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像一把生锈的钝刀，艰难地割开了笼罩在千幻魔宗主峰上的硝烟。
原本巍峨耸立、云遮雾绕的魔道圣地，此刻就像是被剥了皮的癞皮狗，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
没有琉璃瓦，没有汉白玉，甚至连铺路的青石板都被撬得干干净净。
整座山峰呈现出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土黄色，到处都是翻开的新土和裸露的岩石。
真正的寸草不生。
“爷……呼……呼……”
小胖子拖着一尊半人高的铜鹤，像条死狗一样瘫倒在“吞天舟”的甲板上。
他的十根手指全是泥，指甲缝里塞满了黑垢，那件原本就不合身的道袍此刻已经被汗水和灰尘糊成了一层硬壳。
“这……这真是最后一件了。”小胖子指了指身后堆积如山的杂物，声音嘶哑，“连后山茅房门口那两棵歪脖子树，都被咱给拔了当柴火了。”
甲板上，琳琅满目的物资堆成了小山。
断裂的兵器、残破的阵旗、不知名的矿石，甚至还有几扇雕花的木门。
这哪里是修仙者的飞舟，分明就是一艘满载而归的收破烂船。
林寒盘坐在船头，手里捏着那枚从夜千魂那里得来的灰色碎片。
他没看那些破烂。
他的目光穿透了甲板，死死盯着下方那座已经被挖得千疮百孔的主峰。
“不够。”
林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让人骨髓发寒的贪婪。
小胖子吓得一激灵，差点哭出来：“爷，真没了！连地里的蚯蚓都被咱翻出来两遍了！再挖……再挖这山就要塌了！”
“那就让它塌。”
林寒站起身，黑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他走到船舷边，俯视着脚下的大地。
千幻魔宗之所以能立足此地数百年，靠的不是这些破铜烂铁，而是地底深处那条二阶上品的灵脉。
那是整座山峰的“血管”，是灵气的源头。
对于现在的林寒来说，那才是真正的主菜。
“起锚。”
林寒单手按在飞舟的控制中枢上，一股狂暴的暗红色灵力瞬间灌入。
“嗡——！！”
吞天舟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船身周围缭绕的黑雾瞬间沸腾。
只见船底原本用来固定的四根粗大黑铁锚链，像四条苏醒的黑蟒，带着刺耳的摩擦声，笔直地坠向下方的主峰。
“噗！噗！噗！噗！”
四根锚链深深刺入山体，直没入土数十丈，死死扣住了地底深处那条还在微弱搏动的灵脉。
“给我……起！”
林寒眼中的红光暴涨，额头青筋如虬龙般凸起。
吞天舟的动力阵法全开，尾部的血焰喷出足足十丈长。
巨大的浮力与地底的拉力瞬间形成了一股恐怖的张力，将整座飞舟的龙骨绷得嘎吱作响。
“轰隆隆——”
大地开始呻吟。
主峰剧烈颤抖，一道道巨大的裂缝从山脚蔓延至山顶。
滚石滑落，尘土飞扬。
“起！！”
林寒一声暴喝，魔种的力量顺着飞舟传导至锚链。
“崩！”
一声惊天动地的断裂声从地底传来。
在小胖子惊恐欲绝的注视下，一条长达百丈、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半透明“长龙”，竟然被飞舟硬生生从地底拖了出来！
那是灵脉之源！
随着灵脉离体，整座千幻魔宗的主峰瞬间失去了支撑，在一片轰鸣声中坍塌、下陷，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收！”
林寒手印一变。
吞天舟底部的货仓大门轰然打开，像是一张贪婪的大嘴，将那条还在挣扎扭曲的灵脉一口吞了进去。
“嗝。”
飞舟猛地往下一沉，随即爆发出一股更加强横的灵压。
船体表面的黑骨开始生长、蔓延，原本有些残破的防御阵法在灵脉的滋养下迅速修复，甚至泛起了一层诡异的血光。
这才是真正的吞天舟。
以灵脉为食，以万物为薪。
“搞定。”
林寒拍了拍手，转过身。
就在这时，远处的云层中突然传来了几道急促的破空声。
“快看！那边有动静！”
“好浓郁的灵气波动！难道是千幻魔宗有重宝出世？”
“那是……一艘飞舟？”
十几道驾驭着飞剑和法器的身影，像是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苍蝇，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这些人大多是附近的散修，或者是依附于千幻魔宗的小家族修士。
昨夜这边的动静太大，火光冲天，他们虽然不敢靠近，但也一直在外围观望。
如今看到大阵破碎，山峰坍塌，贪婪终于战胜了恐惧。
“那是……千幻魔宗的主峰？怎么变成这样了？”
领头的一个独眼老者停在百丈外，看着下方那个巨大的深坑，满脸骇然。
“管他呢！你看那艘船！上面堆满了宝贝！”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指着吞天舟的甲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铜鹤……那木料……那是把整个宗门都搬空了啊！”
“船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毛头小子，一个死胖子！”
有人用神识扫了一圈，顿时兴奋得大叫，“这是肥羊！天大的肥羊！”
“抢！”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十几道身影瞬间红了眼，各施手段，法宝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嗷嗷叫着向吞天舟冲来。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在他们眼里，这艘载满了宝物的飞舟，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小胖子看着那漫天扑来的修士，吓得腿一软：“爷！有人抢劫！全是筑基期！”
林寒站在船头，正低头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泥土。
听到喊声，他动作没停，甚至连头都没抬。
“苍蝇。”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下一秒。
林寒抬起右脚，轻轻跺了跺甲板。
“既然这船刚吃了顿饱饭，那就……”
“活动活动筋骨。”
嗡！
吞天舟船身一震。
原本堆积在甲板上的那一堆破铜烂铁，突然像是失去了重力一般，缓缓漂浮起来。
那是数千件废弃的法器，断裂的兵器，还有沉重的建筑残骸。
“去。”
林寒随手一挥。
这一挥，就像是挥动了一整座铁山。
“轰——！！”
悬浮在空中的垃圾山，瞬间化作了一场黑色的金属风暴，带着令人绝望的呼啸声，迎面撞向了那群冲锋的修士。
这根本不是斗法。
这是泥石流冲刷蚂蚁窝。
“不！这是什么鬼东西？”
“啊！我的飞剑碎了！”
“救命——”
惨叫声刚一响起就被金属撞击声淹没。
那些平日里自诩高手的散修，在这股纯粹的物理洪流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
护体灵光瞬间破碎，法宝被砸成废铁，肉身被碾成肉泥。
仅仅一息。
天空清静了。
十几团血雾在空中炸开，混杂在废铁雨中，噼里啪啦地掉进了下方的深坑里。
林寒收回手，看着那些还在往下掉的垃圾，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可惜了，还没来得及分类。”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些死人一眼。
“小胖子，开船。”
“目……目标是哪？”小胖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寒从怀里摸出那块灰色的碎片。
碎片此刻正散发着微微的热度，指向西北方向。
那里，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铅灰色，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了。
“葬仙渊。”
林寒走到船头，迎着高空的罡风，眯起了眼睛。
“听说那里埋着不少死人。”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能不能挖点……更值钱的坟。”
“轰！”
吞天舟尾部喷出两道长长的血焰，撕裂云层，如同一头冲出牢笼的黑龙，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只留下身后那座空荡荡的深坑，和一群死不瞑目的孤魂野鬼，在晨风中无声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