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微从前所住之处，是在那崖上最大的洞窟中，那山崖高大，约有百丈，借力处极少，连狐族也不上去，燕椿和也不好上，只得让赵元青背着，但他要等晚上无狐看见时。
刚好歇歇脚，赵元青也没有什么异议，二人被安排在一处树屋中，窗户拱形，里面倒是很宽敞，只可能因为是在树上，不便起灶，不过那叫月庭的大狐说每日二食都会有人送来。
二人进屋后，燕椿和望向她，她摇摇头，他才拉着她坐下低声道：“你觉得狐族在防谁？”
赵元青摇头，她就没加入过这种……组织？族群？她不知道叫什么，完全猜不到。
“内乱。可能是狐族的从属族群，譬如豺、狼之类的。明日我去街上瞧瞧就知道，要管吗？”
这回她思考得有些久，最终说道：“你可以管，我不行。我若是管很麻烦，这里是……有一个巨大的阵法，是仙人和月亮赐予狐族的，仙人留了些灵气给它们。”
他歪头问：“这样大的阵法也可以？”
“你再勤奋些也可以。这个很精妙。”
他忿忿，不服气，等云梦的人来，他要挑个最好的山头，做一个最好的阵法，如同赵元青觉得她就是最厉害一样，他阵法也要最好才行！
“我要当你心中最厉害的，我一定会的。”他矮身乱拱撒娇道。
赵元青被他逗笑，搂着他吻了吻脸颊。
“我不懂这些，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厉害的。你想接尺玉来吗？”
他点头道：“它在这里好，这里还可以，你喜欢海，我把玄阙圆的路线略微修正一下，让他们直接来这里。”
“那去做吧，你去做事，我去划船。”
“那仙人墓呢？”
“不急，几百年都这样过来了，我也得见见张之蘅。啊……你母亲是不是也来？”
“嗯。”他简短回应。
她抬头看他。
燕椿和抿抿嘴才开口道：“我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不想要情爱，亲人，朋友，也不想要孩子，我的母亲燕宫音，只想成为强者。我从没怪过她，因为我知道她并非不喜欢我，但她有更喜欢的东西，人是不能什么都要的，作为她的孩子，我替她高兴，也感激她，愿她得偿所愿。这次，她下船后就会直接走，不会再见我。她不希望我惦记她，她也用行动证明，她也不会再惦记我。”
他眼中有些深切的惘然，继续说道：“我……没别的血亲，自小崇拜她，衔燕阁的所有人都在崇拜她，她很习惯那种崇拜，那时她不喜欢我，是直到我逐渐有用时，才得到一些微薄而虚假的关爱。孩子嘛，都是这样，那些对我不难。可做成之后，她同我说了当时为何生我，我知道她是不想骗我，但我却陷入巨大的虚无中，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顺着小舟飘到淮州，过青州时……被苏程捡了去。”
“可能你不信，但我觉得我在出生的时候，就开始寻找你了。遇到你之后，我想，也许我只是和她做了交易，她用来躲避破境，我用来借她腹中托生寻你，我……心中感激她。可她大约是不想要的。送她来，大概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把头埋入她肩颈处，依恋地搂着她，赵元青知道他的感情……有些怪，不过她见过很多更怪的，譬如秦玉，觉得爱她就要控制她，以钱权相迫，沈机，因为过得太平稳，虚幻而迷茫的好感被他当成爱，陷入自苦自虐的情绪中，还有张之蘅，他是喜欢她，但他默认，喜欢就得她为他牺牲，奉献，成全。
相对来讲，她的茂茂实在又可怜又可爱，最多就是黏人些，喜欢闹，没她活不下去。
因此她很习惯，很淡定地拍了拍他道：“你娘做得没有错，不过没关系，我会跟着你的。”
“那你现在就该亲亲我。”他立刻仰头。
她依言亲了亲，搂着他的腰笑道：“茂茂，你说得对，我们遇见的时机真好。不过我希望我能早些遇见你，夜夜翻入你高阁内，拉着你出去玩。”
刚刚说那些他其实不难过，因为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早已释怀。可她这样说，他却难掩悲伤柔声道：“可我不要当你的朋友，你有很多朋友，我也不想当你的徒弟，你的长辈，赵元青，我要当你的丈夫，做你的爱人。配得上也好，配不上也罢，我……我就要做。若你嫌弃我，就把我葬在外海的墓中，把我的神魂用陈小圆的琉璃珠子装起来，我不投胎，也不想化成什么灵气，我就抱着记忆睡一千年，一万年都没关系，毁掉也没关系。元青，我觉得足够了，如今的日子，哪怕下一瞬死掉也没关系。”
“我晓得的，我比不上你的徒弟，爱就是这样，充满占有欲，排他性，它无时无刻不在限制你，几乎都是你在包容我，我不问是因为我不敢。”
他不敢望她，身子往下滑，埋到她肩胛处。
按说他从前这样，赵元青就很想揍他，天天脑袋中也不知在寻思什么，真是好日子过够了，但如今她搂紧他温柔哄道：“你就是我的丈夫，我的爱人，我为何会嫌弃你？”
他含着朦胧泪意抬头望她，眉头轻蹙，张口欲言，又闷闷埋回去低声道：“元青，我偶尔才觉得我配不上，大部分……其实我都觉得我就该是你的，没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你要我去死我就去死，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在你身边就行。就像日月更迭常悬于天，这对我来说是永恒不变的道理。”
赵元青轻轻一笑，搂着他挑眉调侃道：“那我剩下的六个男夫人呢？如今能纳吗？我感觉有几个我可能还有机会。”
燕椿和身子一僵，起身咬牙怒骂：“赵元青，你要气死我是不是？你干脆拿你那把重剑捅死我算了！除了这件事！我那时哪知道你这样厉害，我都想过的，若是你有事，我干脆随你一起去了。但只要能活，我一定让你活！哪怕我死了，也要叫你好好的，什么江州，胥州，我全不要，只要你能活！”
外面天光有些暗下，即使是这样的环境，他的茶眸淬着暗火，脸颊姣白光洁，漂亮得让人心惊肉跳，这是她养的花，是得非常悉心呵护才能长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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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漂亮的模样，虽然一开始是他自己送上门的，但是，是她想养的。
这花虽然只是表面娇气，实际坏得很，每日得以情爱浇灌，也不许别的植物生长，可她一直也没想养别的花，她只想长长久久地看着他。
她知道他说的什么事，这一路走来，破境，年纪，赵天元，还有张垂云等等诸事他其实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没有计较什么，也没有计较她想不起来，或者不好说的一些事，哪怕担忧也不肯表露，只勤勤恳恳地自己百般谋划。
燕椿和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绝不喜欢冒险，对于重要的东西，在足够确定没有危险时，他才会慢慢拿出来给旁人看，江州就是如此。
她缓缓吐气，搂着他低声道：“好茂茂，你的妻子很厉害，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不用担心。我保证过的，对你我绝不食言。”
“男夫人呢？”他凶巴巴搂着她问道。
“人家和我可没关系，本来我估计是死遁的，来这边解决后，我就回去。哎，也不知是哪里出了这样美好的错，叫我碰到你，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燕椿和起身盯着她看了一会，点点自己怀中道：“来这里。”
赵元青丝滑埋入，她还蹭了蹭，觉得真是柔软丰艳，让人生出口舌之欲。
好半晌，他心中舒服了，低声道：“起来，咱们脱了外衫睡一会，晚些我喊你。我估计那仙人之地也无甚东西留下，明日我去寻那位月庭，你去岸边划船，日暮归来时带些果子，我想吃些。”
说道划船，赵元青立刻点头，起身脱掉外衫躺在里面，笑眯眯道：“快，你睡外面。”
他满意一笑，侧身搂着她，二人躺着有一搭无一搭闲聊，约莫到丑时，重新起身穿衣，赵元青单手背着他自树上直接跃起约有十多丈，几息间就到了仙人从前的洞府。
这里已经衰败，久无人住，自然也没打理过，纵深约莫四五丈，里面只有一个石床，一张石桌，燕椿和取出灵石灯，仔细翻找，又一一摸索墙体，甚至取出云梦的东西勘探两壁材质一一记录，在石床大概枕头的位置，他又瞧见了那片叶子，这大概是那位仙人刻的。
他不动声色盖住，重点搜查叶子，可只有这一处。
一切都很普通，甚至石床和石桌也是寻常材质，可以称得上朴素。
一个仙人，无欲无求，来此传经布道，突然有一天说自己寿元将尽，为自己修了墓，若没有所图，若没所图，他是不信的。他知道这位仙人想要什么。
可那仙人……的方式呢？
他按目前已知的信息推演过无数遍，有大概四条是最有可能的。
最好的一种，去仙人墓后，一切结束，就像那些妖说的，仙人想见她一面，最坏一种，仙人复活抢占他的身体，可他也做足了打算，而且赵元青又不傻，日日在身边的人，如何瞧不出来变化。
怕得是……中间那两种。
更怕的是，那种可能。
他沉重地看向那片叶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