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谦醒了,在服了行云解药的半个时辰内。
天还没有大亮,南都王宫偏殿的密室里灯火幽暗,榻边平整地摆放着一件锦衣、两条巾帕,还有梳洗用具和各色茶点。
寿谦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身上还穿着那件白色的锦袍,鬓边的碎发垂在肩上,面色看着虽有些憔悴,但没有一点狼狈之态。
成然守着这位“护身符”一脸愁容,听说寿诘已经带人快马加鞭赶来南都要人,不出三五日便要到了,他后悔不该放行云离开,更不该把寿谦留下,人要是在南都寻了短见,他的麻烦就大了。
事到如今,南陵彻底没了倚仗,成然不敢送寿谦回去,心里焦躁的难受,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亮时成然负气出了密室,寿谦独坐在榻上,闭着眼睛叹息,他尚且不知道寿诘一把火烧了南陵世家,又带兵找来的事,但能预料到后续必然有更多的波折在等着他。
他可以舍身赴死,却不能不顾及到盛国,尤其是父亲寿雍的颜面,和正与西齐对阵将士的军心。
还有母亲和曲南楼,他不忍让她们难过。
许久没有人进密室来,寿谦静心思量,来时的路上他清醒过几次,每次都被关在密闭的马车里,不知道行进的路线,喂他吃喝的人始终蒙着脸,他只看出对方是个中年男人,肌肉健硕,看似武功高强。
他想过以绝食相抗,但这样的死法太过屈辱,他需要设法找出幕后黑手。
成然反复强调是有人在背地里操控,故意抓了他送到南都来,寿谦看他的态度不像是说假话,但成然把他关在这里的目的,他心如明镜。
他不知道寿雍知情后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想到用不了多久盛国就会派人来,到时候双方僵持不下,后果难以预料。
寿谦想了很久,始终想不到脱身的办法。
密室的门再度被打开,寿谦抬眼望过去,成然察觉到他的情绪有变化,不再像天亮前那样死气沉沉,紧绷的心有了一丝松动。
内廷侍卫搬来王座,成然对着寿谦坐下,他方才与心腹勉强商议出了对策,知道寿谦未必会同意,压下烦乱的心绪,再次重申:
“世子见谅,的确是昨日有人把世子送进本王的王宫里来的。”
寿谦面色平静,没有问起送他来的人是说,成然要是知道,不等他问就会说了。
成然见寿谦像是相信他说的话,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不再拐弯抹角,“世子,有传言说姚华音两次向我用兵是盛王授意,是不是真的?”
寿谦看着他直言,“没错,王爷勾结南陵世家在兵器上淬毒,做出这样的事,让父王难以安心。”
成然低哼一声,心说承认就好,南陵花那么多钱向金无珠买毒,还不是因为你爹靠不住!原本他还在犹豫,话一说开,他更不敢放寿谦离开,没有了这块“挡箭牌”,寿雍和寿诘不可能会放过他。
成然掩藏好怨恨的表情,僵硬笑道:“本王诚心与盛国结盟,盛王也答应会照拂本王,只是一直没签下盟书。世子是未来的盛王,既然被请来南都,不如与本王立下盟约,南陵和盛国亲同一家,本王立刻派人送世子回去。”
成然盘算的是,寿雍的确答应过与南陵结盟,寿谦是世子,代替父亲签下盟书也算名正言顺,到时候把盟书公之于世,即可以借盛国之力震慑姚华音和成化虏,又可以避免盛国对南陵用兵。
一旦盛国发兵入侵,就等于撕毁盟约,受天下人唾弃,当年姚华音便是把韶阳给盛国做了属地,认寿雍为父,才躲过一劫。
成然知道这个方法难以长久,但只要给南陵争取几年的时间,等他集中兵力灭掉成化虏,这纸盟约是否作数就不再重要了。
寿谦不假思索,“王爷既然还有结盟的打算,就该先放我回去,再向父王提起,请父王决断。我尚未继承王位,把我扣在这密室里,强迫我写下盟约,让人实在难以看出王爷结盟的诚意。”
他虽然看着憔悴,但风骨不减,平静又不屈的气势惹的成然心头火起,两人一个焦头烂额,步步紧逼,一个姿态温润,当仁不让,完全没有继续商量的余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成然再度气的摔门出去。
三天之后,寿诘的人马距离南都城外不足五十里,命信使赶往东边的小许,给顾去病带去一封借兵的密信,让他率军急速赶往南都城下,带上强弩,以竖鞭为号行事,这封密信让顾去病一时犯了难。
原本派来驻守小许的两千盛军在三年前全军覆没,当下小许城内的都是韶阳军,战时调动尚且要经过王闯的授权,别说调往南都,帮着寿诘抢人。
这三年来姚华音没有亏待过他,但他毕竟是盛国的右将军,想要重新回到盛国,这次营救寿谦对他来说个是难得的机会。
将军府内只有三十几个卫兵由他全权调遣,不必经过王闯,不管救的出救不出寿谦,他都必须尽心尽力。
次日傍晚,寿诘兵临城下,人马不过三五百,成然仗着有寿谦这个“挡箭牌”在手,冷脸站在城楼上,众将身披甲胄,在他身后一字排开。
城门下,寿诘骑马立在阵前,扬起马鞭指着他大喊:“成然,让本公子见我大哥一面!”
成然不由惊诧,他对寿诘混不吝的性子早有耳闻,本以为他会放出狠话,逼迫他立即交出寿谦,他一时摸不透寿诘的目的,好在他带来的人不多,下令众将戒备,开门请他进城。
三五百随行兵士留在宫外,寿诘脸上不见戾气,抬手拦住成然,带着两个随身侍卫进入偏殿密室。
寿谦连着几日没怎么合眼,面容更加憔悴,听寿诘说起为了救他,亲自带兵平了南陵世家,又打算去平山城找成化虏要人,心里百感交集。
寿诘从始至终没有派人详查过,话里话外把这次的事归罪到在金无珠和成化虏头上,因为尚未去韶阳要人,所以没有提及姚华音。但寿雍心里有种很强烈的感觉,是姚华音在暗中操纵这一切,只是没有证据,他不便开口,只对寿诘说了成然逼迫他签下盟约的事。
寿诘语气笃定,“大哥,要我说你不如答应了成然,盟约能立就能撕毁,等西齐那边战事一了,回头一并收拾了他们!”
彻底吞并西齐后,盛国实力大增,对付南陵和韶阳的确不在话下,寿谦仍觉得不妥,摇头,“朝令夕改,有损父王威望。”
寿诘最受不了他迂腐又较真的性子,气的踢开脚边的矮凳,“你被成然那狗贼关在这里,父王就有威望了?”
寿谦坚持道:“成然不敢动我,你还是先派人快马赶去西齐,请示过父王再做决断。”
“这里到西齐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大半个月,万一军心不稳吃了败仗,给西齐喘息的机会,这些年都白忙活了!”
寿诘语气更急,寿谦低垂着眼,仍是摇头。
寿诘大声嚷道:“大哥!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寿谦不再与寿诘争论,静默思量了一整夜,眼底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寿诘说的没错。眼下最紧要的无疑是与西齐的战事,这是盛国多年以来打的最艰难的仗,十一年了,眼看着胜利在望,决不能有任何差池。
盛国与南陵结盟已经不是秘密,盟约要签就签吧,将来所有的后果,都由他这个世子一肩承担。
次日一早,一式双份结盟的帛书在南陵王宫内正式落笔完成,只差加盖世子的印鉴,但有寿谦的亲自署名已经足够作数。
成然亲手呈给寿谦一份,请他带回盛国盖印后派人送回来,再换取另外一份。
寿诘任务达成,带着宫外众兵将随扈世子出了南都城,与此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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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去病奉寿诘之命带着三十几个卫兵赶来城下,各个身背箭筒,手持强弩。
远处的林中,张年藏身在树上盯着城下的动向。
七日之后,一纸加急信函从南安城送来金吾府邸,王闯在信上禀报,说顾去病擅自带领三十几个卫兵离开小许,前往南陵都城方向。
几乎同时,张年快马赶回,向姚华音和行云汇报了寿谦的死讯。
“当时小人就藏身在城外不远的树上,眼看着寿诘带着三五百人马护着寿谦出城。城外有一伙人赶来,领头的是个将军,随行三十几人穿的像是府兵服制,各个背着强弩。领头的将军不知是接到寿诘什么暗号,看上去明显不清楚状况,还是命手下向城楼上射箭。成然以为寿诘要动手,在城楼上下令反攻,别人还有刀剑防身,唯独寿谦两手空空,也没有人护着他,弩箭穿过手臂,没过多久就坠下马背,身上血流不止,一命呜呼了。小人后来去打听,那个领头的将军就是当年在战场上伤了老城主的顾去病。”
行云抬手扶起张年,清亮的眸子动了动,“寿谦被弩箭穿过手臂竟没有立即毙命,看来桃夭的毒性已经减弱了不少。”
姚华音冷笑,顾去病这三年来在韶阳还算安分,但心里终究还是念着盛国,好不容易有立功的机会,重新回到寿雍父子身边,没成想被寿诘利用,闯下大祸。
“寿诘之后如何,顾去病他人呢?”姚华音问。
张年颔首道:“事后寿诘当众撕毁了寿谦与成然立下的盟约,命人护送寿谦的遗体回盛都,小人跟着他的部下,看见顾去病被处决了。”
姚华音哼一声,“寿诘故意命顾去病带人赶过去,借他之手害死寿谦,接着铲除他这个投身韶阳三年的叛将,又把脏水泼到本城主头上,报复了成然,一箭四雕,真不愧是寿雍的儿子!”
寿诘故意命顾去病带人支援,拉姚华音下水的意图明显,行云对此并不忧心,淡然道:“顾去病毕竟是盛将,未获取王闯将军的将令擅自带人离开小许,不管有没有寿诘的密信为证,他想借此攀咬姐姐都说不过去。”
张年赞同行云的说法,对着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将军,放下在姚华音面前的拘谨,目光柔和下来。
如今任务达成,他不便在金吾城待的太久,免得让成华虏起疑,向两人拱手后出城去了。
姚华音坐回桌案边,想象着成然看见寿谦死在南都城下时,又悔恨又慌乱的表情,唇角勾起嘲讽的笑。
“我原以为成然会扣下寿谦,来向寿雍借兵要地,对付成化虏,盛国朝堂上不少文人支持寿谦,不会看着世子被丢弃不管,没想到成然竟然劝说寿谦签下盟约,还中了寿诘的奸计,害死这位世子,这下彻底与寿雍结了仇,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眼下的局势对韶阳最为有利,行云坐到姚华音身边道:“子钦与姐姐想的一样,既然不肯放人,就尽可能削弱寿雍,让他伤筋动骨,只是以寿谦的为人,怕是会自行了断。寿雍一怒之下必会强令姐姐出兵,替他攻打南陵。”
夏风吹来,清减了几份燥热,姚华音低头拨弄着行云新为她编制的狗尾草兔子,掀眼看他,“狗急了尚且跳墙,这个时候的成然未必好打,我需要成化虏的协助。”
行云心里明白怎样做才能帮到她,只是像被下了逐客令,与她对视时眼里盈满了委屈,双手交叠着趴在桌案上,抿唇道:“子钦知道了,稍晚一会儿就回平山去。”
他的眼睛清澈透亮,像是一泓清泉,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却又深邃似海,仿佛轻易就能将人吸引进去。
最深处燃着一簇火苗,幽暗却炽热,足以将人点燃,就如同那日他压着她,温柔的侵略时一样。
姚华音心尖一颤,撇开目光不看他,语气淡漠,“去收拾东西,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