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毓静静地看着。
她当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站在大榕树下望着阿叔步步走远的背影。他还是他，但又好像是很多人的缩影——顽强，耐受，强撑着。一颗大树就算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楚楚可怜，却依然能将树干撑得秉直。因为它的任务还没完成。
她离开了。
这几日，肖秉彝那边没有什么拍摄任务和宣传任务找她，所以钟灵毓自然而然地把空闲时间全部交给自己安排。
白天去作坊跟着阿奶学做绒花，傍晚被叫去吃饭，晚上回家看书。自打几年前开始工作之后，她觉都不够睡，更别谈看书了，所以重新拿起来看得很慢，花了一周多的时间才看完。
趁着要出门，钟灵毓寻思着把书给人家送回去。在作坊待了一上午，用过午饭之后才去【选我】蛋糕店。
“您好，”钟灵毓笑着说：“您借我的这本书看完了。”
舒心原本还在逗猫，看见来人，忙站起身接过她递过来的书，热情地打招呼。
钟灵毓点了一份芒果慕斯，去店里靠窗的一个位置坐下，拿出电脑，开始写视频脚本方案。
她习惯工作的时候带上耳机听纯音乐，将所有的杂音隔绝在外。但是今日有些不同，她突然感觉自己变自由了。也许是因为钝感，离职时未曾出现的感觉在这一瞬间突然迸发。
她不需要上班打卡，不需要加班加点赶方案赶设计图。时间都是自己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自打她回到乡下，钟父钟母未曾给她打过一次电话。没了他们的说教和贬低，离开了那个不得不内卷的环境，她突然感觉好轻松，像是憋着一股气忙忙碌碌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了可以喘息的一瞬间。
外面刮起一阵风，紧接着，闷燥的热气消失，大雨倾盆而下。好似一切都被划进了慢镜头中，雨滴从油纸伞边滴落，滴进青石砖的泥泞里，溅起水花。
钟灵毓望着窗外紧急路过的行人，听着脑海里的纯音乐，内心感到格外宁静。
*
佰云村的樱桃成熟后的两个月内，前段时间走传统渠道卖出了总销售量的五分之一，靠电商渠道卖出了五分之四。今年到果农手里的钱是去年的好几倍。
毕竟电商渠道省去了中间过程的一系列成本问题，从果园到消费者，一步到位，不需要经过那么多的中间商，极大减少了运输过程中的损失。
肖秉彝、老耽、顺子、小松，他们四个返乡以来的第一仗打得漂亮！
肖秉彝给钟灵毓发消息，【秀姐，吃饭吗？】
许久没等到回复，他拍拍她的头像，页面出来一句：【我拍了拍秀的脚说：脚脚骺咸。】
肖秉彝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哈哈哈这不是脚丫子臭嘛。”
为什么小时候肖秉彝老是缠着钟灵毓？
为什么只喜欢和她玩？
原因就是这个！
跟她待在一块，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她那意想不到的傻劲儿给逗笑。她总是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而不自知。明明长着一张「我不好惹」的脸，可偏偏性格那么逗。
钟灵毓那边回复：【今天不去了吧。】
【肖秉彝：为什么！】
【钟灵毓：……胖了】
肖秉彝正在打字，想问问她胖了多少，那边已经给出回复。
【钟灵毓：五斤四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胖了，五斤四两，还具体到两，哈哈哈哈哈。”
肖秉彝脑袋里想象出一幅画面，一只胖熊背对着他拿着小木棍画圈圈，心情正郁闷着呢，突然有人叫它吃饭，然后胖熊慢悠悠回头，一脸严肃地说：“不了，我又长胖了五斤四两，你们吃就好。”
【肖秉彝：五斤四两不多，再说你又不胖。】
【钟灵毓：多！胖！】
【肖秉彝：今天不但有鸡肉吃，还有大鹅，就是抢你西瓜那只，我把它炖了，给你报仇。】
【钟灵毓：……】
肖秉彝刚放下手机没两分钟，就听见墙外面传来“哐哐哐”的跺地声，他又是一阵捂脸笑。
这还真是胖了啊。
*
前几天钟灵毓一直在作坊待着，得到许可之后，她拍了很多的素材。
第二天就已经把绒花宣传视频的脚本方案发给了肖秉彝。因为她第一次做绒花有关的视频，所以，就算他们兄弟四个再信任她，钟灵毓觉得也得先问过他们的意见。
老耽：“佰云樱桃还有一场直播，所以，咱们要推出新品的话，可以事先发一个预告视频。等正式开卖的时候，开始宣传。肖子，你觉得呢？”
肖秉彝：“我在想，绒花的知名度有多少？绒花跟樱桃不一样，消费者进到直播间是因为他们想吃樱桃所以来买樱桃，但是反观绒花，大多数人对它没有需求，没有需求就意味着不会有市场。”
“绒花起源于江苏，所以我们知道这个东西，可是对于省外呢？外面的人知道吗？更何况短视频平台面临的是全国各地的用户”
钟灵毓把握到了重点：“所以现在应该先让更多的人了解绒花，待他们了解了之后，刺激需求，然后再开始售卖，是这意思不？”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够精辟！
钟灵毓：“手工DIY怎么样？在布置好的场景中，把绒花制作的过程给记录下来。比如，我和我阿奶入镜，她教我做，把这样一个完整的流程整合成视频。”
小松跟顺子几乎完全说不上话，会议桌上都是老耽、钟灵毓、肖秉彝在交流。
老耽：“这个思路可以。”
肖秉彝：“我也觉得可行。小松、顺子，你俩呢？”
小松、顺子：“……行。”
肖秉彝：“好，那咱们再继续准备下一场直播的相关事宜。”
……
家和工作的地方离得近，钟灵毓几乎随叫随到。尤其是新项目刚刚开始运转，每天被叫去吃过晚饭后，开会已经成为了日常。
今年佰云樱桃的最后一次直播已经完成。在后半场的时候，肖秉彝讲一个绒花盆栽拿出来讲解，但是一个产品没讲完，直播间的人数就已经散了大半。
所以，他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大多数用户对绒花盆栽装饰品没有需求。
在得到村里的授许之后，钟灵毓他们五个扛着相机、支架、采光板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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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就去了绒花作坊。
直播卖完樱桃，肖秉彝他们拿到了不少委办费用。专门拿出一部分用来更新拍摄设备。现在小松跟顺子扛的家伙什儿就是他们刚买的。
“一切准备就绪，action！”
这个视频以钟灵毓为主角拍摄，在书案上摆放着做绒花所需要的工具。肖秉彝、顺子、小松三个人拿着相机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拍，老耽辛苦一点，举着采光板长时间一动不动。
钟灵毓还只是一个新手，上点难度的作品做起来很费时间和精力。
一个三分钟的视频，他们拍了三天。在将近一百个G的素材量中筛选、删减能拿来用的部分。
这条视频发在了五个人的账号下面，用以推散传播力。不但如此，还用了电商打法中的一个技巧：矩阵。意思是让很多不同的号发布关于绒花有关的视频，平台本身就有自己的算法加持，会给用户推送他们感兴趣、可能感兴趣的内容。这样的话，就会增大人们看到这条视频的几率。
视频中，钟灵毓身着一抹绿色旗袍，庄重典雅，纤纤玉手将铜丝、绒线变成一朵蓬勃生长着的莲花。场景、角度变化着，不时搭配上解说。高质的视频在平台上有了十几万的点赞量。
这条视频的数据比他们前几天的直播讲解视频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如此好看的数据却并未促进多少销量。
这足以说明，观众对绒花装饰品的需求不足以让他们去购买。
“这可该怎么办呢？”一向牛b哄哄的肖秉彝也不知道该咋办了。
人家没有这个需求你还能让人家硬有啊？
小松也有些泄气：“我跟耽哥全天候直播，这条视频引流进来的用户进到直播间，看不了两分钟就走，来个人就问：兄弟这是在卖花吗？这花好贵，假花以假乱真……”
“咱这不是还没到刺激需求的步骤吗？”顺子道。
“现在有一些大厂子垄断了不少小作坊的生意，大工厂的客户是传统渠道下的手工艺品店，但是咱们电商直播渠道的客户是用户个人。要刺激需求，怎么刺激？这个市场本来就不大，仅……”
“咕噜噜……”
肖秉彝：“谁的肚子在叫唤？”
那声音还在继续，而且，听起来不止一个，“咕噜噜……咕噜咕噜……”
钟灵毓：“……”
是她和小松的肚子在叫，但是她不说。
老耽：“算了，先不讨论了，肖子，咱俩做饭去，换换心情。”
现在做不好并不完全怪他们，本来就是第一次做，而且，现在也鲜少有人会通过电商渠道卖绒花。他们很难找到成功的、可借鉴的一条路。
“秀～过来下。”
钟灵毓正发着呆，突然听见厨房那边肖秉彝在叫她，赶紧过去：“干哈？”
肖秉彝：“来，你尝尝这肉咋样。”他拿了个小碗给钟灵毓盛了块肉，递给她。
“挺好吃的啊，这是什么肉，吃着不像鸡肉呀。”
“是兔子肉。”
“你前几天亲自喂过的那只白兔。”他补充道。
钟灵毓咀嚼的动作停住了。
而肖秉彝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