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璋眼角泛红，明明心中有万千的怒火，但有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他只能暗搓搓出口气，仅此而已。
顾廷璋坐到沙发上，只能抽一只雪茄，来舒缓自己心中的怒气。
“不能光明正大，那我就来个暗度陈仓，找几个身手矫健的兄弟们，选个夜黑风高的时间，最好趁他路边饮酒然后落单的时候，揍他一顿，别叫他看清你们的样子。”
他就来个以“恶”制恶。
“知道了，少帅。”
“那个女人非要跟那些洋人打交道，她自己是自作自受。”
他说的是杜夫人。
……
第二日早，方琬音由于睡眠不佳，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只是呆愣愣地坐在床上。
顾廷璋进了房间，发现她还是这副样子，甚至比昨晚还要憔悴，心疼不已。
他问旁边的杏子：“她昨晚睡的不好吗？”
杏子担忧道：“夫人昨晚应该是没怎么睡，我今早就瞧着她气色不好，大约是忧思过度所致。”
顾廷璋端过来托盘里的粥，坐到方琬音身边。
“这是你最爱喝的虾仁粥，先把这粥喝了，待会还有润喉的梨汤。”
方琬音整个人缩起来，离他远远的。
顾廷璋把粥放到床头柜上，说道：“怀嘉回来了，你确定不下去看她一眼？”
方琬音猛然转过头，整个人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
“你说怀嘉回来了？！”
方琬音掀开被子跳下床，跑出了房间。
顾廷璋拿起她床边的鞋，也跟着她下了楼。
方琬音光着脚踩在楼梯上，每一声都是那么清晰，她看到喻怀嘉坐在楼下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她们认识很久了，喻怀嘉的性格是最活泼跳脱的，她昨天待在琼苑一整晚没回来，今早又这样一言不发，方琬音的心揪起来，她不免多想。
“怀嘉。”
方琬音跑过来，仔仔细细将她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
喻怀嘉的衣服好好的，就是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
“怀嘉，你有没有被那些人……”
喻怀嘉摇摇头：“琬音，我没事，我很幸运，刚好有朋友相助，你呢，你有没有事啊。”
她们两个脱离险地的第一反应都是关心对方，金兰之交应如是。
方琬音完全松了一口气，她抱住喻怀嘉，泣道：“你没事就好了，我昨天一直在责怪自己，为什么没能第一时间冲进去将你救出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喻怀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琬音，你不用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那种情况下你能怎么救我呢，我倒是十分开心，你提前离开了，没有留在那里。”
“那个，怀嘉，我昨晚一时情急，就说漏嘴了。”
“嗯？什么说漏嘴了？”
“就是……我跟廷璋说，你是他的亲妹妹。”
喻怀嘉依旧很平静：“没事的，你说了就说了，反正他也早晚要知道的，我父亲日夜都盼着有生之年能听他叫一声爹，你没做错什么。”
“怀嘉，我瞧着你是被吓到了，你快上楼洗个澡，然后休息休息。”
喻怀嘉上了楼梯，到了缓步台的时候，抬眼看了看顾廷璋。
她叫了一声“哥哥”，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这声“哥哥”她期盼很久了，她唤完后不敢去看顾廷璋的表情，她总觉得顾廷璋恨喻长久，在他那里一定是不接受的，所以她不期待顾廷璋的反应，自顾自地越过了他。
喻怀嘉没事就好，这样方琬音就不会恨他了，顾廷璋这样想。
“怀嘉没事了，你现在总不会再跟我闹了吧？”
顾廷璋走下楼梯，来到她身边，“你若还是怀疑，那可以带她去医院看一下。”
“顾廷璋，你妹妹昨晚在虎狼窝里待了一夜，你只关心我会不会闹吗？”
“要不然我该担心什么，怀嘉没事不就行了，而且，你总要给我时间接受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连一句心平气和的话都没有，句句都是夹枪带棒，像两个上了战场的士兵，彼此针锋相对，不知后退。
“怀嘉没事了，我想去看看菲菲。”
“随你的便。”
什么叫随她的便，她越来越讨厌顾廷璋说话的语气了，他永远是那么冷冰冰，好像这些人的苦难，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
顾廷璋又道：“你别多想，我的意思是，你是顾公馆的女主人，所以无论想去哪里都可以，没有人会将你关起来。”
“顾廷璋，你最好祈祷菲菲没事。”
方琬音走后，周麒问他：“少帅，你确定不跟着夫人吗，孙小姐若是有什么不测，孙家的人，尤其是孙夫人，肯定会朝夫人撒气的吧。”
“我怕。”
怕孙黎菲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方琬音一时想不明白，会怪他。
“她总不能什么时候都依赖我，若有一日我不在她身边了，她怎么办，她总要习惯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一些事情。”
“何况，她不会同意让我跟着的，她现在整个人都很乱，她大概是故意去接受孙家的怒火，想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我又何必拦她呢。”
……
方琬音去孙家之前，买了好多的东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这些，像是女婿第一次上门一样。
不过她又不敢买太多，否则孙家人丢出去的时候会砸到她。
到了孙家大门外，方琬音按了按门铃，是佣人给她开的门。那人说孙夫人不在家，方琬音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将所有的礼物放到了客厅里，直接去了孙黎菲的房间。
她觉得今天的孙黎菲很不对劲。
孙黎菲把头蒙在被子里，有人进来了也没有什么反应。
方琬音坐到她旁边，慢慢把她的被子拉下来，可孙黎菲犹如惊弓之鸟，迅速将被子裹得更紧了。
“菲菲，是我，我是琬音。”
孙黎菲突然像疯了一样蜷缩着，她把被子当保护壳，不断喊道：“别碰我，求求你们，别碰我……”
方琬音有种不详的预感：“菲菲，你该不会是被……”
事情终没有像她所希望的那样。
她昨晚一直没睡，一遍一遍地祈求命运，至少要让她的朋友们平安无事，可是命运是很残忍的东西，她越是求什么，就越是事与愿违，方琬音感觉到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菲菲，你看看我，我是琬音，你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孙黎菲说什么都不肯。
方琬音急了，但又怕伤害到她，只好隔着被子将她抱住。
过了一会，孙黎菲没有那么激动了，逐渐安静下来。
方琬音见她不再抗拒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将蒙在她身上的被子拿掉。
孙黎菲看起来很不好。
昨天还如花似玉的女孩，今天怎么就成了如此憔悴的样子，叫人心疼。
她面色蜡黄，双眼无神，脸颊上还残留着几道泪痕，几缕发丝被泪痕粘在脸上，她就这么低着头，全无往日的光彩照人。
方琬音做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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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的心理建设，看到了她这副样子，心理承受能力不够，还是哭了出来。
“琬音，你为什么在哭，你也在嘲笑我，是不是？”
方琬音摇头。
“琬音，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方琬音又摇头。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脏啊，没关系的，我也这么觉得。他们一个一个……一个接着一个，我真的很害怕。”
方琬音还是摇头：“我怎么会那么想呢，菲菲，我只会无法原谅自己，为什么没能救下你，你不要再瞎想了，你就当做是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我只是生了一场病？”
“对！你只是生病了，只要是病就总会好的，病好了之后，你的生活一定会重新开始的。”
孙黎菲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变得开心，她再度将头埋下去，埋在被子里，“希望是那样吧，琬音，你走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也许她现在多的再多都无法切身体会孙黎菲的感受和处境。
说再多都是徒劳。
“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点心，是留香斋家的，还有一些补品和水果，你记得吃，一定要记得吃。”
“还有，你要记住我永远都是最关心你的人，我不会嘲笑你不会看不起你，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只会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倾囊相助，所以菲菲，别拒我于千里之外。”
方琬音嘱咐了她几句，然后下了楼。
楼下，孙夫人已经回来了，她看着从楼上下来的方琬音，满眼怒气。
见孙夫人过来，方琬音躲也不躲，径直挨了她的一个巴掌。
孙黎菲受辱，方琬音的心情无比消极，她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挨了打可能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她陷入了自己的思维怪圈，总觉得是自己的错，整个人都有些抑郁，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减轻自己的罪孽。
孙太太整个人像疯了一样：“你这个扫把星，每次只要你一出现，就会给我们孙家带来霉运，先是撺掇贺均麟拒婚，然后是教唆菲菲去拍什么破电影，现在又带她去什么琼苑，成了这个样子，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她这辈子要怎么办呐！”
孙太太短短几句话，就将她的所有“罪行”一一列举出来。
“你是不是故意的，害她失去清白，这样她就一辈子嫁不了贺均麟了，你满意了吧，你要是还有半点良心，就放过她，也放过我们孙家吧！”
平日里口齿伶俐的方琬音，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看着孙太太的面孔，不是狰狞，而是发自内心的伤心，一个母亲，在为自己的女儿而殚精竭虑。
方琬音只好“有良心”地离开了孙家，她一句话也没辩驳，她不想激怒孙太太，至少，要让她给孙黎菲买的东西留在孙家，千万不要被他们丢出去。
方琬音回顾公馆的时候，情绪很糟糕，顾廷璋看了一眼她的状态，就知道孙黎菲的情况了。
也对，那样的情况下，像喻怀嘉一样侥幸逃脱没有落入那些洋人之手的人如漏网之鱼，喻怀嘉还是有了梨花的帮助，才得以脱身，要不然她肯定也是逃不掉的。
只靠着微薄的希冀，去祈求一件可能性微乎其微的事情，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他和方琬音都是一样天真。
方琬音如行尸走肉一般去了书房，她翻出了自己写《如月》时候的稿子，一直翻一直翻，翻到最后，翻到如月被何世崇欺负那里。
她的两滴眼泪滴在稿子上，哭如月，哭孙黎菲。
孙黎菲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活成了故事里的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