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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 17 章

作者:陆放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周泠勉强也笑了笑,“多谢淳姐姐,心意我收到了,礼物便不必了。”


    “那怎么能行呢,你虽是庶出,到底也是我的妹妹,又是及笄的大日子,礼物是一定要的。”


    周淳假意在说礼物,实际上一口一个“庶出”,巴不得整个应天的人都知道有“才女”之称的周泠出身有多低微。


    她又转头看向梨瓷,介绍道:“阿瓷是我们的表妹,这两年一直借住在广成伯府,明年八月便及笄可以议亲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梨瓷这才从湖里的莲蓬回过神来,胡乱点了点头。


    周淳这话说得颇有深意,在待嫁之前挑个门第高家风好的亲戚借住两年,存的是什么心思,已是路人皆知了。


    茅凝琴拉长声音“噢”了一声,心中越发鄙夷。


    不过是仗着自己长了张狐媚脸,便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


    周淳再未多说什么,跟着茅凝琴笑了笑,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她领着众人往廊桥上去,指着游船后的那片竹林道:“今日朴园那边设了曲水流觞,正在赛诗呢,妹妹们可要过去看看?”


    时下雅集风气正盛,靖德侯府特意邀了宾客结赛诗会,若是留得诗篇传世,也算是不负湖中芙蓉。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一处凉亭旁,已有提着花篮的侍女候着,为每位步入赛诗会的宾客发放一朵莲花。


    篮中莲花开得正盛,粉白相间,摇曳生姿,已有清香扑鼻而来,莲花宛若玉盘,花茎上做过标记,圈有一枚银环。


    茅凝琴自然是第一个拿的,她自然不会要这篮子里的庸脂俗粉,而是拿了一朵特意为她留的金陵凝翠——与她的衣裳同色。


    便是赠花,她也应是独一份。


    周淳与周滢随意挑了一朵。


    周泠挑了一朵粉的,小声为梨瓷介绍道:“这是计票用的,若是赛诗会上有你喜欢的诗词,便投一朵花,得花最多者便是此次诗会的头筹。”


    提着花篮的侍女笑盈盈道:“姑娘若是喜欢,也可以拿一枚银环自己去摘,只要做过标记,都是算数的。”


    梨瓷瞧着花蕊中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莲蓬,顿时起了兴趣,只要了一枚银环。


    凉亭不远处立着一块巨石,写有“曲水邀欢处”五个大字,那里便是赛诗会的会场了。


    曲水绕石而过,一侧有琴童焚香,丝竹管弦阵阵,侍女引着她们在屏风后落座。


    梨瓷随意挑了一处坐下,一抬头,发现对面正好是前来赴宴的谢徵哥哥。


    她歪着头看过去,悄悄朝他眨了眨眼。


    谢枕川懒懒瞥去一眼,他坐在背光处,眼眸漆黑深邃,笑意也显得浅淡。


    掌坛人击缶,悠悠道:“此场以‘荷’为咏,时间以一炷香为限,限韵下平七阳。”


    欢快的旋律过后,盛满酒液的酒樽已经停了下来。


    梨瓷略有些好奇地望过去,发现是停在一个穿着华贵、颇有些眼熟的男子面前。


    朱修金今日特意捯饬过,勉强也算是人模人样了,可惜尖嘴猴腮的长相还是拉低了他的气质。


    他虽然胸无点墨,但对诗会做足了准备,花重金请人押题、写诗,又提前背好,为的就是在今日赛诗会上一鸣惊人,夺得靖德侯府的青睐。


    朱修金刚要开口,正巧看见了对面手持一朵鹅黄莲花的茅凝琴,怎么那天那个多管闲事的貌美小娘子也在?


    他顿时心猿意马起来,正好叫她们一起领略本公子的风采!


    监场刚一开始燃香,朱修金便清了清嗓子,洋洋得意背出提前准备好的诗篇,在场的还有几个他的狐朋狗友,立刻起哄地鼓掌叫好起来。


    “好吵啊,”梨瓷捂住耳朵,小声问周泠,“泠表姐,这首诗写得很好吗?”


    周泠点点头,“这首诗结构工整巧妙,读来幽清明净,虽有些不合题意,但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作成,已是极为难得了。”


    周淳提前得到过言语,此刻已将手中那朵莲花投入朱修金面前的竹篮,又笑问道:“琴儿觉得如何?”


    茅凝琴迟迟未动。


    周淳先前便暗暗在她面前提点过朱修金的身份,淮安府尹之子,南京守备冯大人的子侄,自身又是举子,前途无量。


    她自是知道周淳的心思,父亲如今年龄大了,有心无力,便指着自己的婚事为兄长在官场上铺路。


    只是茅凝琴早就听闻过朱修金的名声,实在是有些看不上他,此刻也并未看吟诗之人,反倒是盯住了不远处一道修长挺拔的男子身影。


    她虽然才来此处不久,但她的丫鬟早已在此中帮她物色,便知道这位公子才华十分出众,信口就吐出锦绣诗篇,篮中的莲花都要挤不下了。


    而且样貌也让人心动,虽是低调地着了一身雪青色金线绣弹墨藤纹扁丝绢圆领袍,仍立如芝兰玉树,皎若银质霜辉。


    而且她认得他袖口处的拼色乌金缎,价值连城,便是以靖德侯府的身家,也只在老太太房里见过一匹。


    茅凝琴很快动了心思,悄悄让自己的心腹丫鬟前去传话,他若是有意,便在这一场以“金陵凝翠”为题,为自己赋诗一首。


    她低垂着头,装作无事挂心的样子,实则心中小鹿乱撞,紧紧地盯着那位公子那边的动静。


    很快,她便看到自己的丫鬟与那位公子说了什么,他抬头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竟未说话,而是起身准备离席了!


    茅凝琴又羞又愤,气得咬紧了银牙。


    周淳一直在关注着她的反应,自然猜到她在做什么。


    她悄悄绕过屏风,语重心长对小姑子劝道:“那位谢公子我认识,是从陈留来广成伯府打秋风的穷亲戚,徒有其表,勉强撑个场子罢了,实则家中早已是破败不堪,哪里比得上朱公子。”


    那谢公子有眼不识金镶玉也就罢了,自己的心思还被周淳当场戳破,茅凝琴面色一白,硬撑着道:“我不明白嫂嫂在胡说什么,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为我做主。”


    两人都是自讨没趣,便也不再说话。


    男宾作完诗,接下来便轮到女宾。


    盛满酒液的酒樽顺流而下,缓缓向屏风处的女眷们靠来。


    与拼命祈祷酒樽不要停留在自己面前的梨瓷不同,周泠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这样的场合向来是她的主场,而且她是庶出,若想要高嫁,在婚事上不被长姐压一头,这个才名她不得不争。


    周淳一看周泠的表情,便知道这出身低微的庶女又要出来抢风头了。


    好在这场赏花宴她下了不少功夫,只需给监场使个眼色,那酒杯便乖乖地停在了她想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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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置。


    “啊?”


    梨瓷睁大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有些不知所措。


    她只是过来凑热闹的,怎么忽然就要作诗了呢?


    谢枕川原本已经准备离席了,见是梨瓷作诗,唇边不禁莞尔,又倒坐回来准备看戏。


    见她如此反应,大家多半也知道她的水平了,只是这名女子生得实在貌美,流水湛湛不及她眼波澄澈,莲花新粉不及她玉面生霞,让人起不了一点儿戏笑的心思,甚至还有人悄悄打听,“这是哪家的姑娘?”


    场面一时安静,见这两个小浪蹄子一个出不了风头,一个马上就要出大丑,周淳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周泠和周滢都在一旁干着急,恨不得自己能够替阿瓷作答。


    茅凝琴早就不满梨瓷今日凭借一副狐媚样貌多次抢她风头,更气那位不识抬举的谢公子也对她另眼相看,此刻便故作关心道:“哎呀,这位妹妹作不出诗来吗?”


    周淳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附和道:“毕竟是商户女,虽在广成伯府中借住了两年,到底底蕴粗浅,怎么都赶不上来的。”


    梨瓷咬着唇,潋滟波光在她眼中流转,最后全都落在了谢枕川那里,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若只是丢自己的脸也就罢了,她实在不愿意牵连了广成伯府的名声,连带着两位姐姐也跟着没脸。


    都不用开口,谢枕川已经能够读出她的意思,多半是“谢徵哥哥,你能不能帮帮我”之类的。


    她的眼神真切恳挚,虔诚得好像仰望天神一般,几乎让他生出自己是专程下凡来普渡她的错觉。


    谢枕川心情稍好了些,勉强原谅她今日损毁自己衣裳之事,嘴唇微动,大发慈悲地朝她无声念了一首诗。


    只是梨瓷的悟性实在堪忧,一首七言绝句,谢枕川足足念了五遍,眼看那香已快燃尽了,她才堪堪悟出前两句的字句来。


    她不是很有底气地念道:“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


    她说完这两句,那香已近熄灭。


    谢枕川也难得生出无能为力的感受来,他暗自摇头,真是神仙也救不了。


    就在这时,梨瓷忽然灵光一现,快速作答:“蜜煎雪藕煨莲子,并作盘中一味凉。”


    场面有一瞬间的安静,谢枕川亦是微微一讶,眼中很快浮现出笑意。


    蜜煎雪藕煨莲子,倒是她的风格。


    他信手一掷,遥遥将手中莲花投入她的篮中,功成身退,起身离席。


    众人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梨瓷面前的花篮很快堆满了莲花,


    有人喃喃地重复,“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蜜煎雪藕煨莲子,并作盘中一味凉。”


    “好诗,好诗啊。”


    “这结句‘凉’字实在是好,点到即止,又回味无穷。”


    “此女真是才貌俱全。”


    ……


    周泠和周滢也很高兴,不停赞道:“阿瓷今日可真厉害!”


    梨瓷的脸立刻红了起来,这首诗一半都是自己偷来的,实在不好意思邀功。


    她正要说什么,却发现谢徵哥哥已经离席便,便胡乱寻了个理由先行告辞,赶着去与他道谢。


    周泠和周滢自然以为梨瓷是不愿再作诗,低声嘱咐了几句,便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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