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云州歇了一夜后一路出青羊关，走在沧州的路上就开始颠簸了，不光燕椿和没精神起来，墨七甚至开始吐了。
车辙碾过坑洼扬起的细尘在偏西的日光中，被斜照成金雾。沧州的阳光特别的美，金灿灿一片，青黄穗子还裹着浆，沉甸甸压弯了秸秆，风过时推起绵延的波纹，海浪一样，路旁也不知谁种了些枣树，半青半红的枣子让赵元青有些眼馋，她取了一捧回来冲过水，分了蘅夏几个，自己尝了一个，觉得不算酸，掰开枣子取出枣核，喂给燕椿和一个，重新抱着他轻轻安抚。
燕椿和恹恹的，他不想坐马车，他想乘船，可他得坐，还得像杂耍班子一样一路招摇过境，还得带着一堆人走。
好烦，他一烦就蔫蔫地，只抱着她，呼吸间嗅着她的味道，这样就会安心一些，他闷闷道：“还想吃一个。”
赵元青又掰开喂给他，低声问道：“我再给你打些去？”
燕椿和摇头，搂住她不说话。
她轻抚着他的背，知道应该不是乘车的问题了，一手掀开帘子看了看，低声道：“带你跑，咱们自己去惠城，走不走？”
他立刻抬眸，面露喜悦，又摇摇头，低声道：“要在，万一有麻烦事得露面。这次不能让旁人来。”
她忧愁地叹了口气，扬声道：“蘅夏姐，惠城前你可以吗？”
蘅夏立刻笑嘻嘻道：“沧州地界没什么麻烦的，以我的武力和墨七的智慧还有墨二的嘴皮子，一定没问题，快带走，我匀你一匹马，我也要骑马。”
燕椿和怔愣之际，只听赵元青笑答谢谢蘅夏姐，伸手取过幕离扣……真的是扣在他头上，跟着腰一紧他被抱出马车，一阵天旋地转被放到马背上后，听得赵元青喝马疾驰，燕椿和羞窘之下只能扶住幕离。
赵元青一向不同他在人前亲近，今日竟……今日竟肯和他同骑一匹马，还当着如此多的人，她……
正发呆之际又听她稳稳的声音传来：“就一匹，待会你骑马？你有点高，我控不好马。”他忙不迭点头，又想到她瞧不见立刻应声，隔着幕离看沧州的灿金海，只觉得心中也一片明亮，笑也不敢表露，只能忍着倚在她身前为她指路，走了前方十多里才有个茶摊，赵元青放马饮水，刚想喂些马草却发现没带马背囊，只得走稍远些引马至路旁吃些萱草，她倒也不敢放远，怕马丢了。回来时瞧见他乖乖巧巧地，双手交叠在身前，身姿笔挺地站在茶摊旁，只望着她去时的方向，她迎过后扶他坐下又找老板要了些热水，取出临走时匆忙放到袖袋中的茶泡好后递给他。
燕椿和含情一笑，刚要摘幕离手一顿，犹豫望向她，这一眼赵元青是真没明白，她无声询问，面露不解。
他叹了口气，摘掉幕离静静饮水。
这茶摊人不多，大概十来个茶客，也有说书人，在讲什么赵元青没细听，本来热热闹闹地两三个人凑成一堆闲聊，但像是连锁反应一般，突然静了下来，有茶客倒水，水溢出茶杯，被烫到失手扔壶，壶碎裂一地时茶摊才重新恢复热闹，只是照比之前却寂静许多。
赵元青不解，赵元青震惊，她是知道茂茂好看的，但从前也没如此啊。她也经常被人看，从前还有上手摸的，只是她比较灵巧大多都躲过去，躲不过去就直接掰手折脚。这种算什么？
燕椿和看着有些沮丧，重新带起幕离道：“不喝了，要走。”
她饮完剩下的茶朝老板买了个水囊灌好水，拉着他离开茶摊小声问道：“为什么啊？”
二人看着马慢慢吃草，燕椿和慢吞吞道：“正因如此，我母亲才成立了衔燕阁。六哥很早就顶了我身份，我以墨卿的身份长大，即得庇护，又不算出风头，我从前，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和几个长辈很得意我的长相，经常抱着我炫耀于人前，表达对我的喜爱和珍视，这是为了庇护我，她怕护不住我，但我讨厌被人打量。”
“许多修者见到我也并非不惊讶，是因为他们知道我背后有衔燕阁，比起长相，他们更加看重我的身份，而且我自小到大，身边从未离过人，六哥和七叔轮流看着我的。幼时，有个……有个很有势力的人，见我模样欲割一半州和财富同我母亲换我，所以母亲很紧张我。”
赵元青心中快速过滤人选，问道：“柳为君不像，是逍遥子还是张连山？能被你称为有势力，就他们三个了。”
燕椿和更加沮丧道：“张连山，六哥一直想杀他和张之蘅就是因为这个，而且他十分客气，被拒绝也没说什么，我那时还不记事，是许久之后六哥同我说的。动垂云宗很麻烦，七叔也打不过张连山，就算能打过我也不肯，这事只有母亲和六哥知道。你也别去找他麻烦。”
“哪里麻烦？动他麻烦吗？”
燕椿和指了指天上说道：“从前你在琼州时，天象，历法，是哪里发的？”
“……”她也不知道，她不种地，房子被淹了就再盖，实在不行就躲山洞中。
“大魏立国靠垂云宗，但垂云宗控制了宗/教，信仰，历法，天象，九州现在人口少，靠天活着的也有近半成人，你杀垂云宗掌门，各州就会受到施压，大魏首当其冲，其次是幽州、淮州也是，谁也扛不住，四大门派关系破裂，人家就会有理由讨伐胥州，我江州也保不住。往大了说，九州若是再有纷争，人口会进一步减少，平民首当其冲，我为一口气挑起纷争，割让利益，实在不划算。”
赵元青有些生气，怒道：“我就不能只杀张连山，我杀，不行吗？不光你吧？”
燕椿和沉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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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缓缓问道：“元青，一边是挑起纷争，死伤无数，且还打不过，当年张垂云死，张连山受益最多，一边是两百年多年的近百名人，只受苦几年，成人时送金送银被放归，你如何选呢？”
赵元青察觉他的情绪，立刻克制自己怒意，上前抱着他道：“我没怪你，咱们想办法呢，我……我从前也碰到过。但我若不知道也就算了，我若知道，决不能让你受这个气，你来解决平民的问题，那个我实在不擅长，我来杀张连山，好不好？没事的，我从前也碰见过类似。”
燕椿和一愣，紧张问道：“你……你何时碰到的？是谁？”
“……”赵元青垂头，倒也不是她，是徒弟的同窗，他察觉后跑回家朝她告状，后来她把那人杀了。
她没碰到过。
他明白了，叹了口气道：“这事我有设想的，但从前一直没机会，我得等从前那位，就是那位在牧野你见过的道士，还得推动张之蘅，他是不愿意接垂云宗的。”
赵元青不是很想接触张之蘅，她觉得张之蘅很烦人，不禁皱眉问道：“不能换个人吗？”
“……垂云宗的权力要顺利过渡，我不想管垂云宗。”他面无表情道，说完紧张地看了她一眼又撇过脸。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赵元青立刻扬声问道：“你打算这次杀他？快动手了你才和我说？”
燕椿和暗恨自己今日同赵元青讲话屡屡失控，他实在是心情太好，赵元青把他从马车上拉走时简直实现了他多年的美梦，他现在还飘然若仙一般。立刻低声道：“我不想你去杀他，今天事发突然，我……我打算去惠城才说的，我都安排好了。”
赵元青冷笑连连说道：“说说你的计划。你这次够忙的，赵天元，张垂云，张连山，连锅端了。”
“……”燕椿和又撇过头。
“还有？？？”她一呆。
他讨好一笑说道：“我很忙的，一气解决最好，你把这次的事情想成江州那次就行，但我这次得做完。旁的太多了，一一说尽我好累的。”
“……你再说几个来听听。”
燕椿和立刻乖巧道：“很多啊，收拾赵天元，张垂云的秘密，我母亲的事情……”
他嘟嘟囔囔说了两刻钟才停，说完天真雀跃地看着她问道：“元青，我厉害吗？你会怕我吗？”
赵元青老老实实道：“你大概说完四五句之后我就开始晕了，记不住。但你厉害，不会怕。你还是别跟我说了，反正你心中有数就行，我可以杀人。我打得过的。咱们再等会，一会车队赶上我们拿了帐篷再走，晚上住从前你给我画的，那片夜间的麦田。”
说完她不死心地问了一句：“茂茂，你觉得我到你这般大时，能不能同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