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制的汤匙带着淡淡的暖意,轻贴在宋明稚的唇边。
慕厌舟轻笑道:“屋门没关。”
只一息宋明稚便反应了过来——
此时还没有到正午天色正亮
祸患常积于忽微……
若是要演绝对不能忽略细节。
宋明稚立刻配合地张开了嘴巴。
慕厌舟轻轻地将汤匙向前倾斜带着浅淡苦香的热气袅袅升了起来,扑向他的鼻间。不过宋明稚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便将汤匙中的东西一饮而尽。
慕厌舟好奇道:“阿稚不觉得苦?”
宋明稚认真道:“还好。”
生肌止痛的汤药除了苦涩以外还带着一点淡淡的铁锈气。宋明稚不知道里面究竟都有什么草药,对他来说这汤药虽然有一些难喝,但是不至于苦涩到难以入口。
慕厌舟再次垂眸舀起一勺汤药。
述兰虽然附属于大楚是一个小国。
但是位于商路上的它,自古便是繁荣富庶之地国中的贵族也一个比一个懂得享受。作为述兰的小郡王,宋明稚却既不怕疼,又能吃苦……
慕厌舟忽然有几分好奇。
宋明稚他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呢?
宋明稚轻轻将嘴唇,贴在了瓷勺畔。
还没有将汤药喝到口中他便听到,徽鸣堂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元九小跑着穿过了前院。
不过转眼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前接着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于第一时间朝慕厌舟道:“启禀殿下消息已经传到宫中去了!”
他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后方才后知后觉地看清两人在做什么。
元九:“……!”
殿下他他竟然在喂王妃吃药?
元九虽然不是什么外人……
但是见他急匆匆闯进徽鸣堂中宋明稚终不由在心中暗暗感慨道——齐王殿下果然很有先见之明!
慕厌舟没有朝门外看一眼。
而是低下头轻声提醒道:“爱妃?”
宋明稚顿了一下立刻把汤药喝了下去。
慕厌舟又漫不经心地舀起了一勺汤药终于在等待它晾凉的间隙开口朝元九问:“之后又有何动作?”
元九在慕厌舟的身边待了这么些年大小也见过一些世面。他立刻低下头去一边整理思绪一边说了起来:“回齐王殿下的话皇帝陛下知道此事后在宫中大发雷霆并于第一时间派人出宫将梁王带进凤仪宫内……”
徽鸣堂内阒然无声。
元九的话音落下之后,半天也不见慕厌舟回答。
见此情形,他终于忍不住抬头,悄悄地朝前看了一眼——徽鸣堂最西侧,那张悬着青纱帐幔的床榻畔,慕厌舟正低头用汤匙,轻晃碗里的汤药,等待它变凉。几息后,方才再次拿起汤匙,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放在了宋明稚的唇边。
殿下竟然在专心致志地喂王妃吃药?
元九的小动作没有逃出慕厌舟的眼底。
慕厌舟蹙了蹙眉:“继续。
元九立刻回过神,再一次低下了头去:“是,是殿下……
他将震惊,强压在了心底。
同时忍不住在心中猜测——
这也是齐王殿下计划里的一环吗?
-
或许是因为身上受了伤。
宋明稚刚刚喝完药,头脑便逐渐昏沉了起来,似乎是有一些发烧。
慕厌舟并没有叫人送他回酌花院。
而是放下了榻前的纱帷,留宋明稚在徽鸣堂内休息。
徽鸣堂内的下人们,之前都是在王府后院里干粗活、杂活的。起初他们虽有一些不适应,但是没过多久,便上了手,干起活来甚至起来要比此前皇帝派来的那群人更加积极、上心。
最近这一段时间,慕厌舟夜里虽然住在酌花院,但是白天仍要在徽鸣堂内读书。有他在这里。下人们更是一点也不敢懈怠。今早慕厌舟一行人离开王府去乐章山后,下人们清扫了徽鸣堂,同时按照惯例点燃了香料。
此刻……
宋明稚身上那一条被子。
甚至就连枕头上,都沾着一些淡淡的苏合香,和慕厌舟的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不知怎的,宋明稚竟有一点不习惯。
“殿下……宋明稚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撑在榻上,缓缓地坐了起来,“现在时间还早,殿下处理公事要紧,我就先回酌花院里休息吧。
此时,元九已经离开徽鸣堂。
屋内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宋明稚隔着那道青纱帐幔看见:
听到自己的话之后,慕厌舟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
他摇了摇头。随口道:“不必,阿稚留在这里养病吧。
宋明稚上一世时虽然是暗卫,武功要比现在高强许多。但可能是因为小的时候,在吃穿之上有所欠缺,他的体质向来都很一般,长大成人后,也常常因为受伤而生病。不过那个时候,宋明稚都是硬扛着过去的。
“养病对宋明稚来说,是一个有些陌生和奇怪的词……
但是慕厌舟的语气稀松平常。
宋明稚只好听他的话,重新躺了回去。
方才那碗汤药里,似乎也有些助眠的草药。
宋明稚的头脑愈发
昏沉。
可躺回去之后,他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闭上眼睛休息——
宋明稚已经习惯,慕厌舟在夜里趁着自己睡觉的时候处理政事。但是现在,太阳仍高高挂在天际,这个时候休息,宋明稚总觉得有一些不大自在。
更何况,几个时辰之前,他的身边才发生了一件大事。
也不知道殿下要怎么处理。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青纱帐幔那头突然响起一阵轻笑,慕厌舟的声音,穿过半座徽鸣堂,落在了宋明稚的耳边。
慕厌舟就像是猜到他心中在想什么似的,轻声道:“安心,阿稚只需要好好休息,养伤、享乐便好,剩下的事情,都是我需要做的。
他的语气虽带着笑意,并不严肃。
但是宋明稚知道……齐王殿下一定能够做到!
……
宋明稚昨天晚上就没有睡觉。
放下心来之后,正在发着低烧的他,直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宋明稚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究竟睡了多长时间。
他只隐隐约约地听到——
皇帝将身边的陶公公派到了齐王府中。
“……陛下听说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后,龙颜大怒,立刻便叫奴才出宫,来将殿下和王妃一道带入凤安宫中,仔细处理今早之事,顺便好好压压惊。
宋明稚轻轻蹙起了眉。
他正欲挣扎着起身。
却听见慕厌舟低声道:“不行。
陶公公被他吓了一跳:“不,不行?
殿下这又是要做什么。
徽鸣堂正厅,慕厌舟回头看了一眼那道青纱帐幔,他压低了声音,对陶公公道:“阿稚今日受了伤,现在状态还没有恢复,需要好好休息,进宫一事不如等到明后天再说吧。
……陶公公听得目瞪口呆。
慕厌舟顿了顿又道:“还请公公替父皇传话,就说等阿稚状态好些,本王定第一时间进宫。
他的神情格外认真。
慕厌舟知道——
皇帝向来多疑猜忌,自己体内的蛊毒便是证据。只要蛊虫还在自己的体内,那便证明自己的“好父皇仍然没有放下他的戒备。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
在皇帝以及崇京城中,众多熟悉自己这个“朽木的人心目中,自己应当时时将王妃放在第一位。
慕厌舟自然不可能错过摁死慕思安的机会,但是他向来都不是一个容易心急的人。
陶公公犹豫道:“这……
那群刺客都没什么骨气。
还没有到京城,他们便争先恐后地将今日的计划,与背后之人说了出来,甚至还拿出了证据……一切皆
已清清楚楚地指向了梁王慕思安。
陶公公被慕厌舟的话吓了一跳。
齐王殿下竟然不着急进宫趁着陛下正在气头上去找他告状?
陶公公虽然一直在皇帝身边当值但是当年他也曾受过贤平皇后的恩惠。相比起梁王他向来都更偏向于慕厌舟。
听到今天清晨发生的那件事之后。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慕厌舟可以利用这件事一举扳倒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梁王慕思安!
乍一听慕厌舟的话陶公公的第一反应是失望。
但是仔细想想……
这是的确像齐王能够做出来的事。
陶公公犹豫着道:“是殿下……”
皇帝一向都溺爱慕厌舟他也不是第一次和自己的父皇“对着干”了。陶公公虽有一些忐忑但最终还是应了下来。他简单问了问宋明稚的伤势便向齐王告辞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王府回到了凤安宫中。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陶公公再一次气喘吁吁地带着人出现在了徽鸣堂内:“启启禀殿下圣上知道您的意思了!他说让您和王妃先在府内休养等到王妃好些再说入宫之事。”
说话间还有几名小太监手捧着木盘走上前来——
这里面装的都是皇帝赏赐的珍稀药材。
宋明稚于半梦半醒间听到……
陶公公又与齐王寒暄了几句他没在这里待太久便带着小太监离开了王府。
徽鸣堂内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而就在宋明稚沉沉睡去之前他忽然感受到……有人走上前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
慕厌舟抱着满身是血的宋明稚走进齐王府的那一幕落在了无数崇京人的眼中。“齐王遇刺”的消息没过多长时间就传遍了大半座京城。
此时
齐王妃受伤的消息越传越广伤势也在一传十十传百中变得越来越“重”。
见到凤安宫里的人去了又来。
终于有好事者忍不住凑到了齐王府门前探头探脑想要一窥究竟——齐王妃可是西域第一美人如此绝色难不成就要殒身于今日了吗?
但是这一日齐王府始终都紧闭着大门。
前来围观的百姓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们只瞧见——
齐王与王妃出事之后不久。
便有一队人马离开了皇宫朝着不远处的召安坊而去眨眼之间就将位于坊内的梁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楚一朝从不缺手足相残之事。
结合今天早上的遇刺传闻与前段时间搜查京城之事围观的百姓便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派人刺
杀齐王与王妃的那个人就是梁王慕思安!
……
一个多时辰以前梁王府。
被慕厌舟吓到腿软的侍从踉踉跄跄地跑回了府中:“殿下梁王殿下——”
侍从的情绪实在太过激动。
他还没有来得及将话说清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同于自信满满的慕思安。
梁王妃原本就有一些心虚当即就被他这阵动静吓得从桌前站了起来:“你这是何意?”
侍从的声音都在颤抖:“回回殿下、王妃的话奴才方才在齐王府外看到齐王府的马车已经回到了崇京但但是慕厌舟并没有死!他他好好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反倒是他那个王妃似乎是受了重伤。”
慕思安重重地拍了拍面前的长桌:“这怎么可能!”
他的话虽然这么说。
但是发抖的嘴唇与上下磕绊的牙齿却泄露了他紧张的心情。
梁王妃魂不守舍:“殿下我们之后要怎么办?”
慕思安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朝侍从问:“你还看到什么了?慕厌舟他知道此事与我有关吗!”
侍从刚才并没有看太多便急匆匆跑了回来他愣了一下不禁摇头道:“后后面的事情奴才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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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的话音还没有落下。
慕思安已经转过身朝着门外而去他咬牙道“好!”同时转过身去朝着愣在原地的侍从吩咐道“备马。”
梁王妃立刻提起裙角跟了上去:“殿下这是要去何处?”
“去韩府”慕思安咬着牙冷静了下来“找你爹一道商议此事。”
梁王妃也反应了过来:“是我与殿下一道去。”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院内。
和只有一位王妃的慕厌舟不一样。
梁王慕思安除了正妃以外还有两个侧妃与美人、夫人无数他的府邸里面早已经住满了人向来热闹得不像话。
但是今日……
慕思安坐上车之后忽觉周遭寂静得有些诡异。
连负责赶车的侍从都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马车上面无人色的慕思安缓缓闭上了眼片刻过后方才颤着手撩开面前的车帘朝着院内看了过去。
穿银色软甲、手持长剑的官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破门而入。此时他们正站在不远处的仪门外静静地注视着自己所在的位置。
慕思安的心瞬间一颤。
他下意识想要放下车帘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动作领头的官兵已经走上前
慕思安沉声道:“
与你何干。”
官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站直身打了个“请”的手势:“请梁王殿下随吾等进宫圣上今日有事要找殿下聊聊。”
话音落下的同时。
披坚执锐的官兵已经上前将慕思安自车内“请”了出来。
-
最近一段时间京城里的大事实在太多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其中最受百姓们瞩目的便是这场刺杀案——梁王慕思安与齐王慕厌舟是大楚唯二的亲王。世人早已经默认皇位将落在其中一人的头上。因此两人之间的冲突直指向了“夺嫡”二字。
慕思安被带进宫后整座崇京城都有了些许风声鹤唳的意思。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的慕厌舟竟然还忍着没有出门一步。直到第二天傍晚宋明稚的体温降下来之后方才带着他一道乘坐马车朝凤安宫而去。
慕思安向来是一个在意名声的人。
他虽然一直都觉得“刺杀”一事十拿九稳但不想被世人指点的他仍然有意将自己从这件事中剥离了出来——至少明面上的刺客都是他岳丈派去的。
虽说齐王出事慕思安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不仅明眼人知道这件事与他脱不了干系甚至就连被俘的刺客也将矛头对准了他。
但是慕思安进宫之后
……
凤安宫海宣殿。
曾经风光一世的梁王慕思安从没有像今日一样狼狈过。
他身上的那件锦衣因为长跪而变得皱皱巴巴一整天没有梳整过的鬓发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乱了个彻彻底底。远远看去竟像个落魄的乞丐身上没有任何的皇家气度。
这时皇帝还没有到海宣殿。
慕思安正被两名官兵强压着跪在地上。
听到脚步声之后。
终于像是生了锈的车轮一般艰难地转过了身去——
宋明稚和慕厌舟来了。
手臂上有伤的宋明稚并没有穿窄袖衫而是换上了中原的宽袍大袖。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有些苍白头发也并没有像平日里一样束在脑后仅以一条丝带相缠。
而他的身边……
慕厌舟时刻关注着身边人的动作。
宋明稚明明只伤了手臂但跨过门槛的那一瞬他还是抬手将人扶了过来。同时轻声提醒:“阿稚慢些走。”
宋明稚轻轻点头:“好……”
慕厌舟将宋明稚送到椅子上坐好后。
方才冷冷地将视线落在了慕思安的身上。
海宣殿的地上铺着
石砖,寒气早已顺膝盖,蔓向慕思安全身。被慕厌舟这样一瞥,不仅慕思安,甚至就连他身边的两名官兵,与殿内的太监,心中都生出了一阵寒意。
齐王变了!
就在这一刹那间——
他们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过往从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的齐王,早已经因为他身边那个西域王妃,彻彻底底地发生了改变。
慕厌舟缓步朝慕思安走了过来。
将慕厌舟视作普通“朽木”的慕思安,此前压根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败在这个人的手中。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他的脸上瞬间就没有了血色。
慕思安在进宫的路上已经想好: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刺杀,将此事与死罪推到韩家人的头上。曾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父皇也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按照“国法”处理自己这个亲儿子,顶多就是幽禁在王府之中。而自己……大不了就是先隐忍上一段时日,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当今圣上从前,就是这样做的。
“三弟——”
“三弟,这回真的与我没有关系!”
慕思安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些刺客都是韩府的人,是那个姓韩的背着我动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自昨日起,慕思安便揪住这一点不放,无论怎么问都是这个答复。
慕厌舟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
慕思安咬了咬牙:“反正,我看这些刺客也没有伤到你,我们不如各退上一步……”
听到这里,慕厌舟终于轻轻笑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慕思安的面前,垂下眼眸道:“没有伤到我?”
慕厌舟并没有俯身。
傍晚的斜阳皆被他挡在了身后,只留一片黑影给慕思安。
跪在地上的人听到,慕厌舟压低了声音道:“可惜了。”
慕思安愣了一下:“我……”
话音未落,慕厌舟终于缓缓垂下眼帘。
他如看一只狗似的,看着慕思安,缓声道:“你若伤的是本王,这一步或许可退。”
“但可惜,你伤到了阿稚。”
这一次,他绝不会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