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85
“再见。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唐怜的语气带着一点困惑,好像没听清宫御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
“——没有如果。唐怜一字一句打断了宫御的话。
漆黑的猫眼倒映着灯光，清醒异常，好像根本没喝一滴酒。
宫御的心跳漏了半拍,“但是......
“但是没有如果,时间永远无法回到过去。
唐怜一点一点从床上坐了起来，所有的迷惘和醉意好像都和长发一样垂落而下。
有句古话叫三千烦恼丝。
唐怜抬起眼,直视着宫御,他突然笑了一下,笑容里再没了一丝一毫的烦恼，“但是谢谢你愿意说出那番话。
宫御愣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这样神态的唐怜,笑容清浅、眉眼舒展、目光平静而坚定，看向他的时候,宛如遥不可及的月光。
“副官之前就告诉我，你有厌食症,不是故意不吃我做的饭菜，很抱歉,那个时候我只以为是副官在和我开玩笑。唐怜轻声道：“现在听到你的厌食症好了，我很高兴。
“恭喜你。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大口吃饭了。7479902和副官都会陪着你，还有宫越，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隔阂，但现在——唐怜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看得出宫越应该想要和你和解了。
“也许以后你会多一个好兄弟,当然,不要也没什么关系，你和宫越看起来确实不对付。
“而且还有很多很多人都爱着你。
他说这句“爱着你时,神情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真诚与温柔。
“被你守护着的联邦里，无数人都爱着你。
“你还记得我开的那家店吗？有那么多人买下纸钱想要把爱和祝福都烧给你。
他说了那么多，却唯独没再说“我爱你。
“现在看来，祝福应该快要实现了，你看起来好了很多很多。
宫御定定地看着唐怜。
“很抱歉，今天我说了许多伤人的话。其实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们也知道，如果你想要善待那个过去的我，不如去好好照顾那些孩子吧。
“过去的一切都是过去了，那些孩子才是未来。
“......那你呢？宫御听到自己这样问。
“我看到我的命运了。唐怜说。
“可我不喜欢那样，所以就想逃跑。
他不喜欢孤儿院。
所以他跑到了黑市。
他不喜欢黑市，所以他跑到了宫家。
现在唐怜突然发现了，他不喜
欢唐怜。
他不喜欢唐怜他不喜欢有人去爱唐怜他不想要宫御的爱。
“我想离开这里了。”唐怜轻声道。
冰蓝色的瞳孔紧缩宫御愣住几乎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离开这里......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唐怜口吻轻松又自在。
“你知道常常出现在我们家外面的那些小鸟吗？小时候我很好奇那些鸟去了哪里有人说它们都进了人们的肚子里也有人告诉我每当冬季来临时它们就会飞到另外一个地方过冬去了。”
“那个地方温暖、四季如春有着明媚的阳光和一望无际的大海。”
“可能我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吧。”唐怜笑了笑。
宫御曾经觉得他的小妻子驾驶机甲离开宫家时像只自由自在的小鸟现在他发现驾驭着这具躯体的灵魂才是关不住的飞鸟。
门窗紧闭此刻屋内并没有起风。
但呼啸而过的情绪就像是一场飓风吹得宫御手背上泛起了凉意和颤栗。
“......你什么时候要离开？”宫御的指尖动了动像是要挽留着什么“是等治好信息素紊乱症再走吗？”
唐怜摇了摇头他认真道：“我不打算再治啦。”
“可能我已经习惯和痛苦共处了。”雪白的手指穿过了发丝摸上了后颈唐怜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腺体笑得有点天真“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和我匹配度高的alpha多的是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用手捂了一下嘴漆黑的猫眼真诚地望着宫御“抱歉我好像又说了伤人的话。”
“但我这次不是故意的。”
“我好像没有爱人的能力。”唐怜诚恳地、赤/裸地、甚至是血淋淋地将他最柔软的弱点展示给了宫御就像宫御之前做的那样。
“宫御你给我的爱太真诚了。”
“可是我给不了所以我要离开了。”
唐怜凑了上来他轻轻地亲了一下宫御的脸颊像一阵风又或许是一场梦。
“再见。”唐怜说。
宫御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听到了唐怜的关门声。
不久前宫御都觉得今天的一切很圆满不管唐怜说什么样伤人的话都不会让他伤心。
直到这一刻他才感觉真正的伤心。但并不是被唐怜伤了心。
他只是伤心。大概爱一个人注定会伤心。
…….
轻快的脚步声从长长的旋转楼梯上一阶又一阶地响起。
拖地的7479902抬起头看到omega飞扬的发丝、和挥舞的手。
“下次见。”
唐怜灿烂的笑容闯入它的视野，无比清晰地印在它的记忆芯片中。
宫家的大门打开，月光倾泻一地。
......
私人病房的房门被轻轻推开，而后又轻轻关上。
隐约听到风声的厉夫人睁开眼，只看到飘荡的窗帘，还有床头柜上放着的两杯茶水，一杯还冒着一点热气，另外一杯已经空了。
他坐起身，拿起那杯温度刚刚好的茶水，轻轻喝了一口。
微苦的茶香。
......
孤儿院的铁门在黑夜中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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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年长的女孩呆呆站在铁门前，一动不动宛如雕像，直到有其他孩子围上来时，她才缓缓转过头。
“小时姐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呀？
“……我们的防卫系统升级了，我来看看。
“小时姐姐，我怎么找不到7479902？
“它也升级去了……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回来。
“哦，那小时姐姐，下次我们再和唐怜哥哥打通讯视频是什么时候呀？
“小时姐姐，你怎么哭了？
......
光头大厨的私人仓库被唐怜轻车熟路地打开。
他顺手拿了一个灰扑扑的包，往包里放了几本珍贵的古籍，而后又往里面丢了几本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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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顺了点干粮......一路连吃带拿后，唐怜抬起头，对着摄像头的方向比了个耶。
他背着这个单薄的行囊，就像第一次离开黑市后厨那样，他再一次孤零零地离去。
脊背笔直、步伐洒脱。
......
杜塔打开他的专属休息室。
一阵熟悉的香气残留在了室内，让杜塔一瞬间瞳孔放大，宛如嗅到主人味道的狗。
但当他循着味道最浓的地方看过去的时候，却只看到了被剪碎的杜宾犬头套。
一封洁白的信纸和一张黑卡躺在碎片中，信纸上面写着：
“杜塔，你自由了。
......
那是一笔数额巨大到能够改变任何人命运的钱，大到让宋柏雪不可置信地看着唐怜，“......这是什么？
“我这些年攒的存款。唐怜露出了一个很可爱的笑容，他对着宋柏雪眨了一下眼，“我攒够了六便士，你可以去寻找月亮了。实现抱负总是绕不开钱的，不是吗？
“你把这些给了我...我......宋柏雪望着唐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曾经宋柏雪觉得每个人都想从唐怜身上得到爱，如果得不到就会痛苦。
可现在他发现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唐怜没有给他爱。
唐怜给
了他比爱更伟大的东西。
“......我做的远没有你给我的多。”宋柏雪喃喃道。
“如果真的很想为我做些什么，那等你当上议员的时候，去推进一下能够保护孤儿院、贫民窟和omega权益的法案吧。”唐怜微笑着向他道别。
说，再见了。
你是我一开始就选中的树。
我始终相信你会在这个被钢筋水泥异化的世界里生根发芽，长出遮天蔽日的绿荫，为往后千千万万的凌霄花提供向上攀爬的枝桠。
唐怜后退一步，挥了挥手，朝着黎明走去。
太阳慢慢升起，黑暗渐渐褪去。
唐怜走走停停。
他在一个小小的墓地前坐下，一束晨光洒落在了他的肩头，就像那天梦中看见的一样。
唐怜将头轻轻靠在墓碑上，他轻声道：“上次我听那个神灵说，你给我存了很多很多的爱。”
“以后不要再这样被骗去打工了，因为我不需要那些爱。”
得到了爱再失去，会很痛苦。比从未得到过还要痛苦千万倍。
这个道理从小狗去世的那一天起，唐怜就知道了。
“天亮了，我要走了。”唐怜吻了一下墓碑，“早上好。”
他站起身，走进光晕里。
黑色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精致的下颌，一缕黑色发丝从兜帽里漏出，顺着唐怜的走动微微摇晃。
他来到了星际航站，用身上最后剩下的一点星币，买下了一张目的地随机的船票。
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但唐怜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就像他第一次走出孤儿院的时候、跳进那辆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的送货车。
飞船窗外是浩瀚的星空，唐怜翻来古籍的某一页，看到上面写着：
“人会在逃避命运的路上遇见自己的命运，那才是你所选择的，真正属于你的命运，而逃离之前的命运，并不是命运，是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