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青被他吓了一跳,忍住想挠挠手上的冲动,或许是气氛太过好,突然想再多说些话。于是又同他讲:
“今天……今天墨八让我去了朱泉集,他做了一个很拙劣的骗术,说是让其他人去加入一个互助会,安排人杀了蟒,蟒的主人来找,他说只赔四千两,可是去互助会可以赔八千两……我问他,那么明显的骗术怎么有人上当。他说会有的。”
“我也不明白。”她看向他,不经意间的两人对视,她先转开眼。
燕椿和换了个姿势,他的脸此时挨着赵元青的肩:“元青,说话说的有些累了,我可以靠一下吗?”
赵元青觉得刚刚说的不准确,还在努力思考怎么表达的更清晰些,便直接对他说:“我肩膀硬,不舒服,你躺靠垫子上吧。”她的意思是让他躺在那边的靠垫上。
可下一秒,燕椿和拿了自己的垫子放到赵元青的身后,鸦羽般的发落在赵元青膝盖的靠垫——他躺在了赵元青腿上的垫子上。
赵元青惊得霎时忘了要说什么,但也不敢动,不敢推他,反而腿略微用力,肌肉因为紧缩鼓起,僵直了腰背。
随之听见他突然变得有些困倦的声音:“元青,我有些没精神,但我还想同你说话,你让我躺一会儿。”
夜风轻拂,二人的发微微随着夜风略动,赵元青只能望着他绸缎一样柔软的青丝发呆。
燕椿和闷闷地说:“你因此不喜欢墨八了吗?”
她注意力被拉回:“也不是,我觉得我还是了解他一些的,我只是想不明白原因。”
“没关系的,不喜欢也没关系,元青,你可以凭自己的喜好做事,你若是不喜欢,你会有更好的朋友。”她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敢碰他的发,那头发很长,她没见过他梳冠的模样。
“不过关于互助会,我可以大概讲一些。这是因为我希望你喜欢淅川。”燕椿和继续说。
她努力集中注意力,阻止心脏因为光听到他的声音就变得发软。
她想到宝儿姐的话:“对了,我听旁人说,江州是七珞会从沧州和淮州夺的,利用新旧皇帝更替的战争之际,游说并崛起。”
她看到掩在他发下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些:“那这个人说话的立场一定是沧州。”
“你怎么不猜淮州?”
他侧着身,面朝栏杆边,头发全部散落在赵元青的怀中和手旁。她有些……有些想碰碰他鸦羽般的青丝。
可燕椿和更贴近了些,蜷着说道:“这个讲起来就比较长了,不过我很喜欢同你这样讲话,这能让我的心情好上好几天。”
赵元青压抑因他言语而起伏的心跳,她不想让他察觉。
“我们先从简单的讲,江州很小,对吗?淮州是千川之州,修者的人数是九州第一。这得益于分花门的门规和功法,他们功法普罗大众,奉行有教无类,三教九流都收,因此淮州全境都热爱修炼,并没有什么宗门意识,十个堂主一盘散沙,各自为政。”
“当初是七珞会给了他们足够的好处才让渡的。江州都是商人,与淮州没有什么必须你死我活的利益冲突。”
“沧州就不一样,沧州快要散架了。”
他说道这里轻笑出声:“九州各个州都有统治者,大家体系不一,但归根结底不是在比谁好,而是要比谁烂。谁烂的快就吃谁的肉。”
“沧州快要穷途末路了,世家们是最先感知到的,对于世家们来说,九州翻来覆去看了一圈,只有江州瞧着又弱小,又能解决实际问题的使他们的富贵和名望更上一层,拿回来也稍微算名正言顺。”
“所以……江州弱小吗?”赵元青注意到他话中的重点。
“元青,我永远不会骗你。”燕椿和顿了一下。
她捏了下自己手心继续听下去,真是脑袋发昏。
“江州将是九州最和平的地方。接下来还有更复杂些的,比如你说的互助会,江州已经累计了大量的财富了,七珞一开始是为了吸引商人,后来逐步演变成是抑制并且调控这些财富。但淅川发展了三十年,应该改变了,不断的累积财富其实没有意义,七珞并不需要拥有全九州的财富,那是竭泽而渔,继续下去七珞会成为另一个沧州。它最初成立的目的不在于此,这是一个关于平衡的游戏。”
“因此七珞需要把它们拿出来吸引更多的人,维持江州的稳定性,用财富来吸引人,并把他们像铁桶般围拢在淅川,才能维持住这里的和平。互助会是用来进一步推动这种平衡的。”
“商人们逐利,不,应该是所有人都是趋利而行的。若有利可图的情况下,即使是骗子也会前仆后继,这是他们的特性。墨八利用了这个特性。这是一个很快,但不够好的方法,互助会也只是淅川的另一个过渡阶段,江州要走的路还很长。”
赵元青听完他的话,在心中想了一圈。燕椿和的角度和立场太高了,这九州好像他刚刚在随意摆弄的,水果盘上的水果一样,而他斜倚在旁,静静旁观。让人心惊。
“……元青,怎么不说话了?”燕椿和声音渐渐微弱起来。
赵元青打断思绪,看了看他侧脸:“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去休息?”
“不要。我再同你讲些别的。”他这时候又像个任性的孩童。“你喜欢听什么?我以前去过九州很多地方。”
“那要不要喝些水?”赵元青问他。
“我不想人来,也不想你走。我可以忍着。”燕椿和继续说着任性的话,他的眼睛因为她的问题闪烁着比天上星子还亮的光,人埋进雪白毛发的垫子里,墨发比最好的绸缎还灵活闪耀,和垫子上的白色皮毛交辉相应。
赵元青有点想笑,这人要是身沉境,怎么也一百多岁了。刚刚说那么成熟的话,现在又像小孩子。她倒了杯酒,手上运起内功,把杯子中的酒淅出变成水。
“起来喝吧,是水。你歇歇。”
燕椿和说:“元青,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好吗?我想知道。我想了解你。”
看赵元青点头才起身接过水杯,那水味道其实并不算好,像隔夜的梅露,平时他是绝不会喝的。但他一口饮尽,然后怕赵元青不让他躺了,赶紧又躺回去占好地方。赵元青身上很神奇,有一种活着的小动物皮毛的味道,闻着就好像全身被包裹着,比幽州的温泉还舒服。
赵元青没在意他又躺回去,她正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想把过去的贫瘠事情讲的有趣一些。
她和他说她一开始自己在竹林里练武,竹林夜晚竹笋长出来会发出“噗”、“啪”的声音,一开始她以为闹鬼,拿了竹剑要去找,她那时听了些志怪故事,想找到一个真正的竹子精;
说琼州的海风腥咸,冬日里风急辽阔,夏日天高舒爽;
说有一年突然冬日里下雪,她住的地方人烟稀少,渺茫觉得人生孑孓;
和他说有一次去琼州做生意,被人骗的差点卖去船上当奴仆;
和他说做生意,有个富商看中了她,她不得不躲回家好几月才出来;
还有她以前练习说话,她经常去找一支竹子,她为那支竹子起了名字,它叫小青,可有一年它突然老了,它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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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青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事情,燕椿和总会在恰当的时机问她,引导她说话。他还同她讲了一种墨竹,说那种墨竹同身带白泪,又叫皇妃竹,那种竹子晚上就不会发出声音,可以活很久。
突然燕椿和问了她一个问题:“元青,以前你同别人不讲这些吗?”
赵元青偏头回忆了一下:“没有,好像没人问过我,我不太擅长讲话。不过其实我不太喜欢讲话。”
她又补充说:“你是第一个问我的。”
然后她看到燕椿和又换了个姿势,正面朝上,他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了那种表情。那表情让赵元青有些不忍看,夜风中惊心动魄的美和慈悲。
他一字一句地,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没关系的,你在我身边,不用说话也可以。”
“我可以来说,我也很少说话,但我会努力多说些。”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月亮西沉,他们几乎聊了一夜,赵元青的心再压抑不住,砰砰狂跳,她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说什么都不对。
只能偏过头,不敢再看他。
燕椿压下开心:“要是你想说话,随时也可以来找我。只要你来找我,我都有空。”
她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突然想起来袖子里的东西:“对了,我有一个礼物想送给你。”
赵元青从袖子里掏出了她在楼下等着时买的摆件,是一个雪白蓝眼的,羊毛扎成的狐狸放到他眼前。
燕椿和眉眼弯弯地接过,像是喜欢极了:“好可爱,很像尺玉,我们叫它寸玉吧。我要把它摆在床榻旁,每次一睁眼都能看见。”
赵元青矜持地吝啬言语:“听你的。”她不敢露出太多情绪。
“很好看,我很喜欢。下次可以送我一个再大些的吗?我可以抱着它睡觉的那种。”
燕椿和得寸进尺,得尺要丈,他此时笑的很甜,贝玉般的牙齿露在外面,隐隐可见里面的软润红舌。
赵元青想了一下:“叫丈玉好像不太好听。”
她没拒绝,燕椿和想,但还不够,得慢慢来,他提醒自己要耐心,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开始了。
再没有比此刻更好的开始了,燕椿和想。
接着他把脸上挂着的笑转为带些幽幽:“元青,我很孤单,你今夜若无事,可以再来陪陪我吗?我最近都醒着,可能等淅川城庆后又要睡过去了。”
赵元青抬头望了望,这才惊觉竟已平旦,太阳自远处露出了半个。
“你晚上应该睡会以调配神魂和躯体的稳定性,正常入睡那种,这样你醒着时会好过许多。”赵元青想了一下身沉境的问题回他。
“可我不想睡,我想你陪着我,我想同你说话。好久没人同我说话了。”燕椿和坐起身,他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赵元青强忍住帮他整理的冲动回他:“那你晚上正常睡觉,我来守着你,行吗?最近确实也有些乱。”
燕椿和顺水推舟:“那这样,我雇你晚上守着我,陪我说话,刚好最近七叔有些别的事情,我怕有人再来扰我。我雇你好不好?就……直到拍卖会结束。”
赵元青不知为何听到七叔这两个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若是七叔真的有别的事情,燕椿和是得有旁人守着他。答应下来。
二人一起看着那轮圆日,它从七珞阁的侧面初初升起,承载着一个美好的开始和一些期望。
不知为何,他们不约而同地的,突然都觉得今日,此时的朝阳额外不同,却说不出好在哪里。
只觉世间万物,此刻都如此可亲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