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乘光路来到一楼。
这里已经没有两天前的热闹，但在大厅里走动的攻略者们看到安惜年和白亿的出现，仍然会低声交谈起来。
版本更新对于所有攻略者显然都是大事，安惜年和白亿目前应该算是白塔里知名度和关注度最高的一对固定搭档了。
往直播办公室去的路上，两人意外遇到了秋凛秋冽这对双胞胎。
秋凛一如既往地健谈，原本在路边小摊上选购东西，看到安惜年身影的瞬间就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妹妹怀里，自己跑到安惜年面前。
“好久不见！前些天你们被安排到新功能直播之后，没能去你们家问候一下，真是不好意思。”
秋凛露出可惜的表情：“你知道的，我们组织和你们攻略者协会最近关系不好，万一被人看到我和秋冽跟你们交往过密，那可能——啊！”
惊呼一声，秋凛震惊地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露出来的半张脸上满是后知后觉的后悔。
她被掌心挡住的声音有些模糊：“啊……完了完了，在这里跟你们搭话，不是会被更多人看到了吗……”
这时，秋冽结了账，提着小袋子交到秋凛手上，无奈道：“姐姐……”
秋凛可怜巴巴地望向妹妹，手还捂在嘴上。
秋冽叹气，上前一步把姐姐半侧身体挡在自己后面，对安惜年和白亿两人颔首：“久违。现在要去直播办公室吗？”
安惜年点头。
秋冽抿唇，眼睛低垂四下看看，忽然轻声开口：“这只是我的自言自语。”
“对选定的攻略者进行新功能介绍的过程，从来没有以任何形式留过档。听说，以往直播中有攻略者提过，但回放里被减除：功能介绍时的说明，跟正式直播会有出入。”
白亿学着秋冽压低声音：“像是beta版本和正式版的区别？”
秋冽脸上浮现出疑惑：“我不懂那是什么……”
这时，秋冽感受到周围有人向他们频繁投来视线。
安惜年和白亿现在实在惹眼，她不能和姐姐继续跟两人交谈过久。她们的组织有很严明的纪律。
“总之，”秋冽拉起姐姐的手，正面两人，“祝你们接下来好运，活着回到白塔。”
留下这句话后，双胞胎一个在前面带路，一个在后面频频回头以各种小动作道别，逐渐离开安惜年的视线范围。
安惜年和白亿继续往前走着。
白亿笑道：“她们祝我们活着回到白塔呢。”
安惜年像是卸了口气，肩往下一沉：【嗯。她们祝得也没错。】
毕竟他们昨天研究过的十二次版本更新直播，在直播结束时成功存活的攻略者人数全部为零。
昨天在家里的每个人都清楚这个事实。
每个人都在他们面前演出平常的状态，把那当作好友之间再普通不过的一次聚会。
一楼的公示大屏仍然在敬业地工作，下面一如既往地聚集着阅读任务信息，或等待进入直播的攻略者。
发现安惜年和白亿后，他们停下各自正在做的事情，目送两人朝大屏下静立的黑衣人面前走去。
那天被杀死的黑衣人留在地面的血已经完全消失。白亿收回打量那处的视线，注视面前的黑衣人，说明来意：“我们来听取功能说明。”
黑衣人对白亿的话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立刻转身抬脚就走。
两人跟上黑衣人的脚步。
走动过程中，安惜年的碎发垂下，遮住眼角的视野。
也许是这两天的联合抗议真的有了效果，又或许是现在已经有不少观众正看着他们，黑衣人才会像这样在最大程度上避免和他们产生交流。
曾经直播结束后，在准备室时，那些穿白衣服的白塔工作人员可从来没有拒绝与攻略者互动的情况。
安惜年抬手把碎发整理好。
三个人安静地穿越大半个一楼，来到边墙的一处。
黑衣人在前方停下，侧身往旁边让开。
黑衣人目视前方，连余光都没有分给安惜年和白亿，像一台只执行指令的机器。
按照习惯，安惜年先白亿一步上前，面朝什么都没有的流光墙壁。
墙壁似乎在这时检测到了她的靠近，一个双开门大小的矩形出现在墙上，内陷后再向上缩起。
对侧的通道里，灯从门口逐渐向内亮起，仿佛在欢迎两人的到来。
安惜年上身轻微往后晃动，再抬脚朝通道内走去。
【咱们好像总是遇到这种墙壁里的密室。】安惜年感慨。
白亿跟在安惜年身后两步远的位置，左小臂横过背后，左手握住右臂的肘关节，笑道：“是啊。”
通道不长，两人甚至能看清尽头紧闭的门上的花纹。
来到门前，安惜年尝试着用指尖推动，门板轻而易举地动了起来，开启一条小缝隙。
门的另一边人数似乎有两位，身份未知。不知为什么，安惜年的心跳逐渐加速。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把门完全推开，手背忽然覆上一片暖意。
白亿来到她身边与她并肩，和她一起推开面前的门。
缝隙快速扩大，直到门后的景象完全展现在安惜年眼里。
时间有一瞬的停滞。
耳边白亿的抽气声响起一半，又很快被短促地断在喉咙。
安惜年感到白亿握住她的那只手在不停地颤动。
发现垂在身侧的手频繁触碰到衣服布料时，她才明白发抖的是她，白亿的手只是在被她带动着。
前方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欢迎啊。一声不吭地推门进来，你们还是那么没礼貌。”房间里站立的人弯起讽刺的笑意，目光直直钉在安惜年身上。
发现安惜年不可控的反应之后，她捧腹笑出声：“哈哈，看来我们的哑女安惜年很喜欢这份惊喜。”
“不知道这种反应，合不合各位尊贵的观众的心意？”她抬起头，转向身后。
被昏暗光线笼罩的墙壁上，接连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
[看看哑女的表情，哈哈哈！]
[可怜的纯种人类，做梦都没想到会再见到对方吧？]
[听说纯种人类的梦比其他人种更不可控，不知道她有没有梦到过对方？]
[她在发抖~反应好可爱~~]
[什么时候开启直播？想打赏了！]
[她还不动吗？一直愣住的反应好无趣。]
“明白，确实。”
站着的人谄笑地应答之后，向安惜年走来。
她轻而易举地把试图阻拦的白亿以无形的力量控制在房间角落，一把抓起安惜年的手腕，带安惜年往坐在椅子上的人面前而去。
安惜年甚至无力反抗，踉跄地任由自己被扯到坐着的人面前。
手腕被放开时，安惜年在前的脚拼力撑地，才稳住身体，没有摔倒在地。
眼珠终于可以转动的瞬间，安惜年脸颊肌肉绷到发抖，目眦尽裂地瞪视站立的人。
【把她虚拟出来，为了刺激我？】
“刺激你？”直播系统化成的人形没忍住，嗤笑一声，而后立即在观众面前收住，“当然不，我怎么会做那么无利可图的事情。而且，这位也不是‘虚拟’的。”
直播系统的眼神居高临下，缓慢扫过安惜年全身：“提示和时间明明都已经给得够多，你真令人失望。”
说完，直播系统对坐着的人问候一句“那您随意”后，转身走向房间的某一面墙壁，开始服务观众们。
安惜年面前坐着的人抬手掩唇轻咳几声，唇钉在指缝间若隐若现。
她对安惜年温和微笑：“好久不见了，惜年。”
声音出口的瞬间，安惜年全身紧绷起来。
对方像是没察觉到，继续道：“我作为推荐人，拥有见你们一面的特权。其实我不想行使这个权力，但从上次夜半锯人的怪谈过后，已经很久没见你直播了。我想亲自问问，是你最近比较忙？在忙些什么，愿意跟我聊聊……哦？”
安惜年全力攻出去的拳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托住手腕接下。
对方不解地小幅度歪头，在咳嗽的间隙断续问道：“惜年，咳咳，这是做什么？”
安惜年被对方挡住的手臂青筋暴起，颤抖到极致，用尽力气也没办法往下移动半寸。
曾经不断入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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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时闪回。
“很高兴认识你，安惜年。我叫涟漪，是人鱼族。”
“惜年，我原来的世界其实很糟……即使这样，我还是想回去。”
“但是，有办法救人，却让人死在眼前——人鱼一族不可以这样回归大海，会让我们的鱼尾蒙羞。”
“有些东西，会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对不对？”
嗡——
利刃出鞘，斩断脑海里的声音，向对方的喉咙破风而去。
只是这一次的攻击，同样被对方轻易挡下。
安惜年只感到自己握住匕首的手腕传来麻意，而后失去知觉。
匕首掉落在地。
对方松开安惜年的两只手，空门大开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武器。
安惜年紧盯对方露出的命门，拼着一口气才没让自己脱力跌坐在地，胸膛极速起伏，已经陷入过呼吸状态，眼前被一片刺目的水雾遮盖，耳鸣声如同警报，鼻腔里充满铁锈味，还有滚烫粘稠的液体逐渐流出。
近乎失能的脑海里，接连传来两声交叠的呼唤。
【惜年！】
僵硬的身体触电般剧烈抽搐一下，理智回笼。
一次深呼吸后，安惜年擦去鼻血。
【……影子别墅。对，影子别墅。】安惜年让思绪缓慢启动。
影子别墅那一次直播，是安惜年唯一没有在事后看回放复盘过的。
即使如此，那次任务的每一个细节，直到此时都能被分毫不差地想起。
长时间以来刻意忽略的点滴细节被安惜年生拉硬拽出安全屋。
她在进入影子世界时，子直播间资讯共享功能由于时空限制而关闭。
可在她重回现实别墅，直到火莲花吞噬整栋别墅，任务结束开始结算，都没有听到人鱼直播间永久关闭的提示。
她进入影子世界之后，外形为光团的小女孩对她说过：“咦？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姐姐，你好弱！我才不要你去演全家福！你进来这里做什么？快滚出去！”
当时安惜年认为自己“不需要试图理解怪异的语意”，因此当即把光团女孩的话抛在脑后。
现在想起，光团女孩的“你不是那个姐姐”、“你好弱”，都指向当时怪谈世界内有比她更强的女性攻略者。
那个时点存活的女性只有她，全逸天，以及涟漪。全逸天打不过她的黑影，那个比她更强的只能是……
而且，只有影子别墅那一次直播，她全程没有听到“用户2”的消息。
……
答案触手可及，只是她一直放置，不去思考。
思考进行了两秒。
对方已经缓缓捡起落地的匕首。身体的活动让对方脸上染起红晕，压抑不住地咳嗽几声。
安惜年垂眸注视对方温柔的眉眼，大脑继续运转。
不仅如此，刚才余叶南想告诉他们的，也是涟漪出现的消息。
这人在怪谈任务期间用人鱼的能力安抚过余叶南，相当于哨兵的向导。只要出现，不管多远都被哨兵捕捉到。
安惜年的视线忽然被对方捉住。
涟漪的笑容弧度加大，衬得唇钉更亮些：“惜年，你很聪明。你已经看清了，对吗？”
安惜年用目光从涟漪的眼睛划到下唇，定格在唇钉上。
这时，直播系统转头过来：“喂，想点儿什么，做出点儿反应，哑女。作为主播，你这是在冷落位于打赏榜首位的观众吗？”
安惜年仍然没有传出任何想法，视线又从涟漪唇上的装饰物转移回眼睛。
那双紫眸，比安惜年任何一次梦中出现的都要瑰丽耀眼。
仿佛浓雾中的灯塔。
涟漪注视着安惜年，声音轻如呢喃，重复问道：“惜年，告诉我，你看清了吗？”
【系统，把白亿的限制解开，再按照以往的标准，教我们怎样使用新功能。】安惜年往后退半步，拉开与涟漪之间过于紧张的距离。
黑眸对上紫色，仿佛在空中碰撞出海波。
安惜年接过涟漪手里的匕首，插回后腰的刀鞘，没有回答问题，却做出承诺。
【我会给你一场不虚此行的直播。用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