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兵中亦有议论声,可紧接着,这些窸窣之语便被为首之人以奚笑取代:“县令?李县令自个都火烧眉毛,就是县令的祖上十八代来了,那也要缴税!”
“废话少说,快缴税!”官焰又起,不少咄咄之兵已持枪逐渐逼近。
可宋知斐并无异色,只是探听这话里的深意,料得那李县令应被张秀才挟为了傀偶,于是也转却话锋,从容道:
“同为官家人,何必动干戈?我乃张大人的门客,此番也是奉命办事。”
提及张大人,她的语气清然生威,巡兵们若再听不懂,那便是大水冲了阎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
很快,议论声便开始嘈杂了起来——
“张大人的门客?”
“还说是京里来的。”
“坏了,难不成是……”
隐约意识到不对的巡兵咋了下舌,试探着问:“敢问……是天子脚下的那位张大人?”
这话问得倒是稀奇,朝野百官,无论张王赵李,哪个不是拜服于天子脚下?
可真要细究门道,论谁人伴天子最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谁人与邠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那自是凤毛麟角,唯当今官居首辅的张阁老罢了。
宋知斐久处宫中,对朝中势力在各地的渗透,多少心如明镜。昨夜听闻主家提起,她便已有推测,眼下不过是探一番虚实,同这群人打打哑谜而已。
“正是。”她依旧不减和色。
闻言,被置外许久的梁肃忽的笑了一声,许是有些没耐烦,连竹篓也不慎失手丢在了地上。
这一记窸窣的声响,于沉寂间引得了所有人的注意。
少年若无其事地挑了下眉,示意他们何不继续?
可那笑意之下却显是有些生气了。
连手掌也不知不觉搭在了腰间佩剑上,闲来无事地把玩起来,危险之息萦满了周身。
宋知斐本便无意纠缠,见此,亦顺势道:“出门未带现银,诸位是信得,还是不信得?”
方才还温润的嗓音,此刻忽然敛了和气,生了些威慑,一下子镇得巡兵们还有些将信将疑,不敢造次。
可梁肃却没工夫再等,佩剑凌空出鞘,剑身划过剑鞘的声响犹如龙吟,直听得人汗毛倒竖。
利刃泛着寒光,嵌金雕纹,握于骨节分明的指间,似柄蓄势的银蛇,直指他们的命门。
“此剑值当,谁要来拿?”
少年沉着面色,似笑非笑,仿佛只是没了耐心,示出宝剑,同他们谈交易罢。
这剑是好剑,可这剑的主人……却不像是什么好人。
巡兵们纷纷有些忌惮,瞧架势便知这二人绝非寻常。
为首的当即假意陪起了笑脸:“不、不了,既是京里张大人的门客,那便是我们小张大人的上宾,一家人还谈什么银不银子的?您二位远道而来,不如就由我们护送去府上,权当赔个不是吧。”
这年头,猢狲皆能称霸王,小卒也敢教上位行事了。
“不必。”
宋知斐回得简练,直教那赔笑之人好生被打了脸。
就在巡兵们面面暗觑,仍有疑忌之际,梁肃伺见破绽,当机出手,骤然掀起的风声穿过背脊,顿时激得人不寒而栗。
巡兵们猝不及防,正欲仓皇接招,泛寒的剑身已夺命袭刺而来,疾如流星,震若雷霆。
少年下手精准而狠厉,便是两相夹击,也能凌空闪避,一剑封喉,反手更是几招直击命门,血溅收场。
宋知斐静坐于马上,微怔于这疾风骤雨般的身手,连本欲撒出手的药粉,都默默收了回去。
梁肃心情不佳时,似乎便不爱讲话。
连平日那些冷嘲热讽也一句都没有。
宋知斐就这样看他一声不吭地理净了痕迹,动作干练得仿佛这事已做过了许多回。
完事后才终于给她一个眼神,仿佛在说,方才若没有她讲的那些废话,他早便将这群杂碎收拾妥当了,哪还用等到现在。
少年略有些厌嫌地看了眼手上血渍,兀自朝前面的青水湖走了去。
宋知斐自是策马慢慢跟了上前,也好声抚顺他的脾气:“本想着先动口不动手,诈一诈他们,没想到还是子彻兄的身手更胜一筹。”
见梁肃没有搭理,她又压低了声音,不由笑谈道:“不过那些可都是朝廷官兵,子彻兄还真是好胆量。”
她这副文文弱弱、胆小怕事的模样,着实看得梁肃禁不住冷笑,心道方才满口胡言、威慑官兵的时候,不是还挺有架势的么?
“你怕了?”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尽是森寒与玩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单凭那等妄行,按国律也足死千万次了。”
言下之意是,他杀之有余。
“否则,便是他来杀你了。”少年扬唇,冷冷警示,好似冰利的刀锋划过了人的心弦。
林间风声簌簌,吹卷落叶衣袂,却难以在他凛寒的眸中掀动任何波澜。
宋知斐渐而发觉,梁肃心中自有一套行事的准则,但凡是他认准了对错的事,便会义无反顾,无人可阻。
对于这句“好言奉劝”,她想了想,倒也不无错,故而,也笑着谢过他的提醒:“确实在理。”
清弯的眉眼落下一片柔煦,是那样的明暖温朗,又漫不经心。
便是见了他这般阴冷不善的底色,也全未害怕,反倒一次又一次,以笑相迎,好似与这世间的脏浊皆格格不入。
梁肃禁不住皱起眉,有些奇怪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当真看不懂:
险些被人砍了还能笑得出,若不是心大,怕不就是真傻。
青水湖只有几里脚程,近观才发觉广阔无垠,至清至澄,涟漪荡荡,净如蓝玉。
将行至河边,梁肃不曾回头,也懒得多话,只丢下两个字:
“下来。”
少年辞色冷淡,显然余气未消,话里没什么耐心。
女孩静望了一眼他的面色,横竖早已知悉他的脾性,自然也无甚可挂于心。
料知是要途中歇脚,她粗看了看自己的伤腿,倒也没有要成为累赘的意思。
只是腾挪毕竟有些吃力,梁肃等了许久,见她身骨虚乏,若是袖手旁观,怕是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最终还是看不下去了。
“磨磨蹭蹭。”
嘴上虽沉声嫌怪了一句,可手却已然抬起,打算去提起她的后领。
带血的指尖行将触及那截白净的脖颈时,又堪堪止住,停顿了片刻后,终还是握成了拳,勉为其难地抬至她面前,示意她撑扶。
知道行动不便还硬要跟来凑热闹,要是不让这人疼两下,倒算枉负此行了。
少年没什么好气,随意为她寻了块石墩进行安置后,便牵着乌鬃骓去湖畔饮水了。
可转眼再一瞧时却发现,那人还当真是总有办法能令他刮目相看——
嫌他寻的石墩不够好,竟然自己提着衣袍,一步一缓地向湖边走去了。
呵,他可是顾及某人的腿伤,还特意寻了块岸边之处,这会自己偏要往湖边走,待会一个没留意跌进去,他可不去里头捞水鬼。
梁肃别有些闷恼,本是想等着看这家伙失足的窘态,可意外的是,那道身影一路不急不慌,跨过一个个障碍时,步子甚至大胆且灵巧。
绮丽的霞光勾勒在那瓷白的脸上,映出明媚的光辉与璨色,不知不觉便攫去了人的视线。
也让人禁不住去想,这病秧子为何总能带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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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或轻或浅的笑,随性至极。
可那样的明朗与达观,似乎又确实令其在陷入困苦之时,皆迎来了化解的好气运。
想着想着,对面那腿脚不便的人,已然凭一己之力走至湖畔寻了个满意之处坐下,转头见他正望着自己,更是满面和然,冲他一笑。
“……”梁肃沉着表情,半点都不想回应。
旋即在目光交汇之时偏开了视线,又若无其事地陪着马儿继续饮水,仿佛方才的对视不过只是个偶然。
宋知斐怎会看不懂他,了然于心后,也没有再多想。
不过,梁肃确实是将那乌鬃骓照养得很好。
且不说皮毛锃亮、护具上乘,就连净手也是等马儿饮毕后,才蹲下身来仔细洗去血污。
溅起的水花滴滴落落,愈衬得他与身侧的骏马孤于天地之间,浑若一体。
宋知斐慢慢收回了视线,回头看向自己隐有渗血的伤腿时,还是不禁陷入了短暂的思量。
她默自取出藏于袖中的碎衣料,晚风不过稍一吹过,掌中的这些零碎便漫卷如飞絮,星点飘入了水波。
若是气运好,阿婵与暗卫当会识得她留下的线索。
她静静看着点点碎衣似浮萍般漂向远方,直至接向天边,与晚霞相连。
而不远处的梁肃则在迸溅的水花中,遥遥提起了两条肥美的鲢鱼,昭示着——
今夜大家有口福了。
因河道被官兵把守,秦氏早已许久不曾食得野味,只是想到自家夫郎仍在受苦役折磨,也不知饱腹与否,又不免偷偷落下了几滴泪来。
小儿倒是思虑单纯,被香气引得贴着锅灶又蹦又跳,苦于寡汤米水久矣的众人,今日终于围着热气好生饱腹了一回。
而同她闹变扭的少年,脾性来的快,去的也快。晚间早已不似白日那般气盛,还好心为她添了数碗汤:“喝了就快把些伤养好。”
听着就不像是关心人的话。
宋知斐叹然轻笑,心说灵丹妙药也没有这般立竿见影的。奈何主人家也热情附和,连连将肉送进她碗里,她也只好礼声言谢,在融融暖意中用完了这顿饭。
乡野的晚间用油灯总归奢侈,故而若无什么事,大家早早便收拾妥当,和衣而眠了。
宋知斐换过伤药后,叠好外袍正欲躺下,忽然见梁肃也向木榻这处走了来。
她不解地停了动作,“何事?”
梁肃颇觉好笑,解下外袍挂好,像是听到了句废话:“看不出么?自然是睡觉。”
女孩的面色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少年却浑无发觉,也没有嫌弃什么,只边上塌边道:“长凳睡得实在硌人,我瞧你生龙活虎,寒热当已无碍,那便一块躺躺吧。”
梁肃毫不拘节地扯过被衾,背着她侧躺了下来,倒是冷淡地隔着一线距离。
只不过这被衾着实冷硬似铁,也难怪这姓宋的躺了这么些时间,却不曾生得什么暖气来。
少年不过简单调整了下睡姿,便不慎碰到了身侧之人的脚。
一瞬间,对方立即似被烫到了般避了开去,像是受了惊的软玉。
少年微凝了下眉,说不清这稍纵即逝的躲避有何处不对劲,只觉心神顿了霎那,微妙地牵起了一丝涟漪,丝丝爬了上来。
其实他并不喜与人过分触碰,可刚刚的那一差错却似乎没什么令人不适。
大抵因为此人也是个知分寸守礼节的,只是偶然的无心之举,大家只要心照不宣,便可化其为乌有。
可那脚也委实太冷了些,隔着足衣也冷得不像话,实在颇无半点男子的刚阳之气。
不知怎的,梁肃忽而泛上意趣,偏要转过头来,以不可思议的口吻挑破这层事:“你这脚是冰做的吗,这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