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室内没多久，翼部的部曲便把剩下修复完好的资料带了过来。
期间还夹杂着一个昏迷后又苏醒的武部部曲。
“主子，这是有关‘巫’的数目，请您过目。”
翼部的部曲有一些不算那么闹腾人，此时汇报的这位便是有板有眼的，将纸放到桌面上后，不再多言，随即走出了议事厅。
秦览打着哈欠，拿起纸页翻了翻，便放回了桌面上。
“你们自己看吧。”
“那些居住在七峡山下的平民，应当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转而拿这株植物去信奉‘洳’的。”
萧映竹没有想先看资料的意思，姜念也便直接伸手接过了。
和秦览说的无差，那里的百姓常年受到‘洳’的恩赐，因此极其听信‘洳’的话，几乎是说一不二。
因此当‘洳’提出需要这类“矿草”来信奉时，这些百姓也随即就这么做了。
至于辟邪驱鬼那类事，也是由躲在‘洳’神像内的人所编造出来的。
将资料备注和植物以及运输“巫”有关的看完，姜念沉默地将纸页放下，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蒙骗了那些百姓，‘洳’神像倒塌的时候，那些百姓有发现他们所一直信奉的神，是由人伪装的吗？”
“他们将运输这类植物称呼为运输‘巫’，想必这个‘巫’就是这次乌糜众为苍郡准备加重疫疠的东西吧。”
萧映竹点了点桌面，散淡的眉眼难得浮现出一缕宽慰的意味：“等我们应做的事情妥善解决，那些深埋之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在他们信奉时，因为来得迟我们未能出手。但这次的疫疠，我们尚能阻止悲剧发生。”
姜念沉默了半晌，随即垂眼看向那些疑似人体肢解部分的文字。
乌糜众向来是以割肉饲鸦为荣，割肉越多，所得的种福钱越多，在乌糜众里的地位也就越高。
这些躲在七峡山洞里又是偷矿又是装神弄鬼骗取钱财的乌糜众，会因为种福钱而骗取山下百姓按时间供奉子女。
这些不过十岁的孩童会因为乌糜众所缺什么而补什么。
害怕割肉，惧怕割肉时的痛苦，就从孩童身上挖取顶替。
惧怕被乌糜众上方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粉末物品的人拿去做实验，便把这些孩童拿去做实验。
这种又能骗钱又能顶替在自己乌糜众里受苦的方式实在是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因此变本加厉起来。
他们的欲望不仅满足与七峡山矿洞下方的村庄，将手伸的更长，拿出洗脑骗人进组织的本领，将那些走投无路，或是偶然路过此处的人接抓进了他们的躲藏地。
顺便对外让平民百姓散播他们的美言，骗取更多人进来供奉，然后往返不断的得到这些...低龄孩童。
“装骗百姓的人，也就是‘洳’，他们的人手是不是不够？”
姜念蹙着眉，指了指上面人体分解的那一部分。
“这些四肢以及...五脏六腑旁边标注的，是年龄吧？”上面都是东澜的文字，没接触过，她看不懂。
秦览“嗯”了一声，凝重道：“是他们独有标注年龄的文字，确实都是孩童。”
“......他们只捆绑孩童，肢解孩童，是因为人手不够？还是乌糜众里研发那些东西的需要？”
手中这一页数据满满当当的都是几年几月几日得到了多少名‘神赐者’——这是乌糜众对外给平民称呼的美名，他们对外宣传只要供奉出适合年龄的子女，这些子女变回得到上天的眷顾，从而反哺父母的养育之恩。
按照上面所标注的文字来看，这些孩童的年龄大多都是六岁到九岁不等。
“‘神赐者’的用途很广，从当年的年份来看，那几年还是东澜的饥荒年，只不过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乌糜众本就是一个比邪教还不正常的邪教，用到人肉的范围除去饲养乌鸦，奉献给他们的头部做试验外，还有成为‘菜人’，不是拿去吃就是拿去卖——那些孩童虚弱，更是‘菜人’的首选。”
孩童被烹煮后，肉质鲜嫩，连骨头都可以煮的软烂可嚼。在乌糜众那帮人里，这些孩童定比野菜、树叶、树皮、树根更有可食用性。
……死亡的几率实在是太高了。
“除去当‘菜人’，还可能拿去做奖品奖励这些种福钱得到多的人...用途也近相同。”
秦览的神色不算好看，不认同邪教里理念的人，就无法想象出更多类似的事情。
“但这份资料里有关‘神赐者’的，不一定全是...死物，也有一些人是能活着走出那间地下室的。”
他指了指资料的另一面。
姜念把纸页翻了过来，垂眼看向秦览所指的地方。
这边的记录残缺不全，并非是没有修复好，而是原本记录这份资料的记录者下笔犹豫不决，污渍与墨汁粘在了纸页上，遮挡了一些数据。
“这些人便是当时未被分离的孩童，可能是有外界因素，他们本身是排在最后的，但中途改了想法，将这些孩童保留了下来。”
别有用处吗？
即便是走出那间地下室，等到了东澜的乌糜众大本营里，也很难逃脱出当‘菜人’，试验品，或是赐鸦的可能性吧。
除非是动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在乌糜众里得到一席之地。
这对十岁不到的孩童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进了乌糜众里懊悔的人不再少数，但只要一旦吸食了那些配方，即便是神也救不回来。
而在乌糜众里低等的那一类人，通常都会使用那些配方来代替正常的饮食——一是他们不会给常人所吃的饭，二便是这些配方很省成本，很省力，还能方便控制这些人的神经，不让他们有逃脱反抗的机会。
而一旦吸食了...这辈子也不可能在往乌糜众的上方爬了。
这是个死循环。
除非是做出了一些令上方人感到讶异的事情，或许可以免除这一项吸食，进入饲养鸦的环节。
“他们会去做宣传？”姜念从资料里移开视线，望向对面的两人，“孩童做宣传这一事...应当很普及吧？”在这个时代里。
萧映竹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微微又摇了摇头。
“人贩子很多，让孩童出去宣传的话，很可能黑吃黑。”
出去十个宣传，回来两。
其中有饿死的，也有被绑反卖出去的，还有被打死的。
即便是吸食了那些粉末，也不能顶饿，只能是在活着的边缘。
姜念从屏州到苍郡的这一路上，也见到过孩童因为抢食别人所买的餐饮而被人打骂至死。
让他们出去宣传的话，确实不够可靠。
人是控制不住想去求生的本性。
那么折返回来，这些孩童的用处就还是——当‘菜人’，喂食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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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食乌鸦。
“......”想不到这些孩童除了一步步走向迫近的死亡还会有什么出路，姜念叹了一口气，终止继续去想这件事的思绪。
这些发生在纸上的事情已经距离现在过去已久，连纸页边缘都泛了黄。
从前只是从他人口中听闻，未有真实的感受。
但如今真正的参与到了、触及到这类事情里，即便是看着以墨笔写上去的字迹，她都抑不住从心底升起的无力感。
哪怕产生同情，产生出迫切救援的心理，身旁也有这些能去帮忙的人在。
也救不了已经隔阂着一层时间的孩童。
她唯一能做到的，只不过是看到这份资料后叹息罢了。
若是没有部曲们的修复，恐怕连这层纸上的字迹都看不到吧。
早就淹没在时光中了。
“这些人既然只捆绑孩童的话，会不会说明他们人手不够？”
秦览思索了片刻，将一些未被姜念拿起的资料抽了回来，开始在上面翻找。
找到想找的内容后，他翻了过来，展示给姜念看。
“有一部分平民当时受到了宗门的影响，质疑这里边的神是否存在，便组织去看了。”
这张纸上面记录的是乌糜众成员发现神像外不少有探寻是否有可能藏人地方的平民。
这些平民先是受到众生平等论的影响，再是进一步去询问宗门这世上是否有神，若是神在的话，为何不将饥荒和疫疠隐去，而平白徒留放任其在地上生长。
以寿赞四处宣扬的性子，他当时的回复极可能是否定的。
所以才会有平民去‘洳’那边踩点。
乌糜众成员一开始未曾想通为何会有人不敬神，但待他们想通的时候...
也就是神像倒塌那一日吧。
“‘洳’神像倒塌是人为。”秦览若有所思地垂着眼，看着纸页上因慌乱而揉皱的折痕。
“毕竟那么高大的一座神像，若是正常情况坍塌，一般是大型的自然灾害。”
“但当时只是局部引起了一些坍塌。”比如矿洞。
“七峡矿洞应该是本来就有些不稳定的因素在了。”只不过神像一倒，促进了矿洞的坍塌。
姜念垂眼看向手中的资料。
“这些植物现在已经都挪至东澜了……但是他们现在还在矿洞那边开采，就说明目前他们手头上所有的疫疠源，还不足以让他们安心。”
不然也没必要顶着这么大的被抓风险，在昼夜不分的加班加点。
“那么我们是两边同时进行？”
萧映竹垂眼看向那几页纸，微微颔首：“探明路后，届时你从醉花楼回来，我们同去矿洞。”
“那里的植物，是你最熟悉。”
……
那株“矿草”和现代的用途并不一样，唯一相象的便是貌相。
但若是有喜矿的习性，在矿洞开采的地方应当很容易找到。
想到这个时代还有一些矿洞未曾被人发掘，姜念停顿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也好，但是矿物——洹都若是不够用的话，即便找出新的矿洞，也需要开采的时间。”
“光是一个矿洞内的‘矿草’也太少了，需求量必不够用。眼下除去拖住神女和孟戬的步伐，还要确定‘矿草’与矿物资源的供应量。”
“你们能确定东澜那边会何时发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