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火弩
忘川主人莫忘尘，竟然亲临太湖之滨，现身于这场火弩与霰弩的决战之前。
可是，堂堂的忘川主人，隐秘的魔音七弦传人和朝廷安插在江湖的势力，拥有朝堂和江湖的双重身份和手段，在冰雪宫、玉清竹和剑客沧零面前，也只能恨得咬着牙根，不敢轻举妄动。
多年来，他一脚朝堂一脚江湖，虽然不见天日但处处从容不迫，权势无边。在任何场合，似乎都从未刚一出场便落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他瞥了一眼对面脸色有些苍白的玉清竹，冷笑道：“你还有心思笑话别人？看你这个样子，伤得不轻吧？伤成这个样子还跑来，你也不怕你这丧礼变成真的？”
玉清竹笑道：“江湖中人，谁还没有受过几次伤呢？只要留下一条命，就什么也不愁。可是，有的人玩兵器玩不够，沉迷玩火，必将玩火自焚。”
莫忘尘哼道：“你这话倒是说本座不成？本座可不曾玩火。”他慢慢回头，目光扫过那边在发怔的孟伯恺和邓秀檀，“玩火的是他们，本座只是看着有趣，闲来无事看看热闹罢了。”
“看热闹？”玉清竹冷笑，“若没有阁下相助，他们哪里有那么多的火可玩？这个江湖，除了忘川，还有谁能做到如此隐秘，还有这么大的格局这么大的能力？”
他目光转冷，盯住莫忘尘的脸。
“我说过，江湖有江湖的规矩。阁下现在既然人在江湖，便不要做得太过。”
莫忘尘道：“只是两件新奇兵器而已，有什么过不过的。”
朝廷当然在乎新奇兵器。一者，杀伤力极强的兵器，朝廷不可能不监管。二者，军中正需要杀伤力极强的兵器。江湖中打造兵器的天才，他自然是又扶植，又监督。
玉清竹道：“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杀伐过重到头来都是自掘坟墓。人命就是人命，无论是谁，都应心存善念。”
他说着，目光转向一旁沧零手中的霰弩，“为了这两件兵器，阁下已经损了不少手下，耗费不少精力了，就当真如此看重？”
莫忘尘嗤笑一声，“你们以为抢走了那个霰弩便完了？柳依依当然不会将一切都交给常瑞丰一个小孩子。这把霰弩虽是真的，但其中的火药量只能用一次，没有了火药，那就是一个厉害些的普通暗器罢了。你们若喜欢，拿走便是。”
玉清竹立即笑了一声，似是被逗笑了。而且这忽然一笑，还牵动着咳嗽了几声。
沧零回头冷冷看着他。
“说得好像多么宝贝一样，谁稀罕？”玉清竹瞥了那霰弩一眼。
没想到一向冷傲少言的剑客沧零此时忽然说了一句很没有出息的话。
“的确精巧，很是稀罕。”
玉清竹一怔，捂住口又咳嗽了几声。
丰儿此时所有的安全感都放在玉清竹身上，看他连连咳嗽，吓得双手扶着他手臂，叫道：“玉哥哥，玉哥哥，你怎么啦？”
玉清竹笑道：“我没事。丰儿，你这位哥哥很喜欢这把霰弩，你若学会了用，不如便给我们展示一下如何？”
丰儿苦着脸道：“我不敢。”
玉清竹道：“你这次来，不就是拿着这霰弩来切磋的么？为何现在又不敢了？”
丰儿看看对面孟伯恺手中的火弩，“我是拿着这个霰弩来与那把火弩比赛的，因为比完以后便可以救出我姑姑，可是……老伯伯……他说……会死。玉哥哥，你们方才说的，这两把兵器是不是非常厉害，比赛，会不会伤人？”
玉清竹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不由微笑道：“丰儿，你放心吧，你姑姑不会有事的。”
沧零细细看着手中的霰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丰儿疑惑道：“什么？”
玉清竹道：“这位哥哥的意思是说，兵器虽然危险，却是供人使用的利器。一件厉害的兵器，若是用得好，可以物尽其用，若是不会用，也可以伤己害人。同样，一件厉害的兵器，不同的人使用，会有不同的用处。可以拿来杀人放火，为非作歹，也可以用来除暴安良，济弱扶危。总之，兵器只是兵器，伤人还是救人，都在于用兵器的人。你说对不对？”
丰儿听得双目灼灼，用力点头道：“对！有道理啊！那么武功也是一样么？”
玉清竹道：“当然一样。”
莫忘尘在对面听得不耐烦，挥袖道：“好了好了，你要教孩子，以后再教，别在这里婆婆妈妈的！”
玉清竹看了他一眼，伸手从沧零手中接过霰弩，然后拉着丰儿走到湖边，指指广阔的湖面，才将霰弩放在丰儿手中。
“注意要领，不要对着人。”他说完，又拍拍丰儿的手臂，便转身走回到沧零身边。
莫忘尘嗤笑道：“不对着人？这也能算得上是切磋？”
玉清竹道：“对着人，那便是杀戮了。”
莫忘尘瞥着沧零道：“闻名天下的剑客沧零，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对决，也看得下去这样的切磋？”
沧零冷冷道：“扔坛子，也是切磋。”
莫忘尘无语。
扔坛子？这样的典故，莫忘尘怎么会懂？
他瞪了这说胡话的沧零一眼，拂袖回头瞥着那边的孟伯恺，冷声道：“不对着人的切磋，这位孟大师可认可？”
孟伯恺专注瞪着站在湖边的丰儿，“弩者，以箭为利器而发射。两把弩的切磋，可以确定目标后发射，比试击杀效果。”
他说完，不等莫忘尘再言，一手提着火弩，大步向湖边走去，一直走到丰儿身边。他看着丰儿手中的霰弩，目光中欣赏的意味越来越浓，终于道：“柳依依一介女流，竟然有这样的手艺，当真难得。”
他拿起火弩，对着湖水瞄了一下，道：“不过，只是精巧还远远不够，武器之所以能称得上神兵利器，是因为其击杀的效果。一击而中，中则必死，是为境界。当然，若是有归心蛊，一定会事半功倍，但是不借助毒蛊之术，单靠兵器，更能体现神兵天成。”
他话音刚落，似乎在回答他的话，碧水清波的太湖之上，距离岸边一箭之地，忽然出现了多到数不清的漂浮着的木块。
此地水域宽阔，碧水无垠。就在方才，水面上还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现在，这些浮标，正好形成了火弩和霰弩的目标。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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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两个身穿水靠的人从湖水中冒出来，吐掉口中的芦管，游到岸边，从浅滩走上岸来。一边脱水靠，一边走到孟家的凉棚下面去了。
“竟早已准备好了。”莫忘尘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唇角扬起，“很好，我就喜欢事先运筹周密的人。”
他回头看着玉清竹，“只是，对于未知的东西，运筹再周密，未知还是未知，是么？”
玉清竹冷笑道：“什么未知已知的。万变不离其宗，什么事还不是从未知变成已知的？”
闻言，持弩站在湖边的孟伯恺高声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他的声音中有难以掩饰的兴奋和骄傲。
映着波光粼粼的太湖水，他手中的火弩也在闪闪发光。火弩尖端可以看到上弦弩箭的凛冽锋芒。
他瞥了一眼湖边明显很紧张的丰儿，将火弩举到眼前，认真瞄着水面上的浮标，“既然柳依依也造了一把弩，同样也用上了火药，那么我们就看一看，哪一把弩才算得上真正的杀器。”
他话音未落便发动了火弩。
火药爆炸的声音震动耳鼓。这爆炸就在孟伯恺手中，却并不是简单的爆炸。持弩的手虽然被后座的力量所震动，手却不会受伤。从火弩尖端冒出一片火光烟尘，一道火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疾飞而去，
这火弩比一般弩箭的速度要迅疾数倍，令人无法躲避。在人们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火弩已击中了成片浮标中的一个。那个木块瞬间炸裂，即使在水上，也爆出了旺盛火苗，火引燃了旁边的几块木块，于是，在木屑飞溅的爆炸平复后，几点遗留的火苗在水面上浮动。
这景象先是惊悚，后是诡异。没有人曾见过这样的兵器，这样的场景。
痴迷的习武之人，终其一生，夜以继日，勤学苦练，不惜伤筋动骨，不惜天涯奔波，最终目标便是武功的最高境界。可是，即便是掌握了世上最高神功的冰雪宫宫主冷清溪，练成了最高境界的冰雪寒缘，也无法练成钢筋铁骨，也是血肉之躯。在爆炸和如此疾速的火弩面前，也难以保证全身而退。
在人们惊骇的寂静中，孟伯恺手中的火弩再次发射了。
这一次的激发与方才不同。方才他只是引爆火药，发射了一支弩箭，击中了一个浮标。而这一次，他在不断推箭上弦，随着一声又一声爆炸，一支接一支的弩箭形成的火线直射湖面上的浮标。
一排炸点在湖面排开，火光冲天而起，破碎的木屑杂乱纷飞。很快，湖面上那数不清的浮标便被击毁了小半。
这样的破坏力和杀伤力并非这些小小的浮标所能体现。
爆炸声停歇，余韵仍在耳际，周遭一片死寂。
若说方才那一次激发震惊了人们的眼，这多次激发便是震惊了人们的心。若说方才的一次激发连绝顶高手都难以全身而退，那么多次激发便是绝顶高手也难逃性命了。
一声轻笑忽然划破了死寂，玉清竹的声音竟好似丝毫不为所动，依旧那样平淡从容。
“火弩果然厉害。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胜负尚未定论。既然火弩已经展示完毕，就让我们来看看霰弩的威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