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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想吃口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蜂王(5)“主人”


    餐盘里的食物看起来并不可口,更不像能入口的东西,虫子的肢节在空中挥舞挣扎,不接受自己沦为食物的现况。


    冰冷的餐刀向下按,压住了祂的一条腿,坚硬无比。


    南芝桃恍惚听见了女声的尖叫和谩骂。


    “给我滚开!把你的手拿开!你竟然敢!你竟敢对我不敬!敢吃掉我你就死定了,母亲不会放过你的,母亲不会放过你们的!”


    盘中的虫子接连叫嚷,祂制造的噪音引起了神明的注意。


    褐色的眼瞳微动,轻轻看了眼盘中的食物,复而又垂眸,看向怀里的信徒。


    信徒不甚清醒,人类的力道本就不足以肢解诡的身体,更何况,她现在还使不上力气。


    神似乎轻笑了一声,随后捉着信徒的手,南芝桃模糊晃动的视野里,有一缕长发垂落在侧,祂几乎完全从后抱住了她。


    手背上的力道也加重,神明引着她的手指,有祂的帮


    助,餐刀猛地沉下去。


    祂帮信徒分割起食物,但看不上那些细伶伶的肢节,把刀尖直接移向虫子饱满的腹部,一刀切下。


    女声的尖叫顿时更加刺耳,连连怒斥。


    这只幼蜂王不在意疼痛,更在意自己的威势和旁人的冒犯,在祂看来是大不敬的举止。


    祂剩下的上半身还能活动,拖着身体,张牙舞爪地爬向餐盘边沿,意图对食客发起攻击。


    但祂的力量受到了压制,可恶的人类竟然招来了祂的同类,和祂的母神同一层级的同类。


    餐刀把食物一方为二,餐叉再把食物取中,由神明捉着信徒的手举起来,温柔地送到她嘴边。


    真的要吃吗?


    南芝桃有些犹豫,残存的理智虽然模糊,却也清楚知道,这貌似并不是能吃的东西。


    愿望已经视线了最重要的那一半,虫子不会再吃掉她了。


    于是她嘴唇紧闭着,没有开口的打算。


    内心更深处,并不虔诚的信徒想,实现一半的愿望怎么能叫做弥愿呢。


    她用愿望引来神明降临,这位觊觎信徒多日的神明,肯定不会放任她不管,她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


    她那些狡猾又贪心的本性,在混沌中冒了出来,她不太想支付代价。


    愿望还差一半才算完整。


    神明不在意她的算计,但愿望不容残缺,召来祂的愿望必须实现。


    祂的力道仍旧温柔,却不容置喙,轻柔扶正了她的下颚。


    “挑食可不是好习惯。”祂说道,“不过好在,我可爱的孩子突然有了胃口和食欲。”


    随着话音落下,祂怀里的信徒不得不张开了嘴巴。


    神明又轻笑了一声。


    愿望很快完整。


    虫子没能吃掉祂的信徒,祂的信徒吃掉了虫子。


    嘴巴里并没有什么味道,南芝桃没法反抗神明的能力,恍惚间只是想,这只虫子并不好吃。


    味道不比蜂巢的那两只雄蜂。


    佩洛和乔伊斯的味道就很好,双生子的味道还能彼此中和。


    餐盘里的虫子更加吵闹了,发现人类吃掉了祂的部分身体,幼蜂王尖叫依旧,可是话音却掺杂了些其他。


    “母亲——母亲!您快来!有讨厌的雄性混进来了!”蜂巢的女儿大声喊道,愤怒里流露出委屈。


    四周的环境隐隐震颤,庞然的身影听见了女儿的呼唤,由高处巍巍地压了下来,一只黑金色的眼睛倏地睁开,投来注视。


    在这里看得更清楚,母亲的瞳仁漆黑,仿佛一轮黑色的太阳,被放射状的金色光晕簇拥着。


    单是瞳仁就赶得上人类的大小,好似巨人。


    祂看见自己“被欺负”的女儿,甚至被食物颠倒了地位,摆放在盘子中。


    周围的空间霎时隐隐震动,蜂巢母神和被人类召来的神明力量相持,祂们彼此对抗,谁也奈何不了谁。


    桌边的人类什么也没感受到,神明的羽翼垂下来,把她护持在庇护下,才没有被两股力量撕碎。


    虚空中探出一只偌大的手,轻轻伸出了指尖,面对女儿,这位蜂巢母神非常温柔。


    “我的孩子,到我的身边来。”


    比起处置闯入者和人类,祂选择先安抚女儿。


    盘子里的幼蜂王挣扎着动起来,母亲的注视投下,蜂巢的力量也相应增强,祂被切去的下半身迅速长了回来,失去的翅膀也恢复如初。


    “母亲——”


    幼蜂王飞到母亲的指尖,比起巨人一般的母亲,女儿一看就尚且幼小,还需要成长。


    狰狞的蜂在母亲的指尖表现温顺:“母亲,那个人类吃掉了我的一部分,我本来就要吃掉她了,可她竟然喊雄性来对付我。”


    面对女儿不服的控诉,蜂巢母神没有说话,她的手收了回去,一并把降临失败的女儿纳入掌心,带了回去。


    末了,黑金色的眼睛才微微一动,看向闯入者和人类。


    祂的视线扫过雄性同类,最后落在人类少女身上。


    “人类,卑鄙又狡猾的生物。”祂道,“但你不该吃掉我女儿的身体,还是借用了这个雄性的力量,你会后悔的。”


    南芝桃这会儿意外地清醒了一点。


    她听见蜂巢母神的冷声,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在她的意识里翻滚,仿佛就要破茧而出。


    吃下去的虫子正在消化,消解出的力量使她的视线更清晰了些,也恢复了一点力气。


    但这里其实是意识世界,她恢复的力气,不如说是解除了意识上的压制。


    那些消化虫肢得来的力量,属于诡而不属于人,吸收了诡异力量的人类,在诡异的世界身体一轻。


    “我只是利用我能利用的东西,难道我就该乖乖被吃掉吗?”她支起个腼腆又虚弱的笑容。


    “女士,连我这样的人类都能算计您的女儿,说明祂还需要好好锻炼,不然即使祂降临这个世界,也迟早成为输家。”


    她的话没有触怒母神。


    “你能利用的东西?”黑金色的眼睛一动,只和雌性说话,却扫了眼雄性同类。


    貌似圣洁的家伙没有介入她们的对话,俊美的面庞始终带着温润的微笑。


    祂极有耐心地等待对话结束,然后取走愿望的报酬。


    祂心仪许久,也等待了许久的报酬。


    高处的母神发出一声轻嘲:“连我都不敢说,我能够利用这个‘东西’。”


    母神语气不喜,可能是冲着人类少女去的,也可能是冲着雄性同类去的。


    “你该不会是被祂温驯的外表骗了,这种雄性乍看服帖,实际上只是层表皮,内里自大难驯、不服管教,哪怕用皮鞭抽上一顿,都不一定乖乖听话。”


    圣洁的神明不置可否,没什么反应,温驯的神色不变。


    “可是,祂刚刚就是听了我的话,才来帮我的。”人类少女说道。


    “天真,祂只是和你做了一场交易而已,你失去的绝对比得到的更多,祂不过是暂时顺从了你的意愿。”


    蜂巢母神说完,南芝桃当然认可祂的说法,但她必须得做出不畏怯的姿态。


    她冲巨大的黑金色眼睛微笑:“女士,驯服雄性的办法不只有用鞭子抽打,只要让他们听话,都是好办法。”


    母神冷哼了一声:“你也就仗着自己的能力胡来,你们这些人类都是这样,为了利益一再冒险,甚至不择手段。”


    南芝桃的能力依旧起效,不论是在琥珀藏馆时还是现在,“母神对她很满意”,未尝不是她能力的作用。


    可她的能力也仅限于此,夺得一些诡异的喜爱,然后利用祂们的喜爱谋求一点好处。


    “你太弱小了,就算有办法又怎么样,凭借暴力就足够破除你的办法,无非是他们狠不下心。”蜂巢母神直言道。


    看在同为雌性的份上,祂几乎以一种长辈的语气,想要点醒天真的人类少女。


    随即,四周的环境震荡,南芝桃一阵耳鸣,再侧目去看时,她召来的神明不见了。


    看见她又张望了一眼,黑金色的眼睛靠近了她,倒影出人类孤零零的身影:“这里是蜂巢,是我的主场,当然一切都随我心意,真可怜,你的依仗被我赶走了。依靠雄性才能活着,你应该感到耻辱惭愧。”


    好在意识世界没有心脏病,不然近距离面对巨人般的眼睛,南芝桃心率一准要过载。


    她掐了掐手心:“我没有您那样的能力,我也不像您一样强大,但我也有我能做到的事情。”


    母神的眼睛沉默地凝着她,人类少女的脸色在压迫下愈发惨白,却仍旧坚持抬眼看祂,试图用人类的两只眼睛,同一只巨人的眼睛对视。


    赌局即将揭露结果,硕大的眼睛投下注视,看见人类少女袒露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筹码,以及熠熠闪烁的贪婪和野心。


    “我不认为利用祂们有错,有趁手的工具,浪费才是耻辱惭愧。”


    她有些颤抖,眼神却发亮,恐惧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甚至露出了笑容:“所以我会想尽办法,利用祂们,也利用您。”


    她站在偌大的眼睛下,径直同祂对视,意识的世界明明没有心脏在跳动,她却恍惚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率,砰砰作响。


    她不相信佩洛,又或者双生子,会一直帮助她,虽然佩洛透露给了她许多信息。


    她需要的不是两只雄蜂的爱意,而是要攫取些许诡异的能力,更进一步的,赌获蜂巢母神的认可。


    良久的静默之后,她终于听见蜂巢母神的回应,一声冷哼。


    “你吃了我女儿的一部分,也能得到蜂巢的能力。”


    “我可以勉强把你看作我的女儿,你要代我、代母亲,征服你所存在的世界,但是


    ,胆敢让我名蒙羞我不介意多一个女儿,也不介意少一个女儿。”


    在南芝桃看不见的地方,意识世界之外,她的终端猛地震动了几下。


    【恭喜你,你继承了■■的能力——】


    【蜂王:你是此世唯一的王蜂,蜂巢的一切都将听从你的调令。】


    琥珀内,失去意识的躯体忽然有了反应。


    南芝桃睁开眼睛,猛地从流体般的琥珀里坐了起来。


    她的身形稍显扭曲,耳边响起一阵阵裂帛般的脆响,这声音不是从其他地方传来的,正是她自己的身体,更准确地说是身后。


    用来举行降临仪式的房间在藏馆深处,肃穆安静,四下里没有旁人,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人类的气.喘。


    南芝桃猛地用手捂住了脸,指尖扣紧眼眶,她甚至顾不得身体上的痛楚,瞳仁在震颤发痛,原本属于人类的瞳孔微微变形、变色。


    漆黑的太阳险险在她眼眶中升起,覆盖了属于人类的瞳仁,黑色的眼瞳泛着金光,闪烁起太阳般的光晕。


    她要变成诡了。


    身体的裂解在继续,她的背脊颤颤,又是几声脆响。


    作为被选中的蛹,她身上穿了条黑色礼裙,稍微露背,此时露出的背脊上裂开两道缝隙,隐隐有轻薄的翅膀要伸出来。


    裙摆下也一阵窸簌,有道冷光一闪而过,又因为状态不够稳定,倏地消失不见。


    她的模样介于人类和诡异之间,及其不稳定,瞳仁眨眼变成黑金色,又眨眼变回人类的瞳孔,反复闪现。


    频频变化的姿态中,南芝桃恍惚听见有声音在指导她怎么做。


    属于蜂巢的集群意识蜂拥而至,也一样时隐时现,好像有一群小蜜蜂围着她说话,诉说共同的诉求,以及给新王的提醒。


    要进食补充能量要转化蜂巢需要护卫


    声音断断续续,试图帮新生的蜂王理清楚要做的事情。


    饿,好饿


    剧.烈的饥饿感很快俘获了她,南芝桃吞咽了一声,嘴巴里没有味道,却弥漫出了些许渴望。


    凭借饥饿感催生的本能,她知道要向谁寻找食物进补。


    那对双生子的蜜,都是她的。


    她踉跄地从琥珀池中爬出来,又因为状态不稳,一下子摔到地上。


    敏锐的五官隔着紧闭的门,捕捉到了脚步声,有人开门进来了。


    来人迅速走近了她,关切地把她扶了起来。


    祂的手虽然柔软,却没有温度,不像是活人,更像个物品。


    “主人。”


    祂喊道。


    “我带你离开这里。”


    第82章 逃亡同类


    南芝桃抬起眼,视野中一片冰蓝,如冰雕一般的少年凝视着她。


    她混沌不堪的记忆依稀觉得眼熟,冰蓝的短银发和银眸,似乎是她亲手挑选出的配色。


    生产线上的玩具出逃,一路寻找到了主人。


    祂还为自己挑选了合适的衣服,方便出逃而选择了简单的运动装,身侧的口袋里揣着个圆形物体,是祂的本体。


    “主人?”祂扫描了主人现在的情况,显示污染值过高,并不是人类可以达到的水准。


    祂向自己的母神申请了调阅权限,极快的时间里,成功匹配到了相关讯息。


    主人眼下的情况当然和蜂巢有关联,存在相关能够缓解污染的道具,可以调度。


    机械的效率往往异常高,祂安排好调度申请和路线,同时一下子抱起了主人,要带她离开这里。


    人类少女的手紧紧抓住了祂的手腕,她的力气也超越了人类的范畴,金属和人造皮肤的手臂,也被她捏得嘎吱作响,差点短路。


    “饿”她启唇道,“好饿”


    壹号又补充了调度的物资,加上能量结晶以及营养液等,主人可能需要的东西。


    可那些东西送到附近需要时间,祂的主人愈发频繁地呢喃:“饿,好饿”


    黑金色的瞳仁反复浮现,眼前的机械没有血肉,无法满足她进食的需要。


    机械又带着她来到了走廊上,她的眼睛于是动了动,走廊里空空荡荡,没有看见那对双生子的身影。


    倘若祂们在这里,她大抵会维系不住食欲,想要吃掉祂们。


    更加巧合的是,不但双生子不见了,蜂巢的机械护卫也无一在岗,这里根本无人把守。


    手臂上的传感器压力骤增,壹号冲她解释:“我入侵了蜂巢的控制系统,暂时调离了祂们,时间足够抵达出口。”


    出口处,车俩恰好抵达,经过机械计算过的时间整密无比,一分一秒都没有浪费。


    车辆启动,驶出了蜂巢,甚至无人阻拦,也无人追逐。


    直到行驶至街道上,仿佛遭人清场过一般,沿途既没有挡路的其他车辆,就连讯号灯也是每每恰好放行。


    壹号骤然放慢了车速:“我只侵入了蜂巢的控制系统。”


    这条路线也是刚刚才挑出来的,为什么沿途的讯号灯都像被设计好了,分秒不差。


    顺利到诡异,无数巧合指引了道路,把蜂巢远远地落在后面。


    南芝桃的眼睛变成了黑金色,视力变得极好,越过道路尽头和无数障碍物,她一直看见远方,伫立着一座教堂的尖顶。


    恍惚听见了教堂的钟声,接连不断,催促信徒的到来,响彻了她的脑海。


    教堂附近的白鸽惊飞,大片大片,欢迎着信徒的前往。


    她的眼睛再度变回人类的瞳孔,教堂和白鸽没入远方,以人类的视力无法捕捉到的地方。


    “不——”她猛地出声,拒绝了这条方向,“不能走这条路,不能过去。”


    神明要来取走祂的报酬了。


    车辆改道,前方的道路却忽地发生事故,事故车辆堵塞了路口。


    车辆再次改道,道路拉起了警戒线和封锁线,暂时封闭。


    壹号的后台数据实时链接上地图,祂看得更为清楚,莫名的事故和意外接连发生,填满了其他路口,具都变成无法同行的提示。


    唯一只剩下的那些绿色通道,或笔直或转向,最终却都引向弥愿教会大教堂的方向。


    无论怎么走都是同一个方向,她被钉死在同一条道路上。


    南芝桃隐约意识到了,壹号能如此顺利,带她从蜂巢里逃出来,未尝不是“巧合”的一部分。


    情绪波动,她的污染也随着波动,一只眼睛完全变成了黑金色,一半人类,一半诡异。


    “回蜂巢。”她对壹号命令道,“蜂巢才是安全的。”


    车辆再次转向,这下,出事的不止是路口。


    南芝桃发现壹号猛地顿住了,祂拟真的瞳孔异常闪烁、缩放,貌似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故障。


    祂是个机械,祂本该靠着数据感知环境,可是后台的机体数据正常运行,祂却感受到某种可以被称为预感的古怪故障。


    如果一定要带着她回去,祂可能当场停止运作似的。


    是预感,也是威胁。


    来自某个同类的,极其方便的能力。


    退路一时被切断,南芝桃饿得就要蜷缩起来。


    再找不到能量补给,她感觉能自己吃掉自己。


    “主人,再忍耐一会儿,我调度了能量供给和缓解污染的道具,还有五分钟就——”祂的发声器官陡然静默。


    南芝桃艰难地去看祂,发现祂银眸红光闪烁,似乎是报错了。


    仿真的瞳仁又一闪,投递出被拦截的权限申请,和一份信号不良的通讯。


    “我的孩子”姮号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发誓母神可没有把你的数据泄露给别人,但是人类自己发现了蛛丝马迹,勒令我交出私藏的数据流。”


    祂是个智械之神,压根不需要用声音作为媒介,不如说是讲给南芝桃听的。


    “我的孩子,你的主人变成诡了,是不是?”姮号继续提醒道,“王市长正在犹豫,说不定要下达清除指令,我的孩子,只能祝你好运了。”


    通讯彻底中断。


    壹号的权限请求都


    被拦截,调度来的道具和能量供给也卡在路上。


    “主人。”自从诞生到现在,壹号鲜有地卡住,机器貌似有些无措,看向主人。


    失去了小球的显示屏,祂现在拥有了五官,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像一颗小球那样圆睁着眼睛。


    清除指令,清除的无疑是祂的主人。


    同类的力量拦截了所有道路,她好像只剩下继续前进,去那座教堂朝圣变成了唯一选择。


    祂也成了错误道路的推手,不该把她从蜂巢里带出来的。


    蜂王当然呆在蜂巢里更安全。


    少年看起来像是呆住了。


    祂还不会用表情表达出感情,五官没能拼凑出愧疚的样子。


    南芝桃的脑袋一抽一抽地疼,以往这种时候,她该是心脏疼才对。


    心口不疼了,头疼,莫名地让她想要发笑。


    实际上,她也确实咧开了嘴角,一只眼睛完全变成了黑金色,看向手足无措的机械。


    “你去吧,你回蜂巢,喊祂们来帮我。”


    她的状态不够稳定,蜂王的能力也不太明朗,她需要那两只雄蜂的帮忙。


    她自己回不去,只能尝试让那两只雄蜂过来。


    至于黎明的势力,她无法确定,眼下她变成了诡,黎明,或者说她的那位触手未婚夫,对她的态度会如何变化,毕竟那份婚约里一直掺杂着对实验品的观察。


    “我就待在这里,哪也不去。”她稍一移动,那座大教堂就会出现在她视线的尽头,无论哪条路最终都会走到同一条方向上去。


    她索性保持不动了。


    “我”壹号学会了结巴,连祂自己都没发现,“那我去找祂们过来。”


    悬浮车在路边停下,穿着黑色礼裙的少女下车,她挑了个附近无人的偏僻地方,腿长在她自己身上,她不动,大教堂总不会向她走过来。


    拖延时间,至少在王市长下达清除指令前,她是安全的。


    虽说如此,她的身体却一直在颤抖,露出的背脊单薄,轻轻颤栗,几乎要抖落出一对透明的翅膀。


    她的状态又逐渐向诡的形态转变。


    黑金色的眼睛光芒闪烁,裙摆下,隐隐出现了一道冷芒,一闪而过。


    比起身体的异样,壹号离开后,她刚刚那点挤出来的理智也渐渐消弭,意识就要开始混乱。


    饥饿感中翻腾出其他欲.望,也可能是母神的意志,或者蜂王的习性,她迫切地想要吃掉些什么、破坏些什么,甚至繁.殖欲望也翻涌了出来。


    幸好这附近没有人。


    南芝桃有些混乱地想,一边想一边胡乱磨了磨牙,她的牙齿似乎也变尖了,用舌头舔了又舔。


    她在想着那些可以咬的东西时,突然,有人出现在她身后。


    毛茸茸的尖耳朵抖动了下,对方的长尾巴甩了甩,两手则猛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做出“抓到她了”的姿态。


    “看起来是我先找到你。”青年笑眯眯地道,靠近了她的颈侧,蹭了蹭她,“好过分啊,主人,狗狗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没有了,都怪主人交上去的名单。”


    “人类大扫除,把狗狗标记成可疑人员赶了出来,狗狗的权限也没了,这下真的要变成流浪狗了。”


    “主人,那只蜘蛛一定很体贴吧,公司机密都能白白送给你。”祂有些吃味,愈加用力地埋到了她颈侧。


    少女没有理祂,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反抗、抵触祂,她的身子畏寒一般,颤栗不止,几乎要蜷缩成一团,用手捂着脸,不说话。


    青年疑惑:“嗯?”


    原本激动地摇着尾巴的青年一顿,身后的毛尾巴也摇慢了些,作思忖状。


    “主人,你的味道好奇怪。”祂光顾着和主人叙旧了,这会儿才注意到,气味和以往大不相同,混入了些其他部分。


    祂的尖耳朵也甩了下,就连捕捉到的心跳声都强健有力,以前可不是这样。


    祂愈发凑近了,想要看看她的脸,在她的指缝间,黑金色的眼睛一闪。


    下一秒,裙摆下的冷芒猛地刺出,竟然是一条尾刺。


    尾刺的毒针狠狠刺向青年的心口,却被祂的手一把攥住。


    “主人,你——”祂有些惊讶,原本眯起的灰蓝色的眼睛都睁大了。


    人类少女的姿态和气味,和诡也没什么不同,她的意识不大清醒,“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异瞳圆睁到极限。


    尾刺又一甩,从祂手中猛地抽回,眼看着要发起第二次攻击,显然把袭击她的跟踪狂看作了敌人。


    尾刺再度刺过去,青年却忽地原地消失。


    她的攻击落了个空,青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下意识四下张望,没看见敌人的身影。


    尾刺有些烦躁地甩来甩去。


    她舔了舔尖利的牙齿,想要吃东西,想要咬东西,想要撕碎东西。


    理智被蜂王的本性压制,她频频产生了诸多欲.望,甚至方才那个跟踪狂,不但引发了她的破坏欲,也引发了她的繁.殖欲。


    青年面貌俊美,肩宽腰窄,能力也不错,作为子嗣的父亲再好不过。


    蜂王的选择标准不介入感情,只根据客观条件。


    青年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又止不住呼哧呼哧地喘.气,人类的部分告诉她,青年是个很讨厌的家伙,不听话,是条坏狗。


    可是蜂王的部分兴奋不减,不自禁地让她去想处置坏狗的手段。


    想法彼此对抗,她有点站不住脚,身体摇摇晃晃地蹲下了,用手撑着地面。


    也就这这时,有人来询问她,冲她伸出了手。


    “小姐,没事吧。”


    南芝桃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青年警官关切地看着她,发现是熟人,也略微惊讶:“原来是你,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一脸良善的青年警官连忙搀扶她。


    他和那头诡异的外貌完全不同,言行举止也截然相反。


    南芝桃黑金色的眼睛倒影出他的外貌。


    她还是蜂王的形态,隐隐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他的味道,和刚刚的跟踪狂一模一样。


    尾刺猛地袭向他。


    青年警官一把攥住,动作敏捷。


    他满脸温良的姿态转瞬消失,眯起眼睛笑了下,另一只手向后捋额前的碎发,霎时间,头发变了颜色,他的五官形象也一起改变了,灰蓝眼瞳熠熠。


    “我的好主人,您这样对我,狗狗真的会伤心的。”


    第83章 监狱(1)纪原


    青年警官的帽子掉到了地上,祂支起一对尖尖的灰色耳朵甩了甩,毛茸茸的溅起点点浮光。


    原本穿的板正的制服,后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一条毛尾巴挤开束缚钻出来,颇为肆


    意地摇来摇去。


    清秀的五官悄无声息变化,愈发精致俊美,只有下垂的狗狗眼保持不变。


    面对人类少女的攻击,下垂的眼角乍看,有些委屈可怜,尾巴却摇得一刻不停。


    犬科在面对主人时当然会摇尾巴,在面对猎物时也一样。


    祂一把抓住了蜂王的尾刺,尖锐泛冷的毒刺离面部只差分毫,又抽动鼻子嗅了嗅,辨认出某些毒素的气味。


    身前的人类少女猛地接着动手,并没有多少理智,她也没有受过格斗技巧的培训,出手全靠本能。


    蜂王赋予了她攻击性,以及极其优渥的战斗能力和直觉,在尾刺被抓住后,她反手一撑挥开了祂的手,继而接上鞭腿直击祂的膝窝,意图令祂跪下,不容许雄性的僭越。


    犬科动物抽动鼻子嗅嗅气味,简直是下意识的举动。


    牧烬灰很快意识到这一习惯很不好,祂嗅进的除了气味,还有同类的麻痹类毒素,格挡少女的攻击时肢体稍微僵硬。


    属于人类的瞳孔被黑金的色泽覆盖,冷冷地盯着祂,不掺杂多余的感情。


    以往,她的眼睛或许会瞪祂,眉头会微微蹙起,流露出些许讨厌的神色,而不是这种俯视般的冰冷。


    她身上穿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礼裙,天生苍白的皮肤被包裹在黑暗里,愈发冰冷疏离。


    原本盘起的头发微微散开,几枚珍珠发夹掉落在地,发出细微的轻响,她也毫不在意,眼睛凝视着猎物。


    方才交手的两下,蜂王的部分尤其活跃,她的两只眼睛都变成了黑金色。


    祂一直以来悄悄尾随的人类少女似乎消失了。


    牧烬灰的尾巴一顿,低垂了下去,只剩下尾巴尖微微一动,像只不安的犬类。


    青年又开始嗅嗅嗅,嗅个不停,不在意她分泌出的毒素。


    人类的味道一再稀释,全是蜂王的气味。


    祂隐约辨认出其中翻涌的欲.望,食欲、破坏欲、还有繁.殖欲.望。


    犬科的尾巴又一顿,这次不再低垂,颇有些活跃地摇了摇。


    人类少女再度出手,青年警官同她交手,虽然她的攻击不成体系,可诡的力量却不相上下。


    牧烬灰弯起眼睛笑了笑:“主人,你是想要和狗狗一起繁.衍吗?先把狗狗打服,再把狗狗拖到巢穴里去,哎呀,好糟糕的求偶习惯,怎么办,我该拒绝还是答应呢。”


    祂喋喋不休地说起奇怪的话,都是用敏感的鼻子嗅出来的,失去理智的人类当然不予理会。


    实际上她那冷冷的神色有了些变化,却是在接连交手的闷响之后,微微咧开嘴角,露出了个逐渐兴奋、甚至亢奋的笑容。


    残余的人类气味也要消失了,蜂王的部分彻底占据上风。


    青年像条好奇的狗狗一样,接连嗅来嗅去,嗅到了她人类部分的低迷。


    祂在联邦任职过,作为生存者的权限不低,蜂巢的档案祂也浏览过。


    犬科有犬科的解法,这种时候当然是给主人叼来需要的解药。


    祂的身侧打开了一道裂隙,同影子那种漆黑的通道不同,祂打开的裂隙虽然也是通道,另一端却通向了其他地方,祂伸手过去,拿出了几支注射针剂出来。


    在祂仔细辨别针剂气味、选出解药时,诡化的人类少女出手成刃,尖利的指甲刺向祂的眼睛,被祂及时抓住了手腕。


    随即,青年又一用力,顺势拉扯她的身体,一下把她抱进了怀里。


    一只手压住了她的后腰,不让她乱动,身体因此紧紧贴到了一处,青年另一只手灵活地打开了药剂,就要给主人来上一针。


    雄性的僭越惹得蜂王的尾刺暴起,一甩,刺向祂的身体。


    毛茸茸的长尾巴不退反迎,灵活地勾住了她的尾刺,勾勾搭搭地同她的毒针缠在一起。


    青年笑眯眯地,把针剂扎进了少女的颈后,一边出声安抚:“不要生气,不然情况会更糟糕的。”


    毛尾巴和尾刺缠在一起,总算安静了下来,不再摇来摇去,乖乖地和主人的毒针缠绕。


    人类少女并不听祂的话,颈后刺痛,报复心唤醒。


    青年的脖颈近在眼前,于是她张嘴咬了上去,咬住了祂的喉咙,不偏不倚,她的牙齿也变得很尖利了,似乎想要咬断青年的气管。


    牧烬灰闷哼了一声,喉头接连滑动,疼痛对于诡来说不是问题。


    祂反而特意挺了挺身子,让她咬。


    鲜血流进她的嘴巴里,饥饿感紧随其后,她下意识吞咽起来,饮血饱腹。


    特供给蜂巢污染的缓释液镇定剂逐一注射完,咬住祂的力道骤然松懈下去。


    这些蜂巢外的雄性没什么味道,也没什么能量补充,不如蜂巢内的那两只雄蜂可口甜美。


    她松开嘴,嘴唇和嘴角沾着鲜红的血液,像是涂抹了些许口红,无比鲜艳。


    “饿。”她道。


    人类的部分和蜂王的部分都叫嚣着饥饿,雄性味道不佳,她的控诉竟然听起来有些委屈。


    不好吃。


    牧烬灰才重新愈合颈部的伤口,胸前的制服早被血液濡湿了,都是祂流出的血,换句话说,被她浪费的“食物”。


    下垂的眼角也显得祂很委屈。


    “毕竟我是你的狗,我又不是那些雄蜂,当然没什么东西能喂给你。”


    雄蜂还有蜂蜜,狗狗只能以身饲主了。


    祂抱着她没有松开,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轻顺着,尾巴也任由她的毒刺缠住拉扯。


    像条抚慰犬似的,安抚起主人。


    特供的解药起效了,她冷静得多,毒刺的力道也渐渐松开,缓缓收回,被污染的眼瞳逐渐褪色,就要变回人类的模样。


    但混入蜂王的部分后,她的气味和原本的气味不同。


    主人的气味更新了,青年的脸埋在她颈窝里,反复嗅来嗅去,记住她的新味道。


    祂能接受主人的变化,但主人的同类不能。


    祂又蹭了蹭,恍若未觉她状态的糟糕,笑眯眯地像条幸灾乐祸的坏狗:“主人主人,你惹上大麻烦了,我来的路上看见好多人,他们不但要抓你,还要杀了你呢。”


    “中立倒是没什么,还想着拉拢你。不过让我惊讶的是,降临内部的首领,叫谁来着,他连同另一派递交了清除请求。”


    主人意识不清晰,并不理会祂口中的麻烦。


    牧烬灰只能自言自语:“这可怎么办?”


    祂一面说,重获自由的尾巴摇来摇去,又偷偷舔了舔主人的嘴角。


    反正也是祂自己的血,祂不舔自己的伤口,反而舔主人的嘴巴,帮主人清理干净血迹。


    一直安抚到气味稳定下来,尾刺消失,她的眼睛也变回了人类,暂时控制住了情况。


    可是她的意识却没有清醒,如半睡半醒,没有行动力,紧紧抓着手边的东西,是青年的衣领。


    青年抱着她站起来,尾巴摇得越来越欢快,祂像条要干坏事的狗,又或者是能把主人叼回巢穴,表现得十分兴奋。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暂时安置你。”祂低头,冲怀里不太清醒的主人说道。


    灰蓝色的眼睛笑眯眯,笑得露出了唇隙间的犬齿,有些迫不及待地舔了舔。


    祂再次切割空间,打开一条通道,在踏入通道另一端的场景前,恍惚听见白鸽振翅而飞的嘈杂动静,混着响彻天空的教堂钟声。


    犬科的尾巴摇得更加厉害了。


    祂的瞬移能力,以及切割空间的能力,能够翻越重重巧合。


    祂压下嘴角的笑意,在这条通往教堂的路径上,出手把人类少女劫走-


    南芝桃恢复意识时,是被刺目的灯光唤醒的。


    强烈的白光从正前方打过来,她的眼睛眯了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依稀听见一些话音。


    几道投影在她眼前跳动,她缓缓意识到,貌似是她行动日志里的内容。


    正在被人读取、裁定。


    投影接连截取出部分内容,包括她刚刚抵达极乐时做的事情。


    她的耳朵捕捉到尾巴摇动的动静,还青年的声线,压得很低,怕吵醒了她似的,听起来像是在嘀咕某种盘算。


    “无期徒刑。”祂含着笑意的话音随意道,“就判主人无期徒刑好了。”


    “主人想住单人间,还是双人间,我的朋友正好缺一个室友”


    朋友?室友?


    南芝桃不太清醒的意识缓缓流淌。


    青年含笑的声音突然说:“哎呀,手滑了,不小心选到单人间了。那就住单人间好了。”


    “哦对,还有,其他东西可不能带到监狱里面去。”


    监狱?


    南芝桃皱起眉头,神色挣扎起来,似乎察觉到不妙。


    白光里,青年的身影背着光走过来,走到她面前。


    南芝桃依稀看见祂灰蓝色的眼睛光芒熠熠,随即,祂的嘴唇动了动。


    “主人,回见。”


    青年说完,手上一动,霎时间,她面前刺目的白光消失了,有一扇门沉沉合上,把光芒阻隔在外。


    南芝桃顿觉身体一轻,压在她的意识上、不断叫嚷的那部分沉寂了下去,蜂王的那部分意志安静下去。


    紧随其后的疲惫感让她顿觉困倦,无法完全睁开的眼睛闭合,陷入了极深的睡眠。


    南芝桃再次恢复意识,映入眼帘的是光洁雪白的天花板。


    她有些发怔,缓缓眨了下眼睛,听觉才像接着唤醒一般,捕捉到环境里的动静。


    陌生的闹铃一阵阵响,催促起身,她猛地坐起身来,记忆回笼。


    在和壹号分开后,她又遇到了谁?


    灰色的尾巴在记忆里摇来摇去,还有一双弯弯含笑的灰蓝色眼睛。


    她又倏地想起青年警官那张脸,断断续续的记忆连在一起,拼凑起失去意识后的发展。


    扮作青年警官的跟踪狂


    堪堪把记忆整合好,南芝桃环视了一圈。


    这里是个小房间,只有几样家具,角落里开了一扇门,貌似连着另一间房,墙面上则有一扇窗。


    窗户开得有点高,窗外白茫茫一片,看不出什么,窗户正对着房间的出口。


    看见这种配置,南芝桃神色微妙起来。


    无期徒刑、监狱


    青年警官,或者说那个跟踪狂的声音适时跳出她的脑海。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被换掉了,换成了一身普通的长衣长裤,干干净净,一样道具都没有留下。


    从蜂巢出来时,那些异样的感觉也全都消失不见,眼下完全没有要变诡的迹象,甚至感觉身体少了点什么。


    好消息是诡化停止了,她一身轻松,也逃离了教堂和某位神明的代价。


    坏消息是,她只是眼一闭一睁,就发现自己坐牢了。


    南芝桃原地冷静了片刻,起身静步去门边听了听,门外声音嘈杂,起床铃声里混杂着开门声、脚步声和各种人声。


    门似乎可以打开,她没有选择现在出去,转头在房间里,更准确地说,可能是牢房,转了一圈。


    侧边的隔间是卫生间,有镜子,她在镜子前看了眼,忽地侧首,露出颈侧。


    她的脖子上多出一串编码,54128。


    数字编码,没什么规律,应该只是计数编号用的。


    和室友脖子上的编码很像。


    她下意识摸了摸颈侧,当然擦不掉鲜艳的颜色,也无从看出这串编码是怎么弄上去的。


    她这是昏迷了多久,那个跟踪狂貌似趁着她昏迷,做了不少事情。


    南芝桃又四下寻了寻,这里太干净了,找不到一点趁手的武器。


    她正犹豫要不要打碎镜子,拿上一块碎片当作武器防身,门突然被敲响。


    “主人,醒了吗?现在是起床时间。”青年声线清朗,心情听着很不错。


    南芝桃暂时放弃找武器的打算,牢房的门已经被推开了,制服整齐的青年驻足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眼眸含笑。


    祂收起了耳朵和尾巴,没再用青年警官的清秀面貌,但黑白渐变的发型很是乖张,眼瞳也恢复了少见的灰蓝色。


    “比起我,你更像个要关在笼子里的家伙。”人类少女冷眼看着祂,道。


    南芝桃说完,自己先愣了下。


    受蜂王意志的影响,她的脾气好像变得不受控制,有些暴躁。


    她嘴唇动了动,也并不想道歉,只能冲青年补上一个抱歉的微笑。


    看起来更像是挑衅了。


    牧烬灰没有受她激怒,祂抬手正了正帽檐,笑容依旧,下垂的眼角尤显无辜。


    看起来像是回以主人的挑衅。


    转而,祂又低头看了看腕上的终端:“我看看,等吃完早餐就是放风时间,我再带您四处逛逛。”


    祂的尾巴不见了,但笔挺站在门边的姿态,无端流露出一种摇尾巴的样子,像条等待去散步的狗。


    无声等待了片刻后,祂的主人终于挪动了步子,走向祂。


    一边走向祂,一边面色不虞。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虽然扮作内敛无害,轻微蹙起的眉头依然把她的情绪都暴露了出去。


    微蹙的眉头并不凶,只是带着点偷偷瞪祂的意思。


    而非蜂王那般毫无感情的俯视、冰冷的考量,她可算变了回来,变成祂从一开始就认识的人类少女。


    少女瞪祂的神情突然一顿,转而又用有些奇怪莫名的眼神看祂。


    牧烬灰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笑容太过。


    祂又抬手压了压帽檐,也一并压了压嘴角,侧过身子,请她出来。


    “走吧。”


    路过祂身前,南芝桃瞥见祂的胸口,金属铭牌上清晰地刻着几个字。


    “代理监狱长”。


    这位代理监狱长藏起耳朵和尾巴,又一次混迹人类当中,一路领着她,边给她报上早餐的菜单。


    “不知道您喜不喜欢,我想想,饭后或许可以给您点一杯蜂蜜水。”祂道,“您要甜的,还是不那么甜的。”


    南芝桃没有理会祂话里有话,她安静地打量周围的环境,透过室内走廊边的开窗,能看见外间的广场,貌似是活动场所。


    再远眺出去,齐整的楼栋占据了视线,每栋楼似乎都一模一样,看得人眼花,分不清方向。


    她视线扫过窗外,又转了回来,看向前方,迎面走来押解囚犯的狱警。


    她本想垂眸,表现得不那么四处打量,容易让人误会她想要越狱。


    可是看见什么,她的步子倏地顿住了。


    被押解的犯人尤其高大,比身前身后的狱警高得多,一眼就能看见。


    拘束服捆住了祂的双手,半长的黑发搭在后颈,额前偏长的刘海险险挡住了眼睛,整个人危险又沉郁,垂敛的眼睫微微一抬,猩红的眼睛在黑发间若隐若现,看不清眼角有没有痣。


    狱警向代理监狱长致礼,被押解的犯人也抬眼瞥了下。


    祂扫了眼在走廊里路过的一男一女,转而又不感兴趣般垂眸,面上什么神色也没有。


    哪怕擦肩而过的少女分明没忍住,止步望着祂,祂也不做任何反应,拖着脚上的镣铐走了过去。


    纪酒。


    南芝桃张了张嘴,没喊出来。


    被押解走过的犯人,竟然和她家里的影子长得一模一样。


    纪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祂不是不能离开公寓吗,不对,祂真的是纪酒吗,可是祂和纪酒一模一样。


    衣领下的刺青若隐若现,腿上的镣铐貌似也完全相同。


    只是她送给祂的发夹不见了,祂的刘海又垂落了下来,一直挡住了红眼睛和泪痣,就像和她刚刚见面时一样。


    “嗯?怎么了?”在前面带路的牧烬灰回头,祂好似才发现少女的步子停住了,微微歪着脑袋,一脸疑惑不解。


    也好像完全没在意,刚刚属下押解过的那个犯人,明明一看就不似人类。


    南芝桃已经收回了眼神,勉强冲祂笑了下:“没什么。”


    牧烬灰的视线越过她,看向走廊尽头,被押解的犯人走过转角,消失在那里。


    祂道:“今天上午有一场死刑执行。”


    闻言,人类少女的神色微微一滞,身侧的手指也收紧了。


    牧烬灰貌似没发现她的变化,又转过头去,顺口说道:“您要是好奇的话,等吃完早餐,可以过去看看。”


    安静了片刻后,黑发少女轻轻应了一声。


    诡并不会死,诡应该不会死。


    南芝桃垂眸,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不过,她转念又想到,室友出现在这里说不定是好事,至少一起逃出去的帮手有了。


    祂的影子用来逃跑再好不过。


    她注意到一个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影子还会被抓、被关在这里,祂为什么不跑。


    莫名的古怪和违和感涌上心头。


    但当着跟踪狂的面,她没有表现出来,在祂的引导下领了一份早餐,坐下吃饭。


    实际上她根本不觉得饿,东西吃进嘴里也没多少饱腹的感觉。


    受蜂王降临的影响在前,南芝桃无法断定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黑白发的家伙虽然穿着制服,坐姿却不算端正,十分随意地坐在她对面。


    祂手指交叉,支起胳膊,自如地把下巴搭在手背上,弯着眼眸看她用餐。


    祂的心情实在好极了,无时无刻不是笑眯眯的,尾巴露出来的话肯定也摇个不停。


    南芝桃很快吃完了饭,祂又像刚开始说的那样,领她去放风,散步。


    以及围观死刑执行的现场。


    高大健硕的男人被压倒在地,不做丝毫反抗,以祂的体格和能力,分明能够轻松摆脱桎梏,可祂却没有。


    而是堪称乖觉地被压在地上,枪口对准了祂的后脑。


    祂的红眼睛却忽地一动,微微侧目,貌似看见了谁,认出了谁。


    南芝桃对上那双红眼睛,半遮半掩地藏在发丝后,露出的眼神很熟悉,本来应该在玄关等她回家。


    她脚尖下意识一动,又忍住了。


    没事,诡不会死。


    纪酒也不会死。


    她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


    那被压在地上的男性诡异突然动了动嘴唇,貌似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下一秒,随着一声枪响,血和组织切实溅了出来,溅了一地。


    身体向侧方倒去,一身闷响,南芝桃恍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屏住了呼吸。


    “好了,结束了。”牧烬灰凑上来,微微弯着腰,低头看向少女的脸。


    祂面露关心:“您的脸怎么这么白?”


    狗狗眼流露出体贴的热络:“是不是吓到您了,真是抱歉,我忘记了,这种事情肯定会有点吓人”


    祂好心伸手,扶住少女的肩,像个体贴的绅士,就要搀扶吓坏了的少女回去。


    南芝桃挣了一下,这才发觉,她的力气又变回了普通人类的力气,挣脱不开青年的桎梏。


    她被祂推着走,用力地回头去看,那倒下的身体还没有复活,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被打碎的头颅也没有还原。


    “纪——”她骤然出声,灰蓝色的眼睛突然凑到她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打住了她的话。


    “怎么了?”牧烬灰问。


    “您认识刚刚那个死刑犯吗?”代理监狱长笑着问。


    南芝桃把呼喊咽了下去:“不认识。”


    “那就好,如果是认识的人,那刚刚也太吓人了,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朋友死在眼前呢。”青年笑眯眯地说。


    祂的语气和措辞未免太有暗示性。


    南芝桃没说话,也没有承认认识或不认识。


    她沉默下去,继续跟着青年,参观了监狱内的其他设施,也从祂口中得知,这里就是三号监狱,在人类眼中沦陷已久的地方。


    下午有自由活动时间,室外是两个活动场地,中间用围栏隔出了一条过道,一路参观,南芝桃总是要去瞥人群的脸,试图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


    可是纪酒的个子那么高,如果祂没事,她肯定一眼就能看见。


    黑发少女貌似不太高兴,一路揣着些心事,牧烬灰仿佛全然没有发觉。


    貌似能和主人一起散步,足以让一条灰毛的狗狗高兴坏了,甚至足以让祂忽视她的表现。


    直到又转了一圈,南芝桃忽地察觉到一股注视,难以忽视,有如实质,正沿着她的背脊爬行。


    她心头一跳,回头看过去。


    隔着围栏,另一个活动区域里,黑发、红眼睛的男人站在那里,乍看和人类没什么不同,只是个头、体格过于夸张了点。


    诡不会死。


    南芝桃终于松了一口气。


    红眼睛的男诡定定站在对面,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苍白的面颊也看不出一点表情。


    上午执行死刑的时候,纪酒好像还认出了她,为什么现在表现得如此陌生。


    南芝桃有点纳闷,那股莫名的违和感又出现了。


    这次甚至更加明显,更加严重,演变成了某种被盯上的危机感。


    纪酒


    恢复记忆了吗。


    如果祂恢复记忆了的话,那祂还不如死了呢。


    南芝桃惴惴不安地想。


    她又多看了眼体格健硕的家伙。


    对方的视线仍旧一动不动,锁定在她身上。


    她有些警觉了。


    原本看见祂没事,她的脸上还流露出了些微喜悦,眼下却收敛了神色,警惕地看着黑发、红眼睛的诡。


    倏尔,南芝桃又发现,那股危机感消失了。


    藏在黑发后的眼睛动了动,猩红的冰冷退却,不远处的诡仍旧望着她,却不会让她感到危险。


    确实是纪酒没错。


    正隔着围栏看着她。


    纪酒又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对她说什么。


    南芝桃没能看清祂想说的话,因为有狱警上前,把祂带走了。


    她下意识上前了一步,直觉纪酒想要传达给她的讯息应该很重要。


    牧烬灰注意到她的动作,站到了她身边:“那边可是死刑犯。”


    祂的眼睛弯起个弧度,代理监狱长的铭牌在胸前闪烁,却又开始喊她主人。


    “主人,千万不要觉得祂看起来很可怜,那都是骗你的。”


    “毕竟死刑犯能是什么好东西,坏人也不会把坏写在脸上。”祂摸了摸下巴,又补充道,“就像我一样。”


    替她把想说的话说了。


    南芝桃嘴唇动了动,被抢了说辞,只好瞪了眼这个太有自知之明的家伙。


    牧烬灰迎着她的眼神,可能就喜欢被主人瞪上一眼的感受,笑得很开心。


    南芝桃懒得再理会祂,不听话的狗就算了,她更在意听话的室友。


    影子为什么被关在牢里,按照祂的能力明明可以轻松逃跑。


    “主人。”牧烬灰又凑上来,“主人觉得一个人住寂寞吗?”


    黑发少女忽地转头看祂,眼神奇怪,这次不是瞪了,这次是嫌弃。


    “你该不会想说,你要陪着我一起坐牢吧?”南芝桃没忍住,小声嫌弃道。


    犬科会得寸进尺。


    “好呀好呀。”青年笑。


    一点都不好。


    她又瞪了眼这条坏狗。


    青年笑得更开心了。


    参观结束,祂似乎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南芝桃终于摆脱了讨厌的家伙,能够自由活动。


    她暗自试了两下,能力还在,继承来的小偷能力可以正常使用。


    她又在围栏边看见了纪酒。


    黑发、红眼睛的诡,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寂静地注视着她。


    猩红的眼睛藏在黑发后,对方动了动嘴唇,无声地道。


    过来。


    过去?


    明明是影子过来更方便吧。


    南芝桃微微摇了摇头,她也想说些什么,可纪酒又被狱警带走了。


    祂周围的看管有些严厉,是因为这样才会叫她过去吗。


    死刑犯没和她关在一起,她只能自己过去,虽说有区分,可囚服上看不出分类。


    她摸清楚狱警巡视的时间,又悄悄关注了下狱警手上的权限卡。


    没了道具辅助,即使偷到手,翻过去的风险仍旧不小,她连监控都没法躲过去。


    南芝桃有些踌躇。


    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没弄明白,为什么室友会出现在这里。


    她只能根据已有的信息猜测,兴许是姮号透露的清除指令,也一并波及到了她容身的公寓。


    可只要过去和纪酒会和,赶在监狱系统做出反应前,就能直接借祂的能力离开这里-


    投影画面上,少女偷到了权限卡,翻越了隔断。


    漆黑一片的阴影里,传出一声男性的哼笑。


    “看来是我赢了。”


    祂声音似笑非笑:“还得谢谢你,帮我把室友带进来。”


    代理监狱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侧目去看发出声音的影子,笑眯眯地转了转笔:“没办法,毕竟我的主人真的很关心她的室友,叫什么纪酒来着,竟然不叫纪原,朋友,你说这奇不奇怪?”


    影子没有和祂争辩,安静下去,黑色遁走。


    代理监狱长的朋友离开了,去迎接祂的人类室友。


    南芝桃远远地,就看见漆黑的影子掠过,她的室友从影子中浮现出来,就像在玄关迎接她回家时一样。


    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祂没有上前迎接室友,而是等待室友过去。


    黑发后的红眼睛望着她,直到她迈步,祂的嘴唇又动了动,却仍旧不知道说的什么。


    纪酒沉到了影子里,地面上留下漆黑的影子入口,貌似等


    待她过去,一起离开。


    南芝桃走到边上,那股违和感又来了。


    她蹲下去,喊了一声:“纪酒?”


    影子里很安静,无人回答。


    她有些迟疑,也就在这时,影子的位置突然一变,直接把她整个人都吞噬了进去。


    瞬间的失重感传来,南芝桃本能地伸手一抓,有人接住了她,手掌稳稳地卡在她腰上。


    至于她伸出去的那只手,应当是按在祂的胸口,肌肉线条在她手掌下起伏。


    头顶上的入口忽地关闭,人类的视野骤然陷入一片黑暗,四处都是影子,伸手不见五指。


    南芝桃又喊了一声:“纪酒?”


    手掌下的胸口起伏,身前的男诡发出了几声沉闷地笑。


    可是忽地,又有另一个起伏健硕的胸膛,从她的后背压下来,由后抱住了她。


    一前一后,明显是有两个人,南芝桃猛地顿住了,心跳越来越快。


    “别过来。”身后的诡说道,泛冷的呼吸吹过她耳边,“快逃。”


    这是纪酒屡次动了动嘴唇,却没能说出的话,让南芝桃脑子嗡的一下。


    身前的人也压了下来,泛冷的吐息拂过她的面颊。


    “好室友,你怎么能把我的名字叫错呢?”祂的身体也格外冷,紧紧箍住了她,“叫我纪原,才对。”


    祂的呼吸愈发逼近,被盯上的危机感再度直直浮现,来自她身前的影子。


    有两个


    南芝桃怔住,以人类的认知,理解一分为二的影子,无疑需要时间。


    在她停顿的刹那,身前的影子又轻笑了一声:“记住了吗?”


    祂有些轻佻地说道:“让我看看,你到底记住了没有。”


    “如果分不出我们,你的室友可是会伤心的。”


    第84章 监狱(2)一分为二


    视野一片漆黑,南芝桃深深陷在了冰冷的影子里,余下的感官反而更加明显。


    冷冷的触感在她身上游过,仿佛某种冷血动物,带着觅食性、侵略性的隐秘打量。


    按在她腿侧的手掌宽大,能贴合她大半的腿肉,一用力,就把她的腿提了起来,身体也随之往上一提。


    室友的体型她再清楚不过,半点不像人类男性。


    健硕有力的腰胯也夸张,此时充做了她的椅子,支撑住她的身体,才没让她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把椅子并不匹配少女的体型,害得她必须伸开腿,卡住了,才好坐得稳。


    等她坐稳了,大手又从她腿上移开,左右合住了她的腰。


    椅子是冷冰冰的,她下意识想要向后躲,却又靠上了一个同样冷冰冰的家伙。


    脊背抵触着男性起伏的胸廓,胸肌鼓胀却柔软,变成了她的靠垫,充做她的倚靠。


    又一双同样宽大、冰冷的手,从这靠垫上施展开,只是她的腰已经被占了,第二双手只好另寻他处。


    毫无温度的手指由后支开了她的手臂,卡进了她的腋下和身侧,牢牢箍着她。


    一前一后,两个同样体型的诡,人类少女进退两难。


    南芝桃的脑子仍旧迟滞,她没来得及反应,影子三两下动作,就把她卡住、抵住了。


    她缓缓回过神,想起刚刚的对话和位置,她的纪酒应当是在她身后。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南芝桃下意识侧目,想要去寻身后的诡。


    身后的男诡隐隐压了下来,因为她感受到了擦过脸颊的气流,和模仿人类的若有若无的呼吸。


    随即,不等她眨眼,那呼吸一下贴到了她的脸上,不带温度的嘴唇触上她的嘴角,落下一个冰冷的亲吻,隐隐要碾开她的唇齿。


    南芝桃一下子就抓住了。


    “你不是纪酒。”


    她的室友不会偷偷亲她。


    她手肘立时向后一顶,不知道打到哪里,只听见一声闷哼。


    当然不是出于疼痛和受伤,而是那种受虐癖好的爽快。


    南芝桃立刻意识到,打祂并没有用。


    这家伙和她家里的影子一模一样,癖好竟也相同,换言之,打祂只能让祂爽。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用语言攻击祂。


    可恶的家伙却抓住了她的手,捉起来,凑上去,冰冷的嘴唇贴着她的手指,又亲吻她的手心,感谢她赐予的疼痛。


    “不对,是纪原。”祂出声纠正她口中的名字。


    南芝桃不理,抽回手又抬起来,这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她发现自己有点崩溃,想要打祂却又怕祂爽。


    她恨恨又愤愤地收回了手:“你是故意引我来的,你,还有那条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身后的影子抱起了她的身体,她的力气变回了普通人类的水平,挣扎无果,被祂轻松调转了个方向,坐到祂腿上。


    南芝桃听见这自称纪原的家伙道:“大概是,想和你一起坐牢。”


    她没忍住,挥手一巴掌,只听一声清亮的脆响,还有男诡闷声的笑。


    再一眨眼,四周的影子和黑暗都消失了,她从影子里出来了,位置却不在走廊上,而是到了一处陌生的房间。


    应该说牢房。


    视野恢复,南芝桃没管面前的家伙,转身去找她的室友,可是房间里并没有第三人的身影,纪酒不见了。


    只有她面前的男诡,黑头发、红眼睛,和纪酒完全一致,似笑非笑、尤其愉快地看着她。


    刚刚还是两个人,现在却变成了一个人。


    南芝桃搞不懂这些诡的存在状态,只能问祂:“纪酒呢?”


    “你又说错了。”面前的囚犯眯了眯猩红的眼睛,“是纪原。”


    祂的手还箍在她腰间,南芝桃清晰感受到力道一下收紧,又一下放松,听见祂又说。


    “不过你真的想叫我纪酒也可以,毕竟相熟的人确实会取个爱称。”猩红眼睛的家伙咧开嘴角,笑着看她。


    半长的黑发随意耷拉在后颈和颈侧,额前过长的刘海虚掩住了眼睛,有些危险难测,却也显得格外欠调.教。


    南芝桃用力地按捺下巴掌。


    她还没摸清楚,纪酒和纪原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对着这张熟悉的脸:“谁和你相熟,你没有自己的形象吗?顶着别人的脸坑蒙拐骗。”


    “别人?”纪原仍旧笑眯眯,“好室友,你好像弄错了什么,这就是我的脸,我只是拜托朋友收回了遗落在外的碎片。”


    祂怕她没听明白似的,又特意说道:“噢,就是你口中的那条狗,我猜他去到你的住处,肯定没和你打招呼。”


    “我想想,他还夸我是个尽职尽责的好保姆、好保安……”说着,祂箍住了少女的腰,不容她后退,猩红的眼睛愈发凑近了她,“是这样吗,室友?”


    祂仿佛要冲她讨薪,讨要当了这么久劳力的薪水。


    黑发少女毫不心虚,微微颔首:“你住我的地方,当然得支付一点代价。”


    身前的男诡没生气,祂收回一只手摸了摸下巴,好像思考了一下,随即笑容不变:“你说得对。”


    祂的雇主丝毫不打算支付薪水,却想要撺掇祂越狱:“死刑犯也是你的受虐癖吗,你就这么喜欢在这里坐牢?”


    男诡的手再度放到了她腰上,紧紧抓着她,仍旧笑吟吟。


    “是的,这里待遇很好,出去了多没意思,除非——”祂故意拉长了声音,听见人类少女的呼


    吸滞留了一瞬,祂挑了挑嘴角,才把话继续说下去。


    “除非出去了会有一个好室友,天天陪我玩游戏。”祂咬重了每句话的最后三个字,貌似开出了带她越狱的条件。


    即使出去了,也要和她同居,也要缠着她玩那些不可言说的游戏。


    祂说出的每一个回答、每一句话,南芝桃都能从中提取信息和情报。


    她不住猜测,按照祂的说法,“纪酒”是“纪原”的碎片,那么姑且把纪原看做本体。


    祂和碎片是共享记忆吗?还是说恢复了记忆?到底是同一个诡还是存在两个诡?


    她的想法有点多,谁知道下一秒,面前性格恶劣、癖好也恶劣的家伙,直接打破了她的部分猜想。


    祂的红眼睛凝视着她,突然饶有兴趣地问:“你和祂做到哪一步了?”


    南芝桃顿了一下:“关你什么事,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纪原不以为意:“祂不愿把记忆交出来,我的碎片有了自己的想法,谁让你调.教得好。”


    好像是两个诡。


    她的纪酒可能还在。


    南芝桃接着试探:“两个人不是正好吗?你们可以审问自己,自己玩自己,一个打一个挨,换着来。”


    面对她的提议,红眼睛的男诡笑得很开心,却说:“怪恶心的,还是你来打我更好。”


    祂身子前倾,压到了人类少女面前,简直是等着她动手的姿态。


    南芝桃没忍住,下手给了祂一巴掌。


    脆响声后,祂连头都没偏一下,可是那种乖戾肆意的笑容却忽地淡了,神情变得有些迷惘。


    “室友?”祂突然卸下了那种若有若无的攻击性,有些茫然地喊了一声。


    南芝桃动作一顿,觉察到祂的变化。


    她拨开了祂过长的刘海看了眼。


    猩红的眼睛全然清澈,左眼下的泪痣昳丽漂亮。


    她有些警惕地确认道:“纪酒?”


    纪酒再度出声提醒她:“室友,快逃。”


    “我也要逃得掉才行。”南芝桃小声嘀咕了一句,颇有些郁闷。


    她确定影子有本体和碎片之分,不是她一直以来以为的失忆。


    她依然想借祂的能力越狱,思索要不要约定一个出现的暗号,可是又拿不准本体和碎片之间的记忆流通,即使定下暗号,也可能绕不开本体……


    忽地,南芝桃又愣了下。


    不对。


    她要怎么确定,眼前这个家伙是纪酒,而不是纪原假扮?


    红眼睛的诡一脸清澈地看着她。


    南芝桃正准备试探,突如其来的敲门和开门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牧烬灰看着房间里的两个身影:“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要不要给你们换个宽敞点的双人间。”


    祂这个代理监狱长,既然能够和性子恶劣的死囚混到一处,自身的本性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灰蓝色的眼睛一弯,笑眯眯地看着房间里的少女和男诡。


    南芝桃回头看了看祂。


    身前的“纪酒”则出声道:“好啊。”


    影子似乎又变回了纪原,答应得十分畅快。


    南芝桃倏地转回来,盯着祂的表情观察蛛丝马迹。


    门边,代理监狱长粲然一笑:“开玩笑的,死囚和无期的犯人不能待在一处。”


    祂又冲人类少女道:“主人,我们回去吧,祂明天还要执行死刑呢,不要打扰祂上路了。”


    留在一分为二的影子身边,还是跟着坏心眼的狗回去,南芝桃没有太过犹豫。


    她选择跟坏心眼的狗回去,并不想和受虐狂共处一室。


    影子竟然没有阻止她离开。


    祂松开了手,放她走,自如地坐着未动,只是目送她。


    南芝桃不知道祂打得什么主意,离开前,回头看了祂一眼。


    男诡竟然只冲她咧嘴一笑:“明天见,好室友。”


    在人类少女离开后,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一分为二的影子和自己对话。


    “你看,她甚至都没认出来。”影子对影子说。


    可是影子的碎片保持沉默。


    “我可以不融合你,毕竟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个体,只需要共通记忆。”


    “为什么要抵触自己呢?你不觉得这样玩更有意思吗,反正我们是同一个体。”


    ……


    南芝桃不清楚影子之间的对话。


    她只知道,一分为二的影子也好,坏心眼的狗也好,都靠不住。


    代理监狱长没有时刻拘着她,这回没有影子扰乱她的心神,南芝桃更细致地探查了一下监狱内部的环境。


    首先是角落里的一条告示,或者说规则。


    “监狱长身体不适,一切事务由代理监狱长全权处理。”


    第85章 监狱(3)狼狈为奸。


    屏幕滚动播放着唯一一条规则。


    无法判断在这条新规则之前,是否存在某些旧规则,南芝桃拼命回想,当初和王市长见面时,都说过哪些关于三号监狱的情报。


    她像个和知识点擦肩而过的绝望文盲,如果当时多看两眼、多问几句,兴许就能记得标准答案。


    南芝桃只能靠自己了,她紧紧抓住这一句话,“监狱长身体不适,一切事务由代理监狱长全权处理”。


    既然是沦陷之地,昔日的监狱长应该是人类,既然身体不适,说明真正的监狱长可能还活着,现在真正的主人不在家,一条坏狗发号施令。


    如果能找到那位真正的监狱长或许她能无罪释放呢。


    南芝桃定下第一条越狱方针,只有这一点信息还不够,她转头向其他“狱友”打探起消息。


    这里除了看起来像是人类的狱友,也有一看就不是人类的狱友,明显是诡。


    仗着能力,她并不畏惧那些非人的家伙,加上她常常出现在代理监狱长身边,一看就关系匪浅,祂们倒也听她问话。


    “监狱长?谁知道监狱长在哪里,我没见过什么监狱长,一直都是代理监狱长。”双首的怪物用祂的一只脑袋在说话。


    “对啊对啊。”另一只脑袋接话,“他说得没错,我也没见过什么监狱长,一直都是代理监狱长。”


    南芝桃望着祂们的两个脑袋,注意到祂们的措辞,双首原来相当于两个个体,虽然祂们在同一个身体上。


    “你们觉得代理监狱长人怎么样?”黑发少女浅笑着问。


    两个脑袋互相看了看,眼前这个人类一直和代理监狱长在一起,如果说了代理监狱长的坏话,说不定会传到代理监狱长的耳朵里。


    “代理监狱长”一个脑袋思忖了片刻,犹豫道,“是条好狗。”


    话音未落,祂被自己的另一个脑袋撞了一下:“祂的脑子不太好使,你别听祂说胡话,代理监狱长明明是个好人。”


    南芝桃若有所思地说:“毕竟代理也很辛苦,监狱长身体不适,能主动担起看守监狱的责任,确实是个有担当的好人。”


    一个脑袋露出讨好的笑意,另一个脑袋挨撞后,又听见她的话,一脸不高兴。


    “你们也看见了。”貌似无害的黑发少女只冲其中一个脑袋笑,“我是代理监狱长的朋友,我看祂实在太辛苦了,所以想去拜访一下那位监狱长,好歹给我的朋友争取一点休息时间。”


    她无视了那个一脸不高兴的脑袋,对方果然更加不高兴了。


    只剩下面上带笑的脑袋和她说话:“你真是个贴心的朋友,不过”


    祂犹豫了下:“关于监狱长在哪,何不去问问代理监狱长呢,祂肯定知道的。”


    南芝桃不明所以,只看着这个脑袋,在她的有意无视中,那个不高兴的头脑忍不住,小声嘀咕:“祂肯定不会说的。”


    监狱的规则不止束缚了人,也一并束缚着诡,代理监狱长对每个诡异都有压倒性的权力,诡才不会多嘴,惹麻烦上身。


    南芝桃闻言看向小声抱怨的家伙,祂又挨了一下撞,这才一脸不忿地闭上嘴。


    于是她再次转眸,只看那个笑容和善的脑袋:“因为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所


    以不大好让他知道。”


    “惊喜?”笑脸说。


    另一个脑袋发出一声:“哼。”


    “代理监狱长在这里过得可好了,哪里需要什么朋友关心。”不高兴的脑袋阴阳怪气,一并怀疑上了人类少女的身份,“真是朋友,你怎么也穿着囚服。”


    在祂不大和善的眼神中,南芝桃面露疑惑,一脸单纯,她看了眼那个不友好的脑袋,又看着另一个脑袋上的笑脸。


    她挑唇说:“我的确是代理监狱长的朋友,虽然不清楚,你们为什么被关在这,但本来看在你们态度友善的份上,我还打算帮你们说两句好话来着。”


    她摊手做出无奈的神情,明显,双首诡“恶劣”的态度让她改变了主意。


    笑脸的脸僵硬了一瞬,心情不好的另一个脑袋却更加生气:“少骗人了,你能和代理监狱长当上朋友,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少穿着身囚服在这装模作样的套话”


    祂的话音陡然卡在喉咙里,南芝桃眼见那张愤怒的脸转变为恐惧,另一个笑脸没能阻止同伴的话,祂似乎也看见什么,肉眼可见变得惊恐。


    南芝桃心头一跳,顺着祂们的视线看过去,漆黑的影子闯入眼帘。


    男诡偏长的刘海下,那双红眼睛似乎有弧度,笑意若有若无。


    祂一出现,周围的声音都一静,双首诡两张脸的脸色苍白,紧紧闭上了嘴巴。


    祂出现得太突然,南芝桃还没有打探到有用的信息,不过她注意到了,其他诡很是惧怕这红眼睛的影子。


    人类少女不大乐意看见祂,诡也不大乐意看见祂,影子却自得其乐。


    纪原咧嘴,露出一边有点尖锐的犬齿,竟然像他那个犬科朋友一样,有点尖牙利齿的样子。


    祂听见了双首的最后一句话:“的确,能和代理监狱长当上朋友,能是什么好东西不成。”


    祂今天没穿拘束服,镣铐倒是仍旧挂在祂脚上,可对祂的能力丝毫不起作用。


    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影子发出感慨,又说:“我的朋友,干嘛这样看着我?”


    祂齿间咬住几分笑意,低头看着黑发少女,祂说出朋友的称呼,南芝桃赫然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视线,狱友们都向她投来了注视。


    她搭话的双首诡更是脸色大变,对影子的惊恐也转移到她身上,一并夹杂着某种怨恨和敌意,大概以为她和祂是一伙的,而她刚刚的套话明显别有用心。


    影子笑意加深,当众认下她的朋友身份,骤然折断她从其他人那里打探消息的可能。


    和祂对视中,南芝桃也能想到祂的盘算,无非是想让她去找祂罢了。


    “谁和你是朋友。”她低声道了句出气,因为她再怎么说,其他狱友们也不会信了,不会冒险接她的话。


    南芝桃侧目,双首诡吓得不敢动,她又看向影子:“怎么,你要对祂做什么吗,还是要对我做什么。”


    可能蜂王的影响仍旧存在,她说话的语气和神色多了些坦然淡定,在此时失去力量的情况下,乍看像是破罐子破摔的无所畏惧。


    “当然没有,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朋友。”纪原举起两只手,做自首的模样。


    祂注意力全在人类少女身上,双首诡趁机跑了,其他狱友也选择离这里远点,只剩下南芝桃和这捣乱的家伙。


    见她有些气闷不爽,身量奇高的男诡低下来,几乎把脸送到了她触手可及的高度。


    “你想打我吗。”纪原直白地说,只差让她动手。


    南芝桃没有让祂如愿,并不理会,转身去寻找其他线索。


    影子一直跟着她,祂今天的死刑已经处理过了,祂能从痛疼和死亡中获取快感,一直待在这座监狱,没有出去的打算。


    黑发少女全然不看祂,也不管祂,在监狱内部四处走动,视野里的场景具有重复性,毕竟每一间牢房几乎都一模一样。


    在外放风时,她留意过楼层,这里只有六层,按理从下往上,她很快就能走到楼顶,可是爬了许久的楼梯,透过楼梯的缝隙往上一瞧,仍旧是重重的扶手,一圈圈盘上去,恍惚看不见尽头。


    “这里的牢房可是管够的。”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影子打破沉默。


    南芝桃没有回应祂,她活动了许久,身体却一点也不累,心跳和呼吸都始终平稳,其实到现在为止,连饥饿感也一并失去了。


    又往上攀爬了几层,仍旧没有尽头,她停下了步子,神色有点复杂的摸了摸心口。


    没了一直在身上的病痛,她居然有点不习惯。


    影子浮现出来,贴到她身后:“这里可以成为你的安眠地。”


    人类少女显然误会了什么,抬眼看祂:“你要在这里杀了我?”


    红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足有好一会儿,直到她的手跃跃欲试,似乎想要打祂,恶劣的家伙才噗嗤笑了一声。


    “不,不是这里。”纪原随意扫视了下没有尽头的楼梯,“我也不会杀了你。”


    祂说话真是奇怪,倏尔又冲她翘起嘴角:“你可以猜一猜,这里是哪里。”


    南芝桃疑心祂的脑子真被枪打坏了,用关爱兼无法忍受的眼神望着祂:“这里是监狱。”


    纪原只是笑。


    纪酒没露出过这种恶劣到堪称生动的神色,南芝桃望着祂的表情,觉得别扭,移开视线,往上看是一圈圈的楼梯,往下看,也是一圈圈没有尽头的楼梯。


    墙上和楼梯边的闪烁着指示字样,通往餐厅和其他楼层、设施、场地,唯一没有指向监狱长办公室的标记,她无视了那些指示牌,影子也和她一起爬楼梯,竟不觉得无聊。


    人类少女上下看了两眼,忽而一下子坐到了一层阶梯上,她不觉得累,只觉得枯燥,坐下来歇口气,一边想着纪原刚刚的话。


    影子蔓延到她脚下,和她的影子融为一体,南芝桃又站起来,并不想踩住这家伙,往上一层台阶,又往下一层台阶,来回躲避祂。


    “走开,变/态。”她咬牙骂了一声,忍不住狠狠跺了一脚,影子里顿时传出闷哼。


    又给祂爽到了。


    面对这么一个变/态,南芝桃着实感到了无力。


    于是她又坐了回去,并不想再多分祂一点注意。


    在她的思索中,影子无声蔓延,直到横跨几个台阶,托举住她的影子,才骤然浮现出人形,沦作她的人体沙发,让她坐在祂身上。


    南芝桃身体一晃,稳住了,看也没看祂,只道:“要不你还是在这里把我杀了吧。”


    “我可舍不得。”男诡的身体冰冷,亲密地和她贴在一起,在骚扰的行径下,祂忽地道,“真奇怪,我都抱着你了,代理监狱长怎么还不出来阻止。”


    南芝桃手指微动,确实,那条坏狗有段时间没出现了,可能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也不一定。


    “可能祂公务繁忙。”她道。


    红眼睛的诡咧嘴笑:“一条狗能忙到哪里去,祂天天待在那间办公室里偷懒,虽说代理监狱长的权限很高,但三号监狱有自己的运行逻辑,根本不用监狱长操心。”


    祂这么一说,南芝桃想起那些有限的狱警,以及辅助工作的智械,他们只在规定的路线上巡视,对她这个到处溜达爬楼的罪犯视而不见,一点也不担心她跑出去。


    甚至这个影子到现在还跟着她。


    南芝桃直接问:“监狱长的办公室在哪里。”


    影子答:“监狱长的办公室不在这里,你不如问我代理监狱长的办公室在哪里。”


    南芝桃多看了祂一眼,黑发后的红眼睛笑眯眯。


    “室友不能对室友撒谎不是吗,你不如搬过来,那样我们就又是室友了,你想问我什么都可以。”纪原道。


    黑发少女站起来,离开祂的身体,一只脚踩在祂坐着的台阶上,俯视着祂。


    影子没有动,接受她的俯视。


    “只凭这个,是不够的。”她轻声说道。


    南芝桃知道祂想要什么:“如果你也和纪酒一样乖觉,我也可以考虑留下你。”


    “那可不行,你不觉得太听话会少掉许多乐趣吗。”影子自如地坐在她俯视的目光下。


    南芝桃看了祂一会儿,纪酒没有出现,仍旧是纪原的笑脸。


    她换了个话题:“那些诡为什么那么害怕你,还有那条狗。”


    某种意义上,两个囚犯是天然的同盟,说起代理监狱长的坏话。


    纪原微微后仰,祂体格实在高大,好在这里的台阶管够,成了祂的躺椅,手肘随性地支抵在某一台阶上,大方地袒露着身材健硕的弧度和线条。


    “说来话长。”纪原嘴角扯开一个弧度,微微偏头,一只手扯了下衣领,露出祂的编号,“知道我为什么是九号吗。”


    “嗯?”黑发少女面无表情,无视祂夸张的肌理走势。


    “这座监狱建成之初,我算是第一批被捕获的囚徒,至于在我前面的那些人和诡,都被我弄死了。”祂表现出杀人狂一般的气质,牙齿在猩红的嘴唇边像骨头一样白。


    “所以我现在其实是第一位,至于其他人为什么怕我,还要托代理监狱长的福,如果有违反规矩、不服管教的罪犯,往往也能得到和我当室友的机会。”


    听起来都是代理监狱长的安排,可南芝桃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明明乐在其中。


    祂坐牢一点都不冤枉。


    甚至,代理监狱长想来也很有兴致,随手把一两个不好管的东西扔给祂。


    狼狈为奸。


    托这两位的福,南芝桃的文化水平突然占领了高地。


    第86章 监狱(4)纪酒归位。


    和影子聊了几句,没能见到纪酒,也没见到代理监狱长,放风时间结束了。


    南芝桃梳理从祂口中得来的消息,以及祂那些变相的提醒,在寻找线索之余,她微微定下了心。


    很快如她所料,代理监狱长没有露面,属于她的机会出现了。


    在又一次回到牢房之后,她的视野里闪过平直的弧光,若隐若现的光幕好像一段报错的程序,悬在半空,撕开了这个虚假的世界,露出了底下代码的流光。


    在南芝桃意识到什么的注视里,报错的程序闪烁,由红变蓝,紧接着,那些程序似线纺织,构造出了一个球形物体。


    “壹号?”南芝桃小声呼唤。


    球形物体翻转了几圈,最后对准了她。


    “O.O”。


    祂的圆眼睛露出来,南芝桃一下子笑了出来:“怎么没用你的人形?”


    “主人。”看见她的情况很好,壹号眨了下眼睛,“人形态会偷取过多的算力,容易被发现。”


    “被代理监狱长发现?”南芝桃问。


    壹号答:“是的,蜂巢科技正在和对方交涉,祂们负责吸引注意,拦住对方,我先来找你。”


    “抱歉主人”小机器忽地拟造出失落的语气,“只凭我的能力,没办法直接带你出去,我的运算量有限,这座监狱的大部分权限还是在监狱长手上”


    甚至,三号监狱建立之初,对诡的程序尤其是姮号入侵做足了防备,代理监狱长是借助人类规则,“正常”上位,和程序入侵不同。


    如今主人被通缉,母神也切断了和它的联系,它能做的毕竟有限。


    南芝桃伸出手,试探性地碰了碰这颗小球,发现切实有触感,于是摸了摸它。


    主人没有急着要出去,甚至,她的状况很好,壹号感受着她的“抚摸”,听见她说:“你见到我的兔子了吗。”


    壹号知道她口中的兔子指谁,那只兔子的行踪不明,小机器摇了摇头。


    南芝桃想了想:“或者我的终端也行,我需要兔子的程序。”


    她环顾了四周:“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个数据世界,对吧。”


    “是的,主人。”壹号的蓝光闪了闪,搜集到监狱系统的画面,“你的身体正在深眠舱里。”


    数据世界承载了诸多人和诡的意识,在这个偌大的数据世界之外,不需要太多占地,无数深眠舱有序排列,当中许多人早已经断气,深眠舱外,机械巡逻、检视,在这座意识和现实分割的监狱里,几乎没了人类活动的痕迹。


    它的主人也在其中一个深眠舱里,抽离了意识后,那些污染得到了暂时性的控制。


    意识监狱里,主人的脸靠近了点,她的眼睛里没有恐惧,而是跃跃欲试的光芒,微微弯起的弧度漾着一片光泽。


    “我需要兔子的病毒,我记得,当时雪黎给你投放过祂的能力,你也解析过我终端里的兔子程序,我需要兔子的帮助。”


    那只脾气不好的兔子不知跑哪去了,可能躲在哪里生闷气,等主人去找,错失了在主人身前表现的机会,让一只小球捡了便宜。


    小机器的圆眼睛变大又变小,依照主人的吩咐,它悄悄入侵了这座监狱的程序,其他诡异的能力它无法染指,但经过短暂的搜索,它在现实世界找到了主人被没收的终端。


    终端里有兔子留下的程序,壹号骇入了在外活动的机械,成功接入了南芝桃的终端,这样一来,以它为桥梁,兔子留下的程序成功接入到了意识监狱里。


    底层流动的代码闪烁,在壹号的编写下,南芝桃手里多出一个终端。


    这个终端是假的,但里面的兔子程序可是真的。


    少女脸上的笑容更甚。


    主人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壹号不知道哪里不同,它只有解析的能力,对人类的理解依然需要锻炼。


    如果它再成长一段时间,大概就能够明白,它的主人没再用畏缩怯懦的姿态伪装自己,隐隐袒露出了欲/望的底色。


    蜂王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撕毁了她的伪装,让她不再需要伪装自己以图谋。


    南芝桃点了点兔子程序,她要修改的并不是某个人的意识,而是这座监狱,壹号的能力足够实现主人的企图。


    在启动兔子程序之前,她指尖一定:“对了,帮我查看一下囚犯资料。”


    南芝桃想到了另一件事:“编号00009。”


    和影子的对话在前,她有了些隐约的猜测,既然纪酒是纪原的碎片,那么一开始,总不能是祂自己切下了自己的一部分,又放到了监狱外。


    “还有”南芝桃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给它看清楚编号,“也看看我的资料。”-


    牧烬灰正在应付蜂巢科技的人,在这座能够收押诡异的监狱面前,那两只雄蜂也只能按照人类的规矩办事。


    祂实在忍不住,在谈判桌上一直一副笑脸,毕竟同类按照人类的规矩,居然带来了律师,引证联邦法律,一面暗示祂的流程不合规,一面试图让祂这个代理监狱长松口假释。


    牧烬灰舔了舔犬齿:“如果怀疑我违规渎职,大可以去申请联邦政府和法院介入。”


    祂往后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地望着对面,脸色冷凝的雄蜂。


    “佩洛先生,对吧,你的弟弟没跟你一起来吗。”牧烬灰在人类的党派中混迹了很长一段时间,借助人类的信息网,祂对同类们有所了解。


    碍事的弟弟当然不会来,佩洛冷冷望着坐在对面的同类,也同样感到可笑。


    祂们都心知肚明,人类不大可能掺和这场诡异间的争执,尤其,蜂巢想要救回的人尚且在联邦的通缉令上。


    牧烬灰道:“犯罪分子能够被收押进三号监狱,未尝不是一件


    好事,无期徒刑总胜过死刑执行不是吗。”


    她待在三号监狱,反而让有心人难以下手,想杀她也进不来早就沦陷的红色区域。


    佩洛并不接受祂的理由,保护蜂王是蜂巢的责任,而不是有条狗从中插手:“是不是犯罪分子还不好说,毕竟我们从未收到过法院的传票,更没有起诉和开庭记录,直接收押并判处一位联邦公民,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牧烬灰笑而不语,时间仓促,祂能做的的确有限,况且法院也不是诡的地盘,祂现在仰仗的全是当初监测计划残存的漏洞。


    佩洛又道:“况且,刚刚诞生的蜂王需要尽快归巢,你会害死她的。”


    祂转而考虑起就医的理由,如果这条狗不愿意松口,至少要保全蜂王的性命,一位人类转化成的蜂王虽然脆弱,祂决意不要同族的雌蜂。


    牧烬灰站起身来:“我并不喜欢蜜蜂。”


    说话间,祂摸了摸鼻尖,尤其雄蜂的味道,呛人又难闻。


    一场谈话就此打住,不欢而散。


    这位代理监狱长转身回去,机械把访客送出,祂则去进行识别,准备登入数据世界。


    可在祂躺进深眠舱、接入意识监狱后,代理监狱长的权限突然闪烁,深眠舱弹出一层层报错的红色光幕。


    光幕间有兔子的耳朵跳出来,随即是一阵蓝光,在蓝光频闪下,红色的报错光幕又逐一关闭,等深眠舱的显示恢复平静,代理监狱长的字样赫然被强行抹去。


    取而代之,在此地深眠的另一台舱室上,代理监狱长的字样展开,舱室内,少女嘴角似乎带着笑-


    “修改完成,时间30分钟。”球形小机器在一旁报时,在它身边,少女不知何时换掉了囚服,正穿着一身板正的监狱长制服。


    她低头摸了摸脖颈,红色的刺青编码消失了,又顺手拨弄了下胸口的金属铭牌,虽然只有半个小时,但那五个字是属于她的了。


    “代理监狱长”。


    南芝桃眼瞳又一动,看向身前,刚刚一登入就被狱警和机械按倒的家伙,毕竟权限转移,祂已经不是代理监狱长了。


    青年那张俊美的面庞露出了夸张的讶异,灰蓝色的瞳孔兴奋到接连骤缩和放大,在祂的脖颈上,多了一道鲜红的刺青。


    “牧烬灰,伪装人类身份,伪装人类公职,伪造犯罪记录,渎职,失职数罪并罚。”黑发少女随口念了一串,俯视着祂,微微笑着。


    她查看了自己的资料,并不符合联邦法律规定的流程,显然是这位冒充代理监狱长的诡异伪造的,在兔子的能力作用下,祂罪加一等。


    在她的俯视中,被按压在地、跪倒的青年却发出了近乎兴奋的呼吸,像犬科动物一样兴奋。


    “可别说我冤枉你,怎么不把你的耳朵和尾巴露出来?”少女走到了祂面前。


    她的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灰蓝色的眼睛微动,看见了她近在眼前的鞋尖,青年的喉咙里溢出了几声难以控制的笑,似乎想要亲吻主人的脚尖。


    牧烬灰放出了耳朵和尾巴。


    她的手指落下来,指尖捏住了一条坏狗的一只耳朵,扯着祂的毛耳朵和头发,令祂抬起头来。


    南芝桃对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瞳:“也判你无期徒刑好了。”


    在她的注视中,祂的眼瞳又一次兴奋到骤缩和放大。


    牧烬灰笑着接受她的宣判,就像在接受主人的关爱:“好呀。”


    祂身后,那条垂在地上的尾巴,正用力摇动着,仿佛在被她宣判的同时,也在向主人宣誓一条狗的忠诚。


    祂是一条有主人的狗了。


    南芝桃不知道祂在想什么,也不感兴趣,她有另一件事要做。


    在00009号囚犯的资料和档案里,保留了当初的处置记录。


    纪原,虽然祂是个诡异,但因为祂的攻击性,无论人也好,诡也好,祂都能下得去手,过去三号监狱甚至利用祂帮忙杀死一些诡异。


    最终因为太不可控,监狱长才决定把影子切开,削弱祂的能力,碎片分散封印、安置到监狱外。


    让南芝桃倍感幸运的是,当初用于切开影子的能力还存在意识监狱的程序里。


    她的时间有限,南芝桃给纪原带去了一个新室友,认主的狗狗甩了甩耳朵,好像明白她打算做什么。


    “你的朋友来了。”她看着牢房里的影子,露出无害的笑容,似乎为祂单调的服刑生活考虑,贴心地把两位朋友安排到了一起。


    纪原早就感受到监狱里的波动,昔日的监狱长被昔日的囚犯押解,再有趣不过。


    红眼睛的诡发出了毫不掩饰的嘲笑,落难的朋友支起着灰色的耳朵,也弯着眼睛看着祂。


    “看来你要和我做室友了。”牧烬灰道。


    祂半点没有提醒纪原的意思,在影子现形嘲笑的时候,南芝桃没有犹豫,突然调用程序,有壹号从旁辅助,迅速又强行地切下了一部分影子。


    那一小块影子迅速向她流淌而来,被束缚在牢房里的男诡也骤然收声。


    切下来的影子回到了她的身边,浮现出高大的身形,祂脸上没有那种顽劣的笑意,有些放空和茫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挣脱了本体。


    熟悉的表现足以让南芝桃确认,她的纪酒回来了。


    影子的碎片和本体对望,似两个孪生的兄弟。


    纪原眯了眯眼睛,嘴边的笑意不减,兴味盎然:“我的好室友,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这太让我伤心了。”


    南芝桃没有理会,反倒是牧烬灰,出声回应祂:“你的室友不是我吗?”


    红眼睛的诡露出被祂恶心到的怪笑。


    比起善于伪装的坏狗,影子向来不加掩饰。


    纪酒归位,南芝桃扫了眼男诡的红眼睛,又扫了眼青年一直在摇动的毛尾巴。


    这两个诡沦为阶下囚也一样笑得开心,于是南芝桃也对祂们扯了扯嘴角,把坏狗和坏影子都关进了笼子里。


    关门前,她看着这两个家伙,笑意浅浅。


    “我会养狗,但我不会一次养三条,至于你们两个,如果跪下来尾巴摇得够漂亮,我或许会考虑再养一条。”


    这下好了,养不养不再是主人的问题了,而是两条狗的争夺。


    第87章 归巢(1)最后的晚餐


    三十分钟即将见底,南芝桃还有最后一件事。


    紧闭已久的深眠舱猛地弹开,少女从中坐起身,代理的权限还在她手上。


    顾不得停下来复盘,她招来巡逻的机械,扬声命令:“我要见监狱长,带我去监狱长办公室。”


    监狱长既然没死,不如把权限还给正确的人,把那两个家伙多关上一段时间。


    她面对的情况足够混乱了,不容两个顽劣的家伙再出来捣乱,不然等三十分钟过去,祂们没准会再跳出来,和她玩监禁的游戏。


    机械在前面引导,南芝桃从深眠舱里翻出来,无视舱体跳出的警告,她的污染程度过高,应该立刻寻找救治。


    意识回归身体后,她处于半人半诡的状态,因为短暂的意识抽离得到缓冲,一只眼睛变了色,尚且还有活动能力。


    她一路走得跌跌撞撞,机械停在了一扇虚掩的门边,南芝桃用力推开门,黑金色的眼瞳和人类的瞳孔一起转动。


    门后早已断电,一片漆黑,诡的眼睛视力奇好,她清楚看见这是间办公室,在长长的办公桌后,立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影。


    听见她开门的动静,那人影动了动,好像还活着,却没从位置上离开。


    蜂王的感官和敏锐,南芝桃隐隐嗅到了污染的味道。


    她走过去,等到近前,才看清楚这个人的样子。


    女人穿着监狱长的制服,心口位置破了一个洞,时间过去太久,血早已凝固干涸,空洞洞的位置被一颗植物取代,这棵植物生出了许多根茎,把她定在了椅子上,那些根茎爬满了她的身体,变相地替代了她受损的心脏。


    她居然是个活着的人类。


    这样的想法一时间飘过她们两人的脑海,在南芝桃震惊于监狱长的“身体不适”时,眼前的监狱长女士也惊讶她的出现。


    黑发少女的确是人类姿态,可她的眼睛在昏暗中分外明显,并不是人类的眼睛。


    更为重要的是,这座监狱早就沦陷,不再有人员进入,过去收押的囚犯禁锢在深眠舱中,受机械看管运行。


    “你是人是诡。”监狱长打破沉默。


    南芝桃想了想:“应该是人。”


    真是一段奇怪的对话,飞进来的小球闪了闪。


    壹号回到主人身边,动用扫描,姮号造物的蓝光蔓延,清楚机密的人能认出它的来历。


    它给出解析:“重


    度污染。”


    同一条解析适用于两个人。


    南芝桃注意到,壹号蓝光闪烁,监狱长神情有一瞬间松懈,可是,壹号又道。


    “我的权限被收回了,没办法查阅更多信息。”


    监狱内部储存着囚犯资料,它可以骇入查找,但监狱长的个人资料和履历收录在联邦内部,作为在逃人员的器械,它现在无权查看。


    听见收回权限,监狱长女士果然脸色微变,重新审视起面前的人和机器。


    南芝桃直截了当,交代某个诡异代理监狱长职务的事情:“我的时间有限,怎么把权限还给你。”


    她赶时间的神色毫不作假,监狱长沉默了片刻:“方法是有,但是我就快死了。”


    她顿了下:“这座监狱建立在我的能力基础上,即使把权限还给我,以我现在的状况,也难以控制局面。”


    蓝光扫描她的胸口,壹号给出结果,她没有撒谎,她的生命体征全靠植物污染,甚至算得上苟延残喘,也因此,窃取了权限的诡异没对她下手,留她在这里,等待死亡彻底到来的那一天。


    权限还不还给她,已经不重要了,她就快死了,这座监狱崩塌是迟早的事情。


    眼下的办法,要么治好她,要么取走她的能力,那样的话至少能保全整座监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监狱长似乎想要说什么,动了动嘴唇。


    发现权限给不出去,南芝桃正努力思索对策。


    离蜂巢太远,按理蜜蜂们的集群意识也隔的很远,可蜂王遇到了问题,一些窸悉簌簌的杂音逐渐响起,若隐若现,在少女的脑子里说话。


    蜜蜂们的知识也是蜂王的知识,杂音很快提醒她可行的办法,南芝桃有了主意。


    昏暗的光线里,人类少女忽地站定不动,她周身的气息很不稳定,连带着剩下的那只人类眼睛也开始变化。


    她在尝试调用蜂王的能力。


    壹号的感受器捕捉到了某种类信息素,它没有发出声音,静静地悬浮,主人处于某种重要的状态,不容打扰。


    监狱长也意识到,眼前的人模样微变,裙摆晃动,她隐约看见一根冰冷的尾针。


    监狱沦陷后,她在这里被困了太久,只见到了她一个人。


    即使她表现出了诡的特征,监狱长既没有惊慌,也没有敌意,等待即将到来的命运,她的希望只有一个,哪怕杀了她也好,只要把她的能力取走,只要这座监狱能够继续运行,收押在内的诡异们无法出逃。


    在她的静默中,那根尾针极其迅速,冷芒一闪,眨眼刺入她的脖颈,顷刻注入某种“毒素”,属于蜂王对人类的污染。


    诞生不久的蜂王没有杀掉她的打算。


    南芝桃给她注入了转化的毒素。


    和集群意识交流时,她获悉了蜂巢的结构,同时也初步了解蜂王的技能。


    蜂巢科技的工厂里,那些被污染的人只是普通的工蜂,唯一能力是为蜂巢工作,和雄蜂一样,本身不具备攻击手段,而偌大的蜂巢不能没有自保的措施。


    蜂王的能力其一,是将心仪的人选转化为蜂巢的“守卫”,成为开拓版图的从属和眷属。


    虽然会失去人类的身份,但转化足以让这位垂死的监狱长,以另一种姿态复活。


    南芝桃觉得没有问题,甚至,在动手转化她后,她瞬间觉得自己的情况好了许多。


    失控感稍微退去,她意念微动,瞳色渐渐变化,身后的尾针也慢慢收回,原本被污染的迹象,竟然变得可控起来。


    凭借集群意识传递出的预感,南芝桃隐隐觉察,她转化的眷属越多,早晚能控制自如。


    她暗中探索蜂王的能力,此时被定在椅子上的女人身体抽搐,喉咙里溢出了阵阵气声,蜂王的毒素正和扎根在她身体里的植物抗衡。


    片刻,植物落败,裸露在外的根茎枯萎,她失去已久的血肉开始长回,速度肉眼可见,几个呼吸填满了女人空洞的胸腔。


    她再度恢复呼吸,南芝桃同时接受到一个新的意识,或者说,那些在她脑海中的杂音里,多出了一道新的声音,来自面前的监狱长女士。


    透过集群意识,诞生不久的年轻蜂王尝试深入。


    她读取了监狱长女士的部分记忆,当初三号监狱动乱,下属背刺,进入办公室,直接对准上司的心口连开数枪,子弹特殊,她不得已用植物类的诡自救,却也把自己定死在了座椅上。


    南芝桃对那些过去的事情不感兴趣,三十分钟结束,转化成功的监狱长即将醒来,她试探地发出了一道命令,让对方重启整座监狱的系统,把这里恢复正常。


    她转化的手法有点生疏,如果是蜂巢母神和她的女儿们,一定狠狠剥夺眷属的部分自我意识,以她们的意志取代眷属的思想。


    南芝桃没有那样做,说到底她不是诡,没有多余的大脑替眷属思考,所以她没能抹去对方的自我意识,也不打算那么做。


    等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诡,不知这位监狱长会作何想法。


    南芝桃没等她醒来,她忙着越狱。


    不然这位监狱长醒来后,她没准会把人类放进来,追杀她这个人类叛徒。


    南芝桃揣上球形小机器,对方提醒,蜂巢的人在外面接应她。


    集群意识传来信息,蜂王是某些人的目标,那么蜂巢的成员同样也是目标。


    南芝桃分辨出佩洛的声音,祂向蜂王传达了安排,蜂巢的人佯装撤退,混淆视线,另外安排了人员,暗中接应。


    影子果然是越狱的一把好手,纪酒帮忙,一路穿过重重阻碍。


    离开了公寓有限的范围,纪酒明明获得自由,可这块影子碎片也似本体一样,喜好待在人类少女身边。


    漆黑的影子蔓延出围墙,集群意识可以分辨自己人,南芝桃看见有车停在远处,向蜂王递出迎接的信号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几乎影子出现的瞬间,大片白光忽地从高处投下,忽地把周围一切都照亮。


    白光刺眼,刹那,南芝桃想起来,当时翻看影子的囚徒资料,依稀看见过相关记载,在光的辅助下捕获了影子。


    白光抑制住了影子的逃逸速度,枪声响起在下一秒,远处迎接蜂王的车队不再掩饰,两拨人交手,一拨人意图把蜂王拦下,另一拨人则在掩护撤退。


    不多时突出重围,被那白光照射太久,影子的碎片仿佛快融化了,南芝桃就近抢下一辆车,在蜂巢的掩护下撤退,壹号控制车辆驾驶方向。


    人类出身的蜂王,还有太多留待学习的地方,仓促间,南芝桃通过集群意识向蜂巢内部发号施令,她需要更多的支援。


    两只雄蜂配合她的调用,沿路安排路线。


    可古怪的是,一路疾驰,躲避追击的方向最终却不受控,导向了另一个地方。


    大教堂的尖顶在阳光下神圣又明亮,外界的交锋竟连鸽子也没惊起。


    一定是某位神明的暗箱操作,南芝桃视野里已经出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祂站在那座大教堂前,就像她的邻居在等她回家。


    落在蜂王眼里,这一切的巧合简直挑衅,南芝桃清楚看见,对方脸上带着微笑。


    祂没有穿那些神职人员穿的衣服,仍旧穿着一身轻便的常服,单单站在那儿,平静温雅,像神来迎接迷路的羔羊。


    逃无可逃,极短的时间里,不知是蜂王的意思,还是南芝桃本人的意愿,总之她毫不犹豫,一脚踩下油门,车速一飙再飙。


    想要撞死谁的意图遗憾落空,一路逃过来的车不堪重负,骤然歇火,正好停在男人身前,差一点碰到祂的衣摆


    南芝桃的车停下,与此同时,穷追不舍的追兵突然连环相撞,在后方轰然爆炸开来。


    火光冲天,对方看也不看,只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眸温柔:“辛苦了,你来的正好,现在是吃晚餐的时候。”


    祂的声音压过一切的嘈杂,神的旨意清晰传到南芝桃耳边,祂又道:“可怜的孩子,你一定累坏了吧,下来吧。”


    随着祂的怜悯,南芝桃突然觉得真累。


    继续待在车里,也躲不开眼前这个邪神,坐在驾驶位上的少女放下手,实际压了一下一侧的小球,又踩了脚影子,让祂们不要出来。


    南芝桃下车,回头看见连环相撞的惨状。


    “会有人去处理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一只手也搭到她的肩上,“走吧,忙了这么久,我想你一定饿了。”


    祂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根本不在意那些撞坏的车,也不在意她那辆车里躲着的同类。


    她还欠祂一份代价。


    话音落下,南芝桃确实感受到了饥饿,同时,她的脚顺应这位神的话,迈出步子,几乎被祂半搂着,往教堂里走。


    洁白的小路边种着许多绿植,各种姿态的天使雕像摆放两侧,栩栩如生。


    成功转化监狱长后,南芝桃的情况比刚开始好了许多,但眼下可能情绪波动,或同类相斥,面对这位邪神,她的眼睛隐隐又向蜂王的颜色转变。


    祂没有带她去那座最大的教堂,而是来到了一座私人性质的小祷告室,前方摆放着一张餐桌,餐桌上只有一份食物,人类的食物香气扑鼻。


    温序音替她拉开座椅,看着她坐下,祂没有落座,而是站在南芝桃身后,两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都是你喜欢的口味,我亲手做的。”


    餐桌上摆放的都是她喜欢吃,祂极其贴心,为她准备好了最后一餐。


    温序音微微弯下腰,长发束在脑后,只有丝缕滑落下来,在她眼角的余光里晃荡。


    南芝桃听见祂的叹息。


    “可怜的孩子,你的同类要杀害你,而我,我只要你的灵魂。”


    话音落下,洁白的羽翼展开,祂退去人类的伪装,俨然一位慈悲温柔的神明,循循善诱祂的信徒,令她拿起餐具。


    “那么多的人想要伤害你,我不一样,我可怜你,我爱你。”祂如传教的教士念诵起神对世人的爱,“你将在我的身体里获得永生。”


    餐桌上只有一份食物,这是她的晚餐时间,也是祂的晚餐时间,祂要吃下祂可怜的信徒,吃掉她那无助无依的灵魂,和她永远依偎在一起。


    这孩子活在这样的世界上多么可怜,她迟早会遭到其他人的伤害,温序音低下头,轻柔地按住她的肩,亲吻她的额角,饱含爱意和食欲。


    第88章 归巢(2)反杀


    没人想被吃掉。


    南芝桃手里拿着餐具,指尖攥紧,迟迟没有就餐的意思。


    蜂王的部分无法容忍雄性的僭越,没一会儿,她的手动了一下,拿着餐刀的手却没有去切割食物,在短暂的僵持对抗后,猛地反手,一下捅进神的身体里。


    “不。”南芝桃牙齿间挤出一个字,尾刺也悍然而出,刺向胆敢违背她意志的雄性。


    面对她的刀和尾刺,貌似温柔的神明没有阻拦,只轻轻叹了口气,她的攻击破开了祂的身体,洒落点点金红的血。


    新生的蜂王转瞬从祂手下逃脱,奔向某个方向,祂却像在看一个可怜的、走投无路的人类孩子。


    羽翼翕动,祂大可开口令她回到祂的身边。


    温序音没有这么做,祂没有开口,面上的无奈缓缓消退,非人的眼瞳静静望着她逃走的方向,似在凝视她的命运。


    受到刺激,南芝桃又变得半人半诡,一看就明白,她肯定受到了某种污染,正在向诡转变。


    可能慌不择路,也可能是某位神的故技重施,她逃到了大教堂内,高处的神像以俯视的姿态,神圣又傲慢。


    大教堂里居然没有埋伏的人,直觉让南芝桃心生警惕,她眼神一定,看见神像前祷告的人影,穿着身修女服。


    修女的背影有点眼熟,南芝桃不大确定:“穆丽尔?”


    听见她的声音,那人侧目看她。


    穆丽尔以祈祷的姿势跪在地上,手中拿着两只玩偶,初次见面时,南芝桃见过的。


    南芝桃再次嗅到了污染的气味,她按耐不动,思考眼前的情况,穆丽尔突然出声。


    “是你呀。”她打了个招呼,友好依旧。


    这位修女对她表达过善意,南芝桃不自禁犹豫,不确定她是不是某位神明造就的巧合和阴谋。


    在她迟疑时,修女自顾自开口。


    “你知道吗,我当时就在这里,许下了第一个愿望。”


    神像矗立在正前方,彩窗立在神像后,教堂外的阳光照进来,仿佛天堂的万花筒,挥洒神的光辉。


    穆丽尔望着那些缤纷的色彩:“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幸福。”


    “在那之后,我的父母因意外事故去世,虽然他们死了,可我也获得了一笔丰厚的赔偿金…我当时真的觉得很幸福。”


    神像高高在上,俯视着下方的人类,花窗的光芒照到人类的身上,污染开始蔓延,绮丽绚烂,如神在征召。


    她的身体正在石化,穆丽尔恍若未觉:“后来我觉醒了自己的能力。我也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我用能力做出了两个娃娃,用它们来代替我的父母,这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不是吗?我一直都是幸福的。”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好似急于证明:“我有过很多搭档,进行过许多危险的任务,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都死了可是,那也没关系。在这么危险的城市里生活,他们死掉反而更幸福吧。”


    “至于我,我活了下来,我也是幸福的。”


    她一遍遍念着自己最初的愿望,试图说服些什么。


    当初许愿之后,她被取走的代价是情绪感知,现在,那些被取走的感知,突然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和感知一起回来的,还有无穷无尽、被唤醒的痛苦,幸福的愿望破灭了。


    污染还在继续,她的下半身完全变成了石像,南芝桃想起来的路上,看见过的那些栩栩如生的天使雕像。


    没准对于信徒而言,能够被神变成守护神国的天使,也是一种幸福。


    没有犹豫太久,蜂王的尾刺猛地出击。


    这座大教堂分外空旷,只有她和她两个人,隐蔽的角落里,镜头光芒冷冷闪烁,转录着下方发生的事情。


    屏幕里,那有着尾刺和黑金色瞳孔的少女,正在对人类下手,显然,无论她的形象还是她的行为,都不能再算作人类。


    无数双眼睛注视直播光幕里发生的一切,短暂的震惊犹豫过后,诸多视线将其中的黑发少女定在人类叛徒的位置上。


    激进党派本身就对诡充满了排斥,更不要说变成诡的人。


    沙发上的人面色冷凝,作为激进党派的代表,她的态度也是同样。


    稍冷的视线扫过直播光幕,而后,女人意味深长,看向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真是难得。”


    降临派居然决定阻止降临,提出合作,消灭人类叛徒。


    霍尔曼轻轻笑了笑:“相信林女士一定能理解,身为人类,我也有一点自己的坚守,为了人类共同的未来,预祝我们合作顺利。”


    女人没接他的话,只微微颔首,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侧的巨幅光幕。


    当中的少女倒映在她的瞳孔,同时,中年男人貌似和善的神情,也落在她眼里。


    她在看那个变成诡的人类少女,也在看霍尔曼,眼神透露出一种微妙的冰冷和俯视。


    多年以来的派系斗争,她怎么会不了解,眼前这个敌对势力的首脑,一贯奉行弱肉强食,根本不是为了阻止降临,纯粹为了践行能力即使不在自己手上,也不能在别人手上的丛林法则-


    转化正在进行,新的眷属即将诞生。


    南芝桃对能力的把握又提高了一点,敏锐的感官立时觉察,大教堂外,正有人包围过来。


    修女的转化尚未完成,她给穆丽尔留了一条指令,保护好她自己。


    随即,她的耳朵捕捉到外面的动静,神职人员貌似不赞同破坏威严神圣的教堂。


    这无疑给南芝桃提供了机会,借助手上的道具,趁着外面的动静愈演愈烈,她逃


    出教堂,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类,眨眼跑出极远。


    有道具做掩护,那些来围堵她的人争论间,竟然让她冲出来了。


    反应过来的人追上攻击,南芝桃也借助地形在闪转间反击,集群意识给她指明了方向,蜂巢的人就在教堂外围。


    南芝桃向同伴的位置靠近,却突然一脚踩空,掉进了一片漆黑的影子里。


    她以为纪酒恢复过来了,转瞬听见两声嬉笑和招呼,毛茸茸的尾巴缠上来。


    “主人,弃养可是不道德的。”牧烬灰舔了舔犬齿,在祂身边,另一个人分明是纪原。


    祂们一个有空间跳跃的能力,一个有影子转移的能力,区区监狱,不可能完全关住祂们,南芝桃没想到祂们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这两个家伙还能玩到一块。


    眼见她神色变化,牧烬灰及时打住:“我的好主人,好狗总是要跟着主人一起越狱的,况且,我好歹当过内部人员,我只是想来帮帮忙。”


    影子瞥了眼这条狗摇动的尾巴,祂没有尾巴可摇,似笑非笑看着对方献媚示好。


    南芝桃果然甩开青年的手:“帮忙?你们不帮倒忙我就谢天谢地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牧烬灰抓住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面颊上,眼尾眸光熠熠,“狗可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我也能嗅探猎物的踪迹,降临的几个会场,我可都一清二楚。”


    听见祂的话,南芝桃顿了下。


    如果不是降临牵头,她也不会多出这么多麻烦。


    青年一边说,一边怡然自得,看了眼同伙。比起一直在坐牢取乐的家伙,祂这个上过班、有过编制的诡,抢占了信息上的优势。


    “你们现在可是躲在我的领地里。”纪原提醒。


    作为本体,祂的能力更强,那些人用光压制祂,影子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在枪林弹雨中飞快撤离。


    牧烬灰语气夸张:“哎呀,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南芝桃的话在前,这两个“好朋友”的确有意分出个高下。


    影子没有争,刘海下的眉似乎挑了挑,红眼睛去看人类少女,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不错,但每个人类都有自己的影子。


    祂咧开嘴角:“我以为囚徒应该是天然的同盟,可不能出狱就忘了我这个昔日的狱友。”


    当时那场楼梯上的对话,祂确实有意暗中提醒。


    终于,南芝桃做好了决定,微微扬了扬下巴:“那你们打平了。”-


    空间跳跃的能力太方便,用不了多少时间,青年无视地理限制和防御措施,探查了降临总部和分部内的情况。


    虽说祂的权限被剥夺了,但祂对降临内部的运行机制十分清楚,包括首脑的习惯和情报。


    追踪人员陡然失去目标,某个会场的内部,则突然多出一团影子。


    直播镜头尚未关闭,又一道通讯的光幕跳出来,听见目标丢失,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


    霍尔曼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忽地想起当初,在人鱼的家宴上,那个黑发少女还给他的那一枪。


    在他对面,激进派的掌权人也一样听见了手下的汇报。


    “看来这场合作失败了。”女人说道。


    她也派出了人手,加入降临牵头的追捕,或者说追杀,目标又一次丢失了。


    合作面临失败的风险,霍尔曼却顾不上,他面色不太好看,保持着礼仪,站起身来:“现在说失败未免太早了,我还是很相信林女士的能力的,蜂巢那边没有监视到接应,说明我们还有机会。”


    他还准备再说点什么,可能是想先离开这里,眼睛不住环视周围。


    林女士注意到他的异样,氛围有瞬间的紧绷,几乎下一秒,身边凭空多出几个气息,对方没有选择热武器,只有冷光划过,尾刺狠狠扎进了中年男人的身体,猝不及防。


    南芝桃出手之际,和她一起来到这里的诡也骤然动手,截断了通讯设备,并清除了一二碍事的人,疗愈能力者首当其冲。


    在袭击和死亡面前,人大多先顾及自己,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受伤的疗愈能力者自顾不暇,除了少部分反应过来,出手抵挡,可他们的领头人中了蜂王的毒,已经倒在地上。


    激进党派则先保护自己的领导者,在一片混乱中,林女士竟抬了抬手,只命令众人撤退,没有要去帮助敌对党派的意思。


    他们迅速撤离到安全的位置,旁边人问要不要对那个少女出手,女人只笑了一声。


    毒素和污染急速蔓延,新生的蜂王好像没控制好剂量,用量过多。


    虽然随行的护卫及时把霍尔曼保护了起来,可疗愈慢了一步,加之蜂王的毒素不是可以轻易去除的东西,顷刻间,昔日的派系首脑眼睛圆睁中毙命。


    南芝桃见证他的死亡,她黑与金色的眼睛移动,觉察到另一方势力的注视。


    她叫住出手腥血的影子,转眸环视周围的人,几乎所有人都以警惕的眼神望着她。


    “替我转告不在这里的那些人。”少女身上的诡相缓缓消退,露出人类的原貌,“为什么不换一个思路呢,人类出身的我,总好过彻头彻尾的诡,不是吗。”


    没人动手,南芝桃转身离开,她带来的两只诡力量非凡,竟跟着她一起走了。


    摇着尾巴的青年做出了一些夸张的声音,南芝桃不予理会。


    她现在没法彻底掌握蜂王的能力,可她既不想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诡,也不想放弃蜂王的身份。


    她要在人和诡之间找到平衡,不能总是半人半诡的样子。


    就目前可选的方案做出选择,其一是人鱼的无效化,其二是兔子的认知修改,前者能够缓和蜂王能力的侵蚀,后者可以帮她巩固人类的自我认知。


    想到这里,南芝桃给影子安排了一个任务。


    “这不好吧,让我去帮你接情夫?”红眼睛的诡一扯嘴角,似要拒绝,少女却反手给了祂一耳光,发出一声脆响。


    顿时,纪原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脸。


    影子离开,去帮她抓兔子。


    牧烬灰笑眯眯地凑上来,把脸贴到她才打过人的手心,仿佛心疼主人的手:“打人多疼啊,下次可以让我来。”


    这话如果被纪原听见,一准要插朋友两刀。


    南芝桃没让祂失望:“你也别闲着,送我回去。”


    她给蜂巢意识下达了指令,邀请某位人鱼少爷来做客。


    一个诡不听话,那她选择两个,比如一只兔子和一条人鱼。


    第89章 归巢(3)“需要帮您排一个日程表吗……


    巧合没有再出现,那座大教堂也没有再出现眼前,蜂王顺利归巢。


    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游离人群之外的兔子不清楚人类内部的活动,人鱼家的少爷则不同,祂获悉了一些信息,不久前一直在蜂巢做客。


    人鱼们的母亲对此没说什么,如果情报属实,那位人类少女即将变成蜂巢的控制人,让与之“相熟”的儿子去打好关系,再好不过。


    现在大大方便了南芝桃,原来人鱼就在她的巢穴里。


    至于那只跑丢的兔子,兔子认得讨厌的影子,虽然影子变了一个性格,可在任性的兔子眼里,一定是主人派来接祂的。


    由此可得,她心里有祂!


    兔子理直气壮地想,既然如此,祂就大度地原谅主人和旁人的暧昧不清好了。


    兔子和影子打了一架,也回到了主人身边。


    可宽敞的客房里已经有人了。


    “哼,我凭什么帮你。”人鱼糜丽的声线响起。


    客厅里,金发碧眼的青年被压在沙发上,明明姿势受制于人,可祂却微微颔首,语气也不甚客气。


    但比起之前冷然的姿态,祂现在的神情分明生动许多,面对她提出的要求,没有一口回绝。


    人鱼眼睛微动,越过身前的人类少女,看见了什么,祂面色一变,南芝桃也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


    她转过头去,白发红曈的青年冲她跺了一下脚。


    “祂为什么在这里!”这只兔子一点也不大度,质


    问道。


    “你回来得正好。”南芝桃坦坦荡荡,告知了自己的需要,兔子也好,人鱼也好,哪个都行,她表现出随意的态度,从两个工具中挑选一个。


    她的态度让两位漂亮的青年不满,人鱼和兔子都怒瞪她一眼,随即看了眼对方。


    雪黎振振有词:“祂一看就没什么用,还得靠我。”


    “你!”弥尔斯被触怒,明明是祂先来的。


    吵架的苗头一现,雪黎抢占先机,先一步动手,把压在金发少爷身上的少女拉到自己身前,凑到她脸边施展能力,帮她巩固认知。


    南芝桃顿觉好多了,白发红曈的青年直白地讨要奖励和亲近:“我要亲。”


    雪白的颜色下,祂的红眼睛跃跃欲试,没听见她的拒绝,旋即送上自己的唇瓣,几乎迫不及待。


    在另一个的诡死死注视下,雪黎啄吻了下她的嘴唇,又微微侧目,睨了人鱼家的少爷一眼,似在炫耀。


    祂们性格有点相似,可要论谁更放的开,当然是一只假孕的兔子。


    不要脸的东西。


    弥尔斯咬了咬唇,祂也坐的近,就在南芝桃身边,修长细腻的手指动了动,没有再犹豫,安静地探过去,悄悄勾住了她的手指。


    南芝桃还没说什么,兔子亲了她一口,反客为主:“好了,弄好了就赶紧出去。”


    金发少爷的声音和祂催促离开的话一起响起:“不是要我帮忙吗?”


    南芝桃回扣了下祂的手指,兔子也发现了小动作,祂并不想,可主人的意愿胜过宠物。


    南芝桃没有离开的意思,白发青年一下变成了一只小兔子,团成一团,实际占据了她的怀抱,阻止人鱼和她靠近。


    南芝桃把生闷气的小兔子拎走:“别捣乱,办正事呢。”


    弥尔斯脸色稍微缓和,水影闪烁,出手帮她调节蜂王的能力。


    南芝桃呼吸慢慢平稳,忙了那么久,终于能松口气,闭上眼睛休息。


    人鱼的气息无声靠近,祂靠得有点太近了,虽然没睁眼,南芝桃感受到气流吹过她的耳垂。


    良久,弥尔斯轻声,语气别扭:“我没有吗。”


    “什么?”南芝桃睁开眼睛。


    金发少爷说不出求奖励的话,抿了抿唇。


    南芝桃望着祂,视线里,祂唇瓣一抿,泛出韫色,白皙的面颊缓缓浮现红晕,见她还不明白祂的意思,弥尔斯瞪了一眼。


    倏地,浅金色的眼睫轻颤,闭上了眼睛,在人类的文化里,发出了接吻的请求。


    “亲我。”祂似乎害怕请求落空,又用轻微冷硬的语气支使。


    眼睫一颤再颤,索求回报最终得到了回应。


    一旁的小兔子极其愤怒地竖起耳朵,在皮面沙发上跺脚,发出闷响。


    学人精!


    在兔子和人鱼的帮助下,南芝桃的情况彻底稳定,除了借助蜂巢外的力量,两只雄蜂也能供给蜂王浆,对她控制能力也有好处。


    只是祂们产出的蜂蜜少且宝贵,先前为了让蜂王降临,几乎全部喂给了她,酿造需要时间。


    最重要的问题逐一解决,南芝桃这才有时间解决另外两个问题,她转化了两个蜂巢守卫。


    蜂巢接入了两个新意识,一个是穆丽尔,一个是监狱长女士,她们都还活着。


    对于她们的归属,尚且需要对外交涉,外界接连震荡,男诡们反而成了最次要的待办事项。


    作为蜂巢的主人,南芝桃也必须参与到交涉中去,考虑到她刚刚才上位,还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佩洛只让她从旁观看,必要时出来表态。


    集团事务她暂时插不了手,一些没那么专业的任务可以交给她,比如应对部分来往的访客。


    南芝桃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未婚夫。


    奥格图的拜访不以黎明公司名义,而是以私人的名义,外界的邀请先由秘书筛选一遍,毕竟不是所有的邀请都够格送到蜂巢主人眼前,佩洛偶尔也会帮忙看一看,就比如这一封拜访函。


    对方的身份特殊,佩洛亲自来请示她,南芝桃被学习课程弄得焦头烂额,闻言,立时放下了手上的学习任务。


    她让小蜜蜂放行,又照了照镜子,确认自己的面色有点苍白,看起来还是很虚弱。


    为了表示自己还记得祂和她之间的特殊关系,南芝桃特意请未婚夫到她卧室里来。


    如约前来的男人坐到她身边,不说话,蓝紫色的眼瞳注视着她。


    南芝桃摸了摸祂的手,认识她之后,祂的体温习惯调节成人类的温度,让人类觉得舒适的程度。


    奥格图垂眸,看着交握的手指。


    “发生了很多事情。”祂抬起眼睛,缓缓说。


    “嗯。”南芝桃应声,没有否认,“你想慢慢听我说吗。”


    触手怪物陷入长久的沉默,很快,祂的衣物下有东西动了动,触手们被释放出来,南芝桃牵住祂的触手。


    她揉了揉触手尖,放轻了声音:“都是蜂巢母神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如果继续履行婚约的话,会委屈你的”


    她微微顿了一下:“不如,把婚约解除吧。”


    仿佛换位思考般的贴心,也可能是过河拆桥,难以界定。


    触手缠住她的手腕,奥格图没用触手,一手抬起,捋了捋她耳边的发丝。


    “等你先养好身体,我们再慢慢聊吧。”主脑做出选择,虽然她的气息有所改变,但她仍旧是珍贵且独一无二的存在。


    “安达和乌璆都很想你。”祂转而提起两个孩子,不再提及解除婚约,说起孩子们近来的事情,“如果你希望祂们过来陪陪你,我也可以安排。”


    “或许等孩子们能够接任,到时候我也可以过来陪你。”


    南芝桃不久前逃命要紧,现在也忙着处理自己惹的烂摊子,根本顾不上通讯,也顾不上其他人,触手怪物的态度意外好,她没有拒绝的打算。


    如今身份不同于以往,最近的补课也有所成效,和眼前的触手怪物、和黎明交好,对她的蜂巢有好处。


    一场谈话过去许久,偌大的蜂巢里除了两只雄蜂,还借宿了许多男诡,其他诡异不清楚谈话内容,只看见那只触手怪物出来的时候,戒指还戴在祂的手上。


    察觉同类投来的注视,衣装有些微不可察的凌乱,也不知祂们看见没有,奥格图没有仔细收整地一丝不苟,有意留下了疏漏。


    触手怪物整理了下胸前的胸针,收回手时,手指缓缓旋转了一圈无名指的戒指。


    送走未婚夫的当晚,南芝桃迎来了其他客人。


    乔伊斯送来一杯睡前的蜂蜜茶,祂像只来探路的小蜜蜂,手指不安地搅动。


    佩洛忙于公司事务,储蜜的量不如职务轻松的弟弟来得快,南芝桃关心起祂近来有没有认真酿蜜:“茶里加了你的蜜吗。”


    尝一口偏甜,是弟弟的味道。


    “嗯。”乔伊斯坐到她身边。


    南芝桃一顿,祂的香味飘到了她的鼻尖。


    说起来,变成蜂王之后,两只雄蜂的气味格外明显,她能嗅见祂们发丝间、皮肤上的气味,甜美和清苦,但无论哥哥还是弟弟,闻起来都十分可口美味。


    “怎么了。”南芝桃侧目看祂。


    蜜糖色的青年支支吾吾,明明是夜晚,不需要


    外出,可祂过来前却有好好打扮自己,浅色的发梢装饰着几枚发卡,眼眸水润,皮肤白皙,唇瓣也红润。


    南芝桃嗅到了些气味变化,可能是信息素,惊觉祂难以启齿的请求,似接收到了婚飞的邀请。


    雄蜂的信息素并不能控制谁,只能向蜂王表达意愿,一如臣服和勾引。


    “我想…帮您缓解一下压力。”乔伊斯想起哥哥的指导,祂知道该怎么说,“您最近好辛苦,我想陪您放松放松”


    雄蜂生来就是为蜂王服务的。


    祂抓住她的手,犹犹豫豫,不清楚这么做对不对,也可能出于害羞,牵着她的手,放到了祂自己的衣领上。


    “您来,或者我自己来,都可以。”眼尾晕染开绯色,水泽湿淋,显得祂更可口了。


    摆在桌上的杯盏喝空了,忽而有人碰到桌角,茶杯一晃也倒了。


    一夜耗尽储存的新蜜,双生子明面上关系要好,在服务蜂王一事上当然要替对方分担,南芝桃继承蜂王的秉性,也继承了一对漂亮的双生子雄蜂。


    第二天醒来,哥哥佩洛已经穿好了衣服,整理袖口,南芝桃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侧清苦的味道远去又回来,佩洛拿来了办公设备。


    另一只小蜜蜂还睡在一侧,佩洛无视身体娇贵的弟弟,先给蜂王安排起今天的课程和行程。


    南芝桃注意到祂在做什么,瞬间清醒:“我真的有点累了,今天不能休息吗。”


    佩洛神色平静:“蜂王的体质不可能这么虚弱。”


    真该说累的应该是两只雄蜂才对,在蜂巢里,雄蜂的体质可不如雌性。


    被看破,南芝桃噤声,低头查看祂安排的内容。


    “除了这些”佩洛微微一顿,“还有那几位客人的安置,跟您回来的那两个男诡,您带在身边的那个影子,还有一只兔子、一颗智械,以及迈阿德家的少爷也一直借宿在这里。”


    “迈阿德家的宴会邀请、丝织的品牌合作、黎明生物的项目邀请还有弥愿教会,也邀请您出席慈善活动。”


    现在是早晨,祂如报菜名似的报了一串,让南芝桃感到可惜的是,竟然不是早餐的菜单。


    一侧的乔伊斯不知什么时候转醒,抱着被子一角,浅色的眼瞳有点泪汪汪。


    蜜糖色弟弟明显失态,棕栗色的哥哥面目表情,佩洛的态度仿佛公事公办:“需要帮您排一个日程表吗?”


    “或者,您也可以给我一些指示,总要有个先后顺序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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