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满肚子不会得到解答的疑惑，五条悟依旧带着魔王一起，像个正常且普通的高中生一样，把一切都抛之脑后，在街头随意地逛街。
他拉着表情始终茫然而冷淡的魔王，钻进街头的大头贴机器里，摆着奇怪而活泼的动作，照下了一整版的照片。
以后大概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莫名意识到，一种没由来的寂寞浮现。
要趁着眼下所还有拥有的，珍贵的可以触碰到魔王的时光，把所有会让人开心的事情都做一遍。
即使对方并不会像泡沫一样乍然消失，他的理智如此回答着。
但五条悟依旧任性地拉着对方四处逛，脸上带着毫无破绽的开朗笑容，与理智和本能背道而驰，说得上有些莫名的慌张。
他的本能从最一开始就在激烈地尖叫着，叫嚣着让他放弃。
不要试图理解，不要试图注视，
他们的灵魂背道而驰，不应相交。
“你快乐吗？”
他半只脚踏在天台的楼顶，侧着脸，问着始终看不出表情的青年。
即使得到了记忆，从头到尾了解了他所做的一切，五条悟却并不能理解他的思维，这是一种新奇而独特的感受。
魔王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五条悟所会做的，他甚至对于事情的发展，有一种超出想象的迷茫。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因为我们注定背道而驰。
魔王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五条悟在想些什么。
那是一种超过了灵魂与肉，来自于本源的彼此连接。
他俯视着城市，人类，整个世界的光彩。
五条悟将抬头仰望星空，注视着人类的善与恶，并注定爱上他们，决定成为一个伟大故事的一部分。
即使这个伟大故事并非是五条悟的故事，他依旧对自己的一切，对自己的牺牲与奉献，对自己所得到的结局，毫无怨言。
这样一个完美的角色，一个不会有读者厌恶的角色，他的不完美甚至让他变得更加完美，更加让人喜爱。
而我，魔王突然咧开了嘴角，露出一个少见的，只属于五条悟的，清浅的笑。
我是名为五条悟的完美程序的一个漏洞。
你的不完美，你的挣扎，你的一切本不该拥有的纯粹的恶与恨，他们都是我。
两面宿傩只是一个激活这个漏洞的契机，只要在这个结构精密的机械的关节之处，将一个小小的石砾卡入，
整个故事都会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你不需要去理解我，不需要去试图看懂我。
人们热衷于毫无终结的造神仪式，将我们身上寸寸的不完美剔除。
但我们从不是神。
他脸上的伪装随着风被一寸寸卸掉，露出其下诡异而与五条悟格格不入的咒纹，神情却如此安宁，比死去与消散之时，获得了一份只属于自己的平静。
我是异常，是不完美，是不被他人喜爱与关注的漏洞，是你的阴暗面，是被忽视，被消灭，被纠正的一部分。
是你本不该存在的一部分。
我们的本源紧密纠缠在一起，彼此无法割裂。
“我们会快乐的，”
他的语气肯定，仿佛在许诺一个千斤重的诺言，
“五条悟。”
他缓慢地吐了口气，像将自己一生重量的纠结与茫然全部吐出，最后化为一个完整的，不再独自苦苦纠缠的自己。
“我们永远都不会是神，”
他的语气如山般坚定，眼神却像是隔着五条悟，看向了不知何方的某物，
“不要试图去拯救所有人，不要试图去理解所有人，你不是神，现在不是，未来，也永远都不会是。”
他的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五条悟的胸口，像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
“你只会是你自己。”
你也只能是你自己。
夏油杰坐在一旁的台子上，安静地注视这与常理截然不同的告别。
五条悟处于一种毫无由来的焦虑状态，但他和家入硝子，并不能插手其中，甚至对这种状态的来源与解决方法毫无头绪。
他迫切地想要理解眼前这个孤独灵魂的生存方式，想要借此去弄懂什么。
但这从始至终，不过是一场漫长而毫无意义的尝试。
作为注视着的旁观者，夏油杰能感受得到，那个所谓的另一个五条悟，由内而外散发着的异常气息。
灵魂的标签被泪水打湿，模糊不清。
作为一个复杂而微妙的立场，他向来只有旁观，在需要时给予帮助的份。
这是一个非常经典的“五条悟问题”。
所以也只有五条悟才能够解决。
作为一个友人，一个搭档，
夏油杰只觉得无力。
“即使命运将你的□□拆解，将你的灵魂碾碎，”
魔王的语气低而沉寂，他的额头贴在五条悟的额头上，执着地继续说着，那双无机质的，带有浓烈非人意味的双眼，直视着眼前这片无际的天空，
“你必须跨越过他们，直到为我们所有人，为这一切，得到一个答案。”
有些想要的答案，只有在故事的结尾才能得到，而当你真正能够触碰到他们时，所有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
当世界彻底归为一片寂静之时，魔王感受着自己的□□被过量的咒力冲刷，一点点的崩碎。
他那双只被两面宿傩评价为很有用的双眼，穿透了一切生与死的边界，一瞬间窥得了彷如疯狂史诗的世界本质的一部分。
那一刻，他并没有像某些电影主角一般，大彻大悟，为自己的人生和所做的一切感到释然。
他笑了，那张几乎已经遗忘了笑容的脸颊，一瞬间带上了孩童般纯真的笑意。
原本对于无辜者的浅淡愧疚，对世界的淡淡留念，在那一瞥之中，不再重要。
“我毁灭了我的世界，因为那是必须被纠正的错误，而我的死也是其中的一环。”
他像是说着什么事不关己的话，笑容轻松而浅淡，他的指尖在五条悟的衣襟上打着转，表现出了难得的轻松惬意，
“我的世界，从始至终，”
这场疯狂而无尽的悲愿之中的，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与五条悟完全相同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如果这场彻头彻尾的错误尝试，能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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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构成新世界的一部分，我很乐意。
「如果失败了，如果那样美好完美的世界并不存在该怎么办，如果这一切都毫无意义的话……」
他注视到了，一段平常而令人恐怖的映像。
与自己的声音相似的，更带着些许空灵的声音，有些焦躁地问着。
「没关系的，」
另一个，与五条悟完全相同的，同样到毫无差别的声音闯入了魔王的耳朵。
「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我们总会成功的。」
他的声音夹杂着令人不安的剧烈咳嗽，甚至带着些垂死的呕血的声音。
「不管多少次，都不会比这一次更差了。」
他的声音低哑，亦如风中残烛，生命走向了最后的终点。
「如果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我们都会化作宇宙中最渺小的一颗灰烬。」
空灵的声音有些颤抖，诉说着最坏的可能。
「那会比现在，更差劲吗？」
五条悟却笑了，笑声带着解脱与快意，就像要离开自己的身体，飞向更遥远自由的地方，随后，不再有任何回应。
「我不想你的故事就此终结，也不想就此死去，不再得到任何可能性的未来。」
空灵的声音哀叹着，祂的声音甚至有些细微的哭腔。
「我们会在无数次轮转之中，走向你与我共同拥有未来的最完美结局。」
即使这要付出的代价是，我的日渐虚弱，我的最终消亡。
「我的孩子，我的世界之子。」
魔王的意识渐渐消却，却仿佛隔着时间与一切人类的计量单位，与那遥远的，充满着爱与怜惜的双眸对视。
背负上一整个世界的生命的诅咒，五条悟却被世界意识平等的，炙热的爱着。
只因为，他也是，经历那万千次尝试，万千次注视着爱子的逝去的一位始终在哭泣的母亲的孩子。
五条悟必定会在29岁那年死去，即使改变了生存状态，改变了灵魂。
这一点从未改变。
“五条悟，”
魔王像咏叹诗一样念着他们的名字，带着些许五条悟所不能懂得的意味，
“我们被这个世界深爱着，让她宁愿千千万万次。”
离别，然后再次迎来相逢。
她终究会将我们拥入怀中，即使我们的人生千差万别，我们的死亡漫长而疼痛，我们的灵魂却从未离去。
他在空气中渐渐消散，灵魂与意识融入了眼前少年的身体，却不再像之前一样，试图用自己的咒力侵蚀他，来霸占身体的掌控权。
他们从不是背道而驰的两个灵魂。
你与我，从始至终，
都是一样的。
五条悟有很多话想要问，却沉默着，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他想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他到底为什么要终结自己的世界，那千千万万次，又是什么。
一种平静弥漫在空气之中，感染了本来情绪焦躁的他。
他坐在天台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格外安宁。
魔王的意识在他的意识内苏醒，非常自觉的找了个角落窝着。
就像他原本就是这里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