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个风景？”
新入手的茶叶投入茶壶，脱下繁重的法官礼服，戴维坐在办公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
赛提斯站在这栋联邦第一高楼的落地窗前，眺望远方的地平线，没出声。
他想起自己追过来时，克伦纳从戴维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他下意识躲进了角落，把他们间的对话听了真切。赛提斯从来都没想过，克伦纳这种身份居然敢对戴维动手撂狠话——克伦纳说，如果戴维再一意孤行搞暴政，再敢对贵族出手，对赛提斯出手，迟早有一天，法耶兹就是拼上所有也要戴维死无葬身之地。
但回想起埃克斯他们的话，赛提斯突然有些害怕，站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好维护自己的克伦纳叔叔，真的，真的……
“它可以是你的。”
“我不愿意。”军雌立马扭头打断他的话，漂亮的绿眸平静直视这名两年前对他施加迫害的政客，一字一句道，“我不愿意。”
戴维便不再说话，只专心喝茶。
脱下繁琐庄重的法官礼服，脱下代表权威的副会长制服，剩下的服饰上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品。简单的白衬衫配黑马甲，简单的袖箍，清廉的不像大权在握的文明领导者。
“你为我翻案得罪了雄虫群体。”赛提斯绕到堆满纸张的长桌前，毫不客气的拿起了两份放在最上边文件翻看，“会有抗议。”
“你打算直接派军队镇压吗？”
他拿到的这两份文件，一份是关于ROD的调查报告，一份就是调兵申请书。
似乎生性就有种平静的疯感，他居然就这么把话说了出来：“嫌位置太稳？”
放在之前，赛提斯或多或少会考虑一下讲话的影响，但现在他不在乎了。好牌拿在手上，不打出去还使劲谦让，等这局游戏结束输掉比赛，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戴维奈何不了他，赛提斯很确信这件事。
两个话少的面对面，半天都不一定能聊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必须得有一方做出妥协——这一次，年长的戴维后退了。
“你在赤色学到了不少东西。”
戴维没反驳他的话，只是顺势改了话题：“讲吧，你的回答会决定我对你的态度。”
但很久，他都没听到赛提斯的回答。戴维并不在意，他只休息了一会儿，便抽出一摞文件继续处理早上因审判而落下的文书。
赛提斯望了眼一旁专门隔出来的会客区，再回头，又凝视着戴维。
戴维很瘦，到了如今这个社会，很少有雌虫、或者说军雌能这么瘦了。而戴维的瘦不同于虚弱，仿佛一根即将燃尽却仍顽强伫立在大风大雪中的蜡，他依旧坚强。
一年多前，他离开时，戴维是这样的吗？
赛提斯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在赤色这两年，他也订阅过很多报纸，这才知道星海里除了赤色、银蓝和虫族，还有那么多大的小的文明和派系。
他见过多少派系内战，他们的文明宣告解体。他知晓星盗又向哪颗土著星球发动了战争，收获一批又一批的矿藏、资源、俘虏和奴隶。他也看到了……FOIC联合公报上，对塞莱卡迪克联邦的戴维.诺勒.约博安纳.阿什兰逆行倒施、暴政虐民的公开批评。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你。”
他道。
“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
讲完这两句没头没尾的话，赛提斯便不在言语。一片寂静中，戴维批完文件，放下笔。
赛提斯等着他的宣判。
“路德维希找了个好继承虫。”
最终，戴维一锤定音。他说：“如果早几十年发现你，我大概率也会挑你做继承虫。”
赛提斯既没有应下，也没有反驳。
“我知道你来找我是想要什么。”年长的雌虫对这件事直言不讳，“可以谈。”
“‘如今的虫族到底需要什么’。就这个问题，我不需要你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答复。在下次见面时，只要你的观点能说服我，我就给你一张空白的签名特赦令。”
“——向虫神赞德尔起誓。”
赛提斯郑重鞠了一躬，深深望了一眼再度埋头于公文的戴维，转身离去。
……
无效手续走的速度非常快。赛提斯刚赶到现场，所有程序都走完了，他只用签个字——对，他还没到现场就开始走了。
甚至不用检查虫纹。
平反后关于婚姻一般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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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条路。要么双方有一方不同意，婚姻持续。要么双方都同意，雌虫方已结合，走离婚程序。要么双方都同意，雌虫方没结合，走无效程序。
对此赛提斯大为不解。
绿灯都开到这儿了吗？
“你看你有初经人事的样子吗？”克里兹窝在沙发上打哈欠，可能是这两年混的太熟，这家伙反而阴阳怪气的理直气壮了：“看你这几天的表现就知道了，纯木头啊，朋友。”
赛提斯很想说难道你就不木头了吗。
但他忍了。
拿到自己那曾经因缔结婚姻被划归克里兹的一大串财产清单，赛提斯翻了翻，发现几处房产和投资的商铺因为那一场虫爆炸毁而归于灭失。至于剩下的……
他扭头看向一边的克里兹。
克里兹一点也不怂，挑眉怼他：“拿你自己的钱给你交罚款和保释金，不对吗？”
“你是不是以为那天我没听。”
“一万信用点，丹尼亚。”
“虽然结晶币没有加入货币兑换体系，但我想信用点和结晶币的汇率就算再离谱也应该不至于是1:100。”
“你就当请我吃饭了呗，几十亿的身家就别在乎那一百万了，你在帝国也没少花我的。”
“不是这个原因。”赛提斯收起清单，“我怕这钱去向不明，最后他们说我叛国向你行贿。你拿了多少，我去报备一下。”
克里兹：……
确实是长进了。
“还有当时的录音。”赛提斯伸手，“给我。”
“我删了。”
“你最好删了，不然之后出问题导致联盟失败，对撞浩劫你们就自己上吧。虫族的情况你也知道，大不了都别活。”
克里兹就差对天发誓了，“早删了！”
赛提斯这才罢休。
目送克里兹离开，他点开光脑看着自己档案上婚姻情况那一栏的空白，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抑制器——不紧，不松，只存在。
戴维已经，或者说早就知道了。
赛提斯闭上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自己仍然是名没长大也没分化的幼崽。眼睛一闭一睁，就能回到过去那个散落一地零件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