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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缺氧

作者:yawn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的手指一点点变凉,一直冷到了心脏。许多关于灰眼睛的不好回忆,不可遏制地涌上了心头。


    可我的目光没有半点游移,我看着他那深渊藏日的眼睛,呼吸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


    他端详着我,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下意识地反抗,却被他牢牢制住。他将我按倒在地,躯体紧贴着躯体。


    我用尽全力去掰他的手指,但就像先前扯不动他的小臂一样,我现在甚至也掰不开他的手指。


    如果黑暗中有人在窥伺着这里,大概不会察觉其中刀光剑影,只以为有两人在亲昵。


    我苦涩地想,我的力量是如此卑微。


    他明明可以一口气将我掐晕,但只是缓慢地收紧手指,从物理意义上一点点夺走我的呼吸,又在我将要晕过去前暂时放手,给我一点挣扎的余地。


    是审讯的手段。


    这种对咽喉要害的把玩,是场漫长的折磨。他放我在将死的恐慌中猜测着,终结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他的眼神始终定在我的脸上,等待我的反应,等待我在失控中可能爆发的任何能力。


    与手指上虚虚实实的力度相比,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眼里没有半点怜悯,也没有半点犹疑。


    我不由想起了昨晚那些人欺凌我时所开的恶意玩笑,说要试试看我是否真的没有潜能。


    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


    这正是他现在做出来的事情。


    我死死地瞪着他,他用身躯的阴影覆盖着我。


    我突然意识到,他的情绪也覆盖着我。


    我一直都能够感受到的,从昨夜开始,或许从更早开始。我无法理解其中大部分内容,就像走在一团混沌的雾气之中,只为此感到一阵阵心烦意乱。


    或许是因为我不具备他那种感知能力,身为普通人类的我缺乏了某些感知器官,所以完全无法理解那些混乱模糊的概念所指。


    他看起来像个人样,可在他的情感世界中,大多数感知并不能与我身为人类的意识相通。


    我不再去理解注定无法理解的迷雾,而是向更深处走去,将层层壁障抛在身后,试图去寻找他心中可能存在的,还有点像是人类的部分。


    他探查着我的反应和能力,我也探查着他的反应和情绪。


    当我意识到他只是裹着人皮却远异于寻常人类的异类后,我对他的恐惧越来越深,几乎要浸透骨髓。


    我能在那口情绪的井中,刺入越来越深的地方。


    然后,我找到了,底部仅有的一点点类似人的情绪。


    是迷惑。


    他既不喜悦,也不疑惧。


    我曾厌恶吞光者对爱的渴盼和冲动,忌惮其中的风险,可眼前的这种稳定或许更难应对。


    凌云没有半点负面情绪,因为他从容自信,游刃有余。就像此刻,他轻松地将我的生命握于掌中。


    他以为他能得到想要的任何结果。


    缺氧使我眼中的光影逐渐变得模糊,我仍看着凌云的眼睛,我的手指已经失去力气,只能轻轻地覆盖在他扼住我咽喉的手指上。


    我微微张嘴,用口型答复他,我没有能力。


    我能感受到那种迷惑正在加深,而他的手劲也随之加重——过了分寸。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我在沼泽边醒来。


    周围的人群正做着出发前的准备。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脖子,那些地方肿起的淤痕还未散去,有丝丝疼痛感传来。


    所以,昨天在路途中和夜间发生的那两件事情都不是梦。


    但我还活着。我灌了口黑水,坐起身来应对生活。


    当我走到人群中时,明显感到有些人的目光不对劲。


    他们昨夜看到了我和凌云的互动?不,很快我就知道了原因。


    那位操火者失踪了。


    我看向昨晚那个脚步声消失的地方。


    那里的泥沼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而当我离开宿处时,也有人急不可耐地冲过去,在我昨夜睡觉的地方挖泥巴,大概是在找他的尸体。


    没有找到。


    那位操火者消失得很彻底,只留下了部分衣物沉在泥沼中。哈,也许他是夜半燥热,脱了衣物去夜跑,脱离了队伍。


    不管这个推测有多荒诞,由于没能找到尸体,也没有人证和线索,最后大家都只能将他的失踪定性为私自离队。


    在云哥的加持下,这支队伍不缺战斗力。人们不会从减员联想到生存危机。


    大多数人乐于看到竞争者减少——除了昨夜与操火者达成交易的那几个人。


    他们大概是操火者的长期合作伙伴,今早起来后就很积极地寻找操火者的下落,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尤其是窥探着我脖子上新增的淤痕。


    但没有人敢过来。


    没人想做下一个失踪者。


    出发前有人去向云哥汇报情况。云哥点点头,没有多说话,就准备带队。


    我看了几眼,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情,让我越众走了过去。


    我问他,“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我听到有人倒抽了几口凉气,是惊异也是愤怒。可他们的领队配得上这样的敬重么?


    凌云神色淡然,开口回答,“死了。”


    我打了个寒颤。


    这绝非为操火者的生命感到惋惜或惧怕。我昨晚都做好了亲自动手的准备。


    可他死于我的手,和他不明不白地死在黑暗中,是两回事。


    他在死前没有得到提醒,在死后也没有被拿出来宣教某项价值或意义。


    我不认为这是什么正义的彰显。他只是死了而已,仅在结果上有利于我,不会对整个队伍的风气有任何影响。


    或许也没有人想要为这支队伍的风气管理负上什么责任。


    那仍然笼罩着我的庞大情绪没有半点波动,毫无烦恼。


    我可以接受我自己成为凶手。我能理解小弟当初的激怒。可这次有人代我行事时,我畏惧着那位不用理由、就轻易夺走人命的凶手。


    得到答案的我点点头,转身离开。


    人人纷纷避让,或许以为我是个高调炫耀胜利成果的凶手,是个自命不凡去威胁领队的傻子。


    我无意推辞这种误会带来的好处,没人敢再来招惹我了,他们也没必要再将我这样自绝前程的人视为竞争对手。


    接下来,我在队伍中走在首位。


    没有人刻意排挤我,我出于自愿选择这个位置。


    我远离众人讨好的那个人,就像在城市中,加快脚步走过那些热门商店的橱窗。


    那个人过于标准的外貌下,藏着庞然的异物般的知觉。


    他像是怪物。他就算靠近我也不会失去什么。而我不愿意再靠近他。我必须研究透他。


    我耗费了很多力气,抽丝剥茧地分离那些知觉不能相通造成的障碍,抽出来研究的最后一丝情绪是平静无波的。他不仅对操火者漠不关心,对我的态度在昨夜过后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改变。


    这个发现让我松了口气。


    我很希望这是因为我能力不济,我希望我对他所施加的影响就到此为止,堪堪够我能感知他的情绪好坏就行。


    他最好是不为所动,维持住他的超然和无动于衷。


    我希望我们未来的关系也能如此刻般轻松。


    人群替我挡住了来自队伍尾端的视线。


    我回头时看不到那个人,那个人理应也看不到我。


    我忍不住心想,如果我加快脚步,脱离队伍,遁往黑暗,队伍前方的这些人大概也不会来阻拦我。


    我对这附近很熟悉。


    如果凌云不亲自出动,只分派任务的话,我是有机会逃掉的。


    可是,我想要去往地面。


    仅凭我个人的力量,我无法抵达那里。


    逃走的机会转瞬即逝,我不用再为此纠结。


    因为道路很快就变得陌生。


    我们已经离开了吞光者日常出没的狩猎范围。


    我暗自松了口气。因为吞光者还活着,它有可能来找我。


    接下来的道路上,我不想再遇到它带来的意外和麻烦了。


    我能感觉到我们正在前往地面,通道正在不断地往上延伸。


    那些栖息于黑暗的生物族群也变得更加小型化,似乎越往上走越不利于它们生存。


    就好像世界在一点点变得正常,要回复到我们过去那个世界的模样。


    我衷心希望如此。


    这晚休息的时候,我远离人群,也远离凌云,继续选择偏远的位置露宿。


    有人主动过来找我。


    我有些摸不准他的路数,可对方没有恶意。


    他告诉我要注意保障黑水的存量,因为接下来,我们赖以为生的矿脉会变得稀少。


    我勉强认出这个人了。毕竟在这里,会用中文还和我有过交流的人并不多。


    我给他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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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代号,叫新闻主播。


    我不知道他为何不怕我。可他这次给出的情报,比昨晚那个不知所谓的消息要有用得多,我就说了声谢谢。


    他为此瞪大眼睛,又有些紧张地走开了。


    ……我又不是什么不懂礼貌的家伙。


    后面的几天的情况果然如新闻主播所说,矿产变得很难寻找,只有感知能力最强的人才能循着温度找到少许温凉的矿脉。


    自从跟着吞光者后,我就很少为寻矿担忧了。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贫瘠的矿,晶石中黑水稀薄,光珠子也小得可怜,只有米粒大小。


    我装满水囊,观察着别人的举动,以此为参照,控制起自己的食量分配。


    大概是因为远离主要矿脉,通道中降温很厉害。


    我背包中的光珠子之前被人拿走了,但随身还藏了一些。我将光珠子分散到全身取暖。


    道路变得越来越陡峭。


    这里几乎见不到生物。有些通道因塌方而堵塞了,也没有生物来挖掘开路。


    队伍中的人没有了狩猎的工作,却要花更多时间来开通道路。


    有能力者在此时大展身手。我没有那种力气,不得不放弃了在队伍首排的位置,将开路的活计留给别人。


    新开通的道路都很难走,狭窄,堆满了土石,连接着一段段陡峭窄小的竖直坑洞。


    我怀疑这里以前不曾有人类走过,都是兽道和自然裂缝。


    这里毫无疑问是在往上走的,但人们是怎么确信这条路能走通呢?


    靠着对往上挖掘的能力的自信吗?


    我没法跟上队伍了。


    在这样难走的路上,其他人会相互扶助,可孤僻的我未结下这种缘分。


    独自攀爬时,往往要浪费许多不必要的力气,才能稳住身形。


    我很快就疲累不堪,从指尖到小臂都酸痛不已,膝盖也一阵阵发软。


    为了安全,我不得不放缓前进速度,时不时停下来积蓄体力,缓解肌肉酸软的症状。


    我在队伍中逐渐被后来者超越。终于,我脚下一个没踩稳,整个身体都沿着坡往下滑落,怎么挣扎都无法重新抓稳身形,几乎要摔出队伍。


    我的胳膊被某人拉住,身躯重重地坠在那条胳膊下,差点将肩膀给拉脱臼。


    但我停下来了。


    我抬起头,看到了凌云的眼。


    现在我取代了他的位置,在队伍的最末端了。


    我好奇他会怎么做。


    他会等我先走吗?刚刚那一下让我彻底脱力了。我起不来,走不动。他再催我,我也没办法。


    除非他先等我半个小时。


    或是抛弃我这样的废物,就地将我从队伍中开除?


    那就正中我下怀。他们的道路已经开辟好了,接下来大概不会有岔路。


    我可以等休息好后,按照自己的步骤慢慢前往地面,连路费都不用交。


    我试图甩开他,独自靠到墙壁边去休息。


    可凌云没有放过我。


    他没有发布命令,也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往下方退了一步,强行将我扯近他的身体,用手臂夹住我的背,带着我往前走。


    比起扶助,这行为更像是某种挟持。


    我下意识跟了两步,发现自己的双脚都快离开了地面,身体是被他拖着往前行。


    凌云的胳膊上悬挂着我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却似乎还没到极限。


    我心想他都这样了,大概也不在乎程度更深一些的冒犯,干脆完全放弃努力,缩起身体,像是悬挂在缆车上一般偷懒休息。


    有人频频回头看这样稀奇的景象,在震惊之后对我投以嘲讽或嫉妒的目光。


    我对那些置之不理。


    我很清楚我的疲累是真实的。我连拒绝帮助的力气都不剩。


    而且,无论如何,我都想要顺利抵达地面。


    我不知道凌云能负担我多久,在他将我丢下来之前,我得争分夺秒地休息。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我忍耐着闭上了眼睛。


    在稳定的摇晃中,我迷迷糊糊地想起被吞光者用附肢托举行走的日子。


    在我搭乘过的那么多种奇怪的交通工具中,眼下也算是最奇怪的一种了。


    终于,我被放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从一个混乱的长梦中醒来,听到前方传来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和欢呼。


    我将信将疑地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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