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天气炎热,已经到了暑季。
蒸在车厢里的众人也受不住如此浪涌的热气,将窗帷掀起来通风,因着车厢里坐着的都是女娘,外边荒山野岭的,也瞧不见什么来往行人,大家也就不见外,纷纷脱了外衫,只着半袖罗衣,撑着腿不住的扯弄衣领。
车板沉重而又晃荡的一颠,外边赶车的车夫朝后嚷了声对不住。“这山地崎岖,路又难走,各位娘子多担待些。”
车厢里的四五个人没说话,却统统将眼睛瞟向了身后紧跟着的另一辆马车。
那车也在刚才的凹处别了一下,咯噔一声,只听里面的小娘子轻呼了下,她那辆车上的车夫,年纪不大,毛头小子一般的忙提了帘子,去望里面的人。
“对不住,是我没看清有个磕绊,伤到娘子了没有?”
他掀起帘子的不过片刻功夫,叫众人又有机会将视线投去那边的车厢里。
端坐于其中的小娘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昨日匆匆的在驿站见过一次,那张秀面宛若惊鸿,玉兰花瓣似的小脸上,每一处都尽像是画出来的一般,一颦一笑间,比起名家的侍女图还要淑丽端庄。
这样一个妙人偏要跟她们去往一处,所有人都有些好奇。
宛若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玉容坯子,偏要往风吹日晒的边塞草原去干什么?溪北那里仅剩些游离于新朝之外的游牧族氏,便是去了恐怕他们也没有办法适应。
眼瞧着小伙子向着里面的娘子献完殷勤,落下帘子。
这边的一伙人也看够了,倚在窗边的大娘忍不住摇头。
“啧啧!那海这小子还是年纪小,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
另一边正给自己脑袋上点薄荷油的姑娘,才新婚不久,瞧不上这为色所迷的傻小子的迷蒙样子,一边涂开额角的润油,一边不屑的嗤道。
“脸上漂亮又有什么用?眼睛瞎了还需要别人去照顾她,草原上哪有干吃白饭的,况且还带了个昏迷不醒的拖油瓶。”
说着话,被暑气蒸的头脑发麻,这就要靠在后边半大的小姑子身上。
小姑子犹豫了下没躲,将人接下来,一边打着扇子给她扇风。
“古兰姐,你说她到我们那到底是要干什么去呢?草原上的毡包我全都晓得,却没听说过有人会认识她那样的姑娘。”
话还没说完,古兰一扇子打在她手上,强调。
“哪里还是姑娘?我昨晚见她起来吐了好几次,怕是已经怀上那人的孩子了。”
小姑子本就年纪不大,再加上昨日匆忙间,瞥见那被扶上车的丰荣俊面,一时间隐隐有了些期待,想着那样一张俊逸的眉眼哪天醒来,会是怎样一副曳人神姿。
自己这刚刚存了半天的念想,被嫂子毫不留情的戳破,不禁咬着唇再不出声。
眼见着这边的安静,靠在车厢上的大娘察觉了小姑娘隐秘的心事,忍不住给顺了个台阶。
“那也不一定!说不准是人家哥哥或是亲戚,那娘子不也没说是她什么人吗?现在日头高涨,走也走不了多久,等下咱们歇在树荫底下,前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久未出声的,隐在阴影里的寡妇也应和道:“丽婶说的是!反正是要往咱们那片去,趁现在正好问问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也好。”
说着给扶着人的小姑娘投去安慰的笑颜,“阿真,你那水壶还有没有水,等下问问那娘子需不需要,我昨日见她简便出行,身上好像什么都没带。”
“是呢!我也是这么想的!东姐,你那还有没有奶皮子,他们俩可能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她应了声将自己的包袱拆开来,拿了四五块淡黄的薄片包在布帛里,给阿真递了过去。
古兰本就看不上那人因为一张脸多受照顾,此刻见到这三个凑起来要跟她套近乎,更是嫌恶的很,躲开她两个趴在窗边吹风。
太阳越升越高,直到渐渐爬到了正上空,明晃晃的照在赶路的马背上。
车夫见状也知道是走不了了,找到棵两臂合围也拢不住的大槐树底下,将马车停在下面,叫车上的老老少少都下来。
这边正卸着车架,拉马去喝水,那边跟着的车也拐到了槐树底下。
阿真灼灼注视着那海哥将马车停稳,把车上的女子扶下来,紧接着,将薄毯搁在地上扶她坐下。
那姑娘身着的明明是灰布粗料,双眼也黯淡无神低低垂视着,可那一张脸却足以弥补其他所有不足。
阿真望着望着就有些自卑,这样漂亮的姑娘肯定和那郎君关系斐然,两人相貌般配,又一直守在一起,再怎么琢磨也不可能有自己什么事。
想到这她垂下脑袋,没精打采的踢了下脚底的小石粒。
岂料,她这边顿在原地,丽婶却越过她很自然的上前,帮着那海将车厢里的另一个抬出来,搁在薄毯上,让他也透透气。
刚把人挪到毯子上,坐着的姑娘向旁边挪了好几下,像是尽量给这昏迷的多些平躺着的空间,自己小心的缩在边缘,见他们忙活完,还不忘浅笑着抛来谢意。
“多谢各位帮忙!一路上辛苦大家照顾了,阿雅不胜感激!”
听到她自称阿雅,在场的几个都有些好奇,中原人一般是很少这样说的,只有草原上才多用最后一字自称。
那海第一个蹲下去,盯着人家姑娘的脸问道。
“娘子是哪里人?”
吉雅听到近在眼前的问询,知道自己如今处境,断断不可能跟外人透露身份,于是笑着回应道。
“我是中原人,夫君是蒙古姓氏,我这次来这里,就是为了要等他。”
她边说,边伸出手轻轻触了触膝边安静沉睡着的脑袋,他气息平稳,脉搏正常,只是过了这么久还不曾转醒。
她隐隐有些担心,但现在也不可能找人为他医治,只有一路逃得再远些,逃到就算京城那人察觉不对,也不能轻易抓住他们的茫茫草原,才算是有时间略微喘口气。
掌下的体温稍稍有些高,吉雅攥着袖子在他脸上扇了扇,一边回答围在面前的这些好奇。
然而听到她说在等人,远在后边的阿真突然来了兴趣,挤到前边来将吃食水壶一股脑的堆在她面前,有些难以掩饰的期待着问道。
“娘子说在等人,难道躺着的这个不是娘子夫婿?”
脆泠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吉雅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笑着说。
“不是。我夫君去别的地方办事,要我去溪北等他,这位是他弟弟,是我小叔子。因着多日前遭了意外昏迷至今,没办法才跟我一起颠簸到现在。”
“啊……那郎君还会不会醒来了?”小姑娘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吉雅放下手,轻轻触了触他鬓角,他如今状况好转许多,已经和常人体温一样。
“会醒来的!不久前看过医师,说是再过几日便可转醒,估摸着这几天就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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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肚子里再次传来一阵恶心躁动,吉雅扶着小腹忍了许久,才没在众人面前显出失礼。
但她不曾言语,丽婶却早已看出来不对劲,趁着众人都围在那郎君身边围观,一屁股坐到她身旁,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娘子有喜了吧?”
吉雅抚下心头的眩晕,苦着一张小脸点头。
自盛京出来,路上车马不停日夜兼程,起初还以为是受不了颠簸太过疲倦,但后面越来越严重的恶心,叫她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达日阿赤看不过她这样日渐消瘦的模样,为她找了大夫看诊,却没想到意料之外的小东西在她腹中落了地,正一日更比一日茁壮的成长着。
但它来的实在不是时候,不说她还要照顾一个昏睡之人,就是自己也双眼乌黑瞧不见东西,如何还能照顾多出来的另一个小家伙?
但若是要打掉,她更是不愿,她殷切期盼那么久的宝贝终于落在怀里,纵使不是时候她也舍不得放弃。
丽婶见她一脸菜色,拉过她的手在虎口重重按了两下,怪异的是,疼痛伴随着酥麻在手掌扩散,瞬间压下去了心头翻腾的恶心感。
婶子一边手上不停,一边拍拍她的背。
“再有难受的时候按按这处,能缓解不少。”
吉雅缓下这口气,笑弯了眼睛,“多谢您!我这是第一次有孕,有许多事项全不知情,您要是不忙能不能教教我?”
缎蓝夹裙的妇人听她这样说,也不客气,盘着腿将她两只细纤纤的胳膊扯过来,不断搓揉掌心。
“也没甚要紧的,不过是趁着口中能下咽的时候多多吃些,不然恶心劲儿上来,什么都吃不下,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吉雅一一应下,又听她道:“长时间久坐,山路还这样难走,你每次下来多多活动活动,就是劳累也要动动腿,不然气血不畅可能会有危险。”
听到这吉雅忙打起精神,这就要站起来,丽婶也跟着她,将人扶起来走了两步。
两人绕着树走了半圈,直到大槐树挡去了前边叽叽喳喳的嬉闹,丽婶才正色拉住她。
“你夫君叫什么名字?我也算是在溪北待了些年头,若是我知道,也好将你们安顿到你夫婿亲戚家中。你看不见,还带着个不知何时会醒的,到了地方若无人接应,你们两个可怎么办的好?”
如此真情实意为她算着,吉雅心中有愧更再说不得什么假名假姓,思量再三,好半天才出声。
“婶子,我便跟你说实情罢!其实我家郎君惹了些祸事,不得以叫我避到此处来。我俩说好,等到他那边办好事情,自会过来接我。”
说着,语气愈发低落,正像是远远离家的无可奈何,行至异乡,情真话切,更是生出股飘零无依的孤单凄惨。
丽婶思及再三,决定还是将人带到自家毡房,吉雅连连相拒,只听她解释。
“我家只有我和儿子哈歹,那混小子整天在外面侍弄马群,也没多少功夫回家来,你们住在我家也方便。”
言及至此,吉雅再推脱就不好了,于是只得先行领了好意。
“我们已经找好了熟人,暂住他家,到时候若是有什么变动,不得不叨扰,可能还要麻烦丽婶!”
对于她的谦谦之词,丽婶自然大手一挥说到无妨。
然而,皆着她双眼瞧不见,本还爽朗客气的妇人突然脸色变化,安静的紧盯着她,似是在思量着什么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