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桃举着灯笼一路小跑,走近了才发现路中央那悬空的烛火原来是挂在一辆马车前。
她好奇投去一眼,刚想问谢渊是谁送他回来,却见眼前的人虽嘴角含笑,眉宇间却凝着浓浓的倦意,整个人好似被蒙上了一层灰色。
杨桃脸上的笑一点点淡下去,围着人开始前后左右打转。
谢渊一头雾水却任由她作怪,直到见她在自己面前皱着脸站定,他才好笑开口:“跟小狗似的......怎么了?”
杨桃一手举着灯笼,一手叉腰道:“赴宴不是去吃喝玩乐的吗?少爷怎么累成这样,莫不是县令大人让你扛锄头去下地了?”
听她语气中好像带了小小的不满,谢渊眼神躲闪了下:“你知道了?”
本就是不想她操心才不告诉她,这一日下来,谢渊更加庆幸没将杨桃带去那是非之地。
生怕她继续问下去,而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今日得知的消息,此刻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呆着?”
虽然知道邱老丈肯定就守在门口,可夜已深了,一个女孩子独自对着黑夜,难道她就不害怕吗?
天知道方才听见杨桃高声呼唤,谢渊有多惊讶,甚至一度还以为是自己今日过得实在太糟糕,所以累出了幻觉。
他不知该如何描述那一刻的感觉。
只觉得心口满满涨涨,好像有许多东西正从眼睛里溢出来,看向她的目光多了许多平日里不敢流露出的情愫。
然而杨桃看着谢渊迷离的双眼,还以为他是累得精神恍惚了,不由拔高了点声音回道:“我自然是在等你回来啊!”
若没有先前的事,杨桃还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可县令既然有意吞并书院,那谢渊这次赴宴就显得不同寻常了。
谢渊没告诉她这个消息,杨桃近来又整日在外头忙碌,回来倒头就睡,都许久不往前院去聊八卦了。
今日若不是回来后被谢婉云缠着跟她在前院玩跳百索,也撞不上大房那边来传话的人说谢渊下了宴便回大房去了,让谢濂夫妇不必等他用饭。
同样被父母瞒在鼓里的谢婉云得知哥哥自己跑去玩了一日却不带她,根本不听谢濂和柳氏的劝,气咻咻地搬了个板凳要在门口等他回来兴师问罪,结果没多久就困得一头栽倒了。
杨桃见谢渊大半夜都还没回来,本只是时不时出来看一眼,后来干脆便在门口等着了。
“你还说呢,那边来传话的人说你用了晚饭就回来,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老爷和夫人刚还犹豫着要不要去接呢。”
杨桃长长地松了口气,又接着道:“我都急死了,少爷早上去书院为何不跟大家说实话,难道是怕县令会为难你,所以不想让大家跟着担心才不说的吗?那瞒着谁也不能瞒我呀,若连我也不知道,受了委屈都没人安慰你!”
杨桃自己脑补,总觉得崔县令这回是打算对谢渊威逼利诱,要从内部瓦解他们书院。若谢渊在宴席上受了委屈,定又会自己默默消化。
他总将情绪闷在心里,像蚕丝般层层缠绕,最终结成枷锁。
虽然如今杨桃已经看不到谢渊还有抑郁倾向,可她却早已习惯警惕他陷入不好的情绪中。
不爱倾诉的人,即便有什么不开心,他也不愿让人知道。杨桃已习惯了做一把撬开蚌壳的刀,只要发现谢渊有一丝异常,便想方设法探进去。
而听她这样掷地有声,不带一丝闪躲地表达对自己的担心,谢渊的心却好像被一双手紧紧攥住,不断地来回翻腾,很难受,却......也很熨帖。
他定定看着她,呼吸有些急促,然而那双纯粹的眼眸却让谢渊挣扎着克制了心中的冲动。
他深吸了口气,指尖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艰难越过杨桃的身影缓步前行,声音轻得却几乎融进夜风里。
“你别担心,我没有被人为难。”
灯笼的火光在夜风中忽明忽暗,映得谢渊的侧脸一半暖黄一半隐于黑暗,杨桃见他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心头更揪紧了,忙加快两步又堵住他。
“少爷别想骗我,你满脸都写着不开心,不是被为难还能是什么?”
谢渊步子一顿,见她眼中倔强,只好转头往身后看了眼。
见那辆马车还远远停着,没有离开,他微微躬身凑近她低声道:“我没骗你,那宴上还有许多人,好歹我身上还有功名,县令怎会为难我?我只是......”
他侧过脸去看身后:“今晚在那宅子里呆久了,觉得累得很。”
他没有明说,杨桃却已恍然大悟。
又想起今天是谢集英陪他去的,这曾经的父子俩如今相处起来气氛怪异,大房那边这段时间又总是派人来传话,或送东西,谢渊面上不见多少喜色,更多的还是不耐烦。
大房这样的转变,在杨桃看来十分的功利和虚伪,然而谢濂夫妇和其他人却更多是觉得扬眉吐气,理所应当。
杨桃原本也以为谢渊气过之后,和大房那边的关系会有所缓和,可他在自己面前丝毫不掩饰,对大房那些迟来的虚假关爱完全不为所动。
想起谢渊小时候惨兮兮的模样,杨桃也逐渐忘了当初还暗暗告诫自己,少管他们一家人的事,她愤愤不平道:“真是的,这个时辰狗都睡了才放你回来......一点儿也不为人着想,你明日还要起早上学呢!”
她暗暗咬牙的模样让谢渊心中越发柔软,于是一改往日的大度温和,语气中带了点告状意味道:“可不是,他们本还想让我留宿,是我说自己认床,才放我回来的。”
杨桃听到这话瞬间睁大了眼睛,大房这操作是要干嘛啊,是打算将谢渊认回去吗?
平日隔三差五来嘘寒问暖就算了,现在又留饭又留宿的,那以后他还用不用回家了?
想起一晚上都在翘首以盼的谢濂夫妇两,杨桃心中涌起一丝危机怒道:“你又不是没有家回,不过隔了几步路,干嘛非要在他们家里留宿啊?老爷夫人怕你吃不好,还让杨妈妈给你备了宵夜呢,他们又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这话脱口而出,杨桃才惊觉自己越了界。
可谢渊却忽然笑了,他本想说些搪塞的话,可对上她灼灼的目光,忽然觉得自己的隐瞒毫无意义。
“你说的对,如今,我已有自己的家了。”
夜风掠过,灯笼的火苗猛地一颤,将他眸中漾开的笑意映得流光溢彩,仿佛乌云散尽后的月华。
那个华丽的宅子不是他的家,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更不是他的家人,他又何必,为他们的选择苦恼?
谢家狂妄自大,以为用钱解决问题便可高枕无忧,焉知日后若东窗事发,这不会成为崔县令拿捏他们的把柄?
他最应该考虑的,是找出让四房不被这些蠢货牵连的法子,而不是纠结这些琐事浪费时间。
想通之后,谢渊神情缓和了许多,整个人瞧着也没那么颓丧了。
杨桃闻言却一怔,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谢渊却已几乎察觉不到的力度伸手往她额前一按。
“回家吧,操心鬼。”
额前被他掌心的温热覆上,下一刻那句略显亲昵的话伴随着夏夜晚风拂来。
杨桃先是一呆,旋即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然而还没等她细想,谢渊已经越过她前行。
她只来得及看见那一如往常沉稳内敛的背影,并不知前方灯笼的光晕染开时,将那人眼底的温柔也酿成了蜜色。
仲夏夜的晚风裹着路边的浅淡花香,让人光是看着前方那雀跃的影子围着少年打转都觉得温馨美好,就连蝉鸣也莫名多了几分缱绻。
石武静静立在原地,看着那一高一矮的身影进了四房大门,他才驱车离开。
回到主宅,石武没在湖心亭找到谢集英,于是转身去了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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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亥时已过,内院却依旧灯火通明,廊下远远还能依稀看到丫鬟婆子来来往往。
石武跨过高高的朱漆门槛,正想叫守门的婆子通报一声,隔着院墙的东边却忽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还隐约夹着尖锐的女声。
守门的婆子神色如常,皮笑肉不笑地抬手将石武拦住道:“若不是要紧的事,石小哥不如明日再禀告大爷吧?这夜深了,内院也该落锁了。”
石武欲言又止地看了那婆子一眼,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下一刻,身后的朱漆大门阖上,瞬间隔绝了一切声响,仿佛刚才只是他的幻听。
谢朝被周嬷嬷搂在怀中,那双微糙干燥的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让他惊恐狂跳的心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今日书塾难得放假,他在家快乐地疯玩了一日,傍晚便跟祖母去了曾祖母的院子用饭。
谢家主宅的占地不小,家里的每一处他都能自由畅享,曾祖母的院子他也常去,所以在看见谢婉云那个哥哥出现在曾祖母院子里前,谢朝并未觉得今日的晚饭与平时有什么区别。
虽然他看谢婉云很不顺眼,连带着也不怎么喜欢她的哥哥,不过他做的木雕倒是蛮有趣的。
若今日他肯答应给自己做木雕,那他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他像另外几个堂爷爷家里的叔伯们一样,常来他家里吃饭吧。
虽然曾祖母和祖母拉着他和谢婉云她哥说了一大堆,但谢朝还是很矜持,他不喜欢主动开口示好,但谢婉云她哥哥真是个书呆子,除了“是。”“好。”“孙儿知道。”便没有别的话了。
谢朝心想怪不得他能考上秀才,想必是平日里读书读傻了,话也不会说,跟他们书塾的先生似的,一点趣味也没有。
正好晚饭摆上了,看着一桌子好吃的,谢朝便将他和他做的有趣木雕先甩到脑后,决定还是吃饱了再说。
谢朝专心扒饭,对大人们说的话全都左耳进右耳出,直到他听见祖父说日后家里的东西竟然也有这人的一份,谢朝迷惑了。
母亲总搂着他说:“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这家里将来的一切都是我们阿朝的。”
可如今却凭空多出一人,要将自己的宝贝抢走。谢朝很生气,为什么他们都不经过他的允许,就做了决定?
他很不服,于是便大声吼了出来。
他向来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会委屈自己,可下了饭桌,父亲却将他拉到一旁,质问他方才的话是不是母亲教的。
是不是母亲说的又怎样,他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父亲为什么也同意外人来分走属于他的东西?
谢朝气急了,拉着脸就跑回内院跟母亲添油加醋地告状,可是母亲却气得脸都白了。
她身体本就不好,这些日子汤药不断,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些,听见自己的话,她险些连气也喘不上来了。
屋子里乱哄哄的,丫鬟婆子们又是请大夫,又是煎汤药,谢朝心里又慌又悔又怒,看着母亲的模样,他仿佛被油煎一般。
这一切都是父亲害的!
他们才是一家人,为什么他要站在外人那边?
趁着内院乱糟糟地,谢朝像个点燃的炮仗般冲到前院,想要将那人赶出他们家。
然而父亲却将他提回内院,还跟母亲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看着怒不可遏砸了半间屋子的父亲,还有歪在床边声嘶力竭却毫不示弱的母亲,谢朝吓傻了。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从前,父亲顾忌母亲身体不好,从不会高声与她说话的。
他不论是闯了什么祸,只要母亲出面,一切都会顺利解决。
可是如今,父亲为什么变了?
谢朝想不通,他只能愣愣地发着抖,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父母都恨不得让对方消失。
那不断破碎的瓷器声一下一下砸在地上,他心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