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前,数千弟子,数百先生形容肃穆,皆立于此。
阵法缺漏所形成的关隘有十一处,由修为高深的先生带领一众弟子守关。十三位峰主中,除了三位云游在外,一人闭关,剩下的六位出战,还有三人并非避战,而是不擅长斗法,留在书院内总览全局,能发挥更大作用。
书院调度极为严整,在场之人得到吩咐后如离弦的箭,纷纷赶往关隘所在之处,誓将魔族阻挡在外。
魔族一旦进城,峦锦城中的普通人恐遭灭顶之灾。
大多数的人都离开,还有一些人陆陆续续地赶来,都是认为自己有特殊法门,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的。
又一人走来。
文敏正准备问来者有何法门,就见一道清瘦的身影。
是周横。
文敏劝道:“你体弱,不如留在书院中看护学生。”
因为经脉尽断,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周横从不参与,只专心修书。
此时,周横一身蓝衣,看起来久病缠身,闻言道:“金丹以上的弟子尽数而出,我亦有此修为。”
他偏过头,看向山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作为修士,我难道能坐视不理?”
这是不必再劝的意思。
文敏深深叹气:“也是。你的性情一贯刚硬,宁死不折。”
周横赶往一个情况极其危急,缺少人手的关隘。
半刻钟后,他停了下来,眺望远方。
与人族相比,魔族的体型大多奇形怪状,肤色多为漆黑或深红,看不清具体的面容,来者众多,十分拥挤,看起来是黑压压的一片,一齐袭来时仿佛天崩地裂。
峰主赵游和几位先生身先士卒,悬于半空,停在护山大阵的缺口处。
他们身下的石砖被鲜血染红了,其中大多是魔族的,也有少数是属于修士的血。
受伤的学生退于阵后,又有人顶上。
魔族毫无理智,狂性大发,前面的倒下了,或许还没死,后面的魔族直接撕咬同族的血肉,吞吃入腹。
周横抽出自己的剑。
他已多年未曾握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用太初观的剑法。
他不想再令太初观蒙羞。
周横自小在白鹭书院中读书,学文章,明白事理,知道何为士子之道。然后所有信念毁于一旦。是太初观的师长重塑他的人生,接起他被折断的骨头,让他又能在人世间行走。
无论哪一段经历,周横都
没有片刻忘却,他只是不再提起。
这是一把好剑,由太初观炼制,多年未见天光,也没有锈钝。
周横提剑而起,斩下一个魔族的头颅。
战事越发激烈,魔族源源不断地从远处袭来,不知道具体的数量。
魔族群拥而上,其中一个企图从缝隙中钻进来。他的头很大,有一张血盆大口,牙齿极为锋利,身体却干瘪细小。于是,他选择先将身体挤了进来,头却被拦在了外面。
简直是自寻死路。
一个学生见状,提刀便劈砍而下。
顷刻间,那魔族的头与身体调转方向——魔族的能力似乎总是这么诡谲狡诈,占了半个头颅大小的血盆大口张开,似乎要将学生的半边身体一口吞下。
紧急关头,周横伸手将学生往自己身边拉,他奋不顾身,手臂横在学生面前,来不及再往后退了。
周横神情未变,他思考能否在手臂彻底断裂前将剑刃插入这魔族的口中。
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如约而至。
那大头魔族面露狂喜,准备饱餐一顿,他保留着这样的神情,整个头颅被砍了下来。
周横松开手,将学生拽至身后,仰起头,看了过去。
来人沉声道:“师叔,你怎么还是这样,为了小辈不顾自己的安危。
周横一愣,似乎是怀疑自己看到的东西:“你……你都这么大了。
面前站着的是太初观这一辈的大师兄江飞止。
江飞止一入门,师父就闭关去了。太初观的大多长老忙着降妖伏魔,没空带小孩,周横是状元郎,擅长诗书,又懂得礼节,年方八岁的江飞止就被塞到他的膝下,由他教养了。
直至四年后,周横为了报俗世之大仇,叛出太初观,两人才分开。
也可以说,江飞止是由周横带大的。
时隔多年,江飞止再也没有幼童的模样,他现在是同辈中说一不二的大师兄了。
他说:“听闻紫微书院有难,我们师兄弟在此游历,立即赶来支援。
周横的手臂抖了抖,他经脉尽断,不能握剑太久,闻言一怔,竟不知该说什么。
江飞止望着他,低声道:“降妖除魔,是太初观的祖训。我等前来助战义不容辞。但,我也有私心。师叔,在这危险的境地中,我最想和您并肩作战。
一旁的师弟忙里偷闲,凑过来丢下一句,又飞快前去与魔族厮杀:“师叔,你好厉害
我还从未见过大师兄这样呢!”
周横笑了笑生死之际什么风评什么名望
江飞止纵身跃至最前方举剑道:“剑阵起!”
*
一个半的时辰里归雪间补上了四处护山大阵的缺漏。
护山大阵围住的是紫微书院强行使其将整个峦锦城都纳入庇护范围内必然会出现问题。
十一处大关隘是裂缝大到无法弥合只能由人看守。而如果没有阵法大师的亲自查探很难察觉到更多的细小裂缝。
这些还有修缮的余地。
修补第三处时有魔族也发现了这道缝隙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归雪间专心致志地修缮阵法于怀鹤杀**上百个涌入其中的魔族。
现在是第四个。
归雪间有大乘期的修为五感极为敏锐。周围很安静他能听到远处的声音嗅到随风飘来的浓重血腥味。
这是他最厌恶的东西。
越到这样的时刻归雪间的精神越集中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更何况现下于怀鹤不在归雪间的身边。
他们路过一处关隘时那里已经摇摇欲坠要被魔族攻破了。
于怀鹤留了下来先助他们一臂之力
直至修补好第四处归雪间松了口气准备继续向前探查。
希望不会有魔族先他们一步发现裂缝。
向前赶了几里路归雪间忽然被人抱住。
冷的气息环绕着他。
归雪间身体一软将脸埋在于怀鹤的胸膛中外面的一切就都不会再对他产生影响了。
于怀鹤道:“局面暂时稳住了。”
“暂时”的确如此。
目前的状况还行盖因魔族的修为大多没那么高也无指挥全靠堆积数量而书院的全体师生灵力充沛是状态最好的时候。
但归雪间知道如果魔族保持现在的趋势这么下去境况只会越来越坏。
魔族的传送阵离峦锦城太近而能赶来支援的修士很遥远那些魔族**控心志对死亡毫不畏惧。
他们踩着同族的尸体前进而书院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血肉之躯。
归雪间这么想着分出神念继续巡视着阵法边缘。
又一处缺口。
归雪间拽了下于怀鹤的袖子。
即将落地时归雪间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瞳孔骤缩心脏
有一瞬的停顿。
和过去的每一次都不同,这次不是精神上的战栗和恐惧,而是来自魂魄与身体之间的吸引。
——作为一个容器的本能。
这具身体差一点就要属于第一魔尊了。
归雪间抵抗着这种本能。
他的手死死攀着于怀鹤的肩膀,大乘期的修为之下,几乎立刻就将布料撕碎了,指尖陷入于怀鹤的身体时,微凉的体温又让他猝然清醒过来。
他不会伤害于怀鹤。这也是本能。
于怀鹤抱得更紧了,他问:“怎么了?
归雪间闭上眼,低声说:“他快来了。
空气有轻微的震动,这是只有归雪间能感应到的痕迹。
和真正的身体相比,此刻的第一魔尊是那么弱小,他等待时机,用魔族的性命和鲜血开辟一条路,不会作为先锋率先出现。
或许他认为时机已到,他要来收割成果了。
于怀鹤安静地等待归雪间没说完的话。
归雪间的指尖微微用力,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作出决定。
他说:“我想用不自在天困住他。
“不自在天
这也是西月仙人唯一使用过的四字法诀。法诀中字数的增多,难度并非是倍数增长那么简单。如果用简略的计算方式来形容,一个字的难度是一,两个字的难度是五十,四个字的难度至少数以千计。
归雪间有再高的天赋,也只有大乘期的修为,不可能用不自在天再次封印第一魔尊。
于怀鹤几乎立刻就明白归雪间想做什么了。
“不自在天从创造出来开始,就是特定的,施加于第一魔尊的法诀。第一魔尊的存在即是锚点。
作为施展法诀的人,归雪间可以待在不自在天里。又因为命契,于怀鹤也能同在。
将第一魔尊困在不自在天里,他就无法令别的魔族前来保护自己。杀了第一魔尊,一切就都结束了。
不用再思考要用多少牺牲换来全城的平安,不会考虑会有多少同窗师长会为此流血了。
但是……他们真的能杀得了第一魔尊吗?
归雪间见过太多渡劫期的修士成为第一魔尊的盘中餐了,
只有于怀鹤打败了他。
但此时的于怀鹤只有二十岁,甚至还未完成《千秋岁》,修为也没达到渡劫。
于怀鹤半垂着眼眼眸他好像知道归雪间在犹豫什么害怕什么他了解归雪间的所有想法。
他说:“第一魔尊以紫犀为容器且重返人世的时间很短。这是他的第一次进食代表他的修为和当时的紫犀没太大差别。”
这个人的语气游刃有余令人信服就像过去每一次他锋芒毕露未尝败绩:“我们见过紫犀一次。”
在魔界时紫犀即将赶来两人从传送阵离开归雪间也记起来了。
于怀鹤低下头和归雪间对视着淡淡道:“可以杀了他。”
得到对方的肯定不知为何归雪间的眼眶莫名一酸。
两人靠得很近归雪间温热的呼吸扑在于怀鹤的脖颈上他眨了眨眼好像有点愧疚:“我好像……又把你拉入危险当中了。”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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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按照前世的走向于怀鹤会在更厉害无人能敌的修为下对战第一魔尊。
于怀鹤说:“你希望结束这一切。我也是。”
“我真的”于怀鹤顿了一下凝视着日光下的归雪间他的眼眸漆黑里面好像有很多东西但最多的是保护“太烦有东西盯着你了。”
归雪间笑了。
因为于怀鹤这句话中的情绪过于强烈和平时根本不一样。
好像真的很烦。
于怀鹤勾起唇很轻地吻了一下归雪间的额头。
归雪间从这个吻中得到了力量是不同于灵力的东西。
因为于怀鹤在自己身边他不再畏惧也不会再害怕了。
好一会儿直到那种感觉逐渐强烈
但是没关系。
归雪间感受着灵府中的灵力他让暴雪落下认真说出那四个字:“不自在天。”
*
书院内纵横峰其上遍布阵法。
花先生的拂尘立于峰顶正中央尘尾倒垂丝线拉长穿梭于各个阵法当中一刻不停地调动阵法看起来眼花缭乱。
寻常人连其中之一都无法理解也只有花先生能同时准确无误地处理这么多阵法了。
即使如此维持如此繁多复杂的阵法也使花先生的嘴唇青白神念透支了。
还有一些相对简单的事务对花先生而言是浪费时间就交由别人处理。
是以纵横峰顶还有数十人观测各个阵法是否稳定以及梵行诸天阵中的动向。
花
秉秋是个阵法大师,一个阵法大师,最喜欢就是奇思妙想,能人所不能。所以他曾将梵行诸天阵的灵石洒满峦锦城,测试这个阵法能够延展的最大范围。没有修士提供灵力,这些埋下去的灵石想要奏效,观察周围的景象,只能听天由命。
事态紧急,总要试一试,万一看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救下的可是人命。
半空中,三块巨大的玉幕同时展开,不停地切换石头。差不多有一半都是黑的,剩下的一半倒是能映出灵石外的景象,但大多模糊不清,须得费力辨认。
在此之前,观测的三十二块灵石皆是风平浪静。
玉幕一闪,切换到下一个画面,这次是有人的。
画面有些模糊,众人仔细分辨着。
片刻后,已经有人认出是归雪间和于怀鹤了。
他们应当在修补阵法裂缝,此时却停在了某处。
怎么了?
在场之人皆疑惑不解时,一人震惊道:“这不是阁主吗!”
照月阁提前收到阁主归雪间的消息,除了在外游历的几人,尽数而来。来此之前,已做好死战的准备,至于照月阁的传承,只能托付给在外的几个了。
纵横峰的这人正式照月阁的弟子,她才入门没多久,修为不大高,正好颇为擅长阵法,就被拎到了这里,供缺少人手的花先生支使。
归雪间何时成了什么阁主,但这样的时刻,没有人有时间质疑,都紧紧盯着那个照月阁的弟子。
这人好像知道归雪间要做什么。
她皱着眉,分辨着归雪间的口型,不由也复读了一遍:“……不自在天。”
竟然是不自在天。
花先生在听到归雪间的名字时已经靠近,此刻扭头问道:“这是什么?”
她对西月仙人非常崇敬,自然也知晓这桩惊天动地的壮举。
那弟子解释道:“世上本无不自在天,是西月仙人创造出了这句法诀,联合四位仙人封印住了第一魔尊。”
一**喜过望:“既然是这么厉害的法诀,归雪间是要能将第一魔尊再次封印了吗?”
她听了这话,又喃喃自语:“以阁主一人之力,大乘期的修为,不可能将第一魔尊重新封印在不自在天里的。”
下一刻,她瞪大了眼,似乎明白了:“阁主是想把第一魔尊困在不自在天里,他要杀了第一魔尊……”
和身旁的那个白衣剑修一起。
这怎么可能!第
一魔尊千年前在修仙界的恶行世人皆知他一人可敌千万修士甚至需要合四位仙人之力才能将其封印。
看着玉幕的数十人悚然一惊。
花先生尘尾的丝线拉长传音的阵法出现在了手边。他已经准备调集人手前去支援归雪间一并斩杀第一魔尊了。
那弟子强打精神还记得自己该做的事无力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自在天里只能容纳第一魔尊以及法诀的施展者。那白衣剑修是阁主的道侣两人之间应该订下了特殊的契约才没有被排斥。外人肯定是进不去的。”
那他们是疯了吗?所有人心目中都是这个想法。
归雪间和于怀鹤他们打算仅凭一己之力就杀死第一魔尊吗?
良久的沉默后一个人艰难地问:“那我们能做的……只有这样看着?”
“只能等着。等待结果。”
纵横峰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花先生都不再开口了。
玉幕中归雪间忽然偏过头看向某个方向。
下一瞬狂风大作有什么东西降临此处。
归雪间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很容易被撕碎的蝴蝶翅膀。
但他没那么脆弱。他是能淹没一切抹除所有痕迹的雪。
他要杀了第一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