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的二月底,乔松的演唱会如期在青城顺利举办。
今年的春节比较晚,乔松举办这场演唱会的日子,还没有出正月。青城各处都还透着一股年味儿。
前一阵下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硬邦邦地与路面结合在了一起。
四处散落着不易清理的炮仗碎,路边还有被人踩过几脚的雪人。
这座多年来一成不变的小城里,这些天涌入了许多崭新的面孔。
他们打扮认真,颜色相似——都是来看乔松演唱会的歌迷。
为了迎接由乔松的演唱会带来的游客,青城的诸多商铺都贴出来了乔松演唱会的宣传。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乔松的照片海报。
这些天,温绪宁都是在乔松的团队包下来的酒店中度过的。
青春期之后,她和家里的关系一直没有真正的修复。
虽然现在她赚钱了,爸爸妈妈也老了,他们变得心平气和,也因为多年的反对无果逐渐开始接受温绪宁的工作。
可这对温绪宁来说,来得太晚了。
除夕前几天,她回到家里。
各种亲戚围着她,仿佛她是多大的名人。
“我就说咱们绪宁将来会有出息,现在已经是大明星了。”
“嘿嘿,你可是大名人,我们寻常只能在电视上看见你。”
“老温你真是好福气,生出来个这么能干这么漂亮的女儿,还这么孝顺!”
“快来,和你姐学学,当年你爸和我都反对,你姐还是要学表演,这就是热爱,你现在有没有热爱的行业?”
……
轻描淡写一句,你爸和我都反对,就抹去了温绪宁隐忍惊慌的高中三年,还有勤工俭学、四处试戏为了交付学费的大学四年。
熟悉的饭菜放在嘴里,温绪宁只觉得难以下咽。
这些年她都没有回家,这个家里其实几乎没有她的地方了。
高考那年,艺考出了成绩之后,她坚持要报电影学院。
从那天开始,她的父母把她房间里的东西扔出去大半,并对她说,既然她这么有主意,那就再也不要回这个她瞧不上的家了。
尽管后来父母有意和她修复关系,温绪宁也再没往这栋房子里放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是她在家里连除夕都没有住到,她就回了酒店。
她所有的行李都放在酒店里。
她的本意是,压根不会住在那个家里的。
.
一个人坐在酒店里,温绪宁望着窗外的雪,过去的记忆就频繁浮起来叨扰。
她想起来高三那年的冬天,也想起来往后的每一个冬天。
青春的时间逼仄酸涩,温绪宁只想着要到达自己想到的位置。
她害怕那时候突然闯进自己生命的少年,却也不得不承认,和乔松在一起的时刻,是她每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候。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拨通了乔松的电话。
通话提示音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乔松接起,他的声音里透着意外和惊喜:“温绪宁?”
对着听筒,大概只犹豫了半秒钟,温绪宁就下定决心:
“我回酒店了。这几天你不忙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吃个饭,过一下节?”
她已经长大了。
现在她可以养活自己,她的事业也越来越好了。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孤注一掷参加艺考的无助女孩了。
大概,她没必要还像十几岁一样害怕受伤。
头一回听到温绪宁主动约自己见面,乔松有点兴奋,语速都变快了:“我都行,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你在哪,我去接你,你要不要看我们彩排?向芜也在。我们先吃饭再看彩排?”
……
就这样,乔松在自己团队包的酒店里给温绪宁找了一间空房。
过年那几天,乔松带温绪宁到自己家里吃了顿饭,然后两个人回学校转了转。
这么些年过去,学校里许多装潢都变得不一样。但是熟悉的感觉却总会随着某些与记忆之中相似的场景涌上心头。
放寒假了,学校里没有学生。
“我们将来是不是可以来这里拍杂志之类的,你说,如果咱俩拍电影卖cp,会不会很火?”那天,环顾着熟悉又陌生的高中校园,乔松问温绪宁。
对此,温绪宁认真想了想:“那你来试试。”
事实上,因为他们两个人录的综艺互动,现在他们的cp已经很火了。
乔松那天就是笑了笑,然后说:“你就等着吧。”
很快就来到了演唱会的那一天。
演唱会的选址,是青城唯一的体育馆——体育场太冷了,体育馆相对温暖一些。这场演唱会他会连开三天。
观众陆续入场,座位上有由中控控制的荧光棒,观众坐下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拿来用。
到了开场时间,整个场馆里的灯光都暗了下来,仿佛电影开场的前一秒似的。
一个女孩来晚了,她的座位在内场,一路从很多人旁边弯腰走过去:“抱歉,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一直到这一行唯一的空位,她看了一下自己旁边的人,纳闷了一下。
那是个把自己裹得很严实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带着黑色的鸭舌帽,还戴了黑色的口罩。
坐在那里,他整个人都要同黑暗融为一体。
但女孩还没来得及纳闷多会儿,音响就响起了震撼的鼓声。
演出开场了。
乔松是摇滚歌手,他在大大小小的场馆演出了很多次,知道如何设计最能在一开始就调动观众的情绪。
第一首歌就是风格很重的一首歌。
全场的观众都沸腾起来。
因为是乔松出道以来的第一场巡演,他的团队在舞美上也下了很大的功夫。
射灯旋转,音响震动。
这是一个用音乐短暂创造出来的乌托邦。
人们可以在这里逃离现实,飞往热血和疯狂。
高潮趋于平缓,乔松要换下一身衣服。寻常这个空档,都是乐队的solo,但是这一次,他们请了不同的嘉宾。
在升降台缓缓下降的过程中,乔松向歌迷介绍:“我上学的时候,玩乐队是不被看好的。不务正业嘛,混子嘛。很多人说,学生就要好好学习,这是最容易过上安稳一生的道路。我知道,这是经验之谈,这没有错。
可是总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想走自己的路。有热爱音乐的孩子,也有热爱表演的孩子,可能有的孩子不适合在学校,又或者,为什么上学要和这些爱好冲突呢?
所以我很荣幸,能够帮助我认识的几位小朋友完成他们的第一个舞台。就算年纪小,他们也可以创造出很好的表演……所以我想,在座的各位,大家都不要小看了自己。只要喜欢,就可以去做。不做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呢?”
他话锋一转,整个舞台上的灯光变幻:“——请大家欣赏几位高中生乐队带来的演出吧!”
“欸?高中生?”台下有歌迷好奇地聊起来。
这个环节是之前没有透露过的,来场的观众都有些惊讶。
原先迟到的那个女孩也意外地自言自语:“这次是没有提前说的嘉宾啊,那应该不是明星……”
无意间,她瞥见旁边那个一身黑的男人摘下了帽子,露出来一双很深的眼睛。
大概是口罩会让眼镜起雾,那男人调整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成功,于是他干脆摘到了口罩。
欸?
借着变换的灯光,女孩愣了一下。
有些眼熟……
闻负灯?
震惊中的女孩,刚开口想同他搭话,音乐声就响起了。
起先进入的是贝斯和效果器的声音。
闻负灯稍微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以方便他抬头看到大屏上的歌词和人脸。
向芜和学校那帮朋友攒出来了一个乐队,趁着寒假,他们全拥到了乔松那里排练。
一开始大概只是为了在学校的艺术节上表演,但是因为进展太慢,一直拖到了新年。
这期间向芜没有给闻负灯透露任何。她想让闻负灯在现场亲自看。
想到这里,闻负灯没忍住笑了一下。
台上的人已经开始唱歌了。很有意思的是,他们是几个人一起唱的。
乔松的和声也帮了台上的几个高中生。
凤瑜恒负责小提琴,向芜弹贝斯,另一个据说是他小粉丝的谭笑,虽然背着一把电吉他,但是疑似主唱。
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后面打架子鼓的人闻负灯就不认识了。
体育馆里的提词器先后闪过这首歌的介绍。
《敬向来荒芜的生命》
作曲:向芜
编曲:向芜,乔松
作词:谭笑
“你看那孩子,背着书包上学校
你看那宿醉的人,在地铁里奔跑
你看那硕大的眼睛,悬在天空中,像霓虹灯泡
你听那无家的野狗,在荒野中吠叫
你听那流浪小猫,在雪地中把呼吸忘掉
我们在这片原野上,跑啊跑啊跑
我们怎么、怎么、怎么也逃不掉
谁在祈祷
.
辽阔的沙发上有几个人死掉
狭窄的河流里几张脸在痛叫
太阳下,提线的躯壳,彼此拥抱
我在祈祷(谁在祈祷)
橙黄色的海岸上,蓝色的鲸鱼,身上长满了草
天空在大笑(我在祈祷)
镜子中的神啊,有漂亮的犄角
谁要逃跑,谁在逃跑
谁敢逃跑,谁想逃跑
多少人,撞破头,说要戳穿这圈套
又是谁,压弯腰,把五官用石头磨掉
不必祈祷(谁在祈祷)
妈妈的,胚胎中,羊水发了酵
亲爱的,小孩啊,摔碎了镜子,把耳朵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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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掉
我和你一起,向原野里奔跑”
……
在今天之前,闻负灯只知道这首歌的名字,还从来没有见过歌词。
谭笑写的……这小孩还挺有意思。
闻负灯抬眼看着,听着混乱邪恶又充满神性的歌,不由得有些出神。
向芜在这方面有天赋,就像他在表演上有天赋。
实验室里容不下的,这个地方,都不在乎。
忽然,他听到身边响起了啜泣的声音。
闻负灯侧目一看,坐在自己边上的女孩听哭了。
他想了想,递给她一张纸。
“……谢谢。”女孩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把纸接走。
“没事。”
.
等向芜的乐队演出结束,乔松从升降台回来。
他继续他的演出,一直到夜深。
时钟跨到了晚上十点半,最后一首歌结束,天空中绽放了烟火。
火树银花映亮了每一张脸,或年轻或年迈,或幸福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一张张生动鲜活的面孔。
乔松扶正了自己的话筒:“人生而自由,人生的道路前途未卜,但我们拥有属于自己的回忆,这让我们知道自己是谁,心中有爱,则让我们知道存在的意义,和前进的方向。祝我们,都得偿所愿。”
“新年快乐!”
所有参与演出的人都重新回到了舞台上,大家站成一排,在音乐声中向台下的人鞠躬。
新的一年,在不断绽放的烟花之中,盛大地到来了。
.
演出结束之后,闻负灯直接去了演唱会的后台。
他在休息室看到了抱着贝斯,脸上是很夸张妆容的向芜和谭笑。
见到闻负灯,谭笑紧张地站起来:“闻、闻哥。”
闻负灯朝她笑笑:“你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谭笑有些激动。
虽然她这个寒假已经见了闻负灯好几次了,但是她还是会紧张。
向芜十分自然地把贝斯塞到闻负灯手里,让他帮自己拿着:“你看我们演出了吗?”
“嗯,当然。”闻负灯点点头。“很厉害。”
然后他转过头,又单独对谭笑说了一句:“词写得很好啊。看起来你很有文学天赋。”
突然被偶像夸赞,谭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没有,我瞎写的。”
“很厉害。”闻负灯鼓励地笑笑。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凤瑜恒走了进来,他看到闻负灯先停顿一下,打了个招呼:“闻哥,你来啦。”
“嗯。”闻负灯点点头。
“你接向芜吧,我来找谭笑,”他走到谭笑面前,“司机到了,走吧,我送你回酒店。叔叔阿姨说他们自己走走,这儿人太多了,不好打车。”
谭笑这次来,其实家长极力反对。这个寒假过去,他们离高三又近一步,谭笑的家长觉得她应该留在家里学习。
于是凤瑜恒和向芜屡次登门拜访,试图游说谭笑的爸爸妈妈松口。
虽然谭笑的父母态度还算和善,但是他们的态度也很坚决,不允许谭笑为了演唱会来外地过节。
最后是闻负灯出面,三言两语就把谭笑的父母说服了。
到现在他们也没搞懂闻负灯究竟给谭笑的爸妈下了什么药儿了。
不过总之结果是很好的。
“那向芜,回京城再见了。”凤瑜恒朝她挥挥手。
“新年快乐!”谭笑笑着说。
向芜高兴地朝着这两个人挥挥手,两只手一起。“新年快乐!回京城再见,拜拜拜拜!”
等人稍微散去一些,闻负灯才带着向芜往出走。
他背着向芜的贝斯,走出去一段后,开口:“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如果想一直玩乐队的话,我可以帮忙介绍唱片公司。”
面对这个问题,向芜歪头想了想:“嗯……”
其实在和谭笑写词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文字性的东西也很有意思。而且谭笑真的在使用文字上有一定的天赋,虽然谭笑从来没有正面承认过,但是她看过很多很多书,她每天都坚持写日记。
谭笑总说是个会说话的人就会写东西,但向芜觉得不是这样的。
能把文字运用的很美,就是一种天赋。
“我有点想讲故事了。如果我写一个电影剧本,你会演吗?”
“这个……”闻负灯装模作样思忖,“那得看写成什么水平了。”
向芜撇了撇嘴。
闻负灯笑了:“这个歌词这个水平,我就可以考虑演。”
向芜眼睛又亮了:“那我要和谭笑说。”
但闻负灯笑着摇摇头:“你别打扰人家学习了。”
……
遥远紫黑的天空中,飞过一排南迁的大鸟。
这夜的天空中没有片缕云烟,那行鸟迹,像是天空中划出的一条黑线。
像湛蓝冰面的裂痕。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