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华在厨房忙了一个下午，眼看着最后一盘汤圆下了锅，这才得以喘口气。颜褚陪着她，替她烧火烧水，弄得满身都是面粉。
柳华抬起衣袖，替颜褚擦拭掉额上的汗珠，又将他前前后后衣服上的干面扑下来，才笑着说：“都说了不用你来帮忙，你看我这还得收拾你。”
颜褚看着柳华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脸，欲言又止。过了元宵，明日他就要和庞靛下山回德益郡了，有些话他想趁着现在跟柳华说。
“庞靛跟萧公子赛马去了，夫人跟凌风公子去堂主那了，眼下……就咱们二人在这，我想跟你说说话。等明日下山，再见到你，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柳华低眉浅笑着扭过了头，“等你们都下了山，我和夫人也该回盛德医馆了。等开了春，我跟夫人说一声，就去德益看你。”
颜褚和柳华并排坐在了厨房的门槛上，“眼下边境安定，夫人在阳庭行医开设救济堂也逐渐走上正轨，我想……是时候跟夫人提…咱俩的婚事了。”
“什么婚事啊！”柳华嗔道，“谁说要嫁你了？你都还没问过人家，就去夫人面前提什么提？”
颜褚愣道：“那你不要嫁我吗？”
柳华抛了一个白眼过去，“那你问了吗？”
颜褚变得严肃起来，拉着柳华的手，认真说道：“我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和庞靛从小就是孤儿，无父无母，亦无兄弟叔伯，被曲老将军养在军营，如今他和公子都不在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替我做主向你提亲了。我是个粗人，也不懂嫁娶的习俗，不知该怎么向你开口。既然你说了要先问你，那我问就是了。”
柳华憋着笑，盯着手足无措的颜褚，听他继续说道：“我从小生在军营里，现在也只是一个戍边的小兵，俸禄微薄，或许成亲后还会聚少离多，但我颜褚，既然认定了你，就会一辈子对你好，不离不弃。”
“然后呢？”
“然后……那你愿意嫁给我了吗？”
柳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底升起一抹阴郁。她亦有自己的秘密还未告诉颜褚，看来眼下，是时候向颜褚坦白了，可是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颜褚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会错了意，“不该……这样问吗？”
柳华笑了一声，说道：“那你……就没有别的要问我的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有什么样的过去，你都不问问？”
颜褚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柳华要拒绝他。
“我怎会不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宫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善良纯洁，心灵手巧，嗯……反正是个好姑娘。”
“那我进宫以前的事呢？”
颜褚不以为意：“你进宫前，不就一直在百草堂，在堂主身边吗？”
“那我来到百草堂之前呢？”
“再之前？”颜褚一愣，他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就默认了柳华从小就长在百草堂。
柳华抿了抿嘴，向颜褚提起了心中那段噩梦般的往事。
“其实，我也是个孤儿，很小就被卖到了戏班，被堂主带来百草堂之前，混的是下九流的行当。”
颜褚抬手摸了摸柳华的后脑勺，“你既说了你是孤儿，是被卖到戏班的，那你身为幼儿又能有何办法？再说了，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皆为生计，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可是……”柳华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如果我……”
看着颜褚清澈的眼神，柳华下定决心道：“如果我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颜褚一怔，“你嫁过人？”
“没有！”
颜褚明白了，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是被强迫的？”
柳华双眼噙着泪，扭过了头，不敢去看颜褚的眼神。
“嗯。”
颜褚一把将柳华揽进了怀，下巴抵在她的额上：“就因为这个？你迟迟不肯答应我，就是害怕我知道了会嫌弃你？”
“天下男子，无一不在乎女子的贞洁。眼下我终于把这事儿说出来了，你若介意，回到德益后把我忘了就是，这些年，就当是我耽误你了——”
不等柳华说完，颜褚就打断了她，“谁说的天下男子无一不在乎女子的贞洁，你去问问天下男子，他们的贞洁，又在哪里？”
柳华抬眼，愣愣地看着颜褚。
“那些□□你的恶人，那些寻花问柳的男子，世人为何不去评判他们的贞操，而偏偏揪住女子的贞洁不放？无非是这世上掌权之人皆为男子罢了。”颜褚一吐心中之快，目光渐渐柔和下来，落在柳华脸上，“只因这世道如此，你便揣测我与其他男子一般，将女子的贞洁皆归于裙摆之下？”
“你……真的不在意？”柳华眼里的泪珠闪着光。
颜褚轻轻替她拂去脸上的泪痕，“我若是在意，便不配为你的夫婿。所以，你现在愿意嫁给我了吗？”
柳华心中的包袱彻底卸下，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颔首呢喃道：“我愿意。”
颜褚将怀里的柳华抱得更紧了些：“等一会儿吃完晚饭，我就去向夫人提亲。”
“那你的聘礼呢？”
颜褚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我的所有田契房产还有银票，都在这里了。我平时军务缠身，来不及置办六礼，只把这些全都给你，还不行嘛？”
柳华接过那布袋，装作勉为其难地说道：“虽然不合礼数，但看在你诚心实意的份儿上，勉强算通过吧。”
晚膳时，颜褚牵着柳华的手来到了常春堂，风雪鸢一眼就看出了二人跟以往的区别。
她看着柳华微红的双眼和压不住的嘴角，就知道她没有看错颜褚，颜褚是个可托付终生之人。
而墨染跟在亓凌风身后，看着颜褚和柳华如今已丝毫不避讳众人，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他安慰自己肯定是因为明日要回武康了，有些焦虑，但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看向柳华。
柳华的手艺一向堪比宫中的食婆，今晚这元宵做得皮薄馅大，除了叶玄明，其余人都吃了两大碗。
风雪鸢忍不住调侃道：“我们柳华做的饭也太好吃了，也不知道谁有那么大的福气，能娶到我们柳华。”
柳华和颜褚相视一笑，对风雪鸢噘嘴道：“夫人，什么时候嘴变得这样坏了。看来这糯米还是不够黏，没能把您的嘴给粘住。”
“你明儿再给我做一碗，我便不说了。”
柳华笑着，羞红了脸。颜褚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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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着头，偷偷看着柳华。
风雪鸢看着他们二人，不禁想起了自己情窦初开的情形，大抵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就是这半羞半喜之时吧。
晚饭过后，颜褚和柳华在常春堂外叫住了风雪鸢。
还未等颜褚表明来意，叶玄明就跟了上来。
“颜褚，你和庞靛留一下，你们明天就要回德益郡了，我和林伯有些事要交代给你们。”
颜褚看了眼柳华，柳华示意他赶紧过去，“你快去吧，我先跟夫人回雪茶阁了。”
待颜褚走后，风雪鸢拉过柳华打趣道：“看你俩这样子，等回了盛德医馆，我得给你准备嫁妆了。”
柳华搀着风雪鸢的胳膊，二人在雪地上慢慢走着。这样静谧的雪夜，最适合主仆俩说一些闺房悄悄话了。
“他还未向夫人您提亲，做不得数。您若不答应，柳华哪敢跟他私定终身。”
风雪鸢拍着柳华的手说：“你们两个的婚事，自然是由你们两个做主，别人谁说都不作数。咱们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你更像我的妹妹。这么说的话，我这个长姐，替你把把未来夫婿的关，也不是说不过去。那待会儿……我可得好好刁难他一番，到时候你可别心疼着急！”
“夫人尽管刁难就是，”柳华低眉浅笑，“我相信颜褚。”
“哎哟，这还没成亲呢，就如此偏心……”
雪地上脚印成双，沿着一路笑声消失在了雪茶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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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玄明确认院中已无人后，关上了常春堂的屋门。堂内，亓凌风和墨染也还没有离去。
趁着叶玄明还未落座，墨染忍不住开口问道：“颜褚兄弟，你跟柳华姑娘……是要成亲了吗？”
颜褚连忙摆手：“这事……还要待我在我们夫人面前正式提亲才能作数，墨染兄弟可不敢乱说啊。”
墨染心中暗自叹了一声：“你家夫人一向疼爱柳华，不会不放她的。那我就先提前恭喜颜褚兄弟了。”
颜褚抱拳道：“多谢墨染兄弟。”
叶玄明听着二人的对话，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担忧。
颜褚与墨染并不相熟，便没再与他多说，转而问叶玄明：“叶堂主，不知您叫我和庞靛来，是有何要事，您尽管吩咐，我和庞靛一定万死不辞。”
叶玄明浅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颜褚和庞靛坐下，缓缓开口：“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趁你们下山之前，大家在一块，说说未来的打算罢了。”
颜褚回道：“眼下南风和大齐两国停战，除了西南岳渊渟将军跟古滇旧部牵扯着，其余各部都按照陛下的意思休养生息，整顿军纪。我和庞靛被派到德益，也是因为陛下想重建德益郡的缘故。”
叶玄明呷了口茶，“你也说了，这只是眼下。那么长远来看，你觉得南风还能有几日安宁？”
颜褚一愣，看了眼亓凌风，说道：“凌风公子即将回到武康，大齐必将内乱，无暇顾及南风。长远来看，边境也将安宁。”
他看了看叶玄明，叶玄明正端着茶杯低头不语，他又看了看一脸沉静的亓凌风，心里不禁打起了鼓，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堂主，难道……凌风公子此回武康，还要打南风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