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偷听墙角小分队
决斗毫无悬念地结束后, 我也把戴挽玉给劝回来了,不仅哄好了她,还不小心间接撮合了一把。
戴挽玉是个雷厉风行的主, 回去的路上,她就对着李苍穹放话,说今晚戌时在后院的水井旁等他, 她有重要的事要说。
李苍穹没有怀疑什么,点头答应。或许就算他能预判到, 也会应邀吧, 就像这次决斗一样。
一路相安无事地回了大叔家, 这路上我的话没出来时那么多,只自己剥着夹袋里的花生吃,闷头吃了一路。
进了屋,我打算回房间。
“逢山, 怎么了吗?”
“你这哭丧脸是怎么回事?”
一前一后的少年同时发话,夹在中间的我脚步一顿,拍掉手上的花生屑, 都还没反应过来。
我指着自己:“啊,问我?”
顾遇水:“问狗。”
李苍穹:“回来的时候你都没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路上想着今晚求婚的事情, 所以才话少了。按照戴挽玉的意思,她这不就是想要闪婚么。
好歹也是自己的心动男嘉宾, 稍微有点点在意也很正常。
学会轻功的喜悦都被冲淡了几分, 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要说牵肠挂肚也不至于,锥心刺骨更是没到这一步。
非要讲的话,是成年人的一点点惆怅, 以及一丝丝的失落。
不过我自以为把情绪掩饰得还不错,没想到都被他俩看出来了,是我大意了,演技还需要精进。
我指着手里的花生,“吃多了,嘴巴干,所以不想讲话。”
顾遇水:“只是这样?”
我点头,李苍穹距离堂屋近,他跨步进去,倒了一杯水递过来。我赶紧把水全部喝光,为了把戏演足,又装模作样地说道。
“不够不够,我再去倒点。”
像个水牛那样灌了几杯水,他俩似乎真的相信我是口干才话少的。
放下茶杯,我打算回房间,顾遇水抓住我的肩头,“等下。”
“大哥有何贵干?”
“你脚上的负重呢?丢哪里去了,偷懒?”
面对他的连环追问,我还失落个鬼,吓都吓死,“不是!我怎么敢在你眼皮子底下偷懒!”
“你有什么不敢的。”他冷笑。
完全把那二十斤给忘记了,怕惹他生气,我赶紧抱住他的大腿,“我为了追戴小姐就把负重解了,然后忘记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
“呜呜呜,要不我去找回来?”
“丢都丢了,正好让我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了。”
“那我以后还要绑负重吗?”
“不用。”
“好耶!”
“你背我,就当负重。”
“……”
要不,我还是去林子里把沙袋找回来吧。
“打个折吧大哥!背大黄行不行!”
“不行。”
“那……背李公子,你俩重量差不多吧?”
“你想得美!”
顾遇水拎住我的后领子,把我从地上拽起,他带着我走到院子的围墙旁。
墙大概两米多高,我还没吭声,他就轻巧跳了上去,比青蛙还利索。
我仰头看向蹲在上面的少年,逆着光的小恶鬼也低头看过来。我俩这么互相对视了几秒,我听到他催促。
“看我脸做什么,你想跳我脸上来?”
哦,原来是要我跳到墙上去。我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然后助跑到墙下面,左脚点地,纵身起跳。
我距离墙头大概还差半米,没法这么轻易地蹬墙,但是我一蹦能离地一米多高,这不恐怖吗。
顾遇水叹气:“哎,笨哦。”
我提醒道:“毕竟是以前撒迷药能把自己迷晕的人。”
他被我噎了一句,又从墙头跳了下来,落地无声比猫儿还轻盈。
顾遇水跑去堂屋找了一条凳子放在墙边,他挠了一下我的下巴,“看清楚我怎么跳的,要是跳不上来,打断你狗腿。”
说完,他撩开衣摆,让我看清他的步伐。
少年助跑到墙边后,他先是右脚点地,足尖轻踩凳子中间,然后身体往上攀,借力以后,他再次轻松登上墙头。
这墙对他来说是不需要借力的,只不过是为了教我,才拿来了道具。毕竟这狗东西可是能从悬崖上跳下来的存在……
“好棒好棒。”我由衷地鼓掌,他的轻功不论是步伐还是身姿都洒脱好看。
顾遇水咧嘴一笑,对着我勾手:“来,来主人这。”
我提前给他打预防针:“主子,我可能不会一次成功。”
“你试几次,我就给屁股你几巴掌。”
“……这也太没人性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腚,我仔细复盘他刚才的动作,将每个要点都反复推演,还在地上来回走了好几遍。
“我在上面都要发芽了,你上不上啊?”
“别催啊!我不成功你又要打屁股,那我不得好好演练。”
“不打了,你赶紧上,想一百遍都没有做一遍来得好。”
是这个道理,实践出真知。我其实不相信他说不打的话,毕竟他太喜怒无常,做事全看心情。
然而我自己非常争气,这次借力板凳,跳上了墙头。尽管还有诸多不完美,但也是上来了。
感到新奇,我又跳下去,然后又上来,如此尝试了四五遍,我就这么掌握了翻墙头,距离我逃跑又前进了一步!而且以后吃瓜,也能坐墙头看戏了!
“喏,下一步,上那儿。”顾遇水指着对面的瓦片屋顶。
“少爷,如果是你,你会怎么上去?”
顾遇水身姿展开,凌空踏过柚子树的树冠,足尖只在叶片上点过,也就算借力了。这潇洒的身影在空中转了半圈,他就已落在瓦片上。
这个进阶版本我肯定完不成,能从地面用轻功上到房顶就很不错了。这次板凳的高度不太够,我到处找落脚点。
“逢山,在找什么?”看我无头苍蝇那样转悠,李苍穹过来询问。
“李公子我会用轻功了,虽然很一般,但我会用了!而且刚刚还会翻墙头了!”
“恭喜,那你现在是准备上屋顶?”
“嗯嗯!”
顾遇水嚷嚷道:“别聊了,我在上面都要风干成腊肉了。”
李苍穹知道我在找借力点,他笑着屈膝拉开弓步,双手交叠掌心朝上。
“来,把我当落脚处。”
我看着他青竹一般好看的手,下意识道:“踩你?这……怎么好意思。”
“这是很常见的借力手法,不用不好意思。”
“那我踩上去,你是不是会托举我?”
“如果这楼有三四层那么高,我就会出力。但这个高度,你靠自己可以的。”
李苍穹不像顾遇水那么不耐烦,态度简直像是花了钱请来的私教一样。
在他鼓励的眼神中,我朝着他跑过去,为了能让我踩得顺利,他蹲得很低,手掌也放得低。
右脚踏上他的掌心,我还是激动啊,身子一晃,步子就没站稳。他及时地单手抓住我的脚,另一只手往我腰间一撑。
有了这稳当的托举,我整个身体朝上一拔,一次就成功登上了屋顶。
“我上来了!李公子我上来了!”一站稳脚跟,我就看向下面的少年,兴奋地对他挥手。
顾遇水扯我辫子,“有什么好高兴的,难不成以后你都要带着穹哥,才能上房顶?”
“呃……”
顾遇水轻哼一声,对着下面抱怨,“穹哥你别打乱我的调教,你明显帮这家伙了。以后你不在,她不是连房顶都上不来?等到练攀山、水上漂,你都要托着她?”
李苍穹像是做了坏事一样,带着几分心虚,认真点头,“阿水说的是,我应该再严厉些。”
于是李苍穹搬来了梯子、凳子、没砍的木柴,把这些当做我的借力点。
然后我用这些尝试,一次都没上过房顶,看来第一回成功,妥妥是因为李苍穹了。
学武功果然不是一蹴而就的,还得沉淀。失败了一二十次,有一回都踩上瓦片了,结果没稳住又滑下去。
顾遇水和李苍穹就一直守在我旁边看着我跳上跳下,好像在看马戏团的猴子,我又不是节目,你俩没事干了吗,看节目要付费的!
又一次落下来,我揉着脚踝,看看上面的人,又看看旁边的人。
李苍穹:“扭到了么?”
我:“你俩一定要这么看着我练功?我觉得很影响我发挥。”
顾遇水:“还影响你,难不成以后人多,你都不敢用轻功?”
李苍穹:“我……也没什么事做。”
顾遇水:“穹哥你去找大小姐玩呗。”
李苍穹摇头:“不好。”
看来我要在双份监视中继续蹦跶,沉浸在练功当中,我就把成亲什么的抛去脑后了,吃过晚饭才想起这回事。
傍晚,戴挽玉在房间化妆,显然是准备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她还问我戴哪支朱钗好看,我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为了不打扰她在房里试衣服,我就去灶房烤火,大黄甩着尾巴进来,靠在我脚边坐下。
没多久,顾遇水来了,他也挨着我坐,把我从板凳中间挤到左边。
狗才爱挨着人哦!
“柳逢山,等会我们先去后墙那边藏着。”
“啊?”
“偷听。”他说得光明正大。
“大哥,这何止偷听,还能偷看,简直是特等席。”后墙那边和水井挺近的,只不过那里有马匹拴着,还搭着草棚,可以借助掩体隐藏。
我心里很赞同,但嘴上还装矜持,“这不好吧,很不道德!”
顾遇水:“我自己去。”
我:“……”你倒是再劝一下啊!
戌时——
屋檐的灯笼挂满,后院也算亮堂。我和顾遇水躲在垒起的干柴后面,前面是嚼着干草的黑马,对于我俩猥琐地偷窥,马儿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李苍穹很准时,已经到了水井旁等待。他背对着我们这边,好似没发现。
顾遇水将手搭在我肩头,我俩挨得太近了,他的呼吸都好像吹在了我脸边。我想拉开一点距离,结果发现别的地方视野不好,就他这边能看得清。
“不是觉得偷听不好,不道德么。”小恶鬼压着嗓子在我耳边说话。
我也对他小声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遇水:“……”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戴挽玉姗姗来迟,特意装扮过后的少女就像画中仙,比起白天风风火火的样子,夜晚的她多了几分柔情,狐狸似的眼眸含着盈盈光泽。
别说男的,我看了都觉得美。
虽然妆容是温婉动人的,但她一开口就暴露了身为大小姐的傲气,“李苍穹,我想通了,本小姐看得上你,要不要和我成亲!”
这也太开门见山了吧,一点都不委婉的,堪称钢筋直女。
顾遇水:“娶了她就有无极楼和无极剑,傻子才拒绝。”
某人刚这么说完,李苍穹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可以说是掷地有声。
“抱歉戴姑娘,请容我拒绝。”
顾遇水皱眉,用口型骂道:“李傻子。”
比起他真情实意地骂傻子,我的心情却飞扬起来了,拒绝了耶,特别直爽,一点都不拐弯抹角。
“我……你都不犹豫一下!”戴挽玉惊愣住,感到面上无光,她气红了脸,“李苍穹!你好歹给我一个原因!可别说是眼下没有成亲的打算,只想日后做武林盟主!”
李苍穹坦荡回答:“是有这样的原因,但更多的是,我对你不是男女之情。”
“那、那你试一试呢?我娘说多相处也能有感情。我们不一定马上成亲的!”
戴挽玉的声音有些轻颤,先前的傲气已被击碎几分,但她还在做一些努力,她的脸上不是卑微地祈求,而是一种不甘心。
李苍穹静默了,两人都不说话,场面就变得尴尬和难捱。
黑马打了个响鼻,来回踱步,弄出来的声响挡住了我和顾遇水的唠嗑。
“大傻子,这么好的机会。”
“我觉得李公子做得对啊,不喜欢就不要勉强。”
“你懂个屁,强扭的瓜才甜。”
“……这话哪里不对。”
“穹哥娶这死丫头,我还能当干爹,孩子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戴帽子。”
大爷的,差点笑出声,人家成亲生孩子,要你取名字啊!
李苍穹思忖了片刻,究竟要不要试一试,毕竟嫁妆很丰厚。
哪个男的娶了戴挽玉,都是稳赚不赔的,夸张地说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
“戴姑娘,对不起。”
他还是拒绝了,随着这句话的落定,这件事似乎再没有转圜余地。
“有什么了不起,全天下的男人又不是只有你!”
恼羞成怒的戴挽玉跑走了,前排吃瓜的我也是心情微妙,本想等着李苍穹也离开,没想到脚步声是朝着后墙这边来的。
“你俩看热闹看够了么?”李苍穹当场拆穿。
我尴尬地没敢看他表情,顾遇水抖抖衣袖,大大方方地起身,抱怨道:“穹哥你真是棒槌脑袋,送上门的肉不咬一口。”
我小声反驳:“人家是正人君子,又不是你邪魔外道。”
顾遇水:“再说一遍?”
我:“老大玉树临风,花见花开,万岁万万岁!”
李苍穹:“既然心中无意,自然不要耽误戴姑娘。”
顾遇水:“呵,夸人可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让人多想?”
李苍穹窘迫:“是我有错,以后不乱夸了。”
这样,戴挽玉的事情就算是解决了,她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找李苍穹切磋了。
至于会不会得罪无极楼,这就难说。
李苍穹看了看我和顾遇水,又说道:“我打算后天出发去盛阳城。”
“这么快,路上的雪都没有融完呢!”我很吃惊,毕竟我以为他会比云覆雨待得久。
顾遇水眯眼笑,“好啊,毕竟武林大会不能耽误。”
李苍穹:“阿水,我走了,你别总欺负逢山。”
和云覆雨一样,要走之前都交代小恶鬼做个人,不要对我太坏。
顾遇水翻白眼,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还认为别人咸吃萝卜淡操心。
“李公子……”
我叫着这个称呼,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潜意识里我觉得这次离别了,可能以后也见不到了。
“怎么了,逢山?”少年温柔地望向我,在等待我的话语。
“没什么,就是喊喊你。”
顾遇水捏我脸,“你嘴巴痒怎么不喊我?”
我:“少爷少爷少爷!够了吧!”
“逢山,我还欠你一顿饭,和一百两黄金。下次再见就兑现诺言吧。”
说着这番话,李苍穹笑着,脸颊边的酒窝看得人心头甜甜的。
原来他还记得在雪崩时的事,还以为他当时状态不好,不记得呢。
“穹哥不用,这钱和饭,小弟替你还。”
我嘀咕道:“那你倒是给啊,口头画大饼谁不会。”
顾遇水警告地指我:“穹哥就不是画饼吗?”
“至少他信誉度比你好,当然,要是你俩都给我钱,也不是不行啦。”我露出财迷的市侩表情。
这次李苍穹没有顺从顾遇水替他还债的意思,说道,“阿水,这次还是不要混淆了,我欠逢山的,我自己还。”
“大哥听到没有!是李公子自己执意要还,我没办法!人啊,财运来了挡也挡不住的!”
“……”
感觉我的脸要被顾遇水的眼神盯出洞来,说了句好困,我撒腿就跑。
我回到房间,看到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坨,隐约有少女嘤嘤嘤的哭声传来,只是声音被压得很低。
照旧如常洗漱,等我弄完,这丫头还在哭。我在床的外侧躺下,然后翻过身面对隆起的被子,我拍着她脑袋的位置。
“女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哭完就好好睡一觉,明天带你买镇东边那家肉包子,很好吃的。”
戴挽玉没有回应我的话语,可过了一会儿,她钻进我被子,拱到了我怀里,她好暖和,简直像个暖宝宝,还香香的!
“我不高兴的时候,我娘就会陪我睡,还会唱小曲哄我。柳姑娘你会唱吗?”
“……”幸好没说是跳舞,我冥思苦想几秒,深沉开口:“戴姑娘我给你唱小毛驴吧。”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给自己谋点福利怎么了!【……
告白失败的一夜过去, 顶着肿眼泡的戴挽玉本有些不想出门见人,可又觉得凭什么是她避开,于是又硬着头皮踏出房间。
只不过她走到哪里都把我拽着, 好像多个伴就多一分底气。
戴挽玉现在见到李苍穹,她都是用鼻孔瞧人的,哼一声就拉着我走开。不过李苍穹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 显然是没打算弄坏关系。
我拉着她去找云覆雨要一些外敷的药,给她的眼泡消一消。
几个女孩子都挤在柴房里烤火聊天, 偶尔吃点柚子瓜子再撸一撸狗, 也是很惬意的。
柚子皮糖还剩一些, 戴挽玉吃着这个骂着人,她问道:“好好吃,这是在哪家买的糖?”
我:“顾遇水做的。”
戴挽玉噎住了,但嚼在嘴里又舍不得吐:“……不会有毒吧, 不会很脏吧。”
我打包票道:“不会,放心吃。”
“想不到那狗东西嘴巴那么贱,手艺倒还好。”
“要是没有一两个优点, 老大就烂完了,老天还是有点公平的。”
我和戴挽玉疯狂在这嚼舌根,她骂李苍穹和顾遇水, 我就顺着骂顾遇水,怎么不算双倍碎碎念。
“咳。”云覆雨轻咳一声, 像是在提醒什么。
我赶紧捂住戴挽玉的嘴, 没过几秒,顾遇水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看到一屋子姑娘,这死鬼也不见外,嬉皮笑脸地加入, “在聊什么呢?”
“聊这几天的天气,多晴朗啊,春天快到了!”给戴挽玉使眼色,我识时务地换了换题。
顾遇水把我挤开,自己坐在我的椅子上,我只好站在他旁边,总不能往他大腿上坐吧。
云覆雨拍拍床边,我小碎步过去,坐在床沿,“老大,我是练完轻功才过来歇息的。”
顾遇水剥橘子,斯文地掰开往嘴里塞了一块,这才开口,“没抓你偷懒,我只是过来看看昨夜求亲不成的戴大小姐。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在这,你还有心思聊天呢。”
无辜被刺痛,戴挽玉也是没拿无极剑,不然这会儿肯定剑出鞘了。
“小贱人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没用啊,连个男人都搞不定,听不懂人话?”
“……你!”
现在李苍穹不在,只能我来充当和事佬,我马上打圆场:“息怒息怒,我们聊点别的话题。”
云覆雨:“可能再过三五日,乡道上的积雪会消融许多,路也好走了,戴姑娘,我们五天后出发如何?”
这个新话题也太令我悲伤了!
戴挽玉现在是不想在这多待的,一个是表白失败,一个是讨厌顾遇水。她刚才还问,我是怎么能忍受对方的。
苍天可鉴,我也在找机会跑路啊!
“师父,路上的马车、车夫以及饮食我都备好了。”顾遇水不挖苦大小姐了,又乖顺地交代。
戴挽玉问道:“有没有我的份?”
顾遇水冷笑:“你是我的狗,还是我的师父,想吃自己买去。”
戴挽玉:“……”
我赶紧拍拍少女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招惹这瘟神,目前她还没被下毒,就已经算是万幸了。
到了晚上,和我一块躺平的戴挽玉已经不再为李苍穹伤神,她在和我咒骂顾遇水。
“逢山你到底是为什么跟着他?他救了你全家?”
“呃……说来话长,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她见我面有难色,就不追问,只说道:“亏你忍得住这狗男人,李苍穹和这种货色是朋友,他说不定也差劲。”
看吧,李苍穹又被顾遇水拉低了风评。
“如果你是缺钱,逢山你可以来无极楼,我让我娘收你做关门弟子!”
我差点从床铺上弹起来,这是什么天降机会啊!搞到最后,居然是我捡到了这么大个便宜,阴差阳错地抱上了戴挽玉的大腿。
“呃,我做关门弟子不够格。但和小玉你成为朋友还是很高兴的,以后若是我落难了,你能给我点吃的就行。”
“你要是混不下去,来无极楼,本小姐一定罩你!”
我感动到了,这是完全没有谎言和试探的朴素友谊,我小鸟依人地缩进少女怀中。
等到我离开顾遇水了,以后要是流落街头,我可以去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人脉还是很重要的!
明天早上李苍穹就要走,我看向戴挽玉,问她:“明天去送李公子吧,他一早出发。”
“不去,拒绝了我的男人,就算再好,在我眼里也不值钱了。”
“佩服,但我要去送。”
“随便你,我反正是不想,不过我和云神医出发的那天,你也要送我们。”
“当然。”
第二天——
今天正好还是街上的赶集日,一大早就听到了吆喝叫卖声,很是有烟火气。
除了戴挽玉不送李苍穹,我以为其他人都会送送的,就像目送黎愁那样。可我走到他的房里,只看见李苍穹一个人站在屋中,顾遇水都不在。
听到我的脚步声,少年转身对我微笑,“逢山。”
看起来他是在刻意等我,跨过门槛,我东张西望,谨慎发问,“大哥不在这吧。”
“云前辈将他叫过去了,我想会有一刻钟的空闲。”
意思就是我和李苍穹会单独相处一阵子,脑子一转,我怀疑道:“你和姐姐打配合?”
他笑而不语,算是用沉默回答了。
“太阳从西边升起了,李公子你居然支开老大。”
“不这么做,我怕你不敢和我说实话。”
“……”
忽然就开启了真心话模式,我赶紧将门窗都关上,看我这做贼心虚的样子,李苍穹不由得摇头,“你是真害怕阿水呢。”
“开玩笑,我对他的恐惧那是一泻千里。”
“逢山,从毒障山回来那次,我知道你要跑。”
“你还不是把我摁住了,你抓我两次,把我送回去两次!不过毒障山那次幸好你先动手,要是被大哥抓了典型,我大概要被剥皮抽筋了。”
“哈哈,说不定呢。”
别用这么开朗的语气赞同,很恐怖的。
时隔多日,我俩已经没有了当时抓与被抓的尴尬,能够心无芥蒂地谈起这件事。
但我不会和他透露我还想跑的心思,至于李苍穹是怎么想的,我才不管呢。
“逢山,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去往繁华的城镇,然后找宝珠当铺。这家店的主人是我的结拜大哥罗白首,你有困难找他,一定会帮你。”
昨晚才抱上戴挽玉的腿子,今天李苍穹又给我拉人脉?而且和戴挽玉不一样,他是心里清楚我有逃跑的心思的。
虽然话语没有点明,但很像在帮我。这家伙是在帮顾遇水试探我的忠心,还是这次良心发现?
“李公子,你不是在和顾遇水联合起来耍我吧。”
知道我是被骗多了,对于我有此一问,他也不感到被冒犯,温声解释,“没有耍你,如果今后一个人有困难,不方便找我,就找宝珠当铺。”
这一次,他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看来他是觉得我会跑路的,李苍穹不给我提供跑的机会,可要是我跑掉了,他会给我提供一些方便。
这样既不会得罪顾遇水,也能给我托底,不愧是他。
“李公子,你结拜大哥的当铺是不是连锁店,开了很多家?”
“是的,分号很多,嫂子经商很厉害。这件事阿水也不太清楚,他并不在意我有哪些朋友。”
划重点,顾遇水不知道宝珠当铺和李苍穹的关系!
“真的只要说和你是朋友,他就会帮吗?给钱救急也行?可是我和人家不熟,我害羞!”
李苍穹忍住笑意,“没关系,你和罗大哥借钱,算在我的头上,对着我你总不会害羞了吧。”
“嗯嗯!我不会手软的!那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我期待地看着他,他也用差不多的眼神望着我,安静了几秒,我先憋不住了。
“所以,没有要交代的了?”
“我说了你可能不爱听,但江湖险恶,我认为跟在阿水身边还是挺好的。”
“……果然不爱听,我觉得跟在他身边才是险恶。”
“至少他会尽力保全你。”
“他对我好,是因为我拿走了他的明月神功。跟着他不如跟着你。”
李苍穹并没有赞同我的话,只喃喃道:“跟着我,也不一定会有你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也不知道他想到了哪里,面上显出几分不自信来。
他没有深入探讨这个话题,轻巧转开话锋,“逢山,我就要出发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保重,祝你在武林大会力挫群雄,勇夺第一!”
“好,借你吉言。”
我总觉得我俩都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开,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而起,他大概也有自己的顾虑吧。
说不定这一次就是永别,毕竟是没有飞机高铁的古代武侠啊。
“李公子等一下!”
眼看他要过去打开门,我心急地呼喊一声。
“怎么了?”
在这一刻鼓起的勇气让我将占便宜的精神发挥了出来,格外坚定地说道:“好朋友,抱一个!”
由于我的语气过于视死如归和铿锵有力,现场没有一点旖旎气氛,有的只是生死之交那般的绝世友情。
“朋友?也对,我们是好朋友。”
李苍穹只有一刹那的愕然,便大大方方地向我走来,我就像个木桩子那样杵在原地。我怕自己主动了,让人家少侠为难!
少年张开双臂,将我给拥入怀中,然后拍拍我的脑袋,柔声说道。
“后会有期,逢山。”
呜哇!好不容易混到一个拥抱,这个福利要好好享受!我将脸盘子往他怀里拱,深深吸一口气。
完了,似乎有点理解顾遇水想咬人的冲动了。
我现在就很想在李苍穹身上咬一口,不管是想做记号的占有欲,还是发泄的意图,总之就是牙痒痒。
一定是顾遇水给我传染的,他有剧毒!
“咳,逢山?有点痒。”
脑袋往他胸口钻了好一会儿,大概也是忍不了了,李苍穹轻声提醒。
就像从美梦中惊醒,我从他怀中弹跳开,整理着被蹭乱的刘海,“不好意思啊,像个穿山甲那样乱钻。”
他又被我逗笑,清亮的眼眸就像星星一样,把我的心头都照亮了。
其实我俩独处的时间不算多,那次雪崩应该是最久的一次。在这零碎的相处中,我积攒了一些对少侠的喜欢,但也只是一点点,并不很多。
短暂的拥抱结束,这次是我打开了房门,密闭的空间有了开口,象征着独属于我的告别结束。
顾遇水晚了好一会儿才过来送李苍穹,我站在一旁和云覆雨闲聊,然后大家一起将人送到村口。
回来的路上,云覆雨说要去逛早市,也不用陪她,就一个人往街上走。我倒是没什么心情去买吃的,就和某人一起回。
“傻狗,你怎么不去逛早市,吵着买吃的?”
“……”
“因为穹哥走了,所以没胃口是么。”
我都没开口,顾遇水就这么自问自答上了,但我得承认,他有那么一点说中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单独见他。”
“少爷你在说什么。”
“今早师父将我叫去房间,传我几个药方子。她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是想支开我。要么是你指使,要么是穹哥。”
我转头就把李苍穹卖了,飞快说道:“不是我!是李公子!李公子心眼子多!我怎么敢支开你!”
顾遇水:“……”兴师问罪的表情都僵住。
发现不是我安排的独处,顾遇水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他揽过我的肩头,捏捏我的脸,“我没那么小气,你俩独处说了什么?”
打死不说宝珠当铺的事,但什么都不说,以他的个性肯定不相信。于是我只能说一半真话,掩藏另一半真话。
“就是告别。”
“我不信。”
“还有……我、我求了一个抱抱。”拥抱是我主动求的,这不能诬赖对方。
顾遇水的脸色由晴转多云再转阴,“抱?你抱他?还是你要求的?”
我硬着头皮说:“就是,你也说我好色嘛,那他都要走了,我不给自己谋福利,占点便宜,不是很亏!”
“哈!占便宜,到底谁占谁便宜!”
“我占他的。”我老实回答。
他都要被我气笑了,掐住我的脸就骂:“蠢猪,笨狗,对谁都摇尾巴,你是不是想进狗笼。”
我举起手:“我申请放养。”
“你弟弟放养,它至少知道回家,你是根本不想回,天天往外跑!”
大黄的主子是云覆雨,我的主子是索命鬼,这能一样吗。内心腹诽着,我点头哈腰地道歉,这已经成了我的工作流程了。
“好嘛,我错了,回去跪柚子跪花生跪水井跪瓦片!”怕是要打造钢铁膝盖了。
“你跪刀子,老子都不原谅你,你还主动要抱,这次是抱,下次是不是就爬床了!”
光天化日你在讲什么!不过有机会的话,也不是不行,之前壮阳药事件,我不就有些动摇。
成功隐瞒了宝珠当铺的信息,只是没想到小恶鬼很反感抱抱事件,我看着顾遇水眼里的阴狠,开始意识到他很在意。
根本不能理解他的心情,我也不想去共情,可这熊熊怒火还得扑灭。
也不管这里是大街上,我顺势往他面前一跪,情真意切地哀嚎:“好吧,我有罪,玷污了你的好兄弟,老大你惩罚我吧。”
“……”
赶集本来就人多,看到我给他下跪,周围不少人都指指点点。
我和顾遇水都不是要面子的类型,也不管周遭的声音,但他还是黑着脸将我给拉走。
手掌捏着我的胳膊,几乎是将我给拎走的,少年咬紧牙关,恨不得把我摁在地上当拖把。
走到了人少的道旁,他将我往身前一带,还没等我站稳,就将我狠狠抱入怀里,胳膊箍住我的腰背。
“咳咳——”
被他的力道整得咳嗽两声,我缓过气,人都快被嵌进他胸口。
小毒虫的身上有着混合的药材气味,说不上是苦涩还是清香,我被熏得眼睛酸。
“抱我!”
看我没有反应,他有点气急败坏地命令。我也不是不想抱抱他的小蛮腰,但他自己像条蟒蛇一样把我缠得动弹不得。
尝试两次,我遗憾发声:“少爷,你想让我回抱你,至少得松松力气吧,我根本动不了。”
“……”
“他怎么抱你的?”
要命,这话让我幻视了一些地摊文学,但这种时候我要是笑出声,一定会被收拾。
“李公子就是很普通的抱一抱。”
“那你怎么抱他的!”
“你先松开,我给你演示一下。”
大蟒蛇松开了缠绕,我活动一番筋骨,凑上前环过他的腰,将脸轻轻埋进少年的胸口。
“就是这样,很轻松的。”
说完,我打算退开,顾遇水用手掌猛地压住我的后脑勺,将我的脸无限地往他胸口按压。
“呜呜呜!”
这是打算用胸肌夹碎我的脑壳吗?原来人真的会在胸口中窒息,本来他胸肌也不小,呼吸困难了!
缺氧导致我对他乱抓乱打,顾遇水很坚决地打算闷死我,一点都不松手。
听到我的声音逐渐弱下去,按在我后脑的手松了力气,新鲜空气灌入,察觉到这疯狗松开怀抱,我猛地吸一口气,飞快远离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有血丝。
我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在他的脸颊上找到一道爪痕。
疑似我的指甲划伤的,从嘴角到颧骨,他皮肤白,这道红痕很显眼,一看就是被人挠的。
“老大!你的脸!我不是故意的,会不会留疤啊。”
本来都逃离他的身边,这会儿我又着急地跑到他身前,心疼地捧着他的脸一顿猛瞧。
顾遇水也被我的行为给弄得一懵,他压着眉眼,“干嘛,挠死我算了,装什么好心。”
“哎,你最大的优点要是被我毁了,我会恨自己的!”
“……”
一时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消气,他倒是不在意脸上的爪痕,用大拇指抹过我抓过的面皮,他勾起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管是计较抱抱,还是计较破相,我俩又这么莫名其妙地恢复了往日的相处模式。
“快回去,我好给你找药敷一敷。”
拽着他的手,我将人往回拖。
回了院子,我就冲去云覆雨的房间翻外敷的药,绝不能让顾遇水的脸留疤。
找到一瓶专治抓伤的药,我立即跑去房里找人。
“少爷!快擦药了!”
“不擦。”
“求求你了,擦药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错在抓伤他的最大优点,我宁愿不小心踢爆他的丁丁蛋蛋,反正那些我又用不上,这么赏心悦目的脸,我是真在意啊,公共设施不能毁坏!
“你哪里错了。”
“我不该抓伤你的脸。”
“……是你不该抱李苍穹。”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我诚心诚意地道歉,顾遇水把受伤的脸转过来,这是同意了上药。
我马上用干净的小木勺挖出药膏,小心地涂抹在他的门面上,感觉像刷漆,但我刷得无比虔诚。
狗东西打了个哈欠,我把药涂到他嘴角边,差点戳他嘴里。
他皱眉呸了一声,我吓得后退,等了几秒,发现他没有发作,我又靠上去,“老大你不要乱动,还差一点就涂完药了。”
给他仔仔细细地抹了药,我把药瓶揣好,叮嘱道:“每天涂三回,最近吃清淡点,绝对不能喝酒。”
“你还管我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我陪你一起!”
“……”
想想看,我和他朝夕相对,如果以后很不幸地跑不掉,这张脸我还得天天看,可不能毁掉自己本就不多的福利。
好像被我这紧张的样子给哄好了,捉摸不透的恶鬼不再提拥抱的事,心情愉悦地说带我去练轻功。
果然是看到我不爽,他就爽。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收好它,我的逃跑希望!……
第五十三章收好它, 我的逃跑希望!
终于还是到了这天,连续的天晴让路况变得好了许多,云覆雨和戴挽玉收拾了东西, 准备明日出发。
我舍不得她俩,恨不得跟着两人一块走。帮着她俩整理大包小包,路上换洗的衣物, 需要用到的零钱,还有云覆雨想吃的蜜饯, 我都准备了。
事实上大部分的东西顾遇水早就备好, 我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又补充了一点点。
自从李苍穹走后, 顾遇水倒是不怎么看管我了,又开始研究自己的毒虫们,就算我在练功,他也能放心我一个人。
难道是因为我现在很自觉, 他对我终于多了点信任?
到了启程的这天,我早早就起床,和戴挽玉收拾着。她自己的佩剑断掉, 打算带回去重铸。至于被她带出来的无极剑,她还是背在背上。
我和她出了房间,听到院外的敲门声, 对方说是雇佣来的车夫。
把门打开,看到一个朴实的中年人站在一辆整洁的马车前, 车轮子看着都刷过了。
看到我们手里拿东西, 他很勤快地过来接。
“小玉,我去看看姐姐。”
“行,我就在这边收拾一下。”
过去柴房找人,云覆雨早已起来了, 她离开药仙谷时只带了大黄和背了一个包袱,现在回去大包小包都有。
大黄嘴里叼着一个包袱,晃着尾巴跑出去。看到我过来,云覆雨确认顾遇水不在,她便将我拉进门。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包黄纸包起来的东西交到我手中,轻声道:“你要的能让人晕三天三夜的药。”
我本来还有些疑惑,她这么一说,我顿时想到之前拜托她的事情。
刚进毒障山那阵子,我记得我单独和她说想要这样的药用来防身,但我并没有说自己是用来药顾遇水的。
我现在有些后悔了,既然云覆雨真的会给我制作这药,我应该说清楚对象的。
毕竟顾遇水百毒不侵,如果是普通的迷药,怎么能制住他,搞不好把这药刚放进去,他就会发现。
发现我神色不明,云覆雨似看穿了我的心思,“以逆徒做例子,这药无色无味,入水即化,就算他体质特殊,吃了也会晕两天,我下了大力气做这药。”
一听到这话,我的眼睛迸射出光芒,“这是粉末还是颗粒呀!”
“颗粒,可以用手指捻成粉末,很方便你。”
“姐姐你考虑得太周到了!那如果我多放几颗,会不会药效翻倍?”
“不会,一粒就够了。”
就算默默地制作了药,云覆雨也用顾遇水的体质做参考,但她并没有问我到底是用来对付谁,或许她心里也有答案了,只是这成了我俩心照不宣的事。
我脱掉一层层的外衣,把这小小一包药塞入自己缝了夹层的贴身内衣中,这可比一百两银票还值钱。
制药的事我只提过一次,自己都快忘记了,没想到云覆雨一直记得,这种被放在心上的感觉真好。
我发出大黄一样的嗷呜声,贴过去抱抱云覆雨,“姐姐,等你以后生小娃娃了,我会去看你的!”
“好。”
她回抱了我,轻拍我的肩背。
把东西都搬去了马车,就连大黄也坐在了车前和车夫并排,掀开车厢帘子从里面跳出来的戴挽玉说道。
“来来来,我把里面也布置好了,躺着很舒服。”
等到云覆雨上车了,戴挽玉这才骑上自己的黑马。
两人一切准备就绪,顾遇水这位孽徒才慢悠悠地走出大门。少年打着哈欠,明显是才睡醒的样子,头发都乱糟糟的没有梳理。
他忽略戴挽玉,只和云覆雨讲几句好听话。
我依依不舍地看着女孩子们,直到被顾遇水拍了一下背,“你弟弟都要走了,不和它说两句吗。”
我翻了个白眼,听劝地张嘴,“汪汪汪!”
精通人性的大黄还回我一句汪汪,再这么寒暄下去可没完没了,顾遇水对车夫使眼色。
车夫扬鞭发车,戴挽玉也策马前行,在我的目送中顺着道路远去。
小伙伴算是我一个个求来的,但现在又一个个地送走了,离别真让人伤感。
我看了许久,头顶一沉,顾遇水的下巴搁我头上,又把我当拐杖。
“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去毒障山,你重新炼了毒王以后,我俩又去哪里?”有种回到原点的错觉。
“三月进山,炼了毒,要去碧山村。”
又是没听过的地名,反正现在迷药到手了,我只要瞧准时机就好。
对手是顾遇水,我只有一次机会,要是被发现就会面临很恐怖的惩罚吧。所以一定要千万小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现在有了底牌,我的心情就像领了年终奖的牛马,那叫一个轻盈畅快。
“少爷,我去练功了!”
“这么积极?”
“我最近一直很勤奋啊!”
“呵,上次穹哥走了,你做出那副死样子。现在师父走了,你倒是开心。”
“……”
装作没听到他的挖苦,从他的笼罩中脱身,走之前,我回头看他的脸。
奇了怪,被我抓出来的伤怎么一直没有愈合,看着还严重了。
“这都三四天了,怎么结痂这么慢?”我差点伸手去碰他的脸。
顾遇水不在意道:“多上几次药咯。”
我拽着他的袖子,把人往屋里拉,“走走,擦药去。明明我一天三次都给你擦,你之前受再重的伤也会很快结痂,没道理脸上这么慢。”
这人不做声,回了房间倒是配合我上药。凑近了,我在他的伤口上嗅到一点辛辣的气味。
很多药都有自己的特性和气息,可这瓶消炎祛疤药是淡淡的果香,根本不可能散发这个味道。
为了确定不是自己闻错,我又靠近他,很认真地吸了一口。
面对我的行为,坐着的顾遇水侧过眼睛瞄我,嘲讽道:“我又不是红烧肉,你还想吃不成?”
“没,我就是看你好看。”
确定了,的确不是祛疤药的气味。可为什么会有辛辣味?我感到奇怪。
在他房里涂了药,我并没有马上离开,环视一圈,看到桌上摆着一瓶东西。趁着顾遇水自己打理头发时,我把这小瓶子拿起一看。
上面没贴标签,也不知道是什么,他一般都喜欢用各种小瓶子装东西。
拔起瓶塞,一股辛辣呛鼻的气味直冲面门,我赶紧闭气塞上盖子,还是免不了被呛着咳了一声。
顾遇水听到动静,他回头看向我,“狗爪子这么不老实。”
“少爷这是什么药,还是辣椒粉?”
“大人的事,小狗别打听。”
“可你的脸上也有这个气味。”
“所以呢。”
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你是不是在脸上涂这个了,所以你的抓伤一直没好。”
“是又怎么样,我正好拿自己试药。适合用来行刑逼供,让伤口不能结痂,一直坏下去。”
“……”我的表情一言难尽。这个药以后不会用来对付我吧,想想也是后怕。
“你这什么表情,难不成你想给我试药?”
“不不不!用自己试药是优良美德,请坚持!”
“哼。”
“可是……你的脸会留疤吗?”我还是很在意这个的。
“关你屁事。”
“少爷的脸是人间的宝藏,要不这次就别试了,下次别的地方受伤了你再试?”
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关心他的脸。
“……”
顾遇水看了我片刻,他从枕头下拿出手指长的小刀将自己的小臂割伤,我被吓得不敢吭声,看到一道血痕在他手臂上绽开。
少年面无表情地伤完自己,我赶紧拿起架子上的汗巾去给他擦拭血迹。
他割得很有技巧,伤口并不很深,止血后,他将那瓶辛辣的药往伤口上倒。
我好似听到了烤肉的滋滋声,他忍着疼,然后将袖子放下不管了。
这是什么受虐狂,不过既然没拿我试药,就不要多嘴,免得惹祸上身。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了,随便切自己,随便拿身体试药。
“少爷,那我给你打洗脸水过来,把你脸上的毒|药都洗掉,咱们好好保养脸吧。”
没说话就是同意了,伺候这张脸我可谓是尽心尽力!
稍微拧干汗巾,我垫在手上,他一边捣鼓药瓶子,一边将受伤的脸转到我这边。
擦了三遍,彻底把他脸上涂抹的毒给弄干净。仔细一瞅,这皮肉都是红肿的,最深处还有血丝,难道不疼么。
这家伙看着细皮嫩肉,实则皮糙肉厚。
重新将去疤药抹上,我再三确认道:“少爷,你不会再拿自己的脸试药了吧,真的不会了吧?”
“用你试药?”
“……”
嘴上说用我试,刚才还不是划了自己的胳膊。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大叔家只剩我和顾遇水在这借住,人气儿都少了许多,毕竟早晨起来连大黄的狗叫声都没了。
过两天大叔家的女儿和女婿要回来探亲,我和顾遇水收拾东西准备再次进入毒障山。
好消息,他不再拿自己的脸作妖后,那道抓伤好了!
等到赶集日,顾遇水买了两匹壮实的小毛驴,我们采买了生活必需品,骑着驴出发。
骑驴的感觉也不错,还挺新鲜的,因为驴没有马那么高大,安全感还更足。
顺着好走的山道进山,马路上看不到什么积雪,可一旦入了山的腹地,会发现这里还是白茫茫的。
人的脚印稀少,几乎都是动物的痕迹。没有看到猛兽的足迹,我稍显放心。
身下的毛驴走得四平八稳,雪最厚的地方能没过驴的大腿。我仰头看着树林上方的太阳,希望这次不要再遇到雪崩,这回可没有李苍穹啊!
按照村里猎户的说法,我们进入的山道会有一片平坦的山坳,这里有他们修建的土房。
我策驴跟在顾遇水后面,问道:“老大,还有多久才到啊,又要天黑了。”
“急什么。”
“我不想夜里在山中转圈圈。”
“和穹哥在一起就愿意了?”
“我没提他哦,是你自己提的!”
但我确实愿意和他在山里转圈圈。
美丽又邪恶的小毒虫拍拍小毛驴的屁股,加快了进度,我们赶在天黑前找到了小土房。
此处没有围墙,就是一个光秃秃的平房。屋内是大通铺的样子,一扇门一扇窗,两个床板,加个小灶台。要是雪崩没有冲塌之前那个院子就好了,和这个一比,先前的屋子都是别墅了。
下了驴,我把上面的东西搬进屋子,第一件事就是烧水铺床。
顾遇水拿了笔墨纸砚过来,我都不知道他带这玩意儿干啥,总不能是写诗作画吧,他实在不像这高雅之士。
“你收拾屋子,我出去一趟。”
他甩手掌柜一样打算出门,正在铺床的我扑过去抱他大腿,“大哥!你可别把我一个人丢在毒障山啊!”
我总觉得这个家伙什么坏事情都做得出来,对他的人品极为不信任。
“你怕什么,你不是有明月神功吗,为了这一身内力,我都不会丢下你的。”
“……”
我怎么觉得他在阴阳怪气。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看不穿的邪恶少年
把小土房整个收拾干净, 我已经煮上米汤,配着卷饼和咸菜吃,这就算是晚饭了。
天已黑透, 我给屋门口挂了一个灯笼,勉强充当“灯塔”,指引小恶鬼回家路。
我在屋里踩着板凳上下跳, 在练习自己的腰腿。顾遇水带着一身风雪回来,他手里拎着一堆杂草, 还有一条被他摔晕过去的毒蛇。
蛇我知道是他的炼毒材料, 这些草是干嘛的?喂驴的?可是我们带了饲料, 何必要草。
将木板锅盖掀开,热气争先恐后地冒出,我把米汤、卷饼和配菜拿出来,“擦擦手, 大哥吃饭。”
他丢下东西,双手对着我一摊,心领神会的我马上去洗帕子, 然后捧着他的玉手仔仔细细擦干净。
少年的手指修长,形状也漂亮,但这并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上面有茧子,摸着很厚实。
软帕在他手背拂过, 露出他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护士看了会狂喜吧,太适合扎针了。
给他擦好了手,趁着他吃饭,我用烧火棍戳戳蛇, 原来那蛇不是晕了,是死掉了。
之前他在村里还驯化了一条蛇,那几天总当围脖带,这蛇也看不见踪影了。前几天我发现他把驯好的蛇给杀了,丢到了炼毒的坛子里让活下来的毒虫吞噬。
我都快对那条听话的蛇产生一点情谊,他却轻而易举都宰了,就像当初他把随身的毒虫烤了吃一样。
吃了饭,顾遇水把碗筷一丢,把这条蛇斩断,丢进了自己培养毒虫的器皿中,那是一个新买的陶瓷罐,有我小臂那么长,像酒坛子。
他把自己的预选毒王们都丢进去,制造一个大型的养蛊场。
里面密密麻麻的毒虫有了新鲜的蛇尸体吃,那叫一个欢快,我看了一眼都觉得反胃。
“大哥你一定要锁好你的罐子们啊!不要再让新毒王跑路了!”我特别强调道。
顾遇水斜睨我一眼,嘴角只是邪笑,并不多说。
这个陶瓷罐很漂亮,白底上绘制着牡丹,看着很华丽,打开却是一罐子致命的毒虫。这就好像顾遇水这个人一样,皮囊昳丽至极,扒下皮却是乱七八糟的一坨。
我洗了他的碗,把灶膛余下的柴火转移到铜盆里烧。顾遇水在角落里做着什么东西,只听到杂草哗哗的声响,他还拿出了笔墨纸砚。
“磨墨。”
他一句话,我就不能干自己的事了,必须去旁边给他磨墨铺纸。
“少爷你要写字?可是这里没有桌子。”
“用床板。”
“我铺了被子的。”
“不能再卷开么。”
“……”
干活的不是你,当然说起来不嫌累。我只好把一个床铺的被子又挪开,把纸放在床板上,少年认真做着自己的事,仿佛进入了无人之境。
在他没有做完之前,我是不敢先睡的,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搞什么。原来我就算在旁边围观,也不能偷师。
我眼睁睁地看着顾遇水做出来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人形稻草人,虽然这里的草是杂草拼凑的。然后他用纸画出了人体上的几处重要筋脉和穴位,我对他的佩服忽然拔高几层楼。
“扶着。”
他把杂草人给立起来,真的和我差不多大,我连忙扶住。他用浆糊将图纸粘贴在模型上,一个简陋的道具就完成了。
“从明天开始,你要学金龙缠身法,这个假人你用来练习点穴。先把最简单的穴位图和指法记下。”
顾遇水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我打开一看。这和他之前自己默写的明月神功心法是一样的,这套点穴也是他手写的。
这么会写字又爱写,去办公室抄材料一定很受欢迎。
“不认识的字,不能理解的手法,你再问我。”
知道我对于他龙飞凤舞的字不太认得,他这次提前说。我乖乖地点头,又看一眼教科书,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些字仿佛活了过来,在攻击我的大脑。
我以为点穴功夫很简单,就是对着穴道戳一戳,没想到复杂得能出书啊!难怪当时李苍穹说这不太适合我。
“少爷,要不你就教我简单的点穴功夫吧,这套金龙缠身法看着很难啊。”
“……”
顾遇水只是看着我,像我读书时期的班主任的眼神,我嘴角抽搐着,羞愧地低下了头。
“今晚先把第一章看完再睡。”
我翻了翻第一章的理论知识,学吧!现在的努力,都是为了将来能在江湖上立足啊!
要么屁事不会,一辈子被捆在顾遇水身边,要么学了就能保命跑路,我肯定选后者,一定把书学烂!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打了鸡血一样早起,抱着杂草人出门研究人体筋脉和穴位。
我们把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的安排,由顾遇水掌勺,我负责洗刷,分工很明确。
他一般会亲自教导我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是让我自己练,他要去抓毒虫,还要研究新毒王,总之很忙碌。
如果没有我,这些时间他只会放在自己的身上,而现在需要分出一部分给我,也可以说是抽空来训斥我的。
看我学得慢,学得差,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嘲讽,我左耳进右耳出,一不小心该犯的错还会再犯,他通常就会用藤条抽我屁股。
教我这么多东西,我其实算是他的徒弟了,那四舍五入我不就是云覆雨的徒孙。可是我又管她叫姐姐,那么顾遇水得叫我什么,起码是个师姨吧。
咦,复杂的辈分。
平日里除了下山采买,我俩几乎又回到了与世隔绝的状态,在这深山老林里练功。
一旦把这些武学往深里学了,我经历了一系列的心态转变,从陌生、稀奇、平常心再到后怕和敬畏。
越学进去,越发现武学的博大精深,更是感觉到顾遇水的可怕和天赋。
他绝对不是无名小卒。
这些都还是他教给我的上乘武学,轻功看似是入门级,他却已经登峰造极,我用起来难登大雅之堂,他用起来如燕如风。
点穴手法更不用说了,各种穴位能出现各种效果,什么生死穴、麻痹穴、昏厥穴……
尤其他还会制毒,如果他想折磨一个人,绝对会让人生不如死。
接触到这些知识,发现用来折磨人太适合了,他又是用毒的奇才,配合穴道、暗器伤人,那当真防不胜防。
我认识他这么久,了解他的为人,却依旧觉得他是一个谜。
这些武功他从何处得来,全都是靠骗靠抢?还是像李苍穹那样武学世家,家里人教的?有多少人被他祸害?今后跟着他,还会不会有别的人来寻仇?
我真的要在这样的人手上逃跑吗?还要带着他觊觎的明月神功。
以前学武功总带着一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强迫感,现在为了逃跑而认真学,却感觉自己好像又重新认识了顾遇水。
将那些偏见暂且抛开,他绝对是个奇才,就算不去造福武林,至少也不能让他成长为能搅动风云的祸害。
我从未好好思考过我穿越过来的真相,说不定是系统文,让我来这里卧底,帮助顾遇水改过自新?拯救这个岌岌可危的江湖?
算了,要是有系统,早八百年就该出现了,我练功太辛苦已经开始胡思乱想。
最近我对顾遇水的恭敬有些发自内心,就像佩服李苍穹那样。他绝对是年少有为的,只不过心术不正。
顾遇水明显察觉到我的这一点点转变,他挺受用的,偶尔会挠挠我的下巴算是一种奖励。
对于挠下巴这个行为我依然不觉得是奖励,我怀疑是他自己喜欢这个动作!
我下午戳着假人练点穴,这假人被我戳了一个月,好几个重要穴道被戳凹了,顾遇水都修补了好几回。
缝缝补补将就着用,结果某人走过来一脚踹开自己做的假人,他就这么站在我面前。
我看着飞出去的假人,他这用之即弃的性子真是好让人恐惧,只考虑功能性,好像并不会念旧情。
以后把明月神功还给他了,我会死的吧,言语上也顶撞他不少了。
“那玩意儿不用了,以后拿我练点穴。”
看到他往我面前一杵的时候,我就有这个预感,瞧着自己的手指头,我感觉到十二万分的紧张。
“拿少爷你练手,这不好吧,我下手没轻重,万一戳到你死穴了。”
“你有这个胆子杀人么,点中即死的手法也没教过你,怎么,无师自通了?还是背地里练着,对着假人喊我的名字,想戳死我?”
“……”
被他连珠炮一样的话语轰炸得脑瓜子嗡嗡响,我之前对着假人练点穴的时候,确实拿他幻想过。
但也没想到他会真人上阵啊,而且有些穴道点的位置还挺微妙的。
看我被他训得像苦瓜一样耷拉着脑袋,顾遇水放缓了语气,开始让我二选一。
“你要是不拿我练手,就用自己的身体练。可你背后的穴道怎么练?再说假人现在已经不适合,你的目的是制伏人。”
一听到要拿自己练手,我抛去所有顾虑,大声回答:“我用你练!”
“行,来吧。”
“啊哒——”
我发出豪气干云的声音,并拢两根手指戳过去,站桩一样的顾遇水后退一步就避开了。
扑了空,我震惊地看向他,还不等我发问,他自己就嘲笑道。
“笨狗,你该不会以为江湖上的人都会站着不动让你点穴吧?以为都是李苍穹哄你玩呢?”
被狠狠地讥讽了呢!
干嘛又提他,我就算想着李苍穹也只会在心里默默念,也不知道武林大会怎么样了。
在毒障山里待了一个月,外界的消息我都不知道,采买的事情也是顾遇水在负责,我算是和外界完全失联了。
李苍穹会不会在武林大会中拔得头筹,一想到他就会觉得对方闪闪发亮。
顾遇水用豆子弹我脑门,提醒着我赶紧练功,“还有空胡思乱想。”
我看了看这天色,很有自知之明地说,“可能天黑了,我也点不中你吧,少爷。”
“你最好能在下山之前点住我一次。”
“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四月底,去碧山村。”
“之前就想问了,在那里有什么事吗?”
“跟着去就是了。”
“真的不能透露是什么事情嘛?碧山村我在地图上都看不见,好像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
顾遇水大概没想到我会查,他看了我一会儿,轻声道:“我爷爷奶奶在那里生活,算是我的老家。”
“啊?”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不是,大哥,你家里人在碧山村,然后你要带我过去?”
他冷下脸,“不去也得去。”
倒也不是不愿意,我其实挺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家长,能养出这样的熊娃娃。
参观小恶鬼的童年环境,我还蛮感兴趣,不过现在我还担心另一件事。
“少爷,我要是下山之前都点不中你穴道呢?你会惩罚我吗?”
“会,你屁股就得开花。”
我发出了极为凄惨的一声哀嚎,震飞了林中的鸟儿们。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少爷心情这么好,我陪你喝……
我戳, 我戳,我戳戳戳——
我把那个被踹走的假人搬回院子,顾遇水忙的时候, 我就用假人练手速。距离他说要去老家的事,已经过去八天了。
这八天里,我没有一次点中过他。练了上万次的点穴手法, 点不到真人全都是白搭。
没想到在现代的时候网购要拼手速,到了古代武侠还需要练手速, 这次还要加上全身。
就算现在的我拼尽全力, 也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我错误地估量了顾遇水的武功, 一路上都是他在受伤,我就以为他会比李苍穹弱,只是下毒功夫厉害。
现在看来,他以往都在逗我, 从来没和我认真过,甚至以前和肖问鼎他们缠斗,也是玩票的性质多一些。
混江湖, 切忌想当然,切忌妄自尊大。
顾遇水要是铁了心想让我屁股开花,不给我放水的话, 别说下山了,给我半年时间, 我都点不中他的穴道。
现在我自己学了轻功, 估摸着这恶鬼的轻功大概还在李苍穹之上,毕竟他仇家多,一路逃跑也是练出来了。
尽管目标很遥远,我还是很努力地在练功, 我的最终目标并不是点他穴道,而是跑路谋生。
这天早上,顾遇水叮嘱我自己在土房练功,他要去瘴气深重的山洞里炼毒,然后再去最高峰找冰虫,大约要五天。
“你要离开三天?”我没听清,重复道。
“是五天。”
少年对着我竖起的三根手指弹了弹,让我五个手指头都露出来。
“你就这么离开五天,让我一个人?”我感到震惊,以前他可不会这么让我自由。这是笃定我不会跑了?
“嗯,自己练功别偷懒。”
他说得很正常,我瞅着他的表情,好像不是在给我挖坑,而是真的要去炼毒王,可我被他骗过太多次了。
我对毒障山的认知度不足百分之一,但顾遇水显然很了解。这五天能不能成为我跑路的好时机,我不敢断定。
我握起拳头,端正态度:“老大你去吧!我在家里等你!我帮你打包一些干粮。”
说完,我回头去屋里收拾。
我真怕他在山洞山巅饿着,然后时不时跑回来吃饭,为了杜绝这种情况,我把好东西都给他打包。
等我拎出去一个大包袱,顾遇水看了,嘴角抽了抽。
“我是离家出走么,你给我拿这么多东西。”
“怕你饿着,我放小毛驴背上!”
全部打点好了,我把驴牵到他面前,愉快地望着这张俏脸蛋。
少年抬手,摸摸我的脸颊,然后捏一把,“走了,有事就放烟花为信号。”
我就说为什么他上次买烟花回来,原来就是为了这次做准备。
小毒虫干脆利落上驴离开,房子就只剩我一人。但我根本没打算在这个时间段逃跑,因为我不能掌握他的行踪,不确定他会不会心血来潮过来窥伺。
毕竟这是顾遇水,做事情没有逻辑,只看心情。如果他又在耍我,这五天并没有离开,只是在附近监视,我流露出一点想跑的心,就完蛋啦!
只有亲手弄晕他,我才能跑得安心。
头一天,我疑神疑鬼地觉得顾遇水还在房子周围,我完全没敢有什么大动作,只是老实地修炼内外功。
我把时间都分割好,早晨睡前打坐练真气,上午轻功,下午、晚上点穴,顺便用树枝再把黎愁教我的小燕六式练十遍。
我压缩自己的其余时间,全部用来投入到练功当中。果然修行这种事情,只要付出了,基本能得到回馈,这种感觉是相当好的。
到了第三天,我确定顾遇水没有在附近,我骑着小毛驴尝试在附近探路。
这次进山我就好好记了路,春天的山里比冬天要温柔许多,雪崩的威胁也少了。加上我的抗毒体质,就算被毒虫蛇蚁拦路也不需要害怕。
骑驴跑一遍下山的路,我又用轻功自己跑一遍,甚至晚上还踩点了,最后我得出结论,还是骑驴更好!
我在下山的路上埋了一些草料和萝卜,这是给我的小毛驴加油用的。
顾遇水说离开五天就是五天,一天不多一天也不少。
他回来时心情特别好,可以说是满面春风,带走的那个陶瓷罐不见了,只有他腰间巴掌大的木盒还在。
这么会察言观色的我当然是恭喜他毒王练成,赶忙迎上去给他牵驴子。
从驴背上滑落,他揽过我的肩,笑眯眯地揉我脑袋,“这几天乖不乖啊?”
我点头哈腰:“乖!还想你呢!”想你的帅脸和厨艺。
“是么。”
“老大,你炼出毒王了是吧。”
“嗯,算是,以后还会再炼。”
“啊?不是成功了么,为什么还要炼。”
“没听过学无止境吗。”
这话从不安定份子的嘴里说出来就很恐怖,不怕敌人不努力,就怕敌人太上进啊!
反派确实也要这么牛这么拼才是,呜呜呜,好怕怕。
“老大你肯定还没吃晚饭,锅子里热着,我给你端来。”
他跟着我进屋,这里并没有什么变化,顾遇水吃了一些就没胃口,说道:“想喝酒。”
年纪轻轻就喜欢用酒下饭,我心里唾弃,表面恭敬,“没有酒了,你之前都喝光了。”
“明日我下山买。”
“好吧。那你还吃吗?”
“不吃。”
我把这些收拾了,剩余的饭菜给了小毛驴。顾遇水洗过澡,我看他背对着我在整理东西。
他之前说过不管何时,只要我能点中他的穴道都算数。我放轻脚步靠近,在电光火石间探出手指,准备点他背后的穴道。
风声暴露了我的意图,前面的少年转身避开,轻巧伸腿一绊,“哎呀——”
我像个王八那样扑在了床铺上,随即,顾遇水反剪我双手,把我压制在铺中。
“五天了,就学了个偷袭?还这么蹩脚。”
也不挣扎,哪里跌倒哪里躺平,我放弃地说道:“毕竟对手是你,要是换成普通人,我早成功了。”
“哼,但凡有点本事的,都不会被你偷袭。”
“……”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察觉到背上的压力消失,我飞快爬起来,“还是早点睡吧!”
屋子的两张床并不是并排的,我的在左边墙角,靠近灶台,他的在门边那面墙。
难得我俩同时躺平,他弹出一缕指风,将灶台上的灯火熄灭。屋中只剩下铜盆里的炭火光芒,以及窗外洒下来的星光。
我有一种预感,我的机会来了。
顾遇水的状态很好,也很放松的样子。脑子里预演了千百遍,我都有些亢奋地睡不着,但我不能呼吸太急促,会被听出来的。
“少爷,你睡了吗?”
“说。”
既然都没睡着,不如唠唠嗑。
“你在碧山村的爷爷奶奶,只有你一个孙儿吗?”
“嗯。”
“你为什么过年不回去探望?”
“奶奶说,我只要过生辰的时候回去就行。”
我的眼睛在黑暗中转来转去,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过生日吧,脑子里慢慢转过弯来。
“原来是这样哦,你难道是五月的生辰?”
“嗯,五月十五。”
“这样的话,少爷今年就二十岁了!真年轻啊。”
“你生辰何时。”
“是七夕节,七月初七。”
“你倒是会生。”
但我在现代都是过阳历的,农历就没怎么搞过,而且变成社畜以后,对于生日庆祝,也就是和爸妈、妹妹在家吃个蛋糕完事儿。
“少爷,碧山村好玩吗。”
“村子里能有什么玩的,找你的兄弟姐妹?狗确实不少。”
“呃……那风景好不好?”
“有一座很高的碧山,在上面看云海和日出不错。”
“还有呢。”
“绕着村子的碧河,河产丰富,村里人可以捕捞,也能垂钓。”
“听起来很不错啊,你会带我参观你老家吧!”
“看你表现。”
“当地有什么特产能吃吗?”
“熏鱼、灌的肉肠、炒辣椒、还有柑橘。”
他果然今天心情很好,我问什么都会回答,也不阴阳怪气,这种天使时刻太难得了。
“既然是回你老家,我们是不是要买礼物回去,好歹给你爷爷奶奶尽孝。”
“礼物,你不算吗?”
“啊?”
“狗肉能做一桌菜吧。”
“喂!”
这么一本正经地,不会真把我当成狗肉送家里人炖了吧,很恐怖的样子。
“咳,还是买两套成衣,或者什么人参带回去尽孝吧。别吃我!”我强调道。
“不用这么麻烦,我人回去就很好了。”
这么自信,仿佛他回家是赏赐一样,不过对于老人来讲,好像是这样。
“少爷,那你的爹娘呢?也在老家吗?”
“睡吧,话那么多。”
“……”
话题被斩断,我也不意外,能问到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看来他是不介意讲自己的爷奶,却不太想聊父母。
第二天。
顾遇水中午时分下山采买,我又是留守山中练功。
小土房也就三米的高度,我借力就能跃上房顶,周边的大树也都被我用轻功踩过一遍,如今,我有一定的上房上树能力。
我将自己的那匹小毛驴仔仔细细洗刷,伺候它吃胡萝卜,摸着驴耳朵增进感情。
黄昏时分,顾遇水骑着驴回来,这次他没有买多少用品,毕竟在山里也待不了几天了。
他下厨做了一桌好菜,还将特意买好的酒倒入酒壶中温热一遍。我从未和他喝过酒,不是自己不会喝,而是觉得没必要。
但这次我主动说道:“少爷,我陪你喝两杯!”
顾遇水有些诧异,他托腮,目光轻扫过来,“你不是瞧不上么。”
“我看你心情这么好,也想讨几杯试试。”
“自己倒。”
将空碗摆好,我拿过酒壶倒入,酒液并不是清透的,而是泛着浅黄,像是药酒。
我闻一闻,没有刺鼻的酒精味,先伸出舌尖舔一舔,再小小地喝一口。
没有苦涩,入口醇厚,带着一点点甘甜,还挺不错的味道。
一旦吃饭喝上酒,这一桌就不知道要吃多久。吃到月上树梢,月光万里,饭菜又都热过一遍。
我突发奇想,说道:“大哥!房里的烟花没放,我现在拿出来放了?”
原本是留给我当信号弹用的,但那五天我一次都没用过,现在囤积下来,不就正好放个热闹了。
知道我喜欢放烟火,顾遇水点头,我兴冲冲地回房搬运。
一上来就点了个地老鼠放,满地乱窜的花火绕着圈圈。星火四溅的色彩让我想到了另一个少年。
除夕那夜是三个人放烟火的,现在少了李苍穹。
顾遇水看我点着烟花陷入沉思,一脚抖我屁股上,阴恻恻地问:“想谁呢。”
差点跪地上,我飞快摇头:“没有!”
“呵。”
“……好吧,想了李公子。以前我们是三个一起放的烟花呀!”
“我就知道你想他。”
“你肯定也想了!不然怎么知道我想他!”
“一起放烟花的只有我们三个,我就在这里,你不想他,难道是想我?”
这个推理满分!
结果放个烟花被顾遇水大题小做,他拿着花炮滋我。
幸好没有买太多,我才没被炸飞。
放完烟花,又回到桌前干饭,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我就猛吃两碗,狠狠往嘴里塞着他做的菜。
“不喝酒了?”
“不喝了,老大你全喝吧!”
顾遇水酒量很好,我陪了几杯就不再喝,他也没有劝酒,而是自饮自酌。
直到,他有些神思不清,顾遇水差点身体不稳,一手撑住桌边,砰的一声,桌面的杯盏盘碗都晃动一刹。
酒杯里的酒水洒出一些,我放下碗筷擦擦嘴,立即凑过去扶住他,关切道:“少爷,你没事吧?你喝多了。”
少年眯着眼,晃了晃头,他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只觉得身体使不上劲儿。
“来来,我扶你去房里休息!这些酒菜我来收拾。”
“柳逢山……”
“在呢在呢,来,我抱你。”
这次我是相当主动地抱起他,将人往房中的铺里塞。顾遇水努力撑着眼皮,揪住我的衣领。
“柳逢山——”
“在的在的,我去收拾一下东西,少爷你安心睡一觉吧,梦里啥都有!”
他用力地拽紧我的衣领,我一时半会儿还扯不开,只能任由他抓着。
顾遇水可能察觉到什么了,他看我的眼神有了怒意,那一层层渲染上来的情绪就如爆发的岩浆。
我没敢看他的眼神,只是硬着头皮撒谎:“少爷,乖乖睡吧,你喝太多了!”
少年神色冷厉地扯着我的衣服,对抗着体内的药物。换成没有抗毒性的人,早该晕了,他还能撑这么久。
“你、死、定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我听得心梗,也是害怕得不行,动都不敢动。
然而药仙做出来的迷药岂非浪得虚名,就算是顾遇水也得败下阵。
终于,衣襟上青筋暴起的手失去了力气,从我的身前垂落下去,顾遇水昏迷了。
被他狠毒目光笼罩的我好似恢复了行动力,从刚才那种窒息的情景中回过神。
考虑到他可能会昏个两三天,我还是非常贴心地将他的外衣和头发都松开。
给他擦擦手擦擦脸,就像给他下葬那样,弄得整洁体面,要是有手机,我绝对给他拍几张做留念。
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我把迷药丸子碾成粉末,分别下在了我吃过后不再夹菜的盘子里、酒水里,甚至他的饭上面都撒了。
就是怕他有哪一样不吃,让我白费力气。
他有五天不在,我都没有逃跑,所以顾遇水才会有些放松警惕,没想到我在这里等着他。
看着睡美人一样的少年,我泄愤地捏着他的脸,做出各种鬼脸的样子。
可惜我是个好人,不会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更不会把昏迷的他丢去熊窝狼窝。
给人安顿好,我去院子外收拾桌椅,走之前,要把这些都搞好,免得引来野兽,我算是仁至义尽了。
院外灯笼里的烛火换成超大只蜡烛,燃个一两天没问题。灶膛里的火也埋了,确保不会有起火的隐患。
把作案现场整个收拾干净,我背着包袱,拿着火把,骑上小毛驴撒腿狂奔。
快快快,我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跑!
天亮之前要离开毒障山的范围,和顾遇水去过的城镇都暂时不能回,我继续南下还是北上,这是个问题。
但不管怎么想,我都会先行动!
下山的路上我的一颗心脏砰砰狂跳,总是疑神疑鬼,任何风吹草动都害怕是对方追上来了。
带着这种惊弓之鸟的心态,我骑着驴跑了一夜,把沿途埋上的粮草都带上。
半夜我就已经下山,沿着车路跑。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只要有路就跑,管它东南西北。
晨光破晓,半轮日头爬上山岗,迎接到第一缕曙光,在道路上狂奔的我望着这灿烂的春光,有一种既害怕又兴奋的情绪在交替。
我自由了,离开恶鬼了!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心惊胆战的逃亡之路【捉虫……
眼前好像是一模一样的房屋, 我走了一圈又绕回原地了。不管是房子,还是道路,都变成复制品。
复制粘贴的景色, 把我困在了原地。
我是不是遭遇了鬼打墙,牵着小毛驴,我在一处荒废的村子里转悠了许久, 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夜色凄迷,无星无月, 无数掩藏在暗处的绿色眼睛在幽幽发光。
耳边又好像听到了窃窃私语声, 以我现在的听力, 居然无法辨别这声音出自哪个方向,究竟离我近还是远。
小毛驴毫无预兆地吐着白沫倒下,发出垂死挣扎地叫声,但我却像身体被点中穴道那般动弹不得, 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逃跑伙伴倒地。
呼吸变得粗重,空气都像有了阻力,我看着四周的黑暗像潮水那样弥漫过来。
忽的, 一只惨白的手抓住我的肩头,我吓得浑身一软跪在地上,抬头就看到面色阴沉的顾遇水。
“啊啊啊——”
惨叫着, 我浑身大汗地从树坑里坐起。眼前没有荒村,没有过不去的黑夜, 更没有催命鬼顾遇水。
天边泛起亮光, 柔软的浅色将黑夜驱赶。
我喘着气将身上的汗水擦掉,在好几次深呼吸后冷静了下来。
连夜离开毒障山,我不眠不休地跑了两天一夜,昨天后半夜实在跑不动了, 这才找到一个树坑进行逃亡后的第一次睡觉。
只睡一觉就做了噩梦,足以可见我的精神状态有多紧绷,连睡觉都不得安宁。
小毛驴在昨日就已经被我放归山林,我蓬头垢面的,在山里打滚衣服也很脏。
顾遇水并没有追上来,我该继续跑路了。
除去在路上休息、吃饭、迷路的情况,我这两天一夜至少狂奔了八百里。
我好像是朝着毒障山东边的路跑的,把小毛驴放了,是觉得它是顾遇水买来的,很有可能被认出来。
一大早醒来,就着山泉水洗漱,洗了脸后我就清醒很多。
走到半山腰时遇到一个放牛娃,他以为我是乞讨的,我用粗犷的声音和他搭话,翻出几个铜板和他换了一套男人的衣服还有馒头。
将自己打扮成了男人,我原先的那些衣服就顺势丢在了山沟中。
我看着水中倒影,虽然我穿了男装,但明眼人要是看到我的脸,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装。
看来看去,我抠起地上的泥巴将自己的脸上涂抹,又把衣服撕烂几块,就和路上看到的乞丐差不多。
把包袱也故意弄成脏脏的样子,我像个野人继续翻山。
顾遇水要是抵抗力强,他这会儿应该是醒了的,不管他是在大发雷霆还是怎样,我都不能再细想了,感觉很吓人。
我心里更多的忐忑是因为我人跑了没关系,但我带着他的明月神功,就因为这一点,他肯定还要找我。
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我把神功还给他了,然后再逃跑,他也不会追究的。
可是跟了他那么久,也没见他很着急地把神功拿回去。如果非要等我自己修炼好,再还给他,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把脑子里的杂事抛开,我继续像个野猴在山中乱窜。
春日的太阳并不热烈,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我拄着树枝顺着水流走,下山后看到了一处热闹的城镇。
我把蓬松的乱发打理一番,但还是像个乞丐,不过进出这里并不严。一些江湖人士和普通百姓都照常走动,我也就故作镇定地进去了。
进了城,我先是四处观察,有一处茶楼很是热闹,不少人都围坐在一楼的地方,墙外还有几个乞丐凑在一起。
我抻着脖子去看,原来是说书先生在讲故事,茶楼里也提供茶以外的吃食。我看了一会儿,就走了进去。
小二并不嫌弃我的装扮,看我不在墙角和乞丐扎堆,而是进了屋内,就殷勤地给我引荐。
“来来,客官几人,吃些什么?我们这儿的绿茶很是有名呢。”
我往角落位置一坐,用压着的粗壮声音说道:“把招牌菜端上来,大爷一个人!”
“好好好,客官稍等。”
小二先是给我沏了茶,又端上来一些果盘,我这几天逃亡都没怎么吃好。眼下也不用筷子,用手抓着就往嘴里塞。
怎么看我都是一个合格的乞丐,所以并没有人在意我。
说书先生在讲江湖上的排行,又说了天明神教,还讲了过去的恩怨,我听得不真切,也不怎么在意。
离开了顾遇水,江湖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旁边一个座位也有江湖客落座,他们带着各自的兵器,听到了说书先生的话,其中一个大胡子喊道。
“先生,你讲那些老掉牙的事情做什么,说说前阵子结束的武林大会啊!”
大胡子一提这茬,不少人跟着起哄。我原本不在意,但武林大会这件事和李苍穹有关,我不由得竖起耳朵听。
说书人不在意地哈哈笑道:“这刚过去的武林大会有多热闹,诸位都已经知道,有何好说的。”
“你随便讲两句呗,老子可听说今年的江湖上人才辈出!”
“就是!清流阿婆的亲孙子下山了!盟主还称赞对方是新的武林神话。”
“那小子叫什么来着,燕流?风头都盖过折柳少侠了。”
“好几个世外高人的传人都出山,今后多好玩。”
“盖过折柳?折柳少侠今年都没参与大会比试,他是主持的!”
“听说李盟主的儿子也露面了,还以为他早被天明教害死了。”
“你不知道么?李盟主的儿子一直活跃在江湖上,被害死都是多少年前的假消息了。”
“我看你们消息都不全!难道在座没有一个参加武林大会的,谁来说说到底什么个情况!”
众人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赶路这几天,我远离人群,跋山涉水,一路很少说话,这会儿被这种氛围包围,还觉得挺安心的。
我撕开鸡腿大吃特吃,脑子却在疯狂转动,从这些零碎的言语中提取信息。
已知在毒障山与世隔绝的两个月,武林大会已经结束,那么李苍穹应该不在盛阳城了。这些人说他没有参与比试,而是主持大会?
如果这是真的,什么身份才能去主持,难不成是主办方特邀嘉宾?替武林大会站台子的?
不过我现在逃跑的路线,也并不是去找李苍穹。
和顾遇水有关的人事物我都不能找,虽然我猜不中他的心思,但我如果去投奔他也认识的人,被抓住是分分钟的事。
只有毫无关联,才是安全的。
说书先生被这群江湖客吵得脑瓜子疼,拿起拍案木敲桌子,清脆几声响阻止了七嘴八舌,可惜收效甚微,过了几秒,大家嚷嚷着又聊别的了。
现场太嘈杂,我根本听不清说书先生说了什么,也就埋头吃东西,两耳不闻窗外事。
把吃不完的食物打包,出了茶楼,我看了眼街道。没去乞丐扎堆的地方,而是向着一个老少组合的两个乞丐走去。
我把手里的一半食物分给这对爷孙,和他们打听本地的情况。
这一招我是和顾遇水学的,要与当地人了解本地情况,方便自己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我肯定不敢住客栈,了解了城中有废弃的房屋和破庙,这些都是乞丐的天堂,但我也不太敢去。
最终选了一户平民家里借宿一夜,我打算先到处流浪考察,等到风头过去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在这城里躺平了两天缓过神来,我每一天都会换不同的人家留宿,而且自己的套装也是在变换的。
我把银票换开,有时候我装乞丐,有时候是老太婆,有时候是老头子。我观察每一个路人,越是不惹人注意的,我就越往这些装扮靠近。
在城里就是方便吃瓜,听了不少江湖上的事。武林大会上李苍穹并没有出风头,反而诞生了一批新人,力挫群雄的几个年轻人被称为江湖七秀。
七秀之一的少年叫做燕流,这燕流就是清流阿婆的亲孙子。
很好,一个都不认识。
我听得不是很明白,觉得很牛逼就是了。只是心里隐约有点惋惜,我以为李苍穹会大出风头的,结果他根本没有比,可能有给后面的新人让路的意思。
在城里住了几天,我又收拾了东西,徒步向着山村走去。听老乞丐说,几百里外有个牛头村,村子不到百口人,是在山谷中,民风淳朴风景好,也很欢迎外来人。
又买了这里更详细的新地图,我打算去找牛头村。中午走了十几里地,看到一茶棚,我就坐下歇脚喝茶。
对比前些天我惊弓之鸟的状态,我现在稍微放松了一点点,夜里也没有做噩梦。
看我是个大胡子臭乞丐,脸上还不少烧烂的肉疤,别的客人都离我远远的,多看我一眼都觉得倒胃口。
这些道具是通过老乞丐和一个货郎买的,这些伤疤假皮很适合掩藏我的模样。
店家怕我影响生意,就给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我还巴不得呢。
嚼着红薯条,我看到几个劲装打扮的人进来喝茶。他们面容凝重,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厉色。
这几个人似乎是一个门派的师兄弟,可能觉得这茶棚没什么同道中人,他们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说起话。
“该死的顾遇水,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这一句话就差点让我噎住,幸好我习惯了听到别人骂他。
从这几人聊天的只言片语里,我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他们是个小门派,打算做武林盟的追杀令任务去杀顾遇水。
有人顶替顾遇水作恶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并不是找到真正的顾遇水,而是找到了冒名的那个,也算是歪打正着。
只是假的顾遇水将他们的二师兄杀了,并且割下头颅送去了他们师父面前。
那位师父被气得吐血,又反告到武林盟,希望加大人手,赶紧捉拿这头兴风作浪的恶鬼。
我听了这么久,竟然有一种冲动想帮顾遇水辩驳一下,这都是污蔑。
当然,这只是我感性的想法,理性的我只是坐在角落吃东西,然后结账走人了。
才不挨边呢,本来他自己也是贱贱的,也有欺负人。
——
顾遇水醒了,他像躺在棺材里一样,被柳逢山明明白白地安排了。
他怒到想毁了能见到的一切,情绪在这一刻是不受控的,淤积的坏脾气想发泄出来。
窗外有驴叫的声音,还有鸟雀声,除此之外静悄悄的。
推算出自己晕了大约一个晚上加上午,只是他人能睁开眼,却依旧不能动弹,想发脾气都只能干躺着。
身体的控制权回不来,全身处于麻痹的状态,脑子却很清醒。就算他运功突破,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很明显是在拖延。
能做出这种对他有作用的烈性迷药的人,当今江湖上不出五个,恰好,就有个云覆雨和柳逢山关系好。
虽说是自己的师父,谁让他小时候摆了对方一道,她肯定乐意帮忙。
按照柳逢山这狗德行,估计昼夜不停地在跑,现在一定离开了毒障山的范围。
就这么像个尸体般躺在床上,顾遇水从一开始的气急攻心转变到麻木冷漠,窗外的天色又黑了下去。
催动体内的真气许久,他终于勉强能动弹一根手指,当即用指甲划破掌心。
鲜血渗出,盒子里的毒王嗅到血腥气,顶开盒子慢慢地爬了出来。
那是一只全身雪白,羽翼剔透,宛如蜜蜂的虫子,尾部的倒钩看着很渗人。
冰虫振翅疾飞,无声无息地钻入被中,在他掌心吸血。
随即冰虫将毒素注入他的体内,毒王的毒与体内迷药的残留开始综合,竟是压过了迷药。
比预计的时间更早地让身体能动弹了,顾遇水掀开被子,揉着僵硬的身体,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黑暗中,披头散发的少年静静坐在床前,将喉咙中涌上来的一大口血给吞咽下。
镇压□□内毒素的反应,他用拇指顶住身体几处大穴,阻止剧毒的扩散。
拿出匕首划破手腕放血,他一路压制筋脉,将毒素集中,逼迫着毒血从伤口流出。
冰虫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它没有飞回盒子,而是停落在顾遇水的肩头。
用毒王的毒来抵抗云覆雨的迷药,这是下下策。他也能安静晕个几天,但不知道那狗东西会跑多远。
找出一堆解药囫囵吞下,顾遇水抹掉鼻子里淌下的血。
他发现零碎的钱财都被对方卷走,只不过走之前,这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屋外还撒了驱兽粉末。
其实从她逃走时的安排来看,明显是不想彻底撕破脸的,处处都显示着讨好之意。
没有丢他去狼窝,也没有放任不管,反而洗干净塞被子里,院外点灯驱兽,门关着,窗开着。
跟了他这么久,柳逢山还是心善,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有杀了他。
他可不会这么仁慈,要是找到人,非把她全身骨头碾碎不可,再挑断脚筋,看她怎么跑。
顾遇水快速调理了身体,走去屋外,看着拴在屋外的一头小毛驴。
那个家伙甚至没有把毛驴都带走,还留下一头,换成他,在下药成功的那一刻,就是对方的死期。
翻身骑上驴子,他向着最短的一条下山道路出发,肩头的冰虫展翅飞起,顺着逃跑之人残留的气息追逐。
昏迷之前,他死死抓住了柳逢山的衣襟,他这么多日炼制毒王,身上早已沾染了毒虫的生物气息。
毒王对于自己遗留的气味极度敏感,就算远隔千里,毒王都能追踪。
而这些气味都留在了她的衣服上,只要柳逢山不知情,不马上换衣服,他就能追到。
当时本该划用指甲划破她的脸,将毒王的气味留在她的皮肉中,而不是衣服上,这样她走到哪里,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为什么不那样做?
顾遇水用尽力气,望着她可恨的脸,没有掐她脖颈,也没有划伤她的脸,仅仅抓住了衣服。
在不该仁慈的时候,有了一刹那的犹豫,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把她弄哭又怎么样,弄伤又如何……
经过不眠不休地追踪,顾遇水路上抢了江湖人的一匹马,将小毛驴丢给对方了,惹得对方骂天骂地。
余毒在身体作祟,他只是麻木地服下缓解的药,对于毒王的特效解药根本还没来得及制作。
一路东去,全是翻山越岭不好走的路,他在下游的溪边,看到冲刷下来的熟悉衣物。
这衣服被石头卡在缝隙里,任由水流冲刷,再下不去。
冰虫不飞了,他冷着脸将衣服捞起。顺着水流推断,应该是从山上顺水下来的,说明柳逢山在上面换了新衣服。
能在山里找到新衣服,是有人和她换了,还是在哪间空房找到的?
很快,顾遇水得到了答案,他看到了一个小孩在放牛,牛脖子上的铃铛悠然动听。
他微笑地走过去,抛出一粒银豆子,“小兄弟,经常在这放牧么。”
接过指甲大的银子,放牛娃眼睛放光,热情地答道:“是的,我家在附近。”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
顾遇水想了想,皱着眉比划,“身高在我肩膀,瓜子脸,身形略丰腴,气色很好,眼睛亮亮的,笑起来很迷惑人。”
放牛娃心想山里哪有这样的女子,听形容应当是俏丽的。
“没有啊哥哥。”
“……”
顾遇水和放牛娃大眼瞪小眼,他换了个问题,“有没有看到陌生人进山。”
放牛娃:“有的!好像是前天吧,在半山腰看到一个年轻乞丐。”
“男的女的。”
“声音很粗,是男的!”放牛娃肯定地说道。
顾遇水扬起眉梢,“你俩有交谈吗。”
“有的,那个哥哥和我买了我爹的衣服还有我的馒头。”
“知道她往哪里去了吗。”
放牛娃摇头:“下山后就不知道了,那个哥哥很着急的样子,我还以为山里有狼追他呢。”
顾遇水笑着点点头,放眼望去茫茫山路,线索断在这里,对方显然还有点脑子,知道改头换面。
虽然觉得这怂包不会走回头路,也不敢找和他有关联的人求助,但万一呢。
顾遇水也不能再这么追下去,他的确还要回一趟碧山村,去和爷爷奶奶过生辰,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尽管很不想和教内关系有牵扯,只是狗丢了,不借助教众的力量就是大海捞针。
要在天明神教下达通缉令,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不再追人,顾遇水调头去了碧山村,在小村庄里看望爷奶,和两位老人家过了二十岁的生辰。
在这待的两天,天明神教北堂主得到风声,已经带领数十精英教众等在村外。
他们并没有轻易踏入村子,怕破坏了这里的安宁。
穿着一身朴素青衫的顾遇水在帮爷爷赶牛羊,堂主和教众看到他这样子,谁都不敢吭声,只是等着他发话。
吊儿郎当地坐在牛背上,顾遇水把柳逢山的画像丢出来。
“照着这人找,她极有可能易容,好好找。”
“少主,生死不论?”
“抓活的,她死你们死。”
“属下领命!”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装作不认识
啃着牛肉饼, 对着地图找了半天,这牛头村离我现在的位置还有两百多里。
没有买任何交通工具,我全靠两条腿, 为了藏拙,甚至连轻功也没有用。一路上倒也安稳,脱离了顾遇水, 我一点麻烦都没被找上。
就说那家伙是个瘟神了吧,一沾上他就没好事。
一路上逃亡, 都不知道听了几个江湖人说他蔫儿坏, 昨天我赶路还听到两个劲爆消息。
一个说顾遇水□□了未婚妻, 要手刃仇人,一个说顾遇水为了偷学本门暗器秘籍,把掌门杀了,现在的新掌门继承门派, 要把这个祸害给解决。
听听,多么邪恶的祸水。
对于这样的消息,我是有些相信的, 就像肖问鼎女儿的情况,顾遇水可能是有参与的。
至于强上别人的未婚妻,没有恶性地闹出人命, 就是爽一爽什么的,我真觉得这家伙做得出。
本来名声就不好, 还有人冒充他剥皮挖心, 真是双倍毁坏形象,说不定什么时候老天就收了他,我也不用东躲西藏了。
下午进了城镇,我打算在这里歇一晚。随便找个小饭馆吃饭, 要了一盘肘子和几个小菜,再要半斤打包的卤牛肉。
吃得差不多了,我找来小二拿了几张油纸,把自己没吃完的打包。我就那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破开了,用一些少一些,得节省一些。
此时店里进来两个拿刀的青年,他们穿着靑黑相间的劲装,像是一个组织的。
每次遇到江湖人,我表面装作不在意,背地里都会留意对方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在人少的时候遇见,我会不由自主地紧张,毕竟人多了比较好浑水摸鱼,少了反而容易暴露。
那两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纸,我没看清是什么,打包了东西准备走,其中一人用刀鞘拦在我身前。
我心中一紧,哆嗦地后退,嘴唇颤动着,脸上粘着的大胡子和疤痕也跟着抖动。
“喂,见过这个人没有。”
那人将手里的纸举到我面前,这下子我看得清清楚楚,一颗心也拧成了麻花,吓得脚趾抓地。
这是一张水墨人像画,画中的半身像女子就是我的模样,虽然不是一模一样的现代素描,但已经有了我七八分的神韵。
如果我没有易容,拿着这张画抓我,这是一抓一个准的。
怎么回事!我上通缉令了?这和当初顾遇水上追杀令有什么区别,我没有做什么危害武林的事情吧?
满脑子问号在我头上旋转,我耷拉着眼皮,假装认真比对,随后摇头。
对方显然很用心,又抖着画纸,“你再仔细瞧瞧!究竟见没见过!”
我眯着眼又看,继续摇头,懒得多看我几眼,对方收了画纸又去找别的客人询问。
走出饭馆,我感觉自己的后背发凉,那种草木皆兵的感觉又回来了,好像顾遇水随时会从犄角旮旯里冲出来抓住我。
我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被他找到,感觉会死得很惨。完全不敢在这个城镇逗留,我买好了食物就出城了。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我总会发现有几个人拿着我的画像在找人。
他们穿着颜色不同,但是款式差不多的衣服,明显是一个组织的,目的很明确地在找我。
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忽然多了这么多人找我,顾遇水是有多大的能量?难道下了悬赏,找到我奖励一千两?
躲避的难度加大,我只能一直乔装打扮,根本不敢穿正常的衣服,连下馆子都不太敢了。
赶路两天后,路过一个村子,又看到有人拿着我的画像找人,这次我跟了过去。
我从来没有偷袭成功过顾遇水,但这并不是我太垃圾,而是他武功太高。
比如现在我跟踪这两人就没有露出一点破绽,他俩浑然不觉我的存在,等到找累了,两男的进了一个面馆吃午饭。
我就蜷缩在馆子墙角,拿出干粮啃,偷听他们的对话。
“少主的命令下了十天了,还是一无所获,堂主肯定又要挨骂。”
“哼,那混小子正事儿不干,让我们一堆人找个女人算怎么回事,你看教主和圣女训不训他。”
“嘘,你少说两句,教主之位还不一定是谁的。千万别得罪这小祖宗。”
“有什么怕的啊!他爹篡位都被教主杀了,教主的位置肯定是咱们圣女的!现在教中事务也都是圣女在处理。”
“不见得,左护法曾经的心腹还不少,这些旧部都愿意追随少主的。”
听了一堆废话,我算是理出一点信息,要找我的人是一个少主。
这种称呼不是名门望族就是教派宗门,所以,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一个少主。
再想不出来,我就对不起自己看的那么多小说了。
我从来不清楚顾遇水的真实身份背景,如果这两人口中的少主是顾遇水,那么再结合教主、圣女的称呼。
哈哈哈,我的运气可真是绝了。该不会这小子是天明神教的少主吧?
江湖中的魔教,邪道里的顶端,这么大来头的吗?
苍天啊,救我狗命,现在回去认错还来得及吗?也许只会死得更惨吧。
体会到一种晴天霹雳的感觉,我颓唐地坐在墙角,抱着膝盖装石墩子。
一位牵着白马过路的少年如春光一样,对方看着我凄凄惨惨地缩在这,丢给我几颗碎银。
听到声响,我抬头去看,透过杂乱枯燥的假发看清他的模样。
唇红齿白的桃花眼少年灵动飞扬,有着蓬勃朝气,这气场竟是与李苍穹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眼睛显得野性些,而李苍穹也更温和稳重。
他看到我抬头,目光与我对上,随即眯着眼弯腰凑近。
“喂,小子,见过画像上的这个人没有?”
还不等少年打量我的模样,他就被吃完面的魔教教徒给喊住。
少年看了看画像,视线又朝着我扫过来。心头一冷,我赶紧把地上的银子捡了,对着他作揖,然后缩头缩脑地走开。
“没见过。”小帅哥干脆地回答。
我已经走远,但身后传来的声音令我紧张的情绪得到一丝缓解。
我不知道那个神采飞扬的小帅哥有没有看出我的伪装,毕竟我的装扮和江湖上真正的易容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
哎,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顾遇水是魔教的少主?不回去继承家业,他在外面浪什么呢?
我也真是倒大霉了,对抗一个顾遇水就不得了了,还要连带上他身后的魔教,这简直天方夜谭。
感觉我躲去哪里都会被找到,就是死了,估计都要被刨坟鞭尸。
他早说自己是魔教少主不就好了,给我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跑路了啊。
内心咒骂着顾遇水,我思考着眼下有谁可以投靠。
不管是找云覆雨还是戴挽玉都是行不通的,会给她们带来麻烦。要是找李苍穹,这家伙搞不好会把我扭送回去,都送过我两回,再说,我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虽说离别时,李苍穹让我有困难找宝珠当铺,我确实在城里有看到,但一次都没进去过。
至于小荷和大勇,小夫妻完全是普通老百姓,我要是投奔了,感觉会带去灭顶之灾。
最后我得出结论——靠自己。
又是几天东躲西藏,走过一个又一个村子。奇怪的是,这几个附近的村子里都有人失踪,由于村上贴了很多画像,反而让我的画像不起眼了。
眼下也没心情去关注别人的失踪,我能保住自己就很不错了,哪有空关心别人。
硬着头皮继续赶路,我也不打算去牛头村了,干脆找个山里隐居吧,这样也不会连累谁。
但人呐,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进了一座荒山,我想找片地儿,以后请几个工人来盖房子,结果空地没找着,看到一个铺着杂草的板子。
习武之后让我的感官变得灵敏,我知道打开这个被杂草掩埋的洞可能会发现什么。
理智告诉我不该打开,可是我听到了哭声,很微弱的,是属于女人的声音。
想了那么多,我还是去打开杂草铺就的泥封了。
地洞里面是绑来的小孩、女人,一共八个,在看到我这个胡子拉碴的烧伤乞丐时,她们先是受到惊吓,然后眼里迸发出对生的渴望。
原本一个个都失去光芒的眼睛流着眼泪,对着我努力地伸手,喉咙里发出残破的声音。
“救、救我们——”
“求你!”
无法向上逃离的她们躺在恶臭熏天的地洞中,排泄物混合着血污,还有一些毒虫。
要不是在顾遇水那里受过训练,这会儿我已经吐了。
一只攻击性很强的飞虫朝我面门钉来,我拿起大石头就把它拍扁。
荒山野岭的地洞里有一群被抓的女人和儿童,这一定是人为的,绝对是变态。
我看有几个小孩已经撑不住了,现在不救出来就会死。想了想,我跳下洞,一个个地将人给背出来。
如此跳上跳下数次,把所有人都救出来。遗憾的是,里面还有几具腐烂的尸体,这是如何也救不回来的了。
她们有的人已经被毒哑,有的皮肤损坏,看起来全是被抓来做实验的。
“有毒。”
“大侠小心。”
女人们发出嘶哑的声音,好心提醒着我。
得赶紧去往最近的村庄,将人组织好,让还有力气跑的人牵着小孩子,我则是背着一个伤势最重的妇女,左右各拉扯着两个娃。
在我的带领下,为了活命,她们忍着疼,跟着我在山里走。
还能说话的几个人将事情拼凑出来,她们都是附近的村里人,难怪我总看到失踪的画像。
“大侠,绑架我们的人是个炼毒的,他说他叫顾遇水。快报官抓他。”
“不是他。”
我压着嗓子反驳,她们看我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都被吓了跳,生怕惹我不高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真没想到,我竟然撞见了这个挖心炼毒的冒牌货,得赶紧带人走,不然一会儿被发现了就是一场恶战。
“大侠,你说不是他,是什么意思?”
“有人冒充顾遇水。”
“那这个顾遇水是你认识的人吗?我亲眼看到他把一个孩子的肚子剖开,用他的肚子养虫,还有隔壁村一个女的被他挖了心肝。”
说着说着,那个女人忍不住搓着自己的胳膊,又要呕吐起来。
不等我张嘴辩驳,不正常的风声响起,我将背上的女人放下,飞快一跳,将最前方的小孩扑倒。
黑影擦着我的头顶掠过,带着血腥气的男人如秃鹫那般落在前方,他有着苍白的脸与乌青的唇,阴鸷嗜血的眼睛盯着我们。
炼毒者眼球突出,脸颊凹陷,与顾遇水好似两个极端。怎么有的人炼毒那么漂亮,有的就是真正的鬼怪样子。
这一看就是杀了很多人的眼神,我不由得绷紧身体,眼前人的坏和顾遇水的坏不一样。
“这位兄台,怎么能不请自来,将我的药物都带走。”男人发出又细又柔的声音,随后露出阴恻恻地笑容。
老天爷,这种阶段BOSS我打不打得过?武林盟的追杀令下了几个月了,他都还活蹦乱跳地害人。
下意识地感到腿软,但不等我示弱,这些女人孩子便战战兢兢地抱成一团,躲在我的身后发抖。
我要是这个时候露怯,也太不应该了。
既然江湖上都在找的“顾遇水”被我遇见了,我也被他抓现行了,现在不豁出去干架,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把这个人拿下,我不仅能救下这么多人,还能得到赏钱,说不定以后真的被顾遇水抓到了,还能和他说我解决了冒牌货,至少能给我从死刑判个死缓吧?
我也不废话,拿出袖子里的匕首就冲过去。
小燕六式的兵器是刀,用匕首的效果会差很多,但我只是用来佯装。催动体内真气,我找机会想用金龙缠身点穴法。
可我总是点不中,对方无疑也是高手,根本没有让我近身。
而他用出来的毒对我也没什么作用,男人感到诧异,看我的眼神多了丝兴趣。
点穴点不中,我只能用明月神功逼退他好几次的近身。和他交手的回合越多,我就越是暴露自己的底。
顾遇水说过高手过招,很容易看穿对方的招式门派,追踪溯源,从而想到解决方法。
“兄台的内力如此深厚,可看你招式愚钝,真是奇怪。”
阴邪的男人好几次被掌法逼退,也不着急来围攻,他开始拉开距离想要攀谈。
我顺势问道:“管你爷爷的,你又是哪路的无名小卒,敢拦你爷爷的路。”
“本座顾遇水,五年前在武林大会上用毒放倒三大门派的人,这你该听过的。”
我翻白眼:“爷爷没听过。”
“没关系,兄台现在会听过,我会划开兄台的头皮,用毒把你的脑髓腐蚀掉,再用你的头盖骨种花养虫。”
当男人说完这句话后,他不再与我缠斗,而是对着手无寸铁的女人小孩下手。
我回身想去救人,轻功很是笨拙的我根本来不及去救下最远一点的小女孩。
眼看男人的手要挖穿她的心脏,急中生智,我用力挥出一掌对准女孩身旁的位置,受到掌风波及,地面被强劲的内力炸开。
女孩被我轰飞,摔了个跟斗,但免去了被挖心的下场。
“我看你能护住几个。”
男人似吸血蝙蝠开始在上空徘徊,我如老母鸡护住这一圈的妇孺儿童,在这种要命的时刻,我开始了解到一个正派侠士有多难做。
我气得要死,还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只要被我打中一掌就好,明月神功能让对方骨头断掉。
显然对方也是知道我内力强,不敢轻易硬碰硬。
在这种对峙中,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忽的,一抹寒芒划过,片刻出现的杀意消弭于空气中。
林中杀出的人影带着光如流星疾驰,直取冒牌货的要害部位。男人被杀意惊到,猛地向上空纵身,凌空踏上树冠想要躲开。
飞身而至的蓝衣少年没有片刻迟疑,手持长剑追击跟上,我在树下抬头望着,觉得这小帅哥很眼熟。
上面神仙打架,还有不少毒粉飘下来。我赶紧发出两掌,把这些粉末吹飞,带着树下的八个人躲开。
“不用怕,没事了。”
突然,一道极为耳熟的清朗声音在身旁响起,我瞪大眼,看着随后出现的人,胡子都要颤抖了。
看到李苍穹就像看到了月光照进山林,周遭的环境都变好了,着急的心也安定了。
他还是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手中多了一把银白的佩剑,好似谪仙一般。
真俊啊。
李苍穹和那个蓝衣少年似乎是一道的,对方去追击,他则负责解救大家。
他放下剑,将伤势最重的妇人用真气护住心脉,对待每一个弱者,他都很用心,一点都不怜惜自己的气力。
李苍穹一边安抚着这些受惊的人,一边井井有条地安排她们。
直到他看向我,清澈的目光透着疑惑,随后他关切道:“兄台,你没事吧?”
我收回过于惊讶和激动的眼神,含糊地嗯了声。
他对我微笑,“多谢兄台出手搭救,若不是有你,我们可能就来晚了。”
我盯着脚尖,自己现在这个模样,他应该认不出来的。有一种既想被他认出来,又不想被他认出来的复杂情感。
能在这种危难时刻见到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这固然是一种惊喜。可一想到,他有可能又把我扭送回好朋友那里,这惊喜可能就会变成惊悚。
不过他还欠我一百两金子和一顿饭,饭可以不吃,钱倒是可以结清一下。
毕竟我现在也是需要钱的,等等,他们把冒牌货抓了,那这个赏钱怎么分。
我很关心这个,指着上面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沉着嗓音冷酷问道:“怎么分钱。”
李苍穹俊朗的面容一怔,说道:“自然是兄台与燕流平分,我不用。”
我又装高冷:“钱有多少。”
李苍穹:“一千两白银。”
能拿五百两也很可以了,我不挑的。原来那个小年轻叫做燕流,是之前给我丢银子的桃花眼少年。
我想了几秒,一拍脑门。燕流不就是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的七秀之一么,这么快就和李苍穹裹到一起了。
果然优秀的人都是一起玩耍的,十分养眼的组合。
很快,燕流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将这剥皮挖心的杀人魔给拿下。
“你究竟叫什么?”燕流将长剑架在对方脖子上追问。
男人龇牙一笑:“顾遇水啊。”
李苍穹冷了面容:“他没有你这么不入流,不说真名也没事,总归不是他。”
男人吐出一口血水,不屑道:“呵呵,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不就是踩着我们的尸体往上爬么?用我们来获得万人敬仰。顾遇水可比你们厉害多了!”
这家伙该不会是顾遇水的迷弟吧,然后自己又用这种方式祸害人。
“你——”
燕流还想争执几句,李苍穹摆手不予纠缠,他拿起自己的佩剑,刹那寒光出鞘。
只听冒牌货忍耐着闷哼几声,双手腕部出现几道狰狞血痕,血肉中断裂的筋脉裸露出来,我看得牙关一紧。
他被李苍穹挑断了手筋,温和的少年没有半句废话,说挑就挑。
“呵,有种就杀了我啊,不过挑断筋脉!”
“李苍穹你装什么仁义之士,你爹是个伪君子,你也是~说不定你亲娘都不是斑斓派的掌门,而是魔教妖女。要不要回家问问你娘,你到底是不是她儿子~哈哈哈哈!”
冒牌货哈哈笑着,开始疯狂辱骂。他含在口中的毒血对着我们喷出,像是豌豆射手。
大概没想到对方会扯这些,李苍穹的脸色凝重,眼底有了怒意。
我实在不喜欢听他胡言乱语咒骂李苍穹,绕到背后,拿起石头把他砸晕了。
“让你哔哔,呸。”砸完,我又呸了一口。
人闷头倒下,李苍穹眨眨眼,呆滞地看过来,我立即避开他的眼神。
我拍拍手,刚才的声音没掩饰,这次又压着嗓音,故意骂道:“吵死了,爷爷懒得听。”
“你是……”李苍穹向着我走近一步,要伸过来的手又缩回,并没有把话说完。
燕流查看着昏过去的人,“李哥,他手完全废了,到时候你自己和武林盟交差哦,免得老头子们又骂我不知轻重。”
李苍穹收回看我的视线,压不住笑意地说道:“放心,我来汇报。这样更好控制。”
“明明点穴就行了的,不过对付这种人,无所谓了。”燕流说完,明朗的桃花眼终于看向我,“又见面了,胡子大哥。”
我也对他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看来他也记得我。
要不下次再换个装扮吧,虽然现在恶心的让人懒得多看,但脸上的肉疤也算是一个记忆点,不利于我装小透明。
我们三个人组织着生存者逃离,无法再走动的就背起来,结果一人背了一个,马上还骑着一个大人两个小孩。
至于晕过去的冒牌货,燕流用麻绳捆在马后面拖行。
李苍穹时不时看我一眼,我几乎不与他对视,听到他又开口问。
“在下李苍穹,这位是燕流,兄台怎么称呼。”
“刘招财!”
这个名字让两人发笑,燕流调侃,“刘大哥,你不会是没钱,才做追杀令的任务?”
顺着他的话点头,我也不多说,他却洒脱道,“既然这样,这次的赏银你都拿了吧,小弟不和你争。”
我听到了什么!小帅哥不要钱,都给我耶,和李苍穹在一起的都是天使,除了顾遇水。
眼神发亮地看向燕流,我难掩激动地对着他抱拳,粗声粗气地说道:“多谢燕兄弟,你是我亲弟!也谢谢李兄弟!”
李苍穹轻笑:“不客气,刘兄。”
回了最近的村子,这些受惊的妇孺都由李苍穹安排,我和燕流无所事事地等着,旁边是死狗一样的冒牌货。
燕流也不和我聊天,得了空就瞧一瞧我的样子,他这古灵精怪的样子,总让我觉得他是不是看穿我的伪装了。
我在这等着,是要和他们一块押送冒牌货,好去武林盟领赏。
“一定要去总部才能领赏吗,燕兄弟。”我问。
“也可以去分支,等着李哥带我们去。”
“分支多远?”
“在清城就有一个。”
我好像几天前才路过那个大城市,城里好多天明神教的人,不少人拿着我的画像在问,我完全不敢逗留。
“要不,燕兄弟你替哥哥领了钱,麻烦你送来。”
“也不是不行,可你为什么不去?”
我又装起了高冷,“懒得走。”
过了半个时辰,李苍穹总算到了村口,后面还跟着几个千恩万谢的家属。
我和这些家属打招呼,把送的水果拿了,本来李苍穹是一个没拿的,到了我这里就全揣上了,他虽然无奈,却也没阻止,还帮我塞了一个橘子到口袋里。
我递了一个苹果给燕流,他擦一擦,张嘴咬上一口,也不嫌弃我这满脸肉疤的乞丐碰过食物。
“李哥,刘大哥说不与我们去领赏。让我拿了给他送来。”燕流如实说道。
我厚脸皮地看向远处,揉着腰,做出一副不想动弹的样子。
李苍穹看了我一会儿,“既然这样,我来给刘兄送钱,燕流还有别的事要做,就不麻烦他了。”
我摆摆手,表示随便,只要钱到位就好。
这次我没有在村里找人借宿,去了一座土地庙过夜,村长知道我救了人,他送来被子和饭菜,让我在这好生歇息。
当大侠的感觉确实也不错,反正被顾遇水那种过街老鼠的感觉爽多了。
我以为李苍穹要等到明日才能回来,没想到夜里他就回来了,这次只有他一人,燕流已不在。
他背着一个包袱,里面有银票、碎银、铜板,有整有零的,显然是兑换过的。
包袱里面除了钱财,还有很多零食,我看着他当着我的面打开这些,可他什么都没多说,只是隔着火光凝视我的脸。
“刘兄,清点一下吧。”
我摸着脸上的疤,嘀咕道:“不用,我信你。”
“我看到清城有不少天明神教的人。”他提起这个话题,看似突兀,实则在提醒什么。
我压下目光,瞧着身前的火焰,“哦。”
想来,顾遇水是魔教少主的身份,李苍穹一定是知道的。我曾经也和他打探过,但他说让我自己问顾遇水。
现在他这么讲,是默认我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吧。
见我没有多说的意思,少年起身,拿上自己的佩剑,“好,我先告辞,刘兄多保重。”
听他的声音,好像还有些失落。我没有问为什么给我买零食,他也不主动说。
我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心里说不出的怅然。然后我把包袱扯过来,将钱财疯狂清点两遍。
除了一千两,夹层里面居然有金叶子。
用黄金打造成的叶子足足有二十枚,我再也不用发愁生计的事情了,找个安稳地方躺平就好!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暗流汹涌【捉虫】
顾遇水把扁担卸下, 挽着袖子将桶里的猪食倒入食槽中,白花花的小猪们拱上来埋头就是一顿吃。
不管是放牛羊,还是喂猪喂鸡, 他都做得很熟练。在碧山村待这么久,爷爷奶奶倒是清闲不少,逢人就说乖孙子回来了, 可惜还是个光棍。
将这些话当做耳旁风,顾遇水应付着家里的二老, 每隔三天去村外等教众送信。
穿着粗布麻衣, 他赤着脚踩在青草上, 任由小羊顶撞自己的小腿。
来送信的教众看着接地气的少主,只把眼珠子转开,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顾遇水一脚踹开小羊,咩咩叫的羊儿打个滚, 又冲着他撞。
“你们都是死人么?找只狗都找不到。”顾遇水没管羊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面前低头的几个教众。
领队的小队长忍不住擦汗,“回禀少主, 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这次扩撒范围,也许会有消息的!”
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 顾遇水已经听腻了。前阵子他就安排了几波人出去,分别是去探查云覆雨、戴挽玉、李苍穹, 就连小荷大勇这对小夫妻那边他也派了人查。
他就是想知道柳逢山有没有去找这些人寻求庇护, 好消息,她没有找任何人,坏消息,真的很难预料她要去哪里。
顾遇水把小羊又踩翻在地, 用脚尖去踩毛茸茸的羊背,小羊肉串咩咩咩地晃着尾巴,像是在与少年玩闹。
这么久找不到人,可不就是被她故意躲起来了。
他静下心来思考,柳逢山究竟会去哪里。应该从线索断掉的山涧重新梳理,不走回头路,她只能往东边继续走。
想到她没有找李苍穹求助,顾遇水还算心情好那么一点,算那家伙有骨气。
这么大阵仗地找人,柳逢山不蠢的话,也该知道是得罪了什么组织。
“少主,眼下还要去哪里找?”
“北堂的教众继续找人,派遣东堂的教众和各方打听消息。”
“是,呃……”小队长领命,却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犹豫地站在原地。
“说。”
小队长吞咽一口唾沫,这么重要的消息,应该是让堂主给少主说的,可惜上司不敢,只能把锅丢给他一个小队长来传达。
“教主生辰也要到了,圣女想让少主回去一起祝寿。”
顾遇水面不改色:“顾教主有女儿祝寿就够了,免得我去了不高兴。”
小队长继续压力很大地说道:“哪里的话,教主、圣女和右护法都希望您去。可能还会提到圣女联姻的婚事。”
听到这话,顾遇水来了一丝兴趣,“我那好姐姐的联姻对象有没有人选?”
“这就不是属下能探听的了。”
“我倒是有人选,折柳少侠多适合姐姐啊。和昔日老情人做亲家,娘也会高兴吧。”
小队长完全不敢说话了,只默默又擦了头顶的汗水。不管怎么说,他传达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
李苍穹看着邋邋遢遢满脸烧伤肉疤的刘招财,从认出她真实身份的那一刻,他就不得不感叹缘分的奇妙。
前些天李苍穹就看到了天明神教的人拿着画像到处在找柳逢山,至此,他知道对方成功跑掉了。
他也清楚自己被教徒调查过,他料想应是顾遇水派来的人,想知道柳逢山在逃跑后有没有找过他。
当时,他的确不知道柳逢山身在何处。
不过现在知道了。
顾遇水应该是气得不轻,都动用了教内的势力,非必要这小子是不想挨边天明神教的。
李苍穹望着柳逢山的伪装,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更柔和,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时不时嘴角就有笑容。
实在太巧了不是么,冥冥之中好像自有安排。
他认出了对方,可柳逢山装作不认识,显然是不打算借助他的帮助,毕竟逃亡那么久,她连宝珠当铺都没有踏足过。
虽说想欣赏柳逢山的硬气,但他觉得对方多半是害怕自己再次出卖她,所以才不相认的。
这也怪不得柳逢山多想,毕竟他抓过她两回。
短暂的相逢并未让两人相认,李苍穹说了告辞,他甚至没有多说别的话,对方也没有一声挽留。
走出破庙,少年身法极快地掠上庙顶,似鬼魅一般又绕回了土地庙中的房梁上,而庙内的人一无所觉。
他看到柳逢山在他走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袱,很是开心地数着钱财,尤其是发现金叶子时的表情,真是找不到词汇来形容。
柳逢山对着金叶子亲来亲去,就差在地上打滚。
李苍穹抱着剑坐在梁上,就这么垂眸望着,连日来的疲倦好似也一扫而空,在她的快乐中找到几分安宁。
堂堂折柳少侠就这么做了一回“梁上君子”,在庙中守了柳逢山一夜。
他的时间不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本身带着燕流出来也是身兼监护人的职责。才十四岁的燕流是第一次入江湖,难免年轻气盛做得过火,他得看着点。
可现在遇见了柳逢山,把她一个人丢下,李苍穹又做不到。
毕竟,顾遇水派来的人已经找到附近了,柳逢山暴露行踪只是时间问题。
他得想一想办法……
——
谁能懂金子对世俗成年人的吸引力,我对着这些金叶子幻想了很多美好明天。
如果顾遇水没有给我画大饼的话,他也该给我这么多金子的。算了,不要去追究沉没成本,这样容易被过去束缚,所以我要朝前看。
对于李苍穹有没有认出我这件事,我个人是保持一个怀疑的态度,但不管如何,在我没有主动和他相认的情况下,他也保持了得体的距离。
这个晚上我就像守着财宝的恶龙那样,抱着钱美美地睡了一觉。
早上醒来,篝火已经熄灭,我脸上的肉疤有些掉落。我现在都是带妆睡觉的,根本不敢让原貌露出来。
收拾了自己的所有家当,我从土地庙出来,走到路上看到有水井,这看起来是公共的。我打了一桶水简单洗漱,又在水井旁边拿出零食吃。
吃了一会儿,看到早上出门的人多了,我也就不再逗留,从村里的另一个出口离开。
牛头村也不去了,我现在就想往大山里面钻,一个人找个地方盖房子住着,免得牵连无辜。
毕竟现在不是对付一个顾遇水,而是他背后有最大的魔教。
细细想来,我昨天应该和李苍穹相认的!
别人是带球跑,怕被亲爹找,我是把顾遇水的明月神功揣着跑了。如果我拜托李苍穹找到能嫁接神功的人,我不就可以真正的自由了。
把顾遇水的东西还回去,我俩也就没有纠葛了,也就不用这么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一般。
想到这里,我一拍大腿,只觉得失策。抬头看着偏僻的山道,我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埋头赶路。
其实没有叫李苍穹帮忙也挺好的,免得让他不好做人,夹在两个朋友之间端水,毕竟顾遇水心胸狭窄。
这么自我安慰地想了想,我也不再惦记相认的事情。
我是从春季中旬开始跑的,眼看也要进入春末夏初。天气热了,我的造型也变得单薄。
为了不让自己的身形被识出,我用布条把胸裹平。路上倒也没亏待自己,该吃吃该喝喝,这么漫无目的地当乞丐,别说适应能力很强的我已经开始享受这日子了。
天大地大四海为家,如果不是怕连累别人,我绝对会加入丐帮。
六月初,我来到了彭家寨。村长儿子娶媳妇,整个村都很热闹,只要路过此村,不管是什么身份,都能去蹭一顿饭。
去挂账先生那里丢了几个铜板当是礼钱,这些人还夸我这个乞丐很懂礼数。
我只是嘿嘿一笑,去了角落吃席,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大吃,肯定不能白来。
连吃带拿的,我剔了剔牙,打包一些肉菜就走。这么潇洒地出了彭家寨,我看到一只黑色的老鹰蹲在树桩子上。
老鹰盯着我,并没有挓挲翅膀恐吓,也没有对我亮爪子,而是飞起来绕着我盘旋,发出较长的音调。
是因为我打包了肉,它想吃?
我想了想,从油纸里拿出一只鸭腿丢上去。老鹰张嘴叼住,一口就吞下,然后飞翔的高度压下了几分,像是在给我引路似的。
很有灵性的一只老鹰,看起来是要带着我去哪里。我看天色很早,也没有什么潜在威胁,说不定是万物有灵,老天爷给我指引?
这么想着,我就跟着老鹰走。彭家寨四面环山,可以说是依山傍水,主要的交通也就一条主干道,算不得繁华,和药仙谷是完全比不得的。
跟着老鹰走了十几里地,它往山里飞去了,我站在山林外,并没有马上跟着。
发现我没跟了,老鹰居然又回头来找我,在我头顶盘旋。
“你要我跟你去哪里啊?”
老鹰发出啸声,不刺耳,还显得挺温和。为什么我会从一只老鹰的声音里听出真诚,百思不得其解,我觉得顺从天意吧。
跟着老鹰深入山林,翻过百米高的小土坡,踏过林中小溪,我在一处平坦的地界看到一间用篱笆围起的小院。
老鹰在屋子前停下,屋内出来两个老人,看着是老夫妻,这两人好像是老鹰的主人。
原来这位老师傅是在山里驯鹰的,他老伴打算搬家去北边的草原找儿子儿媳妇团聚。
简单来讲就是森林里的房子,老两口住不上了,而我意外地捡漏了。
果然是万物有灵啊,有了现成的房子,而且还是独居,并且没有左邻右舍,我能在这里躲藏许久!
千恩万谢地与两位老人道谢,我还给老鹰奖励了大鸡腿,然后双眼放光地看着白捡来的房子。
流浪日子暂时告别,我将迎来田园独居!
虽说这屋子有人住,生活用品齐全些也正常,但为什么杂物间里还有很多坚果零食,储备粮食特别多,而且家具看着都很新,还有许多农具。
太新了,不像是生活许久的样子。
带着几分怀疑,我把屋子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甚至前两天都没有在这屋子里过夜,而是躲在远处观察。
只是我守了两天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更没有别的人踏足这里。
或许是我时来运转,单纯地被老天眷顾了呢?
这小房子背靠山,左边有山泉水,右边有小溪流,前面还有漫山遍野的花海,怎么看都很宜居,附近又没有大型猛兽,太适合隐居了。
做出决定,我搬进去了。
时隔一个多月,我终于穿回女装,正儿八经梳了个发髻,干干净净地像个人。
杂物房里有一本种菜的务农书,我扛起锄头,在前院开垦了一块菜土,尝试种一些青菜。
头几天在这里安家下来,我还有些草木皆兵,害怕被天明神教的人找到,可是这么过了半个月,我大脑里紧绷的弦就有些松懈了。
这山里别说天明神教的人了,就连樵夫、猎人、采药的也没见,钓鱼佬都没有一个。
有一种这座山被我承包了的感觉,人一旦安逸了,就会在这样的环境中松懈下来。
我开始慢悠悠美滋滋地过自己的田园生活,非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大概是有时候会感觉自己像是被注视着。
——
天明宫灯火辉煌,教主顾惊人的生辰八方来贺,其中有一份没有署名的礼物送来。
女人涂抹了花汁的指甲撩开盒子的搭扣,里面没有多么名贵的物品,只有一只手工雕刻的小狗,木材也不是什么贵重木料,也就普通的木头。
顾惊人将这份礼物单独收下,并未与各种名器宝物堆放在一起。随后,她看向自己的大女儿顾钟情,不怒自威的眼眸软化几分,露出欣赏之色。
紧接着,她又看向自己那扶不上墙的小儿子,不由得嘴角抽搐,闭上眼睛,大有不忍直视之意。
一双美玉似的双手轻轻摁在顾惊人的太阳穴之处,替她轻揉着,顾惊人伸手抚摸这双手背,睁开眼眸,却还是看向让自己头疼的小儿子。
顾遇水在灌酒,被老母注视也不在意,甚至拿起酒杯,隔空对着首座的教主娘亲敬酒。
作为少主,他是可以在上首的位置,至少能和右护法、圣女并排,但他偏不,自己和一众堂主舵主混在一块。
天明神教的圣女要招亲,数不清的人想把自家的好儿郎给推荐过来,争取吃上这口软饭。
顾遇水来这里过生日没别的,他就是要把李苍穹推荐给他的好姐姐,反正这些年武林盟和这边的关系挺好的,这不是亲上加亲么。
庆典到了后半夜,顾遇水一个人拎着酒壶去墙头吹风。
放出去的探子又回来汇报,说还是没有找到柳逢山的踪迹,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当然,期间也有收获到一些消息,但全都是假的,平白让人绕远路,却什么也找不到。
不管是民间悬赏,还是教内寻人,真真假假的消息混杂着,柳逢山就在这种障眼法内消失得干净。
“怎么就找不到呢。”顾遇水砸了酒壶,晃着脚在墙头嘀咕。
下面的教徒默默打扫,开始出馊主意,“少主,要不要主动吸引对方出来。”
顾遇水斜睨对方一眼,“怎么吸引?”
“呃,对方喜欢什么?在乎什么!”
“……”
在把李苍穹绑过来吊着和放一堆金子的选项中,顾遇水皱眉了,就算有再大的利益吸引柳逢山,只要他在这里,那狗东西是不敢出来的。
“不如找到她全家,绑架她家人!”
“……”
要是有家人这条选项,还用得着小弟说么,顾遇水完全无法找出她的软肋。
“少主,她有没有什么朋友,散发这些人的死讯?”
顾遇水思索片刻,有些办法确实能逼人出来,但他觉得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事。
这些假消息释放出去,可能并不会散播到柳逢山耳朵里。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力量,阻止他找到柳逢山。是漏掉了哪个环节呢,还是找的力度不够大。
顾遇水从墙头跳下,“负责在武林盟安插暗哨的是南堂主吧。”
“是,不过南堂主隶属于圣女,圣女不开口,调动不了。”
“简单,和姐姐撒个娇的事情。”
“……”小兵表情裂开,他记得,这姐弟俩还在争教主之位吧,关系是不和睦的吧?
说完,顾遇水的表情从阴冷变成乖巧,一路小跑去找顾钟情。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这怎么能让人把持得住
我在这驯鹰小屋与世隔绝地躲了一个月, 前院开垦的菜地已经开始收获小青菜,吃上自己亲手种的菜,这种感觉还是很奇妙的。
屋中的储备粮很足够, 这么久我才出过山一次,伪装成老头去几十里外的村里赶集,买些东西, 见见人气。
一个人住在山里倒也不是很害怕猛兽或者迷路,毕竟从穿越到现在, 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山中度过的。
非要说哪里不好的话, 也就是一旦闲下来了会显得有些无聊, 有时候看到什么有趣的景色和小动物了,身边也没个能说话的。
我没有养小动物,也不像之前逃亡时还和人有交流,现在能哑巴很久。
没有电脑手机等娱乐用品, 我没事儿干的时候,不是种地就是练功。
练功除了内外兼修,还有射箭、投掷暗器毒粉。杂七杂八的, 算是把所有人教过我的都捡起来好好学习。
杂物房里找到了一本医术,里面详细地绘制了人体的筋脉、穴道。我学着顾遇水的手法扎了两个稻草人,天天对着假人身上练点穴手法。
总觉得杂物房变成了百宝箱, 自己想要的很多东西都能在里面找到,老夫妻在这里准备的东西也太齐全了。
山中天气多变化, 夏季雨水也多, 早晨刚下过一场暴雨。
待到云销雨霁,我穿着草鞋,挽起裤脚,朝着小屋后面的大山走去。
倒不是去挖什么山货草药, 而是查看一下,会不会爆发泥石流、山体滑坡什么的,免得又出自然灾害,实在是被上次的雪崩给搞怕了。
在山上转悠两圈,虽然没有多么专业,但我觉得这里是安全的,植被很茂密,土层也不松散。虽说山上也有水流,但并不往屋子的方向走,而是另有一面低洼处。
好歹是驯鹰老夫妇找的好地方,应该要相信老一辈的选址智慧!
从山上回到平坦的屋子附近,我掰着指头算村里赶集的日子。为了安全起见,下次就去另一个村,不能在同一个村中刷脸,伪装的样子也不行。
逃亡这么久,不知道大家都怎么样了。上次和李苍穹在土地庙分开,他大概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这不需要我操心。
戴挽玉告白失败后,有没有将李苍穹给放下呢,或许我该和她学学,表白了被拒绝了,不就可以没有遗憾地换人了,省得牵肠挂肚的,还总觉得自己上自己也行。
小荷和大勇的孩子肯定也出生了,估计都满月了,不知道是女娃还是男娃。
云覆雨在药仙谷养胎应该也过得还不错吧,希望姐姐一切平安顺遂。顾遇水这么大阵仗地找我,总觉得他们都晓得了,有一种社死的感觉。
哦,还有黎愁,也不晓得他找到仇人了没有。
现在回想起来,顾遇水是天明神教的少主,那么圣女为什么要一个少主做自己的男宠?搞不好圣女和少主本身就是有关系的。
我只能说,那个狗东西又骗我,而且是从一开始就在骗,还什么被魔教找到了就会糟糕。
既然他是魔教的少主,杀了黎愁全家的前任东堂堂主,他应该也有消息才对,或者是能帮助黎愁找人。
算了,那可是顾遇水,他才不在意能不能帮人。
到了午时,山里又下过一场阵雨,我赶紧把屋外晾着的衣服往里面收。
收衣裳的瞬间,我好像看到对面的树林中有人。细雨纷飞,树影随风而动,我眯眼想再细看,暗处的影子消失了,一切就好像是我的错觉。
林中有鸟雀或者动物的身影很常见,我上回就被一只狐狸吓到了,还以为草丛里是魔教教徒。
被人注视的感觉只产生过一两次,是刚住进来时才有,后来就没有了,我归结于是自己害怕产生的错觉。
但是今天我又产生了这种感觉。
阵雨下了一会儿,太阳又有冒头的趋势,我赶紧把晾衣杆擦好,又将衣服拿出去一件件晒,反正现在我有的是时间。
乌云被风吹散,林中一片欣欣向荣的绿意,光线很好便显得环境很亮堂。
思考几秒,拿上斧头,我向着刚才看到过人影的树林走去。
那处地点就在屋子正前方,不过几百米的距离,要是真有高手蹲点,可是一看一个准。
一手持斧头,一手扣着一枚梅花镖,我缓步走近先前看错的树荫处。
距离树后还有几米,我先是丢出暗器,里面没有被惊走的鸟雀,静悄悄的。
先是抡起一斧劈砍过去,锐利的风破开灌木丛,树叶晃动,树后空无一物,好像只是我的多疑。
将这片都搜查一遍,确认没有可疑的地方了,我又拿着斧头回屋。
吃过晚饭,把被子抖一抖,稍微有点润,明天如果不下雨,我一定把被子拿出去晒。
拆开发辫,我拱进薄被中睡觉。只是半夜骤雨又起,屋外悬挂的灯笼被吹灭,闪电撕裂黑夜,轰隆隆的雷声将我震醒。
雷雨夜也有过几次了,现在也已习惯,第一次的时候还有点怕,下意识觉得是雪崩。
捂着耳朵,我缩被子里继续闭眼睡,总算是熬到了响雷结束。
第二天,天晴。我以为院外的灯笼会被吹跑,没想到只是蜡烛熄灭,灯笼好好地挂在屋头。
等到日头很足的中午,我把被子拿出来晒,又把自己易容的装备拿出来见见太阳。
再过几天就能赶集,正好也是我生日,我打算出去好好开荤。自己一个人独居,我还是没办法做硬菜,就这一点来讲,倒是有点怀念小毒虫的手艺。
转眼到了七月初七,我乔装成一个驼背的大胡子老头,带着一些银钱,天还没亮就出山了。
毕竟赶集就是要趁早,哪有大中午才出门的。
在山道走了几里,我看到有驴车,招手拦了后,付给车夫五文钱,让他顺道载着我去彭家寨赶集。
假装成耳朵不太好的老大爷,就可以避免和人过多地交流,免得暴露我的身份。
江湖之大,藏龙卧虎,这一点我是刻进心里的。
到了彭家寨赶集,我一个驼背老头也无人在意,东逛逛西瞧瞧,也算是惬意。
难得这次集市上有杂耍的团队来表演,我也跟着去凑热闹。带着面具的团队喷火吞刀,踩火炭过刀山,十八般武艺都拿出来,某足劲儿谋生。
一个面具小孩敲完铜锣,便过来和周围的吃瓜群众讨要赏钱。我看着周围的人给的数目,自己也掏出几个铜板丢进去。
看完杂耍,我佝偻着走出人群,向着小吃摊走去。
买着糖饼吃,我看到几个庄稼人扛着锄头在问人,很快,一个年轻人走到我面前,他拿着铁锹,可看着也不太像是种田的。
他从怀里抖出一张画像,“老人家,你见过这个女子没有,这是我妹子,前阵子离家出走了。”
我看到画像这一刻,声带都像是被掐住了。镇定下来,我捋着胡须凑近观察,咂巴嘴说道:“多俊俏的姑娘,是我儿媳妇就好了。”
“老大爷!我是问你见过我妹子没有!不是你儿媳!”
我又凑过头:“啊?你说什么?”
这人见问不出什么,呸了一声,就和旁边几个人离开了。等到人走远了,我才敢大喘气。
天明神教的人找到彭家寨了,是确定了我在这里,还是地毯式搜索?
而且教众现在没有穿统一的服饰,反倒是入乡随俗的亲民打扮,还谎称是找妹妹,太狡诈了!
感觉他们顺着这里找到驯鹰小屋只是时间问题,其实能在山中安然躲这一月,我都觉得是奇迹了,毕竟搜索强度这么大。
心里有点慌,我买了东西打算离开,但看到村口还有人在盘问,我的画像简直是满天飞。
松弛了太久的神经再度绷紧,我朝着小巷拐进去,结果又撞见一个妙龄女子在拿着我的画像询问住户,说是自己姐姐离家出走。
话术这么升级,我很害怕啊。脚步一转,我想再换一条路,忽的,一条胳膊横过眼前,捂住我的嘴将我拖走。
我居然没有发现有人从后面偷袭,我吓得浑身冰凉,也不敢胡乱反抗,生怕被抹脖子。
连嘴巴带胡子都被捂着,我急促的喘气慢慢平复下来,发现对方只是带我转移到了更隐蔽的小道,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而且这个角度还能看到另一条路口,也有人拿着画像在找我。如果刚刚没有被捂嘴带走,我这鬼鬼祟祟的样子一定会被发现。
彭家寨该不会卧底了几十个天明神教的人吧,有些害怕,我不由得抱住捂着我的这条胳膊,像是想从这强有力的臂膀中汲取一点支撑力量。
大约一刻钟,这几条巷子里的人都搜完了,没有得到什么情报,他们骂骂咧咧地离开。
捂着我的大手松开,我先是扭头,看到一个猪猪面具。刚才那些杂耍的人也戴了面具,但都是为了表演才戴的。
总不能帮助我躲藏的这位是杂耍的艺人?
“逢山。”
看我对着他的猪猪面具盯了许久,面具后面发出熟悉的声音。随即,少年掀开面具,斜戴在头上。
“李公子!”
我惊喜地一蹦,后背垫起的驼背猛地将身后的人给顶撞,李苍穹对我不设防,他闷哼一声,捂着左胸,看起来是被顶得生疼。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我后背垫了木头的!”
“没事,你背着这个不嫌沉么。”他哭笑不得地摆手,但还在揉自己的胸口。
这驼背蹦跳着顶过去,大概就像被铁锤砸,我感到很抱歉,也没想那么多,帮忙伸手揉揉他胸口。
李苍穹面色窘迫,连忙捉住我的手腕,“别。”
我本来没想那么多,他这么一讲,反倒显得我很色胚。在外人眼里来看,就是一个老头对着年轻人毛手毛脚。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他将面具重新扣上,让我跟着他离开。我虽然满脑子问号,但这会儿看到他了,还是选择优先相信他。
避开人群,他在前面探路,我就在他的掩护下成功离开彭家寨。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我去了村外的河岸旁,这里有不少人在洗衣,还有小孩子赤条条在岸边上戏水,看着一派祥和。
有个洗衣的大婶聊天的声音很大,说刚刚有人找她问话,说是自家的妹妹丢了,找到了彭家寨来。
我在一旁坐着歇脚,将这些话听进耳朵。过得片刻,我看到李苍穹在河湾处等着,便去与他汇合。
终于寻了个清净地,我驼着背看他,他指着我的后背,“用不用卸下来?”
“哦,确实很累的。但在外面这样伪装安全点。”
“也是。”
“李公子,你为什么会在彭家寨?”
“呃……来看你。”
这句话明显不对劲,什么叫来看我,首先他得明确掌握我的动向,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然就得像顾遇水那样大海捞针。
看他略显犹豫的样子,一个莫名的念头从脑子里浮现,高速运转的大脑想了一堆,我最终问出口。
“该不会我从土地庙离开后,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包括驯鹰的老夫妇把房子丢给我住,里面还有许多吃穿用度的东西。”
“……”他的目光转开,“我不是要干涉你,只是……”
“真的是你在暗中保护,而不是老天开眼啊。”
“……”
一种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情绪在心底漫开,看我没有说话,李苍穹有些没底气。
“我是不是自作主张了?你并不想与我见面。”
“谁说我不想见你!”
哇靠,这么露怯的样子哪里还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侠,小心翼翼又闪躲的眼神,也太勾人了。
忍不住心里痒痒的,我也转开视线不再看他,有些腼腆地说:“我之前还以为是神仙显灵,我转运了。原来是你一直在守护我,我很高兴。”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认我?”
“这不是怕你又把我扭送给老大吗。”
“果然是这个原因。”
李苍穹看我直言不讳地表达情绪,眼底的担忧也消散,不由得露出笑容。
“所以,有时候我感觉到谁在看我,也是李公子你在偷看?”
提到这茬,他感到有点尴尬,“我看你伪装以后,也不与我相认,就想着你或许不想见我。帮你安排了住处,我也没有露面。”
“逢山,我并没有时刻都监视你,只是头两天,还有这几天。中间有一段时间我在处理别的事情。”
难怪我也只在这个时间段感觉到被看着,一想到光明磊落,立志要成为大侠的人在暗处偷偷摸摸地窥伺,我没觉得恐怖,反倒觉得搞笑。
顾遇水对我是圈养,李苍穹就像是放养。
所有的疑点都解开了,发现幕后是他在主导,好像比神仙保佑还让我感到高兴。
既然都已经见面相认了,又何必再遮遮掩掩,正好今天还是我生日。
“李公子,我在山里躲了这一月,加上今天,也就出山两次。我很乖的,可天明神教的人还是找到彭家寨了。”为了不让他的心意白费,我马上解释自己没有乱跑。
“这不怪你,本身以你一人之力要躲开教众就很难。”
“谢谢你帮我,要是没有你,我可能早被抓回去了。”
“我也没做什么。”
“今天是我生辰,你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陪我回家吃晚饭?”
“你生辰?”话题转换突兀,他显得呆呆的。
我点点头,李苍穹感到诧异,他在身上摸来摸去,就摸出钱,“这……我没带礼物。”
“其实直接送钱,我觉得很好!”
“……”
李苍穹还真眼巴巴地将一叠银票递过来,我被他笑到,将钱推回去,“开玩笑的,我今天能见到你就觉得很神奇了,而且还知道了你帮我这么多。理应是我请你吃饭的。”
他本身也是想着护送我回去,眼下我邀请了吃饭,李苍穹就答应了。
我还是顶着驼背老头的架势往回走,他就在我身后远远地看着,我俩保持着距离回了山中的小屋。
这一刻,我莫名产生一种回到雪崩时的场景,心跳个不停,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
倒不是我心脏不好,就是……少女心作祟罢了!默默付出很难让人抵抗啊,这怎么把持得住嘛!
一进屋,我直接解开腰带脱衣服,被我的动作弄得局促,跟进门的少年立即将眼睛转开,干脆背过身。
将后背的木头棉花卸掉,我感到凉快松懈多了,“我换好啦,你坐着吃点果盘,我去做饭!”
“我、我帮你。”
“不用,你可是我的大恩人,怎么能让你帮忙。”
将他摁回桌椅前,倒茶递果盘,我笑眯眯地抖开围裙缠身上,这就去灶台生火备菜。
李苍穹显然很熟悉这里,他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出门去了。我也不担心他迷路,努力地想要炒几个好菜。
幸好今天买了些卤肉和五花肉,不用自己现杀。
我忙着炒菜,李苍穹蹲在门槛上用自己的佩剑削着什么东西,我看一眼也没管。
两个人吃饭就比我一个人要精致很多,没那么随便,我有时候晚上吃个水煮蛋和黄瓜也算一顿。
将四菜一汤端上桌,我指着那盘青菜:“一定要尝尝哦,这可是我自己种的菜!”
“嗯,看着很好。”
吃饭过程,我俩也没怎么说话,不过他这么端正吃饭的样子,也让我很开心。
傍晚,一起收拾灶台,在这时我俩开启了话匣子。
他说中途去找了燕流,小少年坠崖失踪了,他找了好几天,才发现对方在牛头村被一个卖豆腐的小姑娘救了。
替燕流解决了一些问题,李苍穹才回来看看我的情况。本来也没打算看太久,结果发现我今天出山了,他也就跟了来,于是就这么见面了。
如果不是差点被天明神教的人发现,他可能还不会现身。
其实他也能在救了我以后不相认,但他掀开面具了和我见面了。
“李公子,你为什么还是和我见面了?”
“我想,你一个人或许还是会有些害怕。”
“猜对了,看到是你以后,我才放松下来。”
“其实阿水……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说的是把我当狗,呼来喝去践踏尊严捏圆搓扁吗?以前还用我炼毒哦!”
“……”
“跟他不如跟你。可是我这么跟着你,对你也不方便吧,本身你俩关系又好,你现在帮我,反倒和他很难交代。”
真心为李苍穹打算后,我就不会有挑拨他俩关系的想法,只是怕他难做。
“你担心我?”
把碗里的水沥干放进橱柜,我看向他的面庞,“当然了,顾遇水可是魔教少主!你以后还要当大侠的,得罪了魔教很难办的。”
“从帮你隐瞒那一刻,就已经得罪了。”
“呃……也是,对不起哦。”
“不用道歉,是我选择的。”
“你真好!不愧是将来的大侠,不,你现在就是大侠!”
“逢山,有件事我没有主动和你坦诚。”
“什么呀?”
我承认,我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该不会不仅仅是我对他有点意思,他这么帮我,也对我有点感觉?
难道现在要互诉衷肠,然后天雷勾动地火!
我要收获甜甜的爱情啦?
算了,这个可能性比顾遇水的心眼还小,毕竟李苍穹是那种本身就很好的人,换成别人他也会舍我地去帮忙的,不是对我特殊,所以不可能是告白。
可我还是因为他这略显认真的话心动了,好紧张啊!哎呀,光是意淫一下告白我都很愉快了。
这一秒忽然很懂舔狗的心理是怎么回事。
“我爹是当今武林盟主,我娘是斑斓派的掌门。”
“……啊?”
内心的小人还在言情频道蹦跶,他这话一说出来,小人坠落回武侠栏目。
盟主和掌门,这哪里是单纯的武学世家,根本就是正道的巅峰啊!
我头脑风暴几秒钟,震惊地眼珠子地震,“你,你……”
原来无意间我就开挂了,认识的都是些了不得的人。
“阿水已经找到这附近,你愿意跟我走吗?”
终于找回自己的嗓子,我爆发出猴叫,“靠!你爹是武林盟主,你是盟主儿子!那你很有可能接班也做盟主,四舍五入我抱上盟主的大腿了!”
“呃……不一定我会做盟主。”
“你这么优秀,不是你会是谁!天啊,出息了,可以对抗天明神教,我还怕连累你,结果你后盾这么强!”激动地嘎嘎叫。
“还行。”李苍穹还是很谦逊。
“那我也有一个秘密告诉你!”
“什么?”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穿越的,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哒~”
“啊?”
我就知道李苍穹一下子不明白,毕竟他不是顾遇水,亲眼看到了我的凭空出现。
拿出纸笔又写又画,我激情澎湃地和他讲述着我的底细,李苍穹听得很认真,清澈的眼神有了一些原来如此的恍然。
“难怪你有时候和大家不太一样,也查不到你的身世。”
“你调查过我家人?”
“嗯,因为要保护你,就得连你家里人一起。”
“你太犯规了!”
“呃?我做错了么?”
此刻很想油腻地对他说一句:男人,别玩火。
我恨不得咬他一口,怎么能这么单纯地对我眨眼,还背着我做了这么多努力。
“逢山,我重新给你找地方,再等我几日,好吗?”
“好啊,反正都抱上盟主大腿了,嘿嘿。”
“那我先走了,你今夜好好休息。”
“你去哪里?”
“我不好与你过夜,我会在村里,明日再来。”
“好像偷情啊。”
“啊?”
“没!”
李苍穹红着脸快步走了,他肯定听到了。我送他走出院子,少年想起什么,他回头用银票包着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生辰礼物,希望你平安喜乐。”
说完,他又戴上面具,飞快地跑了。
结果还是给我送钱了,我打开这五百两的票子,发现里面是一根花瓣木簪,手感粗糙,造型也极为朴素。
是他坐在门槛上的时候削出来的吧,将木簪合拢在掌心,我只觉得心跳异常,完了,我怎么有一种要谈恋爱的微醺感。
连顾遇水这个威胁,都被我抛去脑后了。
第60章 第六十章 就……这么见家长了?……
六月十五——
自从不在爷爷奶奶家, 回了天明宫,顾遇水从乡下小子变成少主,什么活儿也不干, 天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玩耍,等着各路消息的汇报。
讨好顾钟情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就算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哄得姐姐开心了, 才能调动南堂和十位分舵主。
做小伏低他很擅长,只要能达成目的, 区区尊严算什么。
老爹残留下来的旧部与顾钟情的势力加一起, 差不多就是整个天明神教的力量, 他全都用来找柳逢山了。
就不相信,这么找,还找不出她。
作为天明神教的教主,顾惊人知道小儿子这么费尽心机, 只为了找一个女人,倒也没什么训斥的。这点和他爹很像,在感情方面钻牛角尖。
琢磨着找女人, 总比琢磨着毁天灭地要强,满足这个心愿也不是不行,配合一下这死孩子吧。
顾惊人从小就放养这儿子, 只要他不像他爹那样野心勃勃企图颠倒武林,别的也就随蠢儿子去了。
教内一些左护法的旧部势力看到少主没什么心思篡权, 跑回来只是想借助力量寻人, 不由得有些失望,但还是忠心耿耿地干活。
天明神教内讧的传闻在江湖上传了几十年了,尤其近几年更是传出圣女与少主不和,刀剑相向, 为了教主之位明争暗夺。
而绯闻对象之一的少主只关心自己的小狗能不能找到,如果不是丢了人,他根本不会回来。
将毒王放在后花园玩耍,顾遇水封锁了这一片,不让人进来,免得被毒死。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假山上晃腿子,像条晒太阳的大蟒,一身红衣很是耀眼。
听到脚步声,顾遇水拿出盒子,让毒王飞回来,自己懒洋洋地撑起上半身,靠在石头上看向来人。
他希望能听到好消息,而不是摇头说找不到,不然又要发脾气了。
来者正是南堂堂主惊蛰,一位艳若桃李的高挑少女,她受圣女顾钟情指派,帮助对方这个懒骨头弟弟找人。
不得不说一句,虽然瞧不上少主,但这皮囊确实是好好继承了叛徒亲爹,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的。
“少主,有消息了。”惊蛰也不下跪,站得笔直。
顾遇水漆黑的眼眸一瞬睁大,流光晃过眼底,下一瞬,轻盈的少年已从假山落下。
“那狗东西在哪。”
“彭家寨曾有踪迹,线索也在那里断的,你说从武林盟入手,我派了最得力的人重新盯梢李苍穹,确认了人被他藏起来了。”
顾遇水冷着脸,倒也不奇怪李苍穹掺和了这件事,如果不是有高手帮,早就能找到柳逢山。
狐狸尾巴还是漏出来了,顾遇水仰头看着晴好的天空,笑了笑,坏人对付好人还不容易么。
恰好,李苍穹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惊蛰看他这笑容,只觉后背凉飕飕,好像是开心的,又好像是极度愤怒的。
“给李盟主书信一封打个招呼,就说天明神教要撕毁结盟条约,准备血洗江湖,四堂十八分舵听候号令,就从盛阳城的斑斓派和武林盟开始。顺便再查查七秀之一的燕流,这小子和李苍穹关系不错。”
“啊?”惊蛰绷不住表情,下巴都要磕地上,教主都没发话,少主居然张嘴就是血洗,仿佛儿戏一般。
他的语气,可不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如今江湖的大稳定是建立在顾惊人和李风行的盟约之上的,这两人年轻时也有过一段情,老一辈混江湖的都清楚。
只不过当年武林盟和天明神教水火不容,正邪不两立。这两人没能在一起,桥归桥路归路,随后各自成家,成了黑白两道的魁首。
靠着这两人好些年的经营,这才能力挽狂澜,让正邪两道互不侵犯,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中。
惊蛰也是从上一辈的南堂堂主那里听到的旧事,但无人敢乱嚼舌根。
顾遇水才不在乎江湖如何,为了达成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才是他的作风。
“南堂主,兵不厌诈,我只是和武林盟开个玩笑~娘和姐姐那边我会搞定的。不然,我找我爹的旧部也不是不行。他们一定很想武林大乱。”
“……”你最好是能搞定,也最好是开玩笑使诈,否则她一个牛马怎么能背这么大的锅。
为了找一个女人,而搅乱江湖黑白两道的秩序,想想都是罪孽深重。
惊蛰开始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
——
睡不着,我披着衣服坐起,又将油灯点亮,从枕头底下拿出李苍穹送我的木头簪子细细打量。
手法的确很粗糙,棱角还算打磨圆润,没有涂漆上色是因为不方便,至少是没有倒刺的。这木料就是他在柴堆里挑出来的一节木头削出来的,实在是粗陋。
但我就是带着一种爱不释手的感情,把发簪盘了又盘,我明天就要插上这支簪子。
其实我白天应该把李苍穹留下过夜的,毕竟这里又不是只有一间房,大不了他睡床,我打地铺嘛,又不是没有共处一室过。
一想到他,我就觉得脑子要冒烟。
可怕,这就是母胎单身坠入恋情的感觉吗,有一种很难控制的欣喜在身体里乱窜,就算努力压下去,也会找个缝隙钻出来,让我飘飘然。
他说让我跟他走,一开始还担心会连累李苍穹,可他的真实身份也不简单,这意味着是能够保护我的吧。
这个大腿抱住,我以后真的不用担心了吧?
一直相处下去的话,我是不是也能幻想一下和李苍穹有进一步地发展?
哎,我在这里像无根野草一样,没钱没势,只有一个人,能不能成为他的伴侣候选呢。
估计要像戴挽玉那种身份才行吧,而且我现在二十五,他还没满二十一,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这都是安慰人的。
果然恋爱脑有毒,会很内耗自己。
不能再这么瞎想了,我得睡了,明天他也会来,不能熬夜!
握着簪子重新躺下,翻来覆去又过了一阵,平复了这小鹿乱撞的少女心,我才有了睡意。
果然深夜就是会让人胡思乱想,一夜睡醒我就冷静许多,回想昨晚还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婚恋问题,简直搞笑。
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虽说心里平静不少,我还是盘起发髻,将木簪小心地别入发间。
有好感的对象送的礼物,怎么能不用呢,一码归一码。
也不知道李苍穹会吃了早饭过来,还是和我一块吃,没有手机真是不方便,不然还能打电话问一声呢。
一不注意,我就会情绪上头,做出一些暗恋中的死样子。虽然觉得这么放任不太好,但我自己偷偷傻乐也没关系吧。
我的情绪就这么反复拉扯,一会儿唾骂自己,一会儿安慰自己。
李苍穹说跟他走,是重新给我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是他去哪里,我去哪里?
光是想想就觉得有点亢奋,冷静,淡定。
心绪起伏着,我吃过早饭,就去练点穴,对着假人一顿猛戳,有时候幻想到开心的部分了,忍不住对着人偶狂打一顿。
这种时不时就涌现上来的激动情绪在等待中逐渐冷却,因为早上李苍穹并没有出现。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因为他是很守约的人,换成顾遇水我就根本不会瞎想。
心里开始感到一丝不安,敞开的院门随时欢迎着来人,我在屋外转悠好几圈,还是看不到李苍穹的身影。
太阳晃过枝头,阴云弥漫过来,遮住这一片山林。
清爽的夏风卷过林木间,我终于看到一个人的身影,但来者不是李苍穹,在这躲藏之地见到陌生人,我好似浑身血液都冰冻住。
男人一身黑金锦衣,气度不凡,他与李苍穹的面容有几分相似,但气势上更加慑人。看着就好像是四五十岁以后的李苍穹,玩梗地来说,能喊对方一声爹咪。
我左看右看都没发现白衣少年,而男人已经从容不迫地走到我面前,在简单地审视后,他严肃的面庞展现出一抹温和地笑意。
这笑容一出,男人的脸颊边出现浅浅的酒窝,与李苍穹如出一辙。
“你……”我张了张嘴,心下有些猜到对方的身份。
“我是苍穹的爹,李行风。”
“见、见过盟主,盟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
我大喊着就要跪下去,李行风一手托住我的胳膊,没让我跪地,似有些无语。
“可不能这么喊,柳小姐能请我喝杯茶么。”
“能!”我下意识地顺从,走了两步,我又转回头,“那个,请问令郎在哪里?”
“路上。”
这算什么回答!哪个路上?还会不会来?
李行风用两个字简单打发我,看起来就一副很难搞定的样子。猝不及防就见了家长,比起害羞,我好像是惊恐更多一些。
毕竟这可是正派的老大,相当于我在上班的地方见到了总公司一把手,何等的可怕。
将凳子擦一擦,添茶拿果盘,我尽心招待着,都不敢在他旁边落座。李行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马上挪过去坐下,乖得像幼儿园的孩子。
“请问盟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紧张地双手摆在膝盖上,我都不敢直视对方。
李行风打量着这屋子,随后收回目光,说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让人家六岁就出来混江湖,也不怕独苗苗折了。
而且开口这套路有点熟悉啊,我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去看他有没有拿什么箱子之类的。
“你在找什么?”李行风问道。
“装金银珠宝的箱子,类似于给我钱,让我离开你儿子。”
“……”他拿起茶水抿了一口,仿佛在掩饰这个意图。
“不会真的是来解决我的?我没有纠缠令郎!我们就是好朋友!他帮我躲避魔教的追捕而已。”救命,我再也不敢幻想抱大腿了!
“问题,就在这。”
平静的话从李行风口中落出,听懂言外之意的我将满肚子想要辩解的话吞下了。
现实太残酷了,我并不是不懂味的小孩子,好歹也是上过班的人,怎么不明白这意思呢。
盟主代表武林盟,整个正派这一支,他单独来见我,应该是李苍穹庇护我的事情传到他耳朵里了。
大概是顾遇水动了什么手脚,反派做事是不需要太多顾忌,但是正派什么都要讲究,有时候做起事情来反倒束手束脚。
武林盟主这大腿我怕是抱不稳了。意识到这一点,我冷汗都要出来。
“我、我自己跑走,再也不靠李公子了,盟主你睁只眼闭只眼,让我跑路吧,我绝对不会连累他,连累武林盟的。”
“……”
李行风望着我,并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拒绝,好像还有商量的意思。
“逢山!”
突然,屋外传来少年着急地呼喊。我与李行风都是一惊,还不等我起身跑出去,这个当爹的已经一阵风般刮了出门。
当我跑出门,就看到这寂静的小屋外面站着好几个人,一个个派头很足,仿佛在外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在追击李苍穹,似乎是阻拦他过来。
李苍穹被两个人扣住,压制在地,满是血污的脸颊蹭在泥土上,眼神却死死盯着我这边。
总是干净清爽的少年很狼狈,白衣沾血,头发凌乱,一条袖管还淌着血迹,握着剑的手隐隐颤抖。
就算被完全压制,他也没有松开剑,依然想要到我身边来。
李行风看着儿子弄成这样,眉头深深拧起,他抬手挥退后面的几人。
“李公子!”
这哪里是在路上,我怕是在黄泉路上!
我飞快地跑过去搀扶他,李苍穹用受伤的左手持剑,换右手握住我的肩头,以保护和戒备的姿态面对他爹。
对峙几秒,李行风似是叹了口气,转身回屋。我掏出小手绢给他擦脸上的血迹和泥巴,又挽起少年面庞散落的发丝。
“你没事吧,幸好脸没受伤,我们进屋收拾一下伤口!”
李苍穹握着我的肩头,他好似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并没有多说,只问道:“我爹没有为难你吧。”
“目前还没有。那些高手是怎么回事,他们不准你来找我吗?”
“……嗯。”
“不管啦,先去疗伤!”
进了屋,我将李苍穹扶到椅子上,解开他的护腕,将左手的袖子挽上,拿来医药箱,又打来一盆水。
亲爹就在一边看着,他大概知道这是皮外伤,所以没什么情绪波澜,反倒是我挺着急的。
在处理外伤这个过程中,李行风没有说话,倒是方便我专心做事。
给绷带打了个蝴蝶结,我又拿过木梳给李苍穹梳头发,还想替他擦擦脸,碍于李行风杵在这,李苍穹拿过我手里的汗巾,自己擦血迹。
将血水倒出去,我又回到屋子,这次李行风开口了。
“我为什么派人拦你,心里不清楚么。”
“……孩儿知道。”
“你能突破他们的封锁跑过来,我已经很吃惊。没想到这位柳小姐是你如此重要的朋友。”
“……”李苍穹垂下目光。
“苍穹,以大局为重。”
李行风说完这句话,李苍穹的面色并不好,往日的处变不惊,在面对父亲时,也显得底气不足。
“爹,我可以……”
“你如何可以护住柳小姐,天明神教要撕毁盟约,已经派遣四堂十八分舵将武林盟与斑斓派围住,只等一声令下。江湖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你最近一直在这里耽误,当然不清楚。”
这个消息我和李苍穹都是第一次听到,不仅仅是我怔住,连他也没想到顾遇水会这么疯。
我也觉得挺像那个小毒虫的作风,妈呀,我非死不可了,这种兵临城下的感觉。
“爹,天明神教不可能动盟约。”
“顾教主或许不会,但教内动荡,势力也有分散。旧有派系想要打破武林平衡,这是个机会。你要用整个武林来豪赌吗,为了你的私心。”
“……”
李苍穹默然,李行风拍拍儿子的肩头,此刻就像一位慈父,看着羽翼还未丰满的孩子,有不忍也有寄予厚望的期待。
我坐在两父子中间的位置,一时间噤若寒蝉,脑子在快速转动。
“你要放弃所有,带着柳小姐离开吗。远走高飞也可以,爹能保你,只是从此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武林中,也不要再管我与你娘如何。”
“……”
李行风的话并不严厉,他现在不是在用盟主的身份,而是一个父亲。
可这温和的话语里,带着太多的限制,这其实就是在给选择了。
说完,李行风还拿出一封信递过来。
我和李苍穹看到上面的字迹,这狗爬一样的字一看就是顾遇水的,上面写着让李苍穹收。
“李公子你手不方便,我来撕!”
飞快拿过桌上的信,撕开封口倒出信纸,抖开以后我和李苍穹凑在一块看。
顾遇水没写多少话,说多谢李苍穹照顾我,他也顺便照顾了一下燕流,然后就没了。
李苍穹脸色都白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我用指头轻轻点他肩膀,“怎么了?”
“燕流坠崖,应该和阿水有关。”
“你还叫他阿水,这不是都下死手了,我唾弃他!”
“没有到这一步,只是警告。”
“……”都闹到坠崖了还只是警告,我不由得有些害怕了,本想贴着李苍穹,可想到这么多问题都算是我牵连出来的,我又挪开了位置。
燕流娃子啊,真是对不住了,还害得你坠崖。
要是不管我,这些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古代版电车难题出现。
如果李苍穹还要保我,燕流就算再厉害,这颗正道的冉冉之星也要被灭掉。
“苍穹,一个时辰。”
说完这句话,喝完那杯茶,李行风拂袖而去。
屋中只剩下我与李苍穹,阴沉下来的天就像我俩此刻的心情,山中随时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我是挺喜欢李苍穹的,但我也很有自知之明,不会让他做这种选择。
就算现在荷尔蒙上头,觉得可以忽悠他和我一起归隐山林,再也不问江湖事,可他的理想不是这个。
他还肩负着父母的期望,我一个穿越过来无亲无故的,可以做到不在意这些,但不能让他为难。
为了一个人割舍所有,还是太蠢了,网友都说恋爱脑要浸猪笼的!
何况,李苍穹和我也不是情侣关系,远远没有到那一步,他就是单纯人很好。
我也不想他为难,好人不该这样多磨难。
拍拍他的肩膀,我笑着说,“这有什么好想的,把我交出去吧。”
李苍穹深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我连忙说道:“你还有伤,不要又崩出血了。”
“第三次。”
“什么第三次。”
“如果把你交出去,这是第三次。”
“哈哈哈哈,这次怎么能算你主动,这不是不可抗力么。”
“可以违抗的。”
李苍穹目光凛冽地望着我,好似在下什么决心,可我根本不敢与之对视,转开了脑袋。
“你会怪我的李公子,就算眼下不会,一年,两年,三年五载,总会怪我的。”
“……”
“我可不做这个罪人,就算你这次交我出去,我也不会怪你。”
“……”
“不用在意,你之前也说了,他找到我,并不会做什么的。”
“对不起。”
“哎呀,你怎么又道歉了!”
我知道的,此刻李苍穹没有带我直接跑路,就是已经做出了选择,只不过他的内心还在闹脾气。
他的理智也在和感性做争斗。
将所有的情绪收拢回来,压住那份怦然心动,我豪气干云地说道。
“李公子,把我交出去以后,我再拜托你一件事,你帮我找能够嫁接明月神功的人好不好。只要把这身功力还给顾遇水了,我应该就自由了!”
李苍穹望着我,眼里情绪万千,他点头。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样的人,但好歹有个盼头。
我是觉得有盼头,可李苍穹的眼神很哀伤,好像要被交出去求和的是他一样。
或许是动了气,又或许是刚刚对战那么多高手,还是伤到了身体,少年无端呕出一口血。
“李公子!”
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没事吧,受内伤了?漱口,等等,我这里有内服的药!”
手忙脚乱地将药箱打开,李苍穹只是握住我的手,摇摇头,“没事,只是岔气了。”
“岔气能吐血?”怕不是被怄出来的。
“逢山,对不起。”
“你再道歉我都觉得愧疚了。是我连累你,我们不搞这些悲情,到底你和老大还算好朋友吧,没撕破脸嘛,搞不好以后还会见面的。”
“嗯。”
“来来,擦擦嘴。那个,明天让你爹把我交出去吧,你就不用送我了,好好养伤。”
“……”
“不让你送,不是对你有意见,只是……”
如果我说舍不得,以他的性格,可能会更加难受。话到嘴边转弯,我也表露出几分难过。
“好吧,我还是挺失望的,所以,你就不要送我了。你以后,一定要爬到你老爹这个位置,做正道魁首。”
“这样才对得起你的心愿,我也不会成为破坏少年梦的罪魁祸首,对不对。”
“我们,还是好朋友。”【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