这一日，黄冬生关好铺子，同隔壁掌柜伙计互相提前拜了年，就取了家里订的猪头坐牛车回村了。
牛车一进村，隔得老远就能听见孩子们的欢呼声。
自从学堂放了假，村里的娃娃们这些日子做完作业就四处撒欢的玩。
有在晒场丟沙包跳房子的，有一起老鹰捉小鸡的，大些的男娃们则是在山坡上打出溜滑。
一个个玩的脸颊通红都不愿回家，欢声笑语遍布村头村尾，每日到了饭点必能听见各家的大人们扯着嗓子喊娃回家吃饭。
“冬生哥，一会来和我们来比赛抽陀螺啊！”天都块黑了，罗墩子这小娃举着陀螺从沈家门前跑过，顺便对回来的黄冬生喊话。
黄冬生还没应下，小娃就跑得没了踪影。
“表姐，文英，你们瞧这是啥。”黄冬生抱着猪头进了厨房故意往两人跟前送，想吓唬吓唬她们。
沈瑶手里团着肉丸哪能接，知道这小子不怀好意，转头就冲着外面喊：“爹，冬生表弟欺负我们！”
黄杏正在灶台边炸肉丸整治年夜饭，根本没空管孩子们闹腾。
沈瑶一声喊，沈青山立马放下手里的浆糊就往厨房去。
杨继宗比他更快一步，直接接过黄冬生手中的猪头放进木盆里，提着他后脖颈的衣裳，将他扔出沈家院子。
“姑父，你不管管他，他欺负我！”黄冬生扒着篱笆门冲院子里的沈青山喊。
沈青山难得维护一回杨继宗，“谁让你欺负我女儿，要不是过年，我准揍你，赶紧回家，你爹娘还等着你这猪头。”
“姑父，你怎么指桑骂槐啊。”黄冬生在门外边哼边跺脚，冲杨继宗做了个鬼脸，抱起自家猪头颠颠跑回了家。
沈青山被这臭小子逗笑，回头就发现和自己一起贴窗花的杨继宗没了踪影。
不用猜就晓得他人现在在哪里。
此刻，杨继宗正蹲在沈瑶身边处理猪头上的鬃毛和血迹。
杨文英很是嫌弃她哥哥，话里话外想让他拿到外面去处理，可她哥哥装傻充愣就是不听。
沈瑶搓着肉丸，视线偶尔移到杨继宗身上，不得不说，认真干活的男人还是很有魅力的。
杨继宗处理好猪头，起身时被沈瑶偷偷投喂了一颗炸好的肉丸子，眼底瞬间划过一道亮光。
“子安，你把这猪头放主屋供桌上，等会咱们就吃饭。”黄杏将锅里的丸子捞起来，回头就看见一双爪子在摸她的劳动成果。
“娘，呜——太香了，我就没忍住。”沈瑶嘻嘻一笑，不光给杨继宗投喂了一颗，也为堵杨文英的嘴，给她塞了一颗。
所以黄杏回头就看见三个孩子嘴里都鼓囊囊的塞着肉丸子。
两兄妹来不及咽下，羞的脸颊红通通，心也跟着砰砰跳，长这么大，从没有过偷吃还被长辈抓包的经历啊。
黄杏瞧一眼女儿，再瞧一眼两兄妹，笑得合不拢嘴，“去，去洗手，咱们马上就摆桌子吃年饭。”
杨继宗脸皮薄，端起洗好的猪头落荒而逃。
沈家供桌上不仅供了猪头，还有糖瓜，糕点，贴了福字的豆腐，腐竹，豆芽等。
杨继宗望着亲人的牌位，双膝跪下磕首，“爹，娘，祖父，祖母，我和文英还活着，沈家待我们很好。”
磕拜完，便转身继续去和沈青山贴窗花。
村里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都飘着饭香，有开饭早的已经站在门口唤家中小儿归家吃饭。
沈瑶将竹节扔在廊下的炭盆里，听着那爆竹声响，自家的年夜饭也正式开始了。
油焖肘子，粉蒸肉，酸菜鱼，四喜丸子，小鸡炖蘑菇，凉拌猪皮冻，笋干老鸭汤，糖醋排骨，凉拌腐竹，小葱拌豆腐。
十道菜上桌，也意味着十全十美。
黄杏将蒸好的枣花馍端进屋，关上门。
供桌上摆着烛台，沈青山领着众人跪下。
燃香，敬天敬地敬祖先。
祭拜结束，一家人围坐在四方桌子旁，夫妇俩人拿出给三个孩子们买的新衣新鞋：“愿你们来年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沈瑶捧着衣裳朝爹娘道谢，也取出了自个亲手做的荷包，送给爹娘。
沈青山的荷包绣着巍峨的山峰；黄杏的则是绣着梅花，虽然针脚缝的歪歪扭扭，但夫妇俩人却如获至宝般收进怀里。
兄妹俩人也给长辈准备了回礼，杨文英送的护膝，杨继宗送的风领。
给长辈们回完礼，三人面面相觑。
沈瑶轻咳一声又取出两个荷包送给兄妹俩人，“我针线不好，你们别嫌弃。”
杨文英双手接过笑眯眯道：“我挺喜欢的，哥哥你呢？”
“我也很喜欢。”杨继宗抚摸着上头绣着的玉如意，荷包后面还绣着他的字，旁人都没有字，就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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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能不欢喜。
沈瑶见二人收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随后，杨文英送了她一条亲手绣的帕子，杨继宗则是送了她一本手抄书。
这书一拿出来，大伙都愣了下。
这大过年的怎么还送书呢？沈青山颇为不喜。
“哥哥，你怎么？”杨文英偷偷拽着哥哥袖子，大过年的送书干嘛啊，谁过年喜欢看书啊。
毕竟是过年，沈瑶不好拂了杨继宗的好意，接过他的书放在一旁道谢。
黄杏一瞧桌上这氛围，立马开口道：“先吃饭，饭菜都要凉了。”
“对，先吃饭。”沈青山为妻女夹了肉丸子。
一听开饭，沈瑶就迫不及待的举起筷子将碗中的肉往嘴里送，“文英，你们也吃啊。”
兄妹俩忍不住分泌着唾液，尽管二人从前吃过比这更好的，但今时今日桌子上摆放的这一道道菜，他们竟不知该从何动手。
“吃啊，文英，你最爱的糖醋排骨，快吃。”沈瑶给杨文英布菜。
杨文英一口咬住，排骨炖的软烂，入嘴立刻骨肉分离，枣花馍蘸上汤汁，这顿年夜饭简直要把人香迷糊。
沈瑶捧着大肘子闷头吃得正欢，她娘就取出了在城里买回来的酒。
“娘，咋还有酒啊，这是啥酒，我能尝尝吗？”
黄杏瞧女儿那好奇样，取了五个海碗来，一人倒了一碗：“这是粮食酿的浊酒，都尝尝。”
沈瑶闻了闻，没有浓烈的酒味，入口也并不辛辣，于是举起海碗邀大伙共饮，“爹娘、文英、子安，祝我们大家在新的一年里笑口常开，身体健康。”
沈瑶忽然整这么一出，一下子就给沈青山整的眼眶湿润起来。
沈青山怕自个失态忙举起海碗一饮而尽，满心满眼都是身边的妻女。
他希望将来的日子就这样过，喝酒吃肉，妻女常伴身边，一家人其乐融融。
滋溜——
沈瑶一口肉一口酒一口枣花馍，吃得那叫一个香。
兄妹俩也被她带的食指大动。
黄杏看着三个孩子在旁边劝说：“你们慢着点吃，咱们还有更岁饺子呢。”
众人都笑，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呢，他们会一年比一年更好。
吃完年夜饭，大伙围坐在炭盆旁夜话，守岁是不能睡的，但架不住沈瑶不胜酒力。
杨继宗正给大伙讲各地的趣事，沈瑶已经晕乎乎的了，脑袋一歪差点靠在他的肩膀上，又被她爹给扒拉醒。
“阿瑶，别睡，咱一会还得吃饺子呢啊，吃完饺子再歇啊！”黄杏哄着女儿。
沈瑶努力强撑着吃完更岁饺子，就被杨文英搀回了屋，沾枕就睡。
杨继宗则是帮黄杏收拾完碗筷，又烧了一壶热水放在灶台上温着，这才回屋躺下。
沈瑶一觉醒来，口干舌燥，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怕吵醒杨文英，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套上袄裤起来寻水喝。
可她屋里的水太冰，于是打算去厨房重新烧一壶。
睡在隔壁的杨继宗在听到脚步声时就已经醒了，燃了灯推门而出，四目相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