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寥,四下唯有瑟瑟风动。
窦言洵披着黑色大氅,神色肃穆,身后则是数十名身手高强的护卫整装待发,而在看不见的漆黑夜色中,檐角上,暗巷中,还有无数从京兆尹借调的兵马。这些人尽数身着黑衣,藏匿在各个角落。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可奇袭。
窦言洵坐于马上,看着眼前这座四方小院,古朴破旧,在沐京老城间最为隐蔽而不起眼。他眸色暗沉如墨,待远处钟声渐渐响起,他终于沉声道,“杀。”
须臾间,那些黑色身影便齐齐向着那间宅子进发。窦言洵身后亮起熊熊燃烧的火把,追随他左右的副卫姜护卫则厉声冲着那扇紧闭的门扉道:
“御史大人在此,大胆周贼竟敢藏匿朝廷命妇!还不快速速投降,交出昭恩夫人!”
“——否则,封宅搜人,罪加一等!”
窦言洵这些时日用尽身边一切人马,好不容易才查到了周惟衎名下众多产业之中最为不起眼的这一座宅子。眼下更是心急如焚,再也等不得。
却见两番高声喝问之后,那扇门仍旧迟迟毫无动静。窦言洵眉心紧锁,刚要亲自上前,便听见寂静夜色中,一声“吱呀”响起。
随即,那扇半破的门才徐徐打开。
周惟衎长身玉立于夜色之中,身后则是空旷无比的庭院。眉目如旧疏朗,脸上却带着不屑的笑。
“御史大人深夜来访,自当恭迎。只不过这般兴师动众,怕是难为我这一方陋室了。”
窦言洵勒紧缰绳,已是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便是这个男人,胆敢肖想他的发妻,他唯一的爱人,他的心之所向。他恨不能当即便冲上前将周惟衎伪善的面具一把撕扯下来,更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周惟衎。她呢?”
一向温润如玉的人难得面带煞气。周惟衎抿唇而笑,眼中嘲讽愈盛:
“窦御史可是急糊涂了。京中谁人不知昭恩夫人乃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更是朝廷亲封的命妇,长公主的义女。昭恩夫人不见了踪影,御史怎会来我这儿搜寻?难不成御史大人竟连自己的夫人都保护不了吗?”
姜护卫自崃宁起便一直追随窦言洵左右,又曾与林栩共患生死,已是不能再忍,他手中一支长箭当即便“嗖”的一声径直划破夜色,随即紧紧挨着周惟衎宽阔的肩膀,落到了一旁的木门之上。
“大胆周贼!昭恩夫人福泽安康,岂容你这般不义肖想?还不快些将昭恩夫人毫发无损的交出来,不然,我手中的箭可不会再偏半分了!”
眼看情形剑拔弩张,周惟衎却朗声笑了起来。
他目光如炬,直直看向窦言洵,半是轻慢,半是悲悯道:
“昔日她如愿嫁给你之时,我曾亦有机会一箭射杀你于马上,那时只要我肯狠下心,她便会属于我。只是,当时那支箭不过刚对准你的胸口,我便想起她爱慕你如斯,恐怕会大受惊吓。也是那时我一时退缩,才有了今日之祸。窦言洵,你扪心自问,你可对得起她?”
窦言洵的眸色深了几分,和身后幽暗无光的夜色难以分辨。他冷声道,“废话少说,我和栩栩之间,用不着你一个外人过问。”
他看出周惟衎如今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也就是说,林栩此刻就藏在他身后那间院落之中。他再无意与周惟衎纠缠,翻身径直下马,大步向内走去。
姜护卫狐疑地看了一眼四处,伸手拦道,“大人,小心此贼有诈。”
窦言洵却哪里还顾得上,已是迈入空荡无比的庭院内。霎那间风声呼啸,却是姜护卫眼疾手快的挡在了窦言洵面前,只见一把泛着白光的弯刀从黑暗的角落处飞了出来,划过了窦言洵的脸颊,随即掉落到地上,发出咣当声响。
而那刀尖锋利无比,窦言洵被姜护卫一推,脸颊自是堪堪躲避而过,但脑后高束的发丝却被那刀刃砍了半缕下来,随风缓缓飘落。
窦言洵冷哼一声,只骂道,“无耻小人。”
周惟衎爽朗的笑声却在他身后响起,“我何时说自己不是小人了?”
即使这般,有了前车之鉴,无数护卫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护在窦言洵身侧。
众人很快便将藏匿在角落中的那个身型瘦小的家丁捕获,但一番搜查下来,除了寥寥几个仆役,哪里还有林栩的影子?!
她竟真的不在这里……
窦言洵眼前一黑,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膛。她竟然真的不在这里,他枉费心机搜寻这么久,可竟然连最后一丝希望也就此破灭。
早已被两个身形高大的护卫擒住的周惟衎见状轻笑一声:“怎么,御史大人平白无据夜闯我周某私宅,竟连由头也只是胡乱编造吗?堂堂御史,便这般作为,如何向我这一介草民交差?”
窦言洵并不死心,又挨个搜了每一间房间,只见这座小院一片寂静,唯有主屋旁藏有一间暗室。
可推开门去,暗室亦空无一人,他正绝望之际,却见暗室角落放置一道书架,而架子底部,却明显有尘灰被挪动的痕迹。
这里有道暗门。
而他甚至几乎可以闻到,依旧残留在空气中,她身上那股独有的,曾经日夜与他相对的熟悉味道。
姜护卫见状,连忙便带领一众护卫,将那书架移开,又深入暗门中去。
片刻后姜护卫探身回来,却是一脸沮丧。
“大人,这道暗门通向老城一条废弃的街巷,再往前走,已是人群熙攘的闹市……而夫人,早已不知所踪了……”
窦言洵暗自咒骂一声,随即便大步离开。闹市……她又这般匆匆离开,她定是听到了风声,知道了自己会来,才如此急切的孤身离开。
她就这般不想看见他吗。
修长的指节已经泛白,窦言洵神情暗沉如山海颠覆,整个人都笼罩在可怖的阴郁之中。他翻身上马,却听见周惟衎淡声一笑,“对了,林栩走时托我向你带一句话。”
窦言洵攥紧缰绳,并不为所动,却见周惟衎自怀中拿出一张薄薄的纸张。
像大片的雪花一般在夜色中翻飞。
“她说,悟已往之不谏。请御史大人珍重。”
言罢,那页纸便随风向他飞来,轻飘飘的,却好似存心戏弄他一般,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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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打了个圈才落在他的手心。
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是她亲笔所写。那是与白氏和郭姨娘为了做局仿冒她的字迹截然不同的笔迹。
只一眼,他便能看得分明。他曾每日看她练字,早已烂熟于心。每一个运笔之处,字里行间都带着她的影子,她的香气。
上面写着她和他的姓名,两厢并立。甚至连那笔墨都尚未干透。
却是一封和离书。
“夫妻缘薄,情分已尽。妾身自知性情薄凉,辱没夫君门楣……今日自请和离,愿自此一别两宽,再不相累……”
一别两宽,再不相累。
夜风透过宽大的袖袍,近乎要穿透他的心脏。所过之地,唯余薄凉。
四下一片静默,人人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而不过转瞬,却听马蹄声如惊雷,嘚嘚划破夜色。
却是一阵疾风卷过,那是窦言洵一言未发,策马狂奔的身影,转瞬他便消失在了无垠的暗色之中。
而那鬃风如刀披面而来,长街之上原本拥挤的人潮瞬间便被冲散,人们慌忙四散,谁也不敢上前拦下那一抹怒意翻涌的黑影。
窦言洵心中却似有一把怒火燃烧,他已近乎癫狂,只是发疯一般在最为热闹不过的坊市之中搜寻她的身影。
哪怕希望飘若浮萍。她那样聪慧,如果真的想要彻底避开他,一定会此生再不与他相见。
而眼前有无数人飞快从他眼前闪过,有的侧脸像她,有的背影像她,有的同样扶着肚子,连走路的身形都像极了她。
可没有一人是她。
这世间这么多人,无数人像她,却再没有任何一个身影如从前那般,眼眸带笑,眉眼弯弯地立在他身边。
明明是朝夕相处,最为亲密不过的夫妻,没想到待分别之时,他竟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家里分明还堆满了她每日精心绣好的虎头帽,婴儿鞋,甚至她最喜爱不过的雪团,鹦鹉,竟然一点都不能让她驻留半分。
窦言洵心如刀割,只能漫无目的的搜寻,他一遍又一遍的猛勒马缰,马蹄声轰然止步,扬起漫天尘土,却一遍又一遍的满心失望。心脏犹如干涸的泥土,一点点碎裂开来。
他几乎想要拼尽全力嘶吼,呐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恐惧将他淹没,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风声猎猎,人潮如织,人人面带欢喜,独独他一个,被她丢下了。
她再也不要他了。
窦言洵忽然便勒紧了手中缰绳。漫天星辰,人声鼎沸,他却如坠无声雪地,孤立于天地之间。脑海中则浮现起从前种种。他一次又一次被抛弃。甚至连他自己的骨肉,都再不能相见。
他甚至不知道小家伙以后会叫什么名字……
被自己的亲娘,被自己的亲弟弟,被自己敬爱的父亲,被自己的伯父堂兄们,被那无垠的荒漠、冰原,野草遗忘……被江边孤舟、冲天巨浪、如墨江海一遍又一遍冰冷地冲洗。
他被拍在岸上,他被沙土淹没。他被无尽的恐惧和孤独包裹。
他绝望地闭紧双眼,直至再也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