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勇在来向王师送过冬物资之前。
在脑海里,就不止一次想到,与嬴渊见面的一幕。
他认为,国朝百姓心中的英雄人物,应该是不容人去直视,且有着莫大威仪。
只是,当真正见到嬴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嬴渊与自己想象中的大人物并不相同。
那是在一条冰面被破坏的溪流前。
嬴渊与诸将士,正在清洗着带有血渍的衣物。
由于朱勇是读书人。
所以嬴渊思来想去,还是让于节庵代为接见。
当于节庵带着朱勇临近那条溪流旁时,后者遥遥见这一幕,不禁有些感慨,
“以嬴帅的身份地位,清洗衣物这种事,还需亲力亲为吗?”
前者笑着应声道:“你有所不知,嬴帅带兵,凡事都讲究以身作则。”
朱勇又问道:“冰天雪地,若是冻坏了手...”
于节庵指着清洗衣物的众将士不远处说道:“那边锅炉烧有热水。”
“嬴帅带头不分时候的洗衣,看似是小事,实则是大事。”
“我军将士不熟草原气候,容易染病。”
二人一边朝着嬴渊走着,于节庵一边详细解释道:
“嬴帅曾说,当年冠军侯霍去病霍公,并非死于政谋,按照史书里的说法来看,是身染恶疾。”
“这恶疾从何而来?极有可能,就是误饮了本就带有瘟毒的河水。”
“再则,长途奔袭作战,将士们衣衫从不轻易更换,无论是尸体还是伤口,极容易造成瘟疫。”
“嬴帅对于这个很看重,所以经常让将士们去洗澡或是换洗衣物。”
朱勇若有所思道:“连这种小事,嬴帅都要记在心头,实在让人感慨。”
于节庵笑道:“我老师还曾说,往往战争之成败,就体现在这些细枝末节上。”
待来到湖边。
于节庵向嬴渊作揖道:“老师,朱都督之子朱玉来见您了。”
闻言,身着一身粗布麻衣的嬴渊暂且放下手中衣物,缓缓站起身来,看向朱玉,
“若无你送来的那些粮草、辎重,只怕王师撑不到半月,多谢你了。”
朱玉连忙拱手道:
“在卑职来之前,家父千叮咛万嘱咐,说一旦见到嬴帅您。”
“务必让我留在您身边多学学。”
嬴渊并未回应他所言,只是看向一旁的将领,
“梁景,我这些衣物,可就拜托你了。”
梁景笑着点头。
随后,嬴渊便对着朱勇开口道:“陪本帅在这儿四周转转吧。”
后者毕恭毕敬的作揖道:“是。”
按理说,一眼看去,颇为亲人的嬴渊,不该有着一些压迫感。
但实际上,嬴渊越是如此,给朱勇带来的压迫感便就越强大。
或许,从此刻开始,他要改变,他对所谓大人物的固有认知了。
朱勇紧紧跟随在嬴渊身后,走了约有一刻钟的功夫,也不知该说什么,便干脆不言。
而于节庵则是站在远处,并未打扰二人。
待二人来到一处无人的空旷地带,嬴渊才驻足,询问道:
“你是自京中而来?”
朱勇道:“回嬴帅,是。”
嬴渊道:“如今战事已经结束,你留在我身边也无益处。”
“不过当下,却有个差事需要你去做。”
所谓的差事,就是功劳。
此战从真正意义上来说,已经结束。
只不过,朱勇父亲朱玉的人情,还是要买账的。
朱勇拱手道:“请嬴帅吩咐。”
嬴渊道:“你乃将门之子,想必胆量自是不用说。”
“又是读书人,想来,能说会道的功夫也不会落下。”
“本帅派使前往马哈木营中久无动静,本帅要约他到扎布汗河西流见一面。”
“如果你能说服他前往,算你功劳一件,待凯旋之后,本帅会为你记功。”
朱勇心中一喜,连忙道:“请嬴帅放心。”
前来给王师送过冬物资,并算不得功劳。
毕竟,在马哈木与瓦剌全面撤军的情况下,就算是一头猪,都可以保证将粮草辎重等物安全送达到王师大营里。
朱勇在京待堪那么久,迟迟未有着落,一来是胡党暗中使绊子。
这二来,就是缺少实打实的功绩。
军中派使游说马哈木这种功劳,可大可小,就看嬴渊怎么说了。
不久,朱勇便启程前往马哈木营中。
待其前脚刚走,后脚,于节庵就前来询问道:
“那位中军大都督欠了将军您这么大一个人情,将军要让朱都督如何还?”
嬴渊道:“暂时还未想好,不过我倒是听说,近几个月,你那未来师娘,倒是与朱府的人走得比较近。”
所谓未来师娘,指的就是迎春。
于节庵笑道:“怪不得老师会给朱勇一个白白掉下的功劳。”
晚些时候。
嬴渊请来梁景、王忠毅二人来吃酒。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
“本帅与忠毅最早相识,当时是要去勤王保驾,兵分二路,倒是让本帅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至于梁景...当初两淮之事,拜托你扣押的那些盐商,让你承担了不少压力。”
“这两件事,本帅要向你们赔个不是。”
二人连呼不敢。
酒过三巡之后。
嬴渊才说起正事,“经此一役,万骑营损兵折将,正值用人之际。”
“二位,要不要来万骑营挂个职衔?至于陛下或是王统制那边,自有我去说。”
简单来讲,就是要抢人了。
此役过后,二人必被朝廷重用。
嬴渊若是得此二人助力,日后,定是如虎添翼。
梁景这边还好说,他久为边将,并无靠山。
若是有,也不至于在榆林卫干了那么久,还不能升到京中。
嬴渊给他了机会,他自是要感恩,
“即使嬴帅不说,末将也愿誓死追随嬴帅。”
闻言,嬴渊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又看向王忠毅,
“王老哥,不出意外的话,将来草原再有战役,陛下还是要派我来。”
“咱们出生入死这么久,将来有机会,还是能共同主事,你觉得呢?”
王忠毅想了想,叹道:“嬴帅,不是末将不答应,而是王统制对末将有知遇之恩...”
梁景皱眉道:“老王,王统制对你有知遇之恩,难道嬴帅就没有了?你可莫要忘了,当初是嬴帅拍板决定,让你带兵夜袭瓦剌大营。”
王忠毅起身朝着嬴渊抱拳道:“末将自然不敢忘!”
“今后嬴帅若有差遣,末将必效犬马之劳,只是...王统制的知遇之恩,末将依然要报。”
听到这里,嬴渊算是明白了。
王忠毅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而这样的人,正是嬴渊需要的。
只可惜,也只能说,眼下还不到那个时机。
“此事不急,王老哥好生想想便是,若是想通了,想明白了,万骑营随时欢迎。”
“当然,就算不成,你我也都是经历过生死的袍泽兄弟。”
“一家兄弟不说两家话,今日,咱们只饮酒,一醉方休!”
在听到嬴渊所言后。
王忠毅那颗忐忑的心,才算是放下。
他要报答王子腾的知遇之恩。
但也打心眼里佩服嬴渊。
所以,适才会感到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