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在维菲娅的眼中摇曳，明明灭灭，她反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奥莎几人也不由得望过去，等待老人的回答。
老人合眼假寐，却还是开口：“左边直走后山背面，自己去看。”
维菲娅清楚老人的脾气，她看向一旁的朋友们，几人眼神达成一致后，和老人交待了一声便出门。
一路上，寒风裹挟着暗沉无光的夜，维菲娅他们穿过不算高大的后山，越靠近背面，嘈杂的人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点点血腥和炙烤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和隐隐能听清的声音，令维菲娅顿觉不妙，某一世最后不好的体验浮上脑海，肌肤仿佛还残留当初密密麻麻的疼痛。
“杀死她！”
“杀死她！”
“杀死这个□□！”
杂草丛缝隙里，前方人群癫狂，烛光通明，最中央的位置，升腾的火焰爬上被绑在火刑架上的人。
不，已经看不清是一个人了，挺立的不止一个火刑架。
一个男人手指着早已被活活烧死的女人，他异常愤怒地大喊：“这个放荡的女人！她是多么虚荣，要求书记官把她的收入交给她！女神大人啊，她是在冒犯我的权利！以我的名义收款，我当然拥有得到她收入的权利！这是多么大的冒犯，对书记官的冒犯，对我的冒犯，作为她的丈夫，我为此羞愧！”
男人们钳制住其他女人，强制地要求她们盯着漆黑的人形，不能移开目光。
女童们害怕得崩溃大哭，却被打了一脑袋：“哭什么哭！你们长大不能像这个女人一样！”
“各位！”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人群顿时断断续续安静下来，还在抽泣的孩童被捂住嘴。
“她们都是异端的拥蹙，和异端做交易，获得堕胎的配方！她们□□、虚荣、浪费，她们应该被消灭！”
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藏在暗处的几人沉默，被眼前的一切冲击，一时说不出话来。
奥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未想过人的嘴里能说出这种话，以前她只听说过，伊斯卡那的女性不被重视，却没想到，她们的生活已经困难到这种地步。
火刑架上的女人们都已经没有声息，就算他们有心做点什么，也不该现在贸然行动。
他们不是伊斯卡那人，他们第一天来到这里，不应该太过引人瞩目。
维菲娅面色凝重，在脑海里疯狂翻找从前有关伊斯卡那的一切。
在过去，伊斯卡那有这么疯狂吗？
不，没有。
过去的伊斯卡那，女人的地位低下，整个国家都在排挤女人，却还没有疯狂到这种地步。
从未发生过的事，还是她在赛加洛特帝国待太久了，对他国印象模糊？
卡哈伦看着眼前的一切，皱了皱眉，上一次他和伊西多尔来到这里的时候，伊斯卡那对女性的厌恶还远远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且恶意满满，短短几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诺德望向维菲娅，见她没有给出任何指令，他也没有动作，相比较于这里的其他人，他是她的骑士，她才是他的首位。
见他们都关注着前方，伊西多尔眸光淡淡，他偷偷观察着维菲娅的细微表情，脑中翻阅着他学习的有关情绪的书籍，她在疑惑，在惊讶，还有愤怒。
他低下头，他第一次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露出这种情绪。
维菲娅没有言语，沉默地回头，往老人石屋的方向去，奥莎他们见状跟上她的脚步。
他们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直到回到老人的石屋，维菲娅看着不知在屋内四周洒着什么的老人，她刚要开口，老人抓起一把冒着灰烟的植物在他们面前挥了挥，维菲娅微微别过头，没让烟熏到她眼睛。
奥莎和卡哈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伊西多尔和阿诺德反倒安静地站在原地。
没理会其他人的反应，老人又缓缓塞给她一个草药包：“随身携带，今晚离开这里。”
维菲娅的眼睛随着老人的动作移动，她抓稳老人的草药包，从前和老人相处的默契，她知道他还有话没有说完。
“走出家门，在外工作的女人，大多被定义为□□的泼妇、妓女。”
维菲娅静静地看着老人。
“去都城霍夫亚林。”他没有说明理由，又望向伊西多尔和卡哈伦，“直接使用传送阵过去。”
卡哈伦下意识带上警惕，他上下打量着老人，从来到这里开始，他和伊西多尔就还没有使用过魔力，他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这会好像才真正地望向他这位所谓学生的同伴，一个是没有隐瞒的蓝发蓝瞳，精灵的血脉，是不该出现的魔力与精灵之力的混合体。
她的身上魔力和精灵之力相互混杂，在体内横冲直撞，不得不将精灵之力封印，魔力恰好因为被封印的精灵之力影响，导致魔力滞涩，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她又不是他的学生，没必要上这份心。
如果他的笨学生求求他，他也许还能考虑一会儿。
一个是平平无奇的人类，不，如果忽略他身上那份稀薄的血脉，在东大陆的确是平平无奇，最多，也就剑术方面有些意思。
一个是天赋还不错的魔法师，除了天赋还不错，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最后一个，老人混浊的绿眼珠落在绿发银瞳的少年身上，他隐秘地生出几分兴味，一个本该死去的人，本该埋葬在过去的人，本该在命运到来之前沉没的人，他的命运被重新编织。
如果说，精灵的后裔还有活着的未来，那么这个人，世界想要他死去。
可他不仅没死，还活到现在，他的身上还有一缕神的气息……
偏偏在所有死去的未来里，找到了一条活着的命运。
老人转身，只留下背影给维菲娅，他这个学生，挺会挑人，这方面，也算她有点本事。
维菲娅没有意外他能看出伊西多尔他们是魔法师，说到底，他的来历成谜，她也没有要去深究的打算。
他是她过去十六世里，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她转过身望向奥莎他们，轻轻开口：“我后面再和你们解释。”
几人明白她的意思，伊西多尔和卡哈伦也没有再介意自己的身份被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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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穿，他们相信维菲娅，她有自己的理由。
魔法阵在简陋的石屋地板上亮起，在离开之前，维菲娅攥紧草药包，朝着老人的背影鞠了一躬，道：“老师，再会。”
无论是否还会有相会的这一天。
一切归于平静，石屋又只剩老人一个人，村庄不远处传来吵闹声，是村民们对成功杀死她人的欢呼。
老人缓缓走到一片干净，没有挂上任何东西的凹凸不平的石墙边。
布满褶皱的指尖轻轻往左臂一划，竟是划出一大道口子，血肉翻飞，乳白的液体顺着胳膊往下流淌。
老人的面色没有变化，突然如漏气般，整张皮随着液体的流下，就像布料一样平铺在地面上。
壁炉的柴火噼噼啪啪，被老人洒在地面的东西隐隐冒出一缕缕极其微小的白烟。
白烟如有生命般朝皮囊探去，褶皱被一点点抹平，突然一个突起，像掀开被子，皮囊被一只手拂开。
和七岁孩童别无二致的躯体站直，光滑洁白的身体赤裸裸，简陋的石屋添了股圣洁的气息。
没有任何性征的身体伸了个懒腰，一头及耳白发，几缕发尾不规则地微翘。
翠绿的眼瞳清透明亮，像是种下整个春天，他瞥向地面的皮囊。
原来，契机是居然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的学生。
这副皮囊，完成了它的使命。
他戳了戳自己的脑袋，疑惑地喃喃自语：“接下来，要去哪里好呢？”
──
没有颠簸的传送，入目是漆黑一片。
伊西多尔指尖生出小火苗，借着这点光亮，维菲娅才发现他们被直接传送到一间屋子里。
伊西多尔确定他们都站稳后，往一旁的走去，他打开柜子翻翻找找。
“我们以前在霍夫亚林住过一段时间。”卡哈伦解释，“这里以前是萨丽斯大人买下的房子。”
话说着，伊西多尔已经提着烛灯走过来：“房子定期会有女工来清扫，今晚可以暂时在这里过夜。”
说完他望向维菲娅，准备听她的安排。
维菲娅点点头，他们明天还需要再麻烦一点，重新进都城，不同于约科村，他们进都城需要更谨慎些，至少要有人目击他们进城。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奥莎突然出声，她朝四周望了望，试图听清传入她耳朵的微小声响。
几人闻言竖起耳朵，安静的石屋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阿诺德手搭在腰间长剑，几步走到维菲娅身边，正对着一处漆黑得看不清的位置。
伊西多尔伸长了拿着烛灯的手，烛光驱散了点点黑暗，那里是门的位置。
“有人在往这边来。”阿诺德面上警惕。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维菲娅他们也终于听清越来越近的声音。
脚步的杂乱声，啜泣声，还有急促的呼吸声。
声音在木门前停下。
阿诺德握着剑柄的手收紧，盯着木门，他们谁也没有放松警惕。
“叩叩叩。”
是急促又极为控制力道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