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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收藏家

作者:殊未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海泽市知名女企业家陈丽华,不仅是建筑公司老板,还是民间文玩协会的名誉会长。她收藏了众多“老古董”。同好们暗自笑话她是摸不着门道,是个名副其实的“门外汉”,花了不知道多少冤枉钱买了一屋子破烂,这名誉会长的名头,估计也是捐出来的。


    陈丽华从不在意这些言论。她最近还遇到了一个知音,是自家小区的保安计九崖。


    计九崖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刚到明月山庄当保安。明月山庄作为海泽市富人社区之一,沿月亮湾的山头而建,三十多栋独立别墅散落其中。山后风浪不停歇拍打着礁石崖壁,山前被绝佳风景的海滩半绕。上点年纪的当地人说起明月山庄都带着酸意:那地方原来就是个寸草不生的盐碱滩,用垃圾填满了盖了房子。有钱人就图个“背山面水”的风水噱头而已,天天被大风刮着,海边潮湿,花钱买罪受云云。


    按理说高档小区的保安都是年富力强的,计九崖偏瘦,个子不高,头发灰白,脸庞却又黑红,一看年轻时就没少经历奔波日晒。他下巴留着一撮小胡须,左边乱眉被盘乣的三角疤痕截成两簇,实在让人过目难忘。好在一见到人他就满脸迎笑,冲淡了疤痕带来的凶气,倒也有几分可亲。


    据说他是被一位老业主推荐到物业的,说是多年的朋友,退休了给他找个事情做。物业公司见他身体硬实,办事也比年轻人多些世故,便留了下来,安排他守A区停车场大门。这份工作没有技术难度,只要保证电动闸在出意外时能人工及时处理就行,是份实打实的闲差,公司也落个支持离退休人员再就业的美名。


    -


    陈丽华第一次和计九崖说话,是在正月间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司机从后备箱里搬出她新到手的一尊马俑。东西没有外包装,一匹展蹄欲奔的骏马在司机怀里栩栩如生,色彩艳丽。


    一手端着茶缸子,一手撑伞的计九崖正好路过,小眼一咪,忍不住一声喝彩:


    “好家伙,罗氏三彩!”


    陈丽华的收藏经常被人鄙夷,虽然大家碍于她的面子也不直说,但免不了还是有神情古怪的。她看这计九崖的一声叫好,表情倒像是真的欣赏。


    “你来说说,哪里好?”


    “好就好在,它是个假的。”计九崖一边说一边观察陈丽华的脸色,怕这句话把人得罪了。


    没想到陈丽华笑得更开心了:“假的东西还有好的?”


    “别的赝品,我会劝陈总把它摔了。这个可是秦北罗氏出品。官方仿品大师的作品,大部分都被用来作外交礼物了,市面上可没有几个了。”计九崖说,“我也是在……大概1983年见过一次。”


    他伸手想把马俑接过来,又发现两手不空,便示意司机将马俑倒过来,找到马鞍鞍檐下一个不起眼的一个方形纹路:“这不是烧制的自然痕迹,这是罗氏的‘罗’字上面那个‘四’。”


    这老保安说的话,让她心怀大慰。再聊了几句,发现对方谈吐不凡,便提出了邀请:“计师傅以后要是有时间,不妨来我家喝茶,我还有些别的藏品。”


    两人就此结识了。


    -


    计九崖看着老练圆滑,却也不会刻意讨好别人。说话办事总是让人觉得八分妥帖,两分距离。平时他就在门岗亭里刷手机,天气好的时候坐在门口端着茶缸子晒太阳。每个业主的车他都认识,遇到出门的,他还会主动打招呼问好,闲聊上两句。


    这一天,陈丽华邀他下班后来家里看收藏。她的别墅地下一层专门用来做了个茶室,靠三面墙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藏品。


    “海泽这雨三天两头就下,今年雨水特别多啊。”陈丽华擦拭着灯上的锈迹,潮湿的天气对藏品的影响很大,这个清末黄铜煤油灯已经覆上了一层水汽。


    计九崖咧嘴一笑:“海边风大,过几天就不返潮了。陈总,我看你这不像是在搞收藏啊?”


    “为什么这么说?”


    “你这一屋子的藏品,看起来都是差不多年头的,百年以内。说收藏也不算收藏,勉强算个怀旧。像你这种身份的老板搞收藏,要么是喜好风雅,弄些金石字画,要么是等着升值,存着珠宝玉器。这些玩意也不是北方城市的旧物,基本是秦川一带常见的。陈总是秦川人?”


    陈丽华此人,早就被媒体报道过,她的创业经历,也算是海泽成功人士中的一则传奇。


    她早年前在建筑工地做饭,上世纪90年代,海泽经济开发正盛,到处都在兴土木盖大楼。一个偶然机会下,她看了一眼施工图纸,那一般是工头以上级别的人才能弄明白的,她给当时正摸不着头脑的工友指了几下,引起了来看现场的一个老板的注意,提拔她当了监理。


    陈丽华那时连字都不识,也许是在这个方面确实有天赋,就此入了门。几年下来,她有了自己的施工队,承包一些小项目,渐渐做大。


    1998年,她开了个建筑公司。和当时赏识她的地产老板合作,一个拿地皮,一个建房子。从此一马平川,从做饭大姐,成为海泽市知名集团创始人。


    她一直保持着独身状态,身边也没有亲友子嗣能继承家业,年轻时还有人议论八卦,现在年逾古稀,虽已退休,但依然是海泽女性创业的典范。


    大家都默认她是海泽人,至少和相隔两千多公里的秦川没有任何关系。


    因此当计九崖指出她是秦川人的时候,她居然没能掩盖住诧异的表情。她端起做工考究的茶杯,摩挲了几圈杯沿,叹了一口气:“计老弟,你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我现在有件事,想托你帮个忙。按理说我们认识也不久,我也不该开这个口,但是这么多年了,我实在需要你的指点。”


    计九崖摆摆手:“陈总也不用这么客气,我其他说不上,年轻时图着身手好,走南闯北也遇到过不少离奇事。你是遇到了什么事?”


    此时正值傍晚,太阳西下,阳光斜斜地透过外面的树影,从天井斜面玻璃射下来,风吹树动,她坐在单人沙发上,脸上神色时明时暗,思忖良久,终是下定了决心。


    “计老弟,留给我的时间不多,这事说来话长……陈丽华并不是我的本名,我叫陈梨花……


    -


    陈梨花是秦川市秦北县陈家山人。清末战乱时,曾祖父陈三金从外省逃到秦川山脉一带。陈家原本是江中一带负有盛名的制秤技师,家境殷实,城破时就成了第一波被洗劫的目标。陈三金极有见识,连夜携妻儿族人逃难,家族大大小小就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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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几口人。逃荒途中还遇到一些流民同路,在陈三金的带领下,人们开荒垦地,渐渐村子有了规模,近百户村民中,陈姓占了多半,这里便被秤为陈家山。


    陈三金此人,不但有祖上传下来的吃饭的手艺,为人也像秤杆一样,公正精细,在陈家山颇具声望。村子中他家也是最早富起来的。


    战争结束后,他们也不再打算回到江中,安心在山里种地。刚过了几年好日子,没想到“破四旧”来了,陈三金被定性为地主,一群年轻人冲进陈家山,抄家毁屋,将八十多岁的老爷子戴上高帽游街批斗。


    陈三金去世的时候,他们甚至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是爷爷和父亲拿走家里最后一张草席子,去给陈三金收了尸。他们是不敢给他立碑的,那些人激动起来,也不是干不出来掘人坟墓的事。从陈梨花记事起,陈家人都是神情萎靡,畏畏缩缩的。几个堂爷爷和叔伯早早分家出去,与老爷子划清了界限。


    陈三金没了,陈家的家产也早就被人清算夺走。陈梨花18岁那年,爷爷瞧着出落得跟花骨朵一般的大孙女,想着这堪比战乱的世道前景未明,敲了几个晚上的旱烟管子,最后决定,给她找一家不嫌弃家庭成分的夫家,远远嫁出去。


    出嫁前,爷爷把她叫到堂屋后的小房间里,里面除了个破立柜,什么家什都没了。他把四个立柜腿拔了下来,柜腿竟然是四个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三节可以拼接的秤杆,还有一块不到她拳头大小的秤砣。


    “梨花啊,你祖爷当年为了保住陈家人,把攒下来的家底全部交出去了,你的嫁妆我都给你备不上。这杆秤,你要藏好了,这是你祖爷亲手做的最后一杆秤。”


    爷爷用手摩挲着那块秤砣,回忆起自己小时候把它拿在手里玩耍的画面,叹了一口气:“你祖爷说,定了这杆秤的人当年说一定会回来取,结果等了几十年都没等到。你把它们带走吧。你记住,嫁过去以后,就不要想着娘家了。好生过日子,守好这杆秤,等它的主人回来……”


    这是陈梨花第一次听爷爷讲祖辈的事,尽管他说的也不多,但她听话地点了点头:“爷爷,您放心……就算我没等到,也会找到可信的人托付。”


    “老话说人心如秤,陈家历代做着制秤这良心活路,如今却连命都保不住。我几个兄弟都看不上制秤的手艺活儿,也守不住它……”


    第二天,在霏霏小雨中,陈梨花给爷爷磕了个头,被父亲送出到了离陈家山百里地的龙洞村,嫁到了赵林生家。


    这是另一段噩梦的开始。男人看着老实忠厚,却动不动就发脾气打人。结婚半年后的一个月圆之夜,男人又发了疯,骂她是个不安分的地主分子,身家只值一个铁疙瘩,只有他不嫌弃娶了她云云。气急之下,梨花顶了几句嘴,男人挥起秤砣就朝她脑袋砸了过去……


    醒过来的陈梨花,发现屋子里安静得吓人。赵林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呈诡异的冰蓝色,已经没了气息。等她跑到奶奶房间,赵老婆子也是同样的脸色。家里的活物都死了,给生产队养的猪,圈起来的小鸡仔……全部倒地。慌乱中的她,捡起秤杆和秤砣,疯狂向山下跑去。


    之后她跑到秦北县里,又辗转来到了海泽,煎熬着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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