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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 魏皇后

作者:红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魏昭君没想到赵姬会来见她。


    早在未嫁时,她便听闻三殿下自南朝带回一位年长许多的姬妾。临嫁前夕,魏徽曾语重心长道:“齐长宁自奉节俭,却厚养此女极尽奢华,可见情深。你自小娇养,嫁过去,若齐长宁给你的,比不上给她的锦衣玉食,莫要生悔。”


    彼时年方及笄的魏昭君毫不迟疑道:“女儿连皇后之位尚且不惜,岂会计较区区锦衣玉食?”


    魏昭君如愿得夫,婚后举案齐眉,情分和美。齐长宁未再踏入赵姬居所半步,唯叮嘱魏昭君:赵姬所请,无论何事,衣食起居,皆予以最上等供给。是以赵姬虽无宠,却一直享受三殿下府中最优待遇。


    魏昭君对赵姬礼数周全,不招惹不怠慢,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如今齐长宁离宫,赵姬忽来拜访,魏昭君视为非常之事,暗自思量:赵姬所求必是难事,凡力所及,定不推辞。


    然而赵姬所求,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陛下遣散后宫,不再办饮宴聚会,没劲透了。”赵姬怂恿道:“冬至将近,不如召集大家聚宴,再叫上家庙修行的魏无垢,把小皇子也抱出来见见人,热闹热闹。”


    有云美人先例,魏昭君难免顾虑:抱出小皇子,万一不慎有失……


    “吃食都从尚食署拿,不劳各宫费心。”赵姬像是和魏昭君想到了一处:“小皇子只是露个面,众人逗一逗,连礼物都不收,免得又惹是非。”


    魏昭君莞尔:“也好。”


    冬至将近,昭阳殿请柬送至玄都观,魏夫人亲笔相邀,请雪夫人回宫一聚。


    雪霁许久未回宫,对宴席本无兴致,但念在义姊情分还是得走这一遭,应邀带着初一花返宫。


    天色阴沉,北风凛冽。雪夫人鸾驾入城,护卫鸾驾的数十名胡人士兵,格格凶神恶煞,引得百姓纷纷回避。


    守城士兵甲胄森然,皆是百战精锐,核验身份后放行,鸾驾没入街巷尽头。


    巍峨雄伟的城墙上,齐恪负手而立,看着鸾驾渐行渐远,最终进入宫城。


    赵姬的话仍在耳边回响:“既然魏无相愿意出头,正好把杀死雪夫人的罪责推到世家身上,一箭双雕,除去世家和雪霁。”


    “小雀儿聪明狡猾,身边有初一花和胡人士兵护卫,你父皇虽然信任你,但更爱她,万一还给她准备了后手,说不好魏无相还要吃亏。”


    “宫内闹翻天也与你无关,你只须守在宫外,不管是谁出来,格杀勿论。”


    阿母说得没错。


    齐恪挥手,守城军士开始驱散百姓,未到宵禁时间,各处城口已拉起巨大厚重的城门,沉重门闸缓缓合拢。


    密布的铅云终于飘下盐粒子一样的细雪,打在脸上刺刺的疼。


    安车辘辘,行驶在宽阔整洁的青石宫道上,安静得令人有些心慌。


    遣散后宫后,禁苑诸殿萧条寂寞许多。


    禁卫拦下胡人士兵:“内庭重地,未经宣召不得擅入。”


    “这是陛下留给雪夫人的亲卫,”初一花不肯退让:“雪夫人到哪里,他们就到哪里。”


    胡人士兵抽出兵刃,双方剑拔弩张。


    “今日昭阳殿设馔,魏夫人邀诸宫旧人小聚,不宜动刀兵。”车内传来雪霁的声音:“家庙不属中宫禁地,安王侧近居住,初一,带他们去安王殿下那里歇息。若这边出现什么意外,也方便赶来。”


    昭阳殿席面不大,诸宫旧人加上魏无垢,不过寥寥六人。


    小皇子由章美人宫婢抱着,轮流呈于众人眼前。几句吉言道贺说罢,宫婢便识趣退至一旁。


    几人相识却又不熟,席间寒暄应酬,兴味索然,连行令的兴致都无,无话可说一杯接一杯饮酒。赵姬左手举杯,右手夹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兴致盎然,自得其乐。


    雪霁正想告辞,赵姬忽地笑出来,笑声洪亮透着几分酒气:“有趣有趣,原本那么多人,死的死,散的散,还能留在这里的属实有些缘分。”


    “咱们这些人说姐妹不是姐妹,说情敌谁也不配给小雀儿当情敌,一个个不是有儿没宠,就是有宠无子,在这宫里扯不断理还乱,嘿嘿。”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凑合凑合也能过。”


    “但人生在世,若不肆意妄为,鲜花烈酒,荣华富贵,岂不白来世间一遭?”


    “郑婕妤,你又没儿子,齐长宁又不喜欢你,你为什么留下来?”赵姬斜睨末座郑宜人:“在等雪霁年老色衰,齐长宁好来找你?嘿嘿,那时候总有新人,齐长宁不会要你这个同样年老色衰的旧人,你这不是傻么?”


    赵姬醉了,口无遮拦。魏昭君皱眉:“赵姬,莫胡言。”


    “宴席至今,才有些意思,昭君何必拦着。”魏无垢笑起来,眼睛晶亮:“不若听听郑婕妤怎么说。”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郑宜人神色淡淡:“陛下俊美无双,我能留在陛下身边,便胜过天下多少人。况且留在宫中,不必为口腹奔波,不需嫁与丑男生儿育女,也不用侍奉双亲翁姑,我虽无子,但日子安稳,傻在哪里?”她转眸,略带讥诮:“倒是赵夫人年老色衰的经验足够风度,不若赐教我几分?”


    仿佛今晚喝的不是酒,而是吃错了药,言谈逐渐癫狂。


    “也是个有趣的。”赵姬哈哈大笑:“留下的果然没有省油灯。”


    “你有儿子,脱不得身。”赵姬下巴一点章美人:“雪霁解了济罗之毒,将来只要生个儿子,就算痴傻,也会是大齐储君。齐恪也好,小皇子也罢,到头来都是她未来子嗣的垫脚石。章美人,你可打算如何对付雪夫人?”


    “赵夫人醉了。”章美人面不改色:“妾不过是尽己所能,为陛下开枝散叶,依宫规行事,绝不敢嫉妒害人。”


    滴水不漏,世家风度。


    “你最没趣。”赵姬哼笑:“满肚子心机,指望家世撑腰,偏又无一技傍身。如今指望没了,未来更无望,连嘴也不敢放开。”


    魏无垢举杯,笑意盈盈:“原来赵夫人这样有趣,本宫敬你一杯。”


    “无垢夫人顶着天真娇美的色相,教人看不出深浅。”赵姬举起酒杯:“你儿子齐盛安,我儿子齐恪,可真难说谁更有出息。”


    “自然是齐恪殿下更胜一筹。他们两个都崇拜陛下,但齐恪知进退有分寸。”魏无垢看雪霁一眼,吃吃笑:“盛安舍不得,早晚惹大麻烦。”


    赵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无垢夫人果然有趣,甚合我意。”


    “时辰到了。”魏无垢亦饮尽杯中酒:“赵夫人,请吧。”


    外面响起喊杀声,火光冲天,魏无相按照约定时间杀入宫中,四处纵火。


    赵姬摔碎酒盏,凶相毕露,翻身而起直扑章美人身后宫婢,经过章美人时手腕一翻,短剑封喉,章美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已倒在血泊中,殒命。


    雪霁早有准备,掀起面前案几砸向赵姬。


    赵姬冷笑一声,一脚踹飞砸来的案几:“你这两下子,还想和老娘抢孩……”


    她还没抓到宫婢怀中的小皇子,雪霁已经将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架到了魏无垢脖子上。


    声东击西,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们两个是盟友,你们是冲我来的。”雪霁的匕首在魏无垢雪白的颈项上划出血丝:“放她们离开,我留在这里。”


    魏无垢惊喘:“赵夫人,让她们走,我兄长已经杀入宫中,她们走不了多远。”


    齐恪守在宫外,宫中现在是魏氏占优。


    赵姬点头:“走吧。”


    魏昭君望向雪霁,雪霁道:“义姊,小皇子重要。”


    魏昭君点点头,从宫婢手中接过小皇子,带领众人奔向殿外。


    看着魏昭君在这样危急的关口,还是一副后宫之首、母仪天下的风度,魏无垢大恨,许多年来对魏氏最受宠爱的嫡女的恨意若不于此时宣泄,只怕再无机会。


    “魏昭君,你知道你为何多年来不曾生育吗?”魏无垢对着魏昭君的背影大喊:“因为家主在你嫁给齐长宁之前,给你下了药!”


    “魏徽眼光毒辣,早就看出齐长宁才是齐氏最厉害的人,他不想齐长宁子嗣旺盛势力强大,把你嫁给他,让你占住他的后宅,让你不能生育,都是为了世家!”


    “不许再说!”雪霁的匕首又深了几分,急道:“再说就杀了你。”


    “我是盛安的母亲,”魏无垢满意地看到魏昭君步履踉跄,甚至需要别人搀扶,立刻住嘴,可怜兮兮求道:“你怎忍心让盛安失去母亲?”


    “哈哈哈,”赵姬连连鼓掌:“无垢夫人真是妙人,可恨不能敬夫人一杯。”


    “你不要过来。”雪霁警惕道:“当年在南府死的不是雅公主,你那晚要藏密信,且你一个人无法搬运一个死人和一个活人,南府中,谁是你的帮手?”


    “齐长宁那小子,倒是什么都给你说。”赵姬挑挑眉:“还能是谁,自然是齐长宁呀。”


    “长宁不是这样的人。”雪霁根本不为动摇:“他说没计划将雅公主卷入此事,就是没有。”


    “啧,叫的真亲切。”赵姬咧嘴笑:“可他是骗你的,这小子最会骗人。”


    “长宁整晚与南怀风在一起,议论天下事。”雪霁冷静无比:“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将密信藏入书房密格。”


    “果然聪明。”赵姬又鼓了鼓掌,丝毫不以谎言被拆穿为意:“齐长宁就喜欢聪明狡诈的,先是我,后是你。”


    雪霁摇摇头:“长宁从未喜欢过你,他许你一生荣华富贵,以此承诺换你帮他。他说你贪恋权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未爱过你。”


    随着雪霁的话语,赵姬脸色渐渐发青:“是,没错,老娘一心只想荣华富贵,齐长宁许给我荣华富贵,我才帮他。”


    “可是老娘跟着他回到大齐后,得到了什么?”


    “齐桓宠爱央珍,厌恶他们母子,齐长宁自己都没什么富贵可享,能给我什么?”


    “他是把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给了我,可有什么用?那点东西甚至比不上央珍宫中的婢女!”


    “我为了他的前程,说动他没有的阿母自尽,弗夫人可以用死换取齐桓的愧疚,让齐桓出于愧疚对齐长宁好一些,给他权给他钱!没想到那个蠢女人死都死不明白,竟然选在齐氏祖庙自缢,彻底激怒了齐桓。”


    “我有什么错?齐长宁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和我决裂!”


    “那个蠢女人拖累他那么久,是我让他解脱,他凭什么恨我?”


    雪霁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连匕首都要握不住——她无法想象事母至孝的齐长宁见到弗夫人自缢,会是多么痛苦,永远系在腰间的金带,是对母亲的无尽哀思。


    感受到雪霁的痛苦,魏无垢“吭哧吭哧”笑起来:“哎呦,不要抖呀,你气死不要紧,可别害到我。”


    “荣华富贵,荣华富贵,世间女子最大的荣华富贵,不就是皇后之位。”赵姬爆发出狼嚎一样的笑声:“齐长宁登基,为什么不肯立皇后?老娘等了这么久,凭什么不能当皇后?”


    “和魏无相结盟,他说要扶齐恪为新君。”


    “老娘吃过的盐比他走过的路都多,信他的话才有鬼!”赵姬狞笑着,一步步慢慢走向雪霁和魏无垢:“只有把可以和齐恪争皇位的人都杀死,才能确保齐恪当皇帝。”


    “杀了小皇子,还有齐盛安……杀了魏昭君,杀了郑宜人……杀了章美人,她已经死了,哈哈……杀了你和魏无垢,凡是出身高贵的,统统给老娘去死!”


    魏无垢脸色惨白,低声道:“她疯了,我们一起对付她。”


    “无垢夫人,还是先杀你吧。”赵姬挽了个剑花,欣赏着魏无垢越来越慌乱的神情:“我和无垢夫人是同类,不忍心让夫人担惊受怕,最后一个才死。”


    魏无垢尖叫一声,猛地矮身扑向赵姬,死死抱住她的腿。


    雪霁一手抄起案几为盾,一手举匕首刺向赵姬。


    赵姬冷笑一声:“两只家雀儿,叼起鹰来了。”一脚踢开魏无垢,剑光横出划向雪霁的脸。


    魏无垢重重撞在柱上,鲜血自口角溢出。


    两道黑影疾入,长刀如电,初一花挡下赵姬一击,齐盛安踹飞赵姬,将魏无垢护在身后。


    赵姬估量形势,双拳难敌四手,毫不犹豫逃向夜色——反正有齐恪在外守着,这些人一个都逃不了!


    “你带无垢夫人先走,”雪霁帮齐盛安背起魏无垢,“我和初一去找义姊。”


    火势越烧越盛,浓烟滚滚中,殿梁崩塌声不绝于耳,时常听到刀兵相接的呼喝声。


    雪霁和初一花顺着宫道一路穿过火墙,烧焦的木梁横倒在地,宫人尸体横陈,雪霁心中如同压着块石,终于在一处残破殿前找到了魏昭君。


    魏昭君伏倒在地,半边身子被烧断的房梁压住,血迹斑斑。她紧紧护着怀中的小皇子,脸色苍白。


    “义姊!”雪霁奔上前去。


    “宫中太乱,我和郑宜人被冲散了。”魏昭君声音嘶哑,“小皇子还活着,他没事。”


    “我救你出来!”雪霁与初一花搬横梁,横梁纹丝不动。


    “没用了,我腿断了……”魏昭君低声道:“你带孩子走,他不能死在这里。”


    “别胡说,义姊不会有事!”雪霁咬着牙,眼中泛红:“腿断了,我背你走!”


    “你救他,他是大齐的希望、”魏昭君将小皇子塞入雪霁怀中,露出一丝苍凉微笑:“我父亲让我不能成为母亲……这孩子母亲没了……我不想让他死在我怀里。你先救他,再找人救我。”


    雪霁抱住孩子,鼻尖一酸,喉咙发紧:“我带他走,义姊,坚持住,我会找人来救你。”


    魏昭君闭上眼睛:“一切小心。”


    雪霁一手抱紧孩子,一手拉起初一花:“走!快走!”


    身后火光映红半边天,哭声与喊杀声交织。


    魏无相赶至,从齐盛安背后接过魏无垢:“盛安,快离开宫中,你不能出事。”他压低声音:“魏氏的底牌不是齐恪,另有其人。”


    “舅父当然要将你推上皇位。”


    齐盛安抹把脸:“母亲交给舅父了。”转身往回跑。


    “盛安,去哪?!”魏无相急道:“宫中禁卫和胡人士兵正与世家厮杀,处处危险!”


    魏无垢轻轻哼了一声:“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救雪霁。兄长别管他了,先送我出宫,好疼啊。”


    魏无相又气又无奈:“沉迷美色也好,将来就当魏氏的傀儡吧。”


    “赵姬这个疯子,”魏无垢疼的面容扭曲:“还想着杀盛安扶齐恪上位呢。”


    令人背起魏无垢,魏无相在近卫护送下往宫外跑:“雪夫人生死不重要了。”


    “齐都大火,齐长宁必然回救。”


    “一路上全是我们埋伏的精锐,他会死在路上;就算没有死在路上,也会重伤;他的身体撑不住太久激战,回到齐都也是送命。”


    “天罗地网,齐长宁死定了。”


    “魏氏的底牌不是齐恪,而是狼主阿吉勒。”


    “火烧齐都就是信号,狼主手下早已化整为零,潜伏在各个世家,准备把齐氏父子一网打尽,劫走大量财富,退回西戎。大齐群龙无首,西戎可以再起。”


    “齐恪只要不动,就是瓮中之鳖。”


    烈焰翻卷,宫门一开,便是一阵破空声——万箭齐发,箭雨密如飞蝗。


    几名近卫刚踏出一步,便中箭倒地。


    “齐恪,别放箭!”魏无相高喊:“魏无相,自己人!”


    宫门外身披战甲的齐恪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挥手,落下。


    箭矢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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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近卫背在背上的魏无垢猛地一震,低头看时,胸口已被利箭洞穿。她瞪大眼睛,身子缓缓滑落,和背她的近卫一起倒在地上。


    “无垢——!”


    魏无相惨叫一声,几近癫狂,转身扑向齐恪,尚未靠近,便被长刀洞穿咽喉。


    鲜血如注喷涌,他喉头滚动,嘴唇开阖,却再发不出一个字。


    齐恪缓缓抽回长刀,眼中毫无波澜:“今日宫中,不管出来的是谁——都得死。”


    火光映红天际,初一花护着雪霁和小皇子一路冲出浓烟,忽听宫外箭雨破空,惨叫声此起彼伏。


    “是陷阱。”雪霁哑声道:“不能出宫。”


    “跑什么?晚了。”赵姬从烟雾踏出,看到雪霁和小皇子,眼睛像闻到血腥的野狗一样亮:“刚刚忘了告诉你,那晚帮我的人……是你亲爹。”


    雪霁浑身一震。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左贤王的女儿吧?”赵姬拔出短剑,“你照镜子的时候没疑惑过,为什么自己长得完全不像西戎人吗?嘿嘿,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西戎血统,你的亲爹,是当初和我一起做贼的卑贱小人。”


    “哈哈哈哈,什么左贤王的女儿,什么聚拢西戎人心,齐长宁屁都不知道。”


    “他喜欢的女人和我一样,下贱出身,下贱货色!”


    雪霁扬手,药粉撒入赵姬狂笑的口中。


    笑声一顿,赵姬怔了怔,忽然神色恍惚,摇晃着倒了下去。


    火舌窜起,将她卷入火海。


    “跳井。”雪霁抱紧小皇子,对初一花道:“这是唯一的活路。”


    几人接连跃入井中。


    宫门口杀声震天,火光照彻夜幕。


    忽有一骑飞驰而来,后方大军紧随,蹄声如雷,尘土翻卷。


    见者齐齐下跪,高呼:“陛下!”


    齐长宁一眼锁定齐恪,怒道:“逆子!押下去!”


    禁军扑上,将齐恪牢牢按倒在地。


    齐长宁策马冲入火海。


    齐恪挣扎着嘶吼:“父皇,不要去!火势太大,会死的!!”


    烈焰扑面,马匹不肯前行,齐长宁跳下马,穿过倒塌的宫墙,在满地焦尸与烟尘中苦苦搜寻。


    雪霁,昭君。


    随他回来的精锐加入救火和诛灭世家余党,一边搜寻两位夫人。


    “启禀陛下,小皇子与雪夫人藏在井中,安王殿下已经找到她们,平安!”


    齐长宁眼中微松,却未停步,继续往内奔去。


    昭君!


    雪霁被齐盛安从水井中拉上来,浑身湿透,怀中小皇子哇哇啼哭。


    “义姊!”


    她抱着孩子往残殿奔去。


    穿过瓦砾残火,远远便见一片废墟中,齐长宁跪在地上,衣袍半湿,灰烬覆身。


    魏昭君身上的横梁已被搬开,被齐长宁紧紧抱在怀中。


    雪霁顿住脚步,眼中热泪盈眶——魏昭君的血染红半边身子,脸上却泛起红晕,眼神明亮,这是回光返照,短暂兴奋后,将不可避免地坠入死亡。


    她正要上前,却见魏昭君轻轻一笑,对齐长宁道:“陛下,不要再想别人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只想着陛下,陛下也只想着我,好不好?”


    齐长宁低声应道:“好。”


    魏昭君又笑了笑,声音更轻:“也不要想雪霁。”


    齐长宁仍然点头:“好。”


    雪霁停下脚步,怀中的小皇子似也感受到不详,止住了哭泣。


    风卷过废墟,烧焦的木梁在灰烬中咯吱作响。齐长宁将魏昭君搂得更紧。


    魏昭君的微笑渐渐加深,好像沉醉于一场无法自拔的美梦:“陛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我永远忘不了,月上柳梢头……十七岁的陛下……意气风发,俊美难以置信……月光下,十七岁的齐长宁……那是……雪霁永远见不到的俊美少年……这一点,我永远赢她呢……”


    “记得,月上柳梢头,美丽的少女,魏昭君……”齐长宁声音压得极低,颤抖着:“朕永远都记得。”


    魏昭君忽然咳出一口血,脸色苍白了一点:“啊……臣妾提别人了……说好不提别人的……怪我……”


    她挣扎着笑了笑,眼神略微迷离:“其实想想……那些日子也没什么特别的,陛下总是很忙……我算过,成婚这么多年,和陛下真正相伴的时日……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年……其他时候……都是我在等……”


    “等的时候……只要想到陛下,想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臣妾就觉得很甜蜜……有时候,想着想着就会笑出来……可现在,我怀疑,那些是不是,真的?……还是,只是我自己……在美化记忆……”


    “都是真的。”齐长宁喉头哽住,声音艰涩:“朕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多陪你。”


    魏昭君的眼睛失去焦距,伸手抚上齐长宁的脸,触手湿滑冰凉:“陛下……是哭了吗?”


    齐长宁低下头,紧紧抓住她的手,泪水滑落不止,却一语不发。


    这是齐长宁成/人后第一次哭。


    “陛下在为臣妾哭……”魏昭君轻轻勾起唇角,笑得好像在回忆甜蜜时光般温柔羞涩,可她的眼中已经彻底失去光彩:“可是臣妾……看不见了。”


    “陛下,别哭。”她伸手,想去拭他脸上的泪:“臣妾从来没见陛下哭过,想象不出来是怎样的样子。”


    “臣妾……虽然不能再陪着陛下……但雪霁会……她会陪着陛下的。”


    她再次咳血,血顺着嘴角不断涌出:“臣妾……好像又提别人了……真不好……臣妾临死前……只想和陛下在一起……”


    齐长宁抱紧她:“朕不会让你死!昭君,朕给你血!太医,传太医!”


    魏昭君却拉住他的手,缓缓摇头:“臣妾……不想陛下这样。”


    “陛下对雪霁……以血相赠,那样的心意……臣妾已经得到了。”


    “臣妾不如雪霁美貌,不如她聪明……她是左贤王之女,可助陛下稳定西戎人心……而魏氏,背叛陛下……陛下不再需要我了……”


    “我唯一能帮上陛下的,只有贤惠……”


    “配得上,昭君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什么都配得上。”齐长宁哭得不能自已:“昭君最贤惠,是朕配不上你。”


    魏昭君笑了,抬手,仿佛在描绘一副画:“臣妾最擅长画画……可却没能和陛下一起画过一幅画……只有那副神女图……还是画的雪霁……”


    “臣妾死后,陛下能不能为臣妾……画一副画……画我最美的样子,要比神女图还美,要与陛下并肩,好不好?”


    齐长宁俯身,额头贴着她的手背:“好。”


    她如风中残烛,声音越来越轻:“后人看史书,看到臣妾这段……大概要说臣妾苦……魏氏嫡女不做皇后,去做一个夫人……但其实……我很幸福……”


    “郑宜人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见到陛下,想到陛下便高兴……能陪在陛下身边,就比天下人都好。”


    “不必为口腹奔波……不需嫁与丑男生儿育女……也不用侍奉双亲翁姑……我虽无子……但……”


    “但臣妾……曾经独占陛下最好的年华……”她的声音终于轻若游丝:“陛下……臣妾要走了……下辈子……陛下只娶我一个,只爱我一个……”


    魏昭君的手缓缓滑落,永远停在齐长宁掌中。


    齐长宁怔了片刻,随即仰头,抱着她,失声痛哭:“昭君……朕现在就封你为皇后……魏皇后!你听见了吗!”


    雪霁在一旁站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她将怀中的孩子交给初一花,轻声道:“带他过去……贴贴他娘。”


    这个孩子,是魏昭君用命救下的,应该,去贴一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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