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如同煮沸一样，在不断翻腾，元让蓝见众人久不出来，取下玉佩佯装焦急求助赵元青，描述得有些夸张。
他尽力了，是他们非要去，燕椿和也不能怪他啊，反正玄阙圆稳得很。
他就是想知道，赵元青今日在做什么。
远在花丘的赵元青睁开眼，看了眼外边，天还没亮，她松开搂着燕椿和的手，迷迷糊糊掰开镯子暗扣，听完吓得一坐起大骂道：“你们惹它作甚？人家大概是累了附在上面，不然早就掳走你们，最差情况就是可能船上哪里有灵石坏了，泄露灵气！”
燕椿和也醒了，他起身搂着她迷茫问道：“发生何事了？”
他上半身几乎完全贴着她，赵元青心软软，话也跟着变软道：“徒弟碰见蛸怪了，无事，再睡一会，我出去问问详细情况。”
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推她道：“要穿衣，我不睡了。”
镯子又在闪，赵元青下床递衣裳给他，自己穿好后又听徒弟说一堆人下去了，还没上来，是张之蘅出的主意，他非要去。他年纪小也奈何不得，只能尽力优先护住船。
她气笑了。
燕椿和长叹，拿过镯子简短说道：“打不过就上去，玄阙圆无事。”
他真的很想知道，若是赵元青没捡她这个徒弟，这孩子能变多坏。
这么想着，就也问这样问得她。
赵元青一顿，尴尬说道：“他也不是坏，他……只是不喜欢别人过得比他好。”
他自然知道她这是努力给自己徒弟找补呢，斜睨她调侃道：“旁人若比他过得好，他嫉妒，比他过得差，他觉得理所应当，要那种什么都没有的，才能得到他些许怜悯，最好再拿别人的东西给，慷他人之慨，看他人热闹，是不是？”
赵元青尴尬一笑。
怎么说呢……大概是，但这话有点难听。徒弟是有点坏，光是从境劫中就能看出来，都杀出花了，但他没主动做过恶事，他只是不想把自己的东西施舍给别人，六岁换的牙他都留着，不肯扔到房梁上去。
他从来没拿大魏当自己的国家，子民，对他来说，他和大魏是……共生的关系，若有一天他功法不再需要大魏，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抛弃它。因为大魏并不属于他，那种陈腐的结构他也不喜欢，可总要有人庇护弱者，庇护那些没有成为修者的人。天道很满意元让蓝的，因为若是把大魏和子民理所应当地当成自己的，许多皇帝，不都是这样走进绝境的吗？
可他确实是被大魏给拴住了。
所有修者以后都可以来这里，只有他不行。
他要长久地庇护大魏，走一条很孤独的路。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生下来就无法学武，他们不依靠修者很难活下去，因此才建立了这样的国家，虽然不好，但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所有的修者，哪怕是长在大魏的修者，最终也会离开大魏。
赵元青想到这里立刻耐心了些，态度很好地拿着镯子继续问道：“徒弟，如何了？”
半晌徒弟的声音才传来：“张之蘅杀了那蛸怪，柳为君中毒，蘅夏受伤，沈机正在医治，刚刚欧阳去查了船舱底部，装灵石的舱有人开过。墨七在核对数量，暂时还没结果。”
她刚听完，徒弟的声音又传来：“张之蘅非要杀的，我劝阻过！”
“看，就是嫉妒，从前他可从没把张之蘅放在眼里。”他含笑开口。
“若你是他，你会如何？”她歪头问道。
这次他想得有些久，才慢慢开口道：“元青，我不会什么都想要，若我是你的徒弟，我就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也不需要你帮我谋划读书，挣前途，我会早早安排好一切，然后一直跟着你。你甩不开我的，谁叫你离开我，我就杀了谁，毁了他最重要的东西，然后以被害者的身份再次出现，惹你怜爱，让你不离开我。”
“当过乞儿，你也会如此吗？”
“会，我可以迅速做选择，人其实不需要外物，我会利用我可怜的身份，死死地缠着你。渐大时，我就会求你帮我解惑，成日困惑而天真地问你男女之事，勾引你，引你放纵，直到离不开我。我大概有意识起就是这副性格，见的人不算多，无甚明显变化。”
赵元青听了头皮发麻，只觉得自己与畜生无异，如何能对自己徒弟下手？反正她做不到。就算是燕椿和也不行……再好看的脸，看久了也会习惯啊。
总之听起来太奇怪了。
先天的心里障碍是无法突破的。
她冷静说道：“你是徒弟的话，我不会上当的，我只会跑。”
然后她见到燕椿和露出了那种……十分不屑的轻笑。
“那个笑容……是什么意思？你不信我？”她瞪大眼问道。
“怎会？”他惊讶挑眉，随后又谦虚说道：“只是我对自己比较自信罢了。”
她倒吸了口凉气，颤抖着提起手臂晃他道：“这、这与畜生何异！我绝不可能！你如何能败坏我名声，我绝不可能的！”
他揣手任她晃自己，好心道：“等此地事完了，试试便知。用水镜把你我相识的记忆存起来，重新捏造，不要你徒弟的那个身份，我亲自来。”
他又善意补充：“放心，只会比他与你结识时差，不会好的。对你很有利。莫非你只是说说？”
“……”赵元青咬咬牙，重重点头。
她绝不信，她能成为那种畜生！
——
玄阙圆一共两百一十六人。其中七成是云梦的奇巧修者以及为船航行服务的人员，譬如墨七和苏程，他被分为计酬组，负责统筹日常饮食、灵石计算，以及航行规划，还有欧阳带队的船工组，船工组下面又分了几个细致的坊，各有司职。
负责灵石管理的叫舱管坊，一共八人，领头的是蘅冬。
她眉目阴鸷地盯着坊员。
这都是从结阳出来的人，绝不可能出错，只能是外人潜入，可她还是要查一圈。
这已是最后一个舱管坊的坊员，她叫辉琼，是因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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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特殊才被带着的。脸被吓得煞白，含泪复述一遍自己当差时的事情。
各个坊员其实讲得都大同小异，总体归纳下来就是，从未见人来过船舱层。
可上品灵石少了拳头那样大小的整六十颗。
甚至还有没来得及带走而碎裂的。
这样的巨力，大部分奇巧修者都做不到，只有武者可以，但船上的武者屈指可数，刨除江州和胥州的，她只能先把自己这边问清楚，才能去诘问其他州的修者。
玄阙圆的最上层，元让蓝拉着张同和饮茶，张同和不爱自己来，还拉了燕六，燕六拉着柳铮，柳铮又带着令狐邈，令狐邈去喊了张之蘅，结果就坐了一圈人。
元让蓝心情不太好，试问谁挨师父骂心情能好？
他窝窝囊囊地整理好情绪，轻咳两声才开口道：“我……我师父说了，那怪可能是无辜被连累的，有人打开了底舱灵石并捏碎，那蛸怪才吸附在船下。”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柳铮率先问道：“恩人如今在何处？”
“她在目的地等我。”
燕六早就知道，无甚稀奇开口道：“我头一个怀疑张之蘅，其次是他那师弟。”
毫无推理技巧，要的就是一个栽赃陷害，张口就来。
张之蘅看都不看他，只看向元让蓝，眼中有些难以辨明的情绪。
令狐邈和张之蘅经常见面，他是不交丑朋友的，张之蘅深得他心，自然得帮他说话，更何况，他看不上燕六。
“无凭无据的事情，休要胡言。”
张同和一听，憨憨笑道：“还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衔燕阁弟子大多如此性格，为人不羁豪放，总归是都要排除的，也未必就全无道理。”
元让蓝表面事不关己，内心暗道：张同和，这种看似中立实则偏颇的言论真是信手拈来。四大门派虽然如今名存实亡，但首徒们的利益链条还是非常稳固，令狐邈依然和张之蘅站在一边，柳铮则表面随大流，燕六表面同他们对着干。江州和胥州依然亲如一家。
当然这只是浅层，还有更深一层，下船后的抉择，人是不会同反感之人一起游历的，以及未来九州的势头。
不过人和人的关系瞬息万变，他也只是无聊玩玩罢了，还有什么比人心更有趣呢？
腰上的玉珏亮了，他瞬间用手挡住，但一直看着他的张之蘅自然瞧得见，他指着那块玉珏抬眼道：“不听吗？赵元青在找你。”
其实也未必是赵元青，张之蘅也是故意的。
这回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元让蓝身上，但此时他不能说未必是，他只能拿起玉珏，朝张之蘅礼貌一笑，输入真气。
玉珏中传来赵元青的声音，她似乎在海边，背景有非常小的海浪的声音，她的声音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十分快乐。
“徒弟，我做沙包呢，你要不要？给我带些金线来，我要做个富贵的沙包，你从前怎么做的针线活？有什么技巧——”
——元让蓝紧急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