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酒店宴会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如星河般铺展的璀璨夜景。
厅内流光溢彩，水晶杯碰撞的清脆声响、衣香鬓影间的低语浅笑、爵士乐队慵懒的萨克斯风旋律，交织成一片浮华喧嚣的海洋。
陆远宁被兴奋的人群簇拥着，祝贺声不绝于耳，她手中那支细长的香槟杯里，金色的液体不断涌起细密的气泡，又在杯沿处无声地碎裂，留下瞬间的冰凉湿意，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应对着四面八方涌来的赞美和探询。
“陆老师得奖真是实至名归！”
“陆老师现在可是一线女明星了，要什么剧本没有？”
“陆老师，听说电视台在制作一档观察类的综艺，还想请您去参加，您看看有没有时间？”
“陆老师，下一部作品是不是要冲白玉兰了？您现在可是大青衣，炙手可热啊！”
……
接二连三的问题，涌入陆远宁耳中。
她礼貌地回答一个个问题，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这个……如果各位有合作机会的话，可以去问问看我的经纪人萧语寒小姐，大家都知道，我的经纪人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我的所有行程都是她安排的。”
“陆老师，下一部戏定了吗？还是和程导合作吗？”一个年轻女记者挤到最前面，话筒几乎要戳到她面前，脸上带着热切的期待。
陆远宁正要开口，目光却下意识地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向稍远处。
程回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辉煌的厅堂和喧闹的人群，沉默地凝望着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由万家灯火组成的虚假星河。
他手中也握着一杯香槟，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悄然滑落，浸湿了他的指尖。
陆远宁一笑：“这个，就要看各位导演愿不愿意给我机会了。”
此时，她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好像有个短信。”
她稍稍转过身，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谢书程发来的短信——
【恭喜你。】
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却像是含着千言万语。
陆远宁的表情凝滞了几秒，眉峰微蹙，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疑，但那迟疑转瞬即逝，下一秒，她已敛起所有真实情绪，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眼波流转间漾开惯有的妩媚与精明——那是属于交际花的标准神色。
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将其妥帖收进口袋，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怔忡从未存在。
随即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步汇入前方衣香鬓影的名利场，背影摇曳生姿，再无半分滞涩。
酒席过半时，陆远宁有些喝醉了，她靠着桌子，身形有些不稳。
……
“诶诶？听说了吗？林星漫最近被查出偷税漏税的消息！”
“真的假的？我倒是隐约听过些风声，只是没敢当真。”
“可不是嘛！听说还是被对家给捅出去的——她最近正跟另一个小花抢角色，闹得挺僵。人家看她不顺眼，暗地里查了查，没想到还真揪出了把柄。她那个经纪人王姐，居然一直带着她做这种勾当，这下好了，直接被人实名举报，证据确凿！”
“那不是娱乐圈又要封杀一个小花了……”
“估计这次比较难爬起来了，毕竟是偷税漏税的事情，多少艺人因为这件事情被封杀了？而且我听说，她和好几个小鲜肉明星牵扯不清，只要合作一部作品，必然传出各种绯闻，不知道是炒热度还是真的和对方……”
“啧啧啧，现在的小姑娘，手段还真多！”
“可不是？我们当时的艺人，都是看演技，看作品，现在呢？都是看人气，看流量！”
……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私语，像受潮的棉絮，黏黏糊糊地钻入耳膜。
陆远宁眼角余光看向那两人，发现那两人似乎是圈内的制作人，他们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兴奋与笃定，显然是在热议圈内最新的八卦。
“居然是林星漫的事情……”
陆远宁端着香槟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这新闻里的名字，竟是她认识的人。
不，不只是认识，曾经还和她是同一个经纪人手底下的兵，并且在节目中没有经过她同意，就爆出了谢书程和殷悦交往过的事情，如果不是直播时被她机智化解，不知道背后还有多少风言风语困扰。
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陆远宁心中却泛起一阵的波澜，脑海里不由自主浮出林星漫的模样——那张精致得像橱窗娃娃的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总含着怯怯的光，素来以无辜清纯示人，谁能想到背地里会沾染上偷税漏税的脏事？
——不过是王姐带出来的人，做出这种事倒也不稀奇。
陆远宁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心底漫过一丝冷意的嘲讽。
她忽然想起那个刻薄又贪婪的前经纪人王姐，忽然有些庆幸。
幸好当初自己态度坚决，换掉了王姐，改签给了萧语寒，否则，谁知道那个女人会在背后给自己埋多少雷？
如今再看林星漫的境遇，与自己已是云泥之别。
她垂眸看向杯中晃动的金色酒液，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凉薄的笑意。
这样也好。
娱乐圈里的小花，更新换代是很快的，一个小花被封杀了，就立刻会有其他小花分掉她的资源，毕竟在这个圈子里，缺少的从来不是美貌如花的女人，要成为不可替代的人，只有通过作品，才能成为娱乐圈的常青树。
“——”
陆远宁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贴着大腿的嗡鸣在喧嚣的宴会厅里几乎难以察觉，却像一根细微的线，轻轻拽了她一下。
她放下香槟杯，晶莹的杯壁上滑落几滴水珠，穿过衣香鬓影和鼎沸人声，她推开厚重的消防门，步入了酒店顶层的天台。骤然涌来的夜风带着城市高空特有的凉意与微尘气息，吹散了周身黏腻的香水和酒气，也让她因香槟微醺而有些发沉的思绪，瞬间清冽了许多。
她拿出手机，屏幕在夜色中亮起，映出“外公”两个字。
指尖划过接听键。
“外公？”她的声音放得很轻，融在夜风里。
电话那头传来老人明显带着激动、因而更显沙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茜茜，外公刚在电视上看到新闻了！你得奖了！金象奖！好，好啊！外公恭喜你！真为你高兴！”
喜悦像涨潮的海水，几乎要冲破听筒溢出来，每一个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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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遮掩不住的颤抖和兴奋。
陆远宁倚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唇边不自觉地漾开一个真切的笑容：“谢谢外公。是程导有眼光，把这个本子给了我，而且，剧本里的那个角色，我演起来……感觉就像在演自己的一部分。”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和感慨。
“外公都看到了！电影拍得真好，票房也那么好，你今晚在台上说的话，也让大家明白了打击那些坏人的重要性……”老人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随即是强压下去的激动，“茜茜，你很努力，真的很努力，外公知道……你爸爸在天上看着，也一定……会为你自豪的。”
提到父亲，夜风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他在天上，真的都看得到吗？
陆远宁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关节在屏幕的光线下泛出一点白。
她沉默了几秒，才轻声问：“妈妈她……还好吗？”
“好，好着呢！”外公的声音立刻充满了一种刻意的、安抚性的轻快，“最近医生给调了药，情况稳定多了！每天都能有那么一两个小时，眼神清亮亮的，认得人，也能说上几句话了……茜茜，你要是有空……多去看看她，她心里是知道的……”
“嗯，好。”陆远宁应着，抬起头。
天台上没有宴会厅里刺目的强光，城市的霓虹在脚下铺开一片流动的光海，头顶是深邃无垠的墨蓝色夜空，几颗疏星点缀其间，遥远而寂静。
她的目光投向那片幽深，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母亲林秀芬的脸庞——瘦削得几乎脱形，皮肤是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那双曾经温柔美丽的眼睛，大多数时候都像蒙着厚厚的雾霭，空洞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对什么都无法聚焦。
所幸。
陆远宁在心里默念。
所幸，现代医学的进步日新月异，在精神疾病的治疗上不断有新的突破，外公倾尽心力，始终为母亲聘请着最好的医疗团队，量身定制治疗方案，让她不需要在事业之外，再为母亲的康复过分忧心。
她现在隔三差五就会驱车前往那所位于市郊、环境清幽的疗养机构。
为了避开无孔不入的狗仔，每次都要在市区绕上好大一圈，确认无人尾随，才敢驶入那条通往疗养院大门的僻静小路，院方理解她的处境，每次都安排一个安静的、私密性极好的隔间，让她能与母亲不受打扰地说说话。
她能感觉到，母亲的情况确实在一点一点地好转。
最初，母亲对她的探视充满了恐惧和抗拒，会缩在角落，眼神躲闪，而现在，母亲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到来。有时，母亲会安静地坐在那里，微微歪着头，像是在努力捕捉她的声音；有时，甚至会发出一些模糊的、吱吱呀呀的音节，笨拙地回应她。那双曾经空洞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那画面，总让她心头一酸，又莫名地感到一丝温暖。
就像是……
时光倒转，角色互换。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还是个小婴儿的自己，也是这样咿咿呀呀、蹒跚学步地走向母亲，用懵懂不清的语言，努力表达着对这个世界的依赖和爱意。
想到这里，陆远宁心头一热。
“都会好起来的，外公。”
是啊，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