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这里说话,惊动了树影那一边的人。
奴仆匆忙走到翟容身边,小心翼翼禀报。
翟容睁着空洞的眼,呆了半晌,随后他紧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站起身。
待到翟容绕过篱笆,来到刘之衍面前磕头碰脑:“太子殿下万金之躯,亲临小人的简陋之地,小人不胜惶恐。此地小人已提前布置,力求妥帖。府中虽无稀世珍宝,却也事事用心。殿下且安心落座,若有任何不便之处,还请殿下明示,小人即刻整改。”
一番话说得清润平和,低低哀哀的嗓音,藏着挥之不去的悲伤色调。
应子清眉心微蹙,仔细观察他。
翟容年纪极轻,面容清雅,眼角有一颗极小的痣。他的肤色,雪白一片,是那种不太健康,但很干净的白皙。
论谁一看,也猜不到此人是玉川郡最大的商人,他看起来更像书生。
翟容左右穿的两只鞋,一黑一白,古怪之至。
大晋朝有规定,商人穿鞋的颜色不得一致,好叫人直接分辨身份。士农工商,商人排最末,多少有歧视商人的意思。即使翟容腰缠万贯,也不得不打扮奇特。
“不必多礼。”刘之衍随意点下头,“我不喜欢旁人因我而拘束,你不必着人随侍左右,也不用告诉众人。我自在游玩,畅快便足矣。”
“是,小人这就撤去随从,免得打扰了太子殿下的兴致。”翟容神色肃然,他动作仍然死板僵硬,再次行了大礼,带走一批随从。
刘之衍伸手按住应子清的脑袋,语气不妙:“你老是看他干什么。”
“谁看他了,”应子清觉得此人可恶,怎么老仗着比她长得高,随随便便把手搁在她脑袋上,“你不要这么压着我,我会长不高的!”
“你想长多高?”刘之衍想笑。
“高到你不能把手放在我脑袋上!”应子清生气。
刘之衍捏住她耳边的一缕发丝,轻轻绕在指节上:“别打岔,说,为什么盯着他看?”
应子清懒得跟他计较这种幼稚的动作,又怕离得远了,扯到头发,只得乖乖靠近他一点:“你不觉得那人奇怪吗?”
刘之衍看着她黑亮亮的长发,只觉得怎么这么服帖柔顺,发丝缠绕于指尖,又轻又软,缠得人心痒。他心中奇怪,为何头发这样软的人,性子却十分倔强独立,半点不懂得依赖他。就如那日送语兰出去,她宁可聘请外面的高手,也没想过寻求他的保护,一边心不在焉答道:“翟容?”
“对,”应子清认真说事,“他好像经历过什么灾难,比如一场重大的打击,你觉得呢?”
刘之衍摇头:“行为是有些古怪,但不算出奇。至于你说的打击,怎么从外表看得出来?”
应子清看着他,恍然明白一件事。在这里能做出心理判断的,恐怕只有自己,旁人只会觉得翟容有些不同,但不值得称奇。
应子清琢磨着,慢慢感觉情况不对。
因着刘之衍越来越亲密的动作,周遭的侍从眼力见极好,悄无声息退得干干净净。
两人离得近,刘之衍看她的目光深邃,眼里全是她的影子。连附近正在盛开的鲜花,也不能让他分心一二。
想起那天那个吻,应子清心跳漏掉好几拍,她移开眼神,努力忽视那道灼灼目光。
“你们也在这里。”
凉凉的带讽刺意味的男声,刺破两人之间的气氛。
刘弘煦身着月白袍衫,摇着扇子,满身冷意:“偶然路过,希望没有打扰太子殿下的美事。”
他这话对着刘之衍,眼睛却看应子清。
刘之衍没作声。
这人看到她,有事没事的,总喜欢刺那么两句。因为安景王的关系,应子清也没说话,心中对他暗暗提防。
刘弘煦倒也不尴尬,他手中拿着一朵新采的芍药,意味不明道:“今天,我父王也会来。太子殿下,走吧,今日的赏花会该开始了。”
听说安景王要来,应子清赏花的心思不禁淡了几分。
十二死士的事,刘弘煦知道吗?
他们与安景王所有刺探交锋,隐于水面之下,表面仍是平和。
一行人在路上走着,刘弘煦转过头,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你以为太子哥哥只会钟情于你一人?”
应子清左右看看,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你想得美,”刘弘煦勾起唇角,“像我们这样的人,婚姻一事,从来不是喜欢谁,就会娶谁。你只不过是他随手碰到的玩物罢了,暂时喜欢而已。要不了多久,你会被他丢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他那冷嘲热讽的语气,好像自己过得不开心,就要把旁人拉下水。
“是吗?”应子清难得回了他一句,“所以你不会娶自己喜欢的人吗?”
刘弘煦神色寡淡:“不关你的事。”
应子清见他心不在焉把玩芍药。
这花一看,就是出自名品,开得娇艳欲滴。可是到了他手中,给他肆意蹂躏,掉了几枚粉玉似的花瓣,实乃暴殄天物。
应子清对他的讥讽不闻不问,倒是关心:“你这花,是给谁摘的?”
簪花,一向是女子戴的。
刘弘煦这朵,明显是给某位女子准备的。
“窦兰芷。”刘弘煦仍然在笑,笑得浑不在意。
烈日晃晃,刘弘煦的脸色很苍白,看着并不开心。
想到进门时,那声不清不楚的“兰儿”,应子清仿佛窥探到微妙的变化。
窦氏与安景王,终是通过婚姻联手了?
窦兰芷说她的婚事已定,原来定的是刘弘煦?
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凑到一起。
谢凝荷会不会知道?迟早会的。应子清替她感到难过。
应子清神色黯然,对刘弘煦叹息:“你刚才说,你们这种人,从来不是喜欢谁就会娶谁。可我却觉得,拼尽全力,追寻那个不能在一起、却很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人间一大快事。”
刘弘煦听了,脸色更加苍白,他抬起眼,仿佛第一次认真看她。
半晌,刘弘煦仓促转开脸,嗤笑道:“你懂什么!”
应子清想,她大概懂一点,安景王有夺位之心,刘弘煦作为世子,要为他的父王出力。
但她仍然记得,谢凝荷曾经说过,刘弘煦曾经对她那么好,不肯让她的绣鞋沾上尘埃,解下大氅为她纤足铺路。
记得那日映月楼下,谢凝荷问刘弘煦,安景王谈论刘弘煦的婚事时,是否提到过谢家女。他冷声道,说她听错了。
当日刘弘煦说得清清楚楚,世子妃由他自己挑选。
是他亲手扼断了与谢凝荷的姻缘线,挑中了窦兰芷。
望着刘弘煦手中被捻得奄奄一息的芍药,应子清心中十分感慨,那时谢凝荷说,他们回不了头了。
他们的确再无回头的可能。
进了正院,刘弘煦携着那朵奄奄一息的芍药,与他们分离。
揽芳华庭院花香萦绕,气味芬芳,处处有蝴蝶蜜蜂飞舞。
绿树浓阴,花树枝繁叶茂,落叶缤纷。
沿着池塘的周围,修了别致小庭院,岸上人来人往倒影在碧波之中,池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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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朵朵金莲。
因着有了请帖,应子清也有了一张桌案,她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一条江南式样的乌篷小船,由一位漂亮的少女撑着碧莹莹的船篙,从池中缓缓飘出。船头最显眼的位置,布置张几子,摆了名花。
旁边有专人唱诺,讲一讲花的名字来历,还有故事,为在场的人品一品不同的花色。
乌篷小船首尾不断,接连而出。摆在船头的这些花,正值花期,开得富丽大方,极尽妍丽,在座的宾客们看得连连赞叹。
应子清不大认识,跟着看个虚热闹。
来来去去看了一会,一开始觉得新鲜,后面应子清渐渐走神。
刘弘煦与窦兰芷与他们隔开,在他们对案。他摘的那朵芍药,被窦兰芷搁在自己的桌案上,她并不戴。窦兰芷背脊挺立,宛如精致名贵的瓷偶,刘弘煦一手拿着酒壶,给自己倒酒。
两人的桌案离得近,只是貌合神离,彼此不说话。
应子清感受夏日湖面,徐徐吹来的微风。
眼下看似风平浪静,她却知道,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暂时的和平。
安景王赴宴来的晚,此人最喜出风头,他大步流星在前面走,身后跟了长长的仆从,浩浩荡荡在小道上走。
安景王一来,在场的人不看花了,纷纷转头去看他。
翟容听见下人的禀报,从容起身,去院中的一角恭候。
应子清见那两人碰面,安景王喜不自胜,谈笑间带着亲密,连连拍打翟容的肩膀,两人的关系果然不错。
应子清借着茶杯挡住脸,小声与刘之衍道:“翟容为什么请我们赏花?”
刘之衍摇头:“不知。”
应子清心里转过七八个念头,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那你为什么赴约?”
“不是说了?”刘之衍好整以暇,喝了口茶,“夏日繁花似锦,错过可惜。”
“当真来赏花?”应子清顿了下,反问。
“当真赏花。”刘之衍轻松道,“一会带你去别的地方。”
什么啊!闹半天,只有她一人紧张了半日?
应子清默默喝口茶水,再一抬眼。
柳树枝条随风飘荡,竹篱缀着万千蔷薇花,在盛夏的日头下,开得姹紫嫣红。
应子清又喝了杯茶水,心情慢慢放松。
那荷塘之中,品过了名花,驶进一条大船,鼓做的舞台,美姬们抱着琵琶,开启了新的歌舞。丝竹之音流淌,顺着水波荡开。
恰恰这时,刘之衍起身,顺手握住应子清的手腕,将她一起拉起身。
“好难听。”
恍惚之间,应子清听刘之衍这么说了句,她失笑。
她怎么忘了,这人耳朵极好,乐感上佳,怎么可能忍得了靡靡之音。
转头来到一处阡陌之间,大约是培育的花苗地方,有点像菜园。
他们身后是一簇一簇的篱笆,相比主院用乌蓬船展示的名花,这里盛开的花,多是寻常街道随处可见的凡品,但应子清见了觉得亲切。
刘之衍见她喜欢,淡淡笑着,不知道从哪拿出一只陶土烧的埙,就着夏日带着热气的微风,吹了一首他自编的旋律。
陨的音线低沉浓重,古朴典雅,呜呜作响,沉郁的音调仿佛顺着风,从远古的历史长河中送来。
好像更适合在出现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上。
应子清冷不丁注意到,树下有道身影,一个男子站在那里,默默聆听着刘之衍吹奏的旋律。
居然是翟容,眼泪正顺着他异常苍白的脸庞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