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如既往地飘起雪，落在凯斯利侯爵府的塔楼上，无论里面的人如何变化，城堡依旧沉默地矗立。
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杂草被掩埋在雪下。
瓦霍利安看着右手中的地图，里面显示的门和眼前的旧门别无二致。
他的视线淡漠地从二者之间来回移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久前，加文定期去酒窖检查，竟然发现里面有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老旧的小木盒。
加文把这个东西献给他后，他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张地图，还是侯爵府里一个地下通道的地图。
侯爵府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本该直接派人来查探，或者让加文陪同他的，可是这张地图里的地下通道，他从未听说过。
这条被隐藏的通道，侯爵知道吗？这座城堡的每一条地下通道都有属于自己的用处，那么这一条呢？
鬼使神差之下，瓦霍利安决定独自前来。
他微微握紧悬挂在腰间的长剑，不再犹豫地推开门进去。
里面没有他想象中的破旧，反倒有一排排火把照亮前进的路。
随处可见的人的痕迹，令他不免带上几分警惕，他顺着通道一路向前。
越往里面走，他越觉得惊讶，规模这样大的地下空间，作为侯爵的继承人，他居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一步步走过蜿蜒的暗道，一股湿润的气息掺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瓦霍利安面无表情地握紧腰间长剑。
他放缓脚步，却在拐弯后不远处看到一个他熟悉的人影。
一向不喜形于色的他眼中闪过讶异，很快隐去，哪怕他想要否认，他的大脑也在肯定，那个在地上爬行，狼狈不堪的人，是他的父亲，现任凯斯利侯爵。
前方是一个地下厅，石柱上密密麻麻的划痕，地面上的一条条裂缝，细小的石子安静地躺在其间，还有血，无不在告诉瓦霍利安，这里经历过一场战斗。
他没有马上上前，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地下厅的四周。
他刚刚还是太鲁莽了，如果战斗的另一方还在这里，说不定他就已经被盯上了。
他的视线落在身受重伤的侯爵身上，瓦霍利安指尖微动，以前连头发丝都一丝不苟的侯爵，如今就像……一条死狗。
这是瓦霍利安找到的最合适的形容。
这个地下空间，有秘密。
瓦霍利安第一时间想到，侯爵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不可能是外界的力量，凶手极有可能就在侯爵府内。
会是谁？
他的脑中闪过许多张脸。
他最先怀疑的是他的弟弟和妹妹，不可能是斯特兰，维菲娅？她虽然最近看起来不是很老实，但做的事也无伤大雅，总而言之，他不认为一个被侯爵府控制多年的千金小姐能做到。
海赫夫兄妹？在这样的时间段，他们没必要这么做。
他一一否认，最后只剩下一个可能，就像他不知道这个地下空间一样，侯爵他引进来了所不知道的人。
比如，那个不明身份的鲁吉恩？
战斗的另一方会不会还在这里？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一直尽力爬行的侯爵突然抬起头，和他对上目光。
侯爵明显怔愣了一下，他急切地拍打着被沙土沾满的血手。
周围静悄悄，只有侯爵“嗬嗬”的气音。
时间只过了一会儿，瓦霍利安做好随时可以进攻的准备，往侯爵的方向去。
出乎意料地，他没有受到任何袭击。
他淡漠地垂眼，盯着如同匍匐在他脚下的侯爵。
他的心间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蹲下轻声询问：“父亲，这里有其他人吗？”
“嗬嗬。”回答他的只有这个声音，他的声带很明显受到伤害，侯爵的脸突然向一旁转动，是否认的意思。
他不慌不忙地试探道：“对父亲动手的那个人还在侯爵府吗？”话罢，他抓紧剑柄，防止真的有人在这里随时准备袭击他。
侯爵甚至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做点头摇头的动作，只是手掌还在下意识地拍打地面。
瓦霍利安左右观察着四周，确定侯爵没有说谎，他静静地盯着他许久。
在时间一点点过去中，恢复丝毫力气的侯爵抓住他的脚，仿佛是在催促他赶紧带他出去。
“是。”瓦霍利安轻轻应答，一如从前顺从侯爵的模样，他站起身。
侯爵没有等到他搀扶起他的动作，反倒听见了长剑出鞘的声音。
冷，极致的冷，没有一点温度的冷，是侯爵最后的感受。
他应该更了解这个他亲手教出来的孩子。
鲜血顺着剑尖滴落，瓦霍利安琥珀色的眼睛倒映着侯爵的死状。
原来，侯爵这样弱啊。
他可以救下侯爵，再慢慢把侯爵的权力架空，可他放心不下，万一侯爵忽然好起来，到手的东西就会飞走。
他不再好奇这里的其它东西，转身离开。
侯爵引狼入室，自食恶果，在这里被人杀死，而他，从早上约蒂娜的葬礼后就再也不曾离开自己的书房。
侯爵的死，和他有什么关系？
作为他的儿子，他的继承人，他会彻查他的死因，抓拿凶手。
告慰他的冤魂。
地下厅再次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不远处，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卡哈伦不禁“哇”了一声，他撤下隐身魔法：“你家居然比我家还精彩。”
维菲娅安静地盯着侯爵的惨状。
瓦霍利安不愧是侯爵教出来的孩子，一如既往地明白不能留下隐患这个道理，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他的决定在维菲娅的意料之中，他的到来也是她的刻意安排。
酒窖里确实有个不容易发现的暗格，里面也确实有个小木盒，只不过里面的东西早就不见。
她让阿诺德暗中把画有这条通道的地图放进去。
加文会像从前许多世一样发现这个暗格，只是以前的小木盒里没有任何东西。
他对瓦霍利安忠心耿耿，必定会第一时间把小木盒交给瓦霍利安。
而瓦霍利安，身为侯爵继承人的他必然明白，这座城堡里的任何一条通道都有自己的意义。
他向来对自己的地位无比看重，不被他知道的通道，要么有人故意瞒他，要么这是一条许久没有被用过的通道，或许这条通道在关键时刻还能帮上他一些忙。
这样的通道，怎么能让太多人知道？
所以，瓦霍利安一定会亲自来。
维菲娅没有动作，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杀父的罪名。
足够了。
这一次，侯爵这样的结局，“维菲娅”会喜欢吗？
她看得到吗？她再一次，为她，为自己，报复了侯爵。
满身血痕，倾尽所有也要跑出地下室的小“维菲娅”，她所期待这一天，这样的一天，和她想象中，想要的这一天，像吗？
滚烫的泪猝不及防在微冷的脸颊上涌下，她似乎有点茫然，她的指尖轻轻地一碰，湿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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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体差点将她烫伤。
随之而来的，是来自“维菲娅”记忆深处铺天盖的痛苦与绝望，它们汹涌地席卷了维菲娅的四肢百骸，攥紧她的心脏，在她的脑中哀嚎。
与此同时，一股更为柔和的情感一点点抚平所有的创口，维菲娅不再痛苦，她不再绝望。
只是这泪，掉落得更凶。
是“维菲娅”在哭。
“维菲娅”想笑，于是维菲娅笑出声来。
只是她明明在笑，眼底却是那么悲凉。
卡哈伦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这幅奇怪的神情，她哭得那样难过，又笑得那么开心，他第一次在维菲娅的眼睛里看到属于她的丰富情感。
痛苦……恨……悲凉……怀念……
既然痛苦，既然恨，既然对一切抱着悲凉的态度，又为什么要怀念？
卡哈伦别过脸，微微侧身不去看她，让她独自整理心情，他不明白，也不打算询问，这没有意义。
这是她的人生，她的情感，卡哈伦从来最为明白，什么该插手，什么不该插手。
“维菲娅”的情感在回应维菲娅，这是否说明“维菲娅”还没有真正消失，至少在这里没有人能回答维菲娅的问题，她得不到答案。
躲藏在暗处玛琳面无表情地盯着维菲娅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的模样，不知是联想到什么，她微微皱眉。
直到维菲娅恢复正常的状态，她这才出现。
“哇~小姐~”玛琳捂住嘴巴快步跑来，她满脸惊讶，“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天哪！瓦霍利安少爷，他居然……他居然……”
与维菲娅目光对上的刹那，玛琳生生止住话头，她的笑意敛去，又很快微微笑道：“小姐，你利用我。”
“维菲娅”的一切情感褪去，维菲娅好似并没有刚刚的失态模样，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玛琳，对此并没有否认。
“你是母亲的人。”
玛琳的视线随着维菲娅的前进，她盯着她的背影，忽然惊喜道：“哇~小姐果然聪明~”
维菲娅回头，眸光淡淡：“玛琳，母亲让你来监视我是否有履行合作也好，让你关键时刻对我动手也好，接下来成为我可能会需要的证人，你不会拒绝的，对吧。”
不是询问，是肯定，她知道她不会拒绝。
玛琳绽起一抹带着深意的笑：“当然可以，小姐。”
因为约蒂娜给她的命令里，还带着另外一条：倘若维菲娅·凯斯利有很好地履行双方的交易内容，必要时刻，保护她，答应她的条件，作为合作的附赠。
——
夜晚的雪如同细雨濛濛地下。
维菲娅正准备钻进被窝里总结今天所有发生的事情。
她的房间极快地生出一个魔法阵，又消失不见。
卡哈伦从传送阵里踏出。
维菲娅见状随便披了件衣服走过去，这个时间进入她的房间，他不是这么失礼的人，她稍有些疑惑地问道：“卡哈伦，怎么了？”
“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卡哈伦轻声开口，继而勾起一抹饶有趣味的笑，“我想，你会需要这个。”
维菲娅顺着他伸出来的手，借着夜光看清了这件东西。
她刚一抬头就要询问，只见卡哈伦身旁魔法阵浮现，一段时间没见的伊西多尔从里面走出来。
银色的眼瞳见到她的刹那璀璨起来，又因为看到她身上那股魔力团，瞬间黯淡不少，却是没有责备她，他向来知道的，她总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哪怕是现在，他好像还总是帮不到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