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呆了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长离为什么这样说，她道：“李溋……是永宁帝，师尊第一个弟子，你们的大师兄。”
明真面露惊讶，小声道：“师尊，先……永宁陛下，和咱们大师兄的名讳不是叫舒吗？什么时候叫溋？”
山月皱起眉心：“什么？李舒什么时候称帝过？他早就不在了，怎么会是他？你们不要跟为师开玩笑。”
然而徒弟们的表情都很惊慌，不像开玩笑。山月站起来道：“为何这样看着为师？”
女仙扶着她柔声说：“师尊……我们没有听说过李溋这个人啊，是师尊从前的弟子吗？”
山月道：“我们一起来仙京，住藏玉林，调查仙京迷雾案，你们怎么会不知道他？”
众弟子的脸上都露出不解的模样，不像玩笑，山月茫然道：“那永宁帝是谁……”
女仙道：“是我们大师兄李舒，也就是舒言扬啊。师尊，陛下他……已经不在了。”
山月喃喃道：“不在了？”
李灵台道：“是啊，陛下御驾亲征，中箭身亡。师尊，您才主持过大丧。”
“大丧……李舒？”山月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屈长离揽着她，轻声道：“师尊，大师兄过世，我们都知道您很难过，不如我伺候您歇息？您说的李溋……明日我们派人去打听，看看到底是谁，在哪。”
众人都点头称是，可山月的心里，只有恐惧和对这个世界的陌生感不断蔓延，她开始觉得眼前的一切极为不真实。
没有李溋，这个世界没有李溋……这怎么可能！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会从大家的记忆里消失？
她开始不断确认，去藏玉林，去栖琴里寻找李溋存在过的证据，不断问身边的人，问周太傅，写信去玉匣宫，让姜麟看见了必回自己，可是周太傅说没有这个人，寄出去的信也渺无音讯。
她找出李溋写给她的信，却发现信上的署名是——弟子问师尊安，根本没有名字。仿佛被困在巨大的穹顶中，一双手抓走了李溋，并抹去了所有人对他的记忆。
来仪抱着幼帝来燕亲王府，看着粉团一样的小孩，山月不死心地问来仪知不知道李溋这个人。
“李……溋……”来仪念了一句，道：“有啊。”
山月本不抱希望，此刻犹如看到一道光：“你记得他？”
来仪点头道：“阿言跟我说过，拜师玉匣宫需要另取仙名。他取过溋这个字，不过后来觉得只是换个字太明显，还是用了舒言扬这个名字。”
期盼的神情僵在脸色，真的没有人知道他，没有人记得他，仿佛心气散尽，她失魂落魄道：“你的意思是，李溋和李舒是同一个人？”
来仪点头：“是啊。”
山月失望至极，几乎祈求般说：“我知道孩子是言扬的……他杀了言扬，你们就要把他抹去是不是？”
来仪对杀了言扬这句话表示不解，她知道山月最近不正常，劝慰道：“师尊，你为何执着于找一个不存在的人？我们真的没有听说过他，也没有见过他。”
山月摇头，颓然道：“我累了……太后和陛下回吧……”
来仪欲言又止，最后道了声是，嘱咐玉露好好照顾师祖。
所有人都说没有李溋，时间一长，山月竟也开始怀疑自己。鬼魂躺在书案上，她好久没来，火焰更弱了。
“你来了。”山月伸手碰了碰她：“你知道我有个叫李溋道徒弟吗？”
鬼魂没有立刻回答，少顷才道：“我不知道。”
每次李溋过来，她都不知所踪，确实不知道。山月再找不到人诉说，只能和鬼魂说：“人人都说没有这个人，可他分明在我的记忆里……”
鬼魂道：“人人都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山月道：“可是我记得他……我们还爱着彼此……”
鬼魂：“你说他存在，他在哪？”
在哪？山月眼里无比悲伤：“他死了……死在海里，死无全尸……”
鬼魂道：“死了不就是不存在吗？人人都说他不存在，你也该当做没有，不要去做违背大多数人的事情，否则会被人当做疯子。”
山月：“是吗？”
鬼魂肯定道：“当然，你找了那么久，有人知道他，找到他存在的痕迹了吗？”
山月沉默，青蓝珠握在手里，这是李溋留给他的，还是从来都在自己这里？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求证了。
看着鬼魂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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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魂飞起来，看着天上月说：“从前的名字我忘记了，后来，大家都称我为白月。”
山月觉得这名字耳熟，似乎她从前用过：“……白月？”
鬼魂嗯了声，飞到窗台上：“我是来和你道别的，我要走了。”
山月道：“你也要走？不要我渡化吗？”
鬼魂道：“我的徘徊还没有停止，谁都不能渡化我。”
山月问：“你为何徘徊？”
鬼魂晃了晃：“不知道，或许是我们做错了事，这是代价。”
山月道：“那……要徘徊多久？”
鬼魂道：“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很久了，我数不清。”
山月：“这么久……只有你一个人，不会孤单吗？”
鬼魂想了想：“有人和我一起。”
山月：“谁？”
鬼魂道：“他不存在。”
鬼魂消失了，山月枯坐半夜，在垫子上睡着了。醒来，她不再执着得问李溋在哪，好像真的忘记了。女仙和灵台照顾着她，忘了那个人，日子真的很好。只是她还是想出去，也不知道去哪里，恍惚间觉得答应过谁，要一起离开这里。
幼帝会自己走了，他常待在山月身边，乱翻山月的书，咿咿呀呀说话。山月让他坐在自己身前，拿木头玩具给他玩，幼帝不喜欢木头玩具，就喜欢山月写的东西。可拿到手就爱扔，一用力，把一叠纸全扔了，散落一地。
山月佯装生气，捏他的鼻子告诉他不行。小孩咯咯直笑，乌黑的眼珠闪着天真的光。
山月对此只能摇摇头，把幼帝交给来仪，自己去捡那些纸。捡起来才发现那是从前没修完的玉匣宫戒律。
玉匣宫退学弟子越来越多，学子越来越少，这些戒律，已经形同虚设，没必要留着。山月把戒律扔进铜炉烧了，一张又一张。
正这时，她瞥见一张戒律的字迹不太一样，这字干脆利落，一笔一划，都如割喉的刀。好像在金戈血雨里滚过。
这是谁写的……
山月看了半晌，抬头对来仪道：“李舒有没有给你写过什么？”
来仪正逗孩子，闻言想了想，有些羞涩道：“有……一把丝竹扇。”
山月：“取来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