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黑骨舟悬停在广场上空,像一头吃饱喝足后正在打盹的巨兽。
船头那两盏惨绿色的鬼灯随风摇曳,投下斑驳的阴影,将甲板上那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照得越发刺眼。
林寒盘坐在船头,手里抓着一只精致的储物袋,那是金袍青年的遗物。
“哗啦。”
他手腕一翻,将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甲板上。
灵光闪烁,瞬间照亮了林寒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两百块中品灵石,三瓶二阶上品的“聚元丹”,还有几件流光溢彩的法器。
这笔横财若是放在外门,足以让几千个散修把脑浆子都打出来。
但林寒只是瞥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穷。”
他捡起一块中品灵石,随手扔进嘴里,“嘎嘣”一声咬碎。
灵气溢出,瞬间被体内的魔种吞噬殆尽,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刚吃完一顿“筑基自助餐”,他的境界虽然强行冲到了假丹境,但这种拔苗助长的代价就是肉身的极度亏空。
现在的他,就像个漏了底的水缸,无论填进去多少资源,都填不满那股源自骨髓深处的饥饿感。
“这点东西,也就够塞个牙缝。”
林寒拍了拍手上的石粉,转头看向下方灯火通明的血煞宗。
既然是搬家,那就得搬得彻底点。
“小胖子。”
林寒的声音不大,却顺着夜风清晰地钻进下方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爷!我在!”
小胖子正指挥着一群弟子在广场上洗地,听到召唤,立马扔下扫帚,气喘吁吁地跑到飞舟正下方仰着头。
“我让你收拾东西,你就在这给我洗地?”
林寒指了指那座巍峨的主殿,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那几根柱子,是百年的铁木吧?”
小胖子愣了一下:“是……是铁木,那是支撑大殿的……”
“拆了。”
林寒手指微动,指向大殿前的台阶。
“这地砖,是青灵玉铺的吧?虽然品阶低了点,但里面含着灵气。”
“撬了。”
他又指了指远处那片枯萎的药园,那是厉天行平日里最宝贝的地方。
“那地里的土,被灵药养了六十年,也是好东西。”
“挖了。”
小胖子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爷……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林寒站起身,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除了这山搬不走,其他的,哪怕是一块砖,一根草,都给我带走。”
“少一块灵石,我就拿你的肉来补。”
小胖子浑身一激灵,那种被猛兽盯上的恐惧感瞬间炸开。
“快!都别愣着了!”
他转过身,对着那群还跪在地上的弟子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声音都变了调,“拆!都给我拆!柱子锯断!地砖撬开!连那个……那个茅房上面的琉璃瓦也别放过!快啊!不想死的都动起来!”
血煞宗,乱了。
原本死气沉沉的宗门,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拆迁现场。
几百名幸存的弟子像发了疯的白蚁,涌向宗门的每一个角落。
“轰隆!”
主殿的承重柱被锯断,那座屹立了百年的宏伟建筑在一片烟尘中轰然倒塌。
没人敢停手。
因为头顶上空,那个黑袍少年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林寒站在船头,手里捏着一枚赤红色的果子——那是从药园里刚挖出来的,连泥都没擦干净。
他一边啃,一边审视着下方的忙碌。
这就是弱肉强食的规则。
既然败了,那就连底裤都要输得干干净净。
突然,林寒的目光凝固在人群边缘。
那里,一个身穿灰袍的外门弟子正鬼鬼祟祟地往怀里塞着什么东西,一边塞,一边警惕地往四周张望,然后趁着烟尘弥漫,悄悄往后山的阴影里退去。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血精铜”,是炼制法器的上好材料,刚才从大殿的金顶上撬下来的。
“呵。”
林寒轻笑一声。
他抬起手,食指对着那个方向虚空一点。
“咻!”
一道漆黑的指风撕裂夜空,无声无息,快若闪电。
“噗嗤。”
那个正准备溜之大吉的弟子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眉心出现了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眼中的贪婪还没来得及消散,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怀里的血精铜滚落出来,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围的弟子吓得尖叫四散。
“停。”
林寒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林寒勾了勾手指。
那块血精铜,连同那个弟子的尸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缓缓飞向半空,落在了黑骨舟的甲板上。
林寒捡起血精铜,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随手扔进身后的储物堆里。
然后,他看向那具尸体。
“既然想拿东西,就得付钱。”
林寒蹲下身,手掌按在尸体的丹田处。
“这身血肉,就当是利息了。”
魔种运转。
干瘪的尸体被他随手踢下飞舟,像一片枯叶般飘落在广场中央。
“还有谁想藏私吗?”
林寒站起身,目光扫过下方那一双双惊恐的眼睛。
没人敢说话。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很好。”
林寒点了点头,重新坐回船头。
“继续拆。”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这座山变成秃子。”
……
这一夜,对于血煞宗的幸存者来说,比地狱还要漫长。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东方的云层,照在主峰上时,这里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曾经巍峨的大殿变成了一堆废墟,汉白玉广场被撬得坑坑洼洼,像是一张麻子脸。
药园被挖地三尺,连蚯蚓都被翻了出来。
就连山门那块刻着“血煞宗”的金字招牌,也被摘下来扔进了飞舟的货仓。
整座主峰,真的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山。
黑骨舟的吃水线深了一大截,甲板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物资,像是一艘满载而归的垃圾船。
“爷,都……都搬空了。”
小胖子瘫坐在甲板上,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脸上全是黑灰。
林寒站在船头,看着下方那片废墟,满意地点了点头。
“走吧。”
他从怀里掏出几块从库房里搜刮来的上品灵石,塞进飞舟的控制核心。
“嗡——”
黑骨舟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船身周围的黑雾翻涌,缓缓升空。
那些被抓来当苦力的弟子们仰着头,看着飞舟离去,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尊煞神终于走了,哪怕宗门毁了,至少命保住了。
然而。
就在飞舟升至百丈高空时,林寒忽然转过身。
他看着下方那些蝼蚁般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既然是吃自助餐,哪有剩菜的道理?”
他双手结印,对着下方的废墟猛地一按。
“血煞大阵,逆转!”
“轰隆隆——!!”
原本已经破碎不堪的护山大阵残基,在这一刻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强行激活。
但它不再是保护,而是……毁灭。
地底深处的地火灵脉被引爆。
赤红的岩浆冲破地表,瞬间吞没了整座主峰。
没有惨叫。
因为在那恐怖的高温下,连声音都会被瞬间气化。
那些庆幸自己活下来的弟子,连同那座充满了罪恶与杀戮的宗门,在这一瞬间,彻底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火光映红了林寒的脸庞。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就像是在看一场绚烂的烟花。
斩草,要除根。
这是他在黑暗森林里学会的第一课。
“爷……您……”
小胖子看着下方翻涌的岩浆火海,吓得牙齿打颤,“全……全杀了?”
“那是他们的荣幸。”
林寒转过身,不再看身后的火海。
他走到船头,展开那张从赵无极身上得来的羊皮地图。
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越过荒原,越过黑水河,最终停在了一个标注着骷髅头的位置。
千幻魔宗。
距离此地,三千里。
“全速前进。”
林寒下令。
黑骨舟尾部喷出两道长长的血焰,瞬间撕裂云层,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风声呼啸。
林寒站在船头,从怀里摸出那枚一直在微微发烫的黑色令牌。
那是金袍青年的传讯令。
此刻,令牌正在疯狂震动,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中传出:
“厉天行!少主的魂灯为何灭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立刻回话!否则本座将你抽魂炼魄!”
林寒听着那咆哮声,嘴角微扬。
他将一缕灵力注入令牌。
“厉天行死了。”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股吃饱喝足后的慵懒。
“你们的少主,味道不错。”
“洗干净脖子等着。”
“我来了。”
说完,他五指发力。
“咔嚓。”
坚硬的传讯令化作齑粉,顺着指缝飘散在风中。
林寒拍了拍手,看着前方茫茫的云海,眼中的红光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如渊的漆黑。
这世道,既然不想当盘子里的菜。
那就只能做那个……掀桌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