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设在燕椿和的书房旁，气氛略显尴尬，只有宝儿姐和苏程在努力活跃气氛。她本想坐在小圆姐旁边，却被燕椿和一瞪，只得乖乖坐回他身旁。席间众人分坐两边：蘅春、张同和等人一侧，小圆姐、宝儿姐等人另一侧。韩沅倒是心大，吃得津津有味；赵元青不敢多言，埋头吃饭。
今日有些奇怪。她刚要给他布菜，又被他瞪了一眼，随后反倒是他给她夹起菜来。
她暗自希望燕椿和不要轻视小圆姐——小圆姐提出要单独见他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伪装的惊讶，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请求。赵元青不敢提醒他，如今的小圆姐与从前大不相同了。离开沧州后，她已彻底蜕变。赵元青深信，小圆姐终将超越燕宫音、柳为君等女子。不过她还是趁无人时悄悄提醒了他。
燕椿和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道：“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为难，她也不会。元青，你徒弟快到了，能帮我去迎迎他吗？”随后，他把她送到门口，吩咐蘅春带沈嘉宝等人转转，转身看向陈小圆，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燕椿和的书房，他坐在桌案后，示意她坐下。仆役进来奉茶，燕椿和懒懒一看，是燕六，他望了一眼，燕六立刻乖觉退下。
陈小圆敷衍地行了个礼，坐在客座，淡然说道：“大多是元青给你布菜。”
燕椿和温和一笑：“是，她喜欢为我做这些。”
“你管她花银子？”她歪头问道,不置可否。
他有些惊讶：“墨八告诉你的？”
陈小圆重新坐正，不答。
“元青为何会喜欢你？”
“你不是猜到了吗？”
“我要听你亲口说，你敢吗？”陈小圆歪头，含笑问道。
燕椿和脸色渐沉，这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事，也是他与赵元青之间最大的忌讳。他日日担忧，恐惧不已。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只他有幸，再说……还有尺玉的事情。
他垂眸不答。
陈小圆继续笑道：“我好不容易把元让蓝调走，让他对牧野感兴趣，体会权力的滋味，离开赵元青，独立成长。我才放心死去，结果她又被你这样的恶鬼缠上。我想不明白，不甘心，所以又爬了上来。”她天真而疑惑地问道：“怎么，大家都是鬼，你怕了吗？”
燕椿和盯着她，缓缓说道：“你来晚了。你若真在意，当初就不该死。”
陈小圆笑意渐敛，冷冷回应：“是，我不该死，但你该死。”
他垂眸浅啜一口茶，淡淡道：“陈小圆，我死不了，你也死不了。你今日只能说些这样的话，但我不介意，因为元青日日看着我，待我如珍如宝。你来得太晚了。”
她冷哼一声，朝他缓缓一笑：“没关系，我会等。”
“你等不到的。你了解我，也懂元青。我不想让她为难，你也不想，对吗？”他懒懒撑着下巴。
“陈小圆，我不计较你为何复活，也不会多问。但你不好奇元青为何去幽州吗？”
“你让她去的，你发现了，你要验证。”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是骨，还是那颗心呢？应该是心。
“是。”
燕椿和面无表情地起身：“我不想再牵扯更多人，我受够了。我要结束这一切。”
“若她想呢？”
他森寒地从案后走出，冷冷望向她。
“她不想，她要累死了。你、我、元让蓝、韩沅、沈嘉宝、柳铮，这是你知道的，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
“陈小圆，她没比你大多少，可她一天没为自己活过。我放她出去一天，她都能开心得疯了，你明白吗？”
“我管着她，日日担惊受怕，怕她出去，甚至不敢给她银子。”
“你今日站在这里，告诉我，她如今如何？”
她扯了扯嘴角。
“元让蓝知道吗？”
“大概猜得到。”
陈小圆沉默良久，缓缓答道：“好，之后呢？”
这回换他沉默。
陈小圆忍不住讥笑，讥笑转为痛快。
“好惨啊你。”
他坦然承认：“是。但我没办法，我想了许久，一直犹豫不决，只能赌。我和她说过，若她不要我，我就杀光九州人。九州不大。但她说如果要走，我没办法。”
陈小圆痛快地笑了两声，倏地表情冷下来，她幽冷的像幽州的陨铁，云梦的人偶。
“那就……开始吧。”她眼中闪过一抹幽绿的光，极快。
燕椿和缓缓坐回去，问道：“知道要做什么？”
“把东西给我，我要最快的船。八月我会出现。”她自然知道，她看到的，和他们不一样，但正如他说的，她太落后了。
他长舒一口气：“总算有个聪明人。你去找元让蓝，他会告诉你赵元青的过去。还有他手上的东西，他会给你。”
陈小圆知道他在赶人，但她没动。
“你不必怀疑我，你让元让蓝告诉你他在云梦看到的东西。陈小圆，时间不多了。”
他朝外挥挥手，不想再说话，剩下的交给旁人，劳心者又劳力会累死的。
他疲惫地支着头。
陈小圆起身，幽静地看着他：“若你骗我，我会杀你。”她也并非会全信。
他反而冷笑一声：“你早些出现，我就不必如此匆忙了。你杀不了我，但我不会骗你，我不会拿赵元青的事开玩笑。这件事本该在宏武十三年就开始。赵天元和张垂云，我希望你记得他们的名字。”
她阴森一笑。
“哦？原来他们是叫张垂云和赵天元，那把他们的神魂留给我吧。”
“那得去和元青的徒弟商量，他也想要。记住，八月一定要来，柳铮、我、元让蓝的东西和人，你都可以拿去用。”
陈小圆点点头，转身离去。
她出去时换了一副表情，温婉礼貌地向侍从行礼，慢慢朝门口走去，正好碰上赵元青正拎着元让蓝骂，这师徒二人迎面走来。
赵元青也是服了这徒弟，当皇帝没几个月，自己跑了算怎么回事，还振振有词，自己说小圆姐活了，他还敢撇嘴臭脸。
瞧见小圆姐，她立刻跑过去告状：“小圆姐！你快帮我说说他！他自己跑了！”
陈小圆立刻怒瞪元让蓝：“你跑什么？皇帝当得不痛快？”
元让蓝来时已经烦透了，赵元青絮絮叨叨的，现在又碰上陈小圆，她有了依仗似的，他更不想来了。主要是之前她说自己在小盈洲一睡睡了半个月，他想着过来看看，当然，燕椿和给他传了信也是一方面。
他抬头瞪她：“赵元青，你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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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来！这样像话吗？”
“……”她乖乖放下。
元让蓝平息怒气，把包袱砸给她，冷笑：“滚去给我收拾屋子去。”
赵元青一愣，感觉元让蓝真是不想活了，竟敢当着小圆姐的面这么跟她说话。
果然，陈小圆脸色立刻沉下来，指着里面：“孽畜，你想死是吗？滚过来。”
“……”赵元青立刻溜了，只要他俩在书房，她都离得远远的。小圆姐骂人刻薄，她听了都扎心，还不如去给徒弟收拾屋子。
两人见赵元青走了，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重新进了燕椿和的书房。
燕椿和正在思考后续，最主要的是如何让元青不生气，还不能不要他。见他们进来，他立刻起身问道：“元青呢？”
元让蓝冷冷道：“你去找她，别让她来。”他就是偷跑出来的，但并非没有用意。让陈襄和慕容庭先斗一阵子，这二人目光短浅太过狭隘，他要来见荀子珮。
燕椿和立刻点头，匆匆出门。
元让蓝等他走后立刻瘫坐在椅子上抱怨：“你活了怎么不先给我传信？”他一路换马赶过来，累得半死。
陈小圆撇嘴：“我以为你当上皇帝了，师徒缘尽，光顾着在江州打听燕椿和了。”
她也瘫在椅子上：“给我讲讲吧，什么情况。”
元让蓝起身运转功法，一道浅黄光芒笼罩二人。陈小圆一顿，烦躁道：“你这玩意有点克我，关了。”
“忍着吧，不用这个说不了，我不想被劈。”他没好气地回道。
“我师父没命线，你知道没命线意味着什么吗？”
陈小圆不喜欢这种一问一答的形式，目光阴沉地看着他道：“你直接说。”
“我直接说不了，反正她没命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元让蓝烦躁地继续道：“我查过了，张垂云入境后，九州内迅速涌出一批同期修者，但很快，他们都消失了，资料特别少，我不当这个皇帝根本看不到，几乎全被销毁。张垂云是宏武十三年在垂云山入境的。自那之后，直到他死前，九州除了依附垂云宗的，其他地方再没有一个入自主境的修者，又或者是……我不好说，实在是没留下什么东西。所有修者大部分集中在琅嬛境。直到他死，九州才第一次涌出一批入自主境的修者，随后，其中一部分顺利入虚归境，但有两三个人在他死后失踪了。其他得了他恩惠的人去了天绝山，拜入各妖教，苟延残喘。赵天元，也就是收养我师父的那个畜生，他曾在垂云宗当过大弟子。他发现张垂云没死，模仿他，先杀了自己的女儿，但发现没用。他猜测是子女不够多，但很快，他发现了我师父。”
“他发现我师父不对劲，利用她。我不知道师父哪里特殊，燕椿和说她提过骨，但我觉得她是因为你才这样说的。这事得问赵天元，再多的你自己去天绝山看，我去不了那。”
元让蓝皱眉：“你现在能去吗？”
陈小圆阴恻恻冷笑，伸出手，手上有许多琉璃般的珠子，内中可见凄厉的灰黑鬼影。她张大嘴，一口全吞了，那嘴如长蛇般，上下颌骨完全脱离，大白天看着都分外可怖。
元让蓝只是皱眉：“小圆师父，好恶心，你别被师父发现，她会吓到的。”
陈小圆打了个嗝，脸颊红润，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