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雨飘摇的一夜,来得太急、太快,没有任何喘息的余地。
谢霓奔赴素衣天观,长留王躺在榻上,人事不省。
一众峨冠博带的长老同时回头,对上了这个脏污狼狈的小太子。
短短一刹那间,有人摇了摇头。
单烽抱着琴,趁乱跟在谢霓身后,透过紧绷的脊骨,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也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恶虹......劫至......”
单烽的手指掐进了琴身里。
他们看不出,他的伤从何而来吗?
长老们没有再问谢霓拿主意,而是自有主张。境内名医圣手,在观中进进出出,争执不下。
长留王身上并无外伤,却突然从王座上摔落,修为枯竭,身体衰弱至极。有说是中毒的,有说突发恶疾的。可验不出毒,解百毒的灵丹用尽,没有半点起色。
长老们只能不断用精纯的同宗灵力输入体内,吊住性命。
这夜,长留王的病榻边人影幢幢,不需要下令,所有人都在忙碌地奔走。
谢霓抓住长留王瘦削的手,问长老:“师尊还在闭关?”
长老停下来,温和道:“是。小殿下修行不易,不必输功。”
“为什么父王的手特别冷?”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偶有怜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那是小孩子寻求劝慰。
谢霓一言不发,把长留王的衣袖重新理好,瞳孔却微微一缩。
他离开素衣天观,马不停蹄地赶回长留宫。
中途还做了一件事。
他命令刑官,严审今夜抓获的雪练,务必拷问出雪练功法中,和毒有关的一切。
单烽道:“你如何断定是雪练的功法?”
谢霓道:“父王手腕上,有个很小的针眼。找不到暗器,很可能因为,它已经化成了水。”
“素衣天观不听你的。”
谢霓平淡道:“我修为不足,素衣天观本就不属于我,在观中,他们都是我的长辈。师尊出关的日子快到了。”
重入宫廷后,这个少年太子,立刻展露出与方才截然不同,极为冷静果决的一面。
他严令封锁消息,彻查宫中上下可疑者。又派精兵暗守在天妃宫外,所有衣食用度都由他督办,还亲自侍候天妃喝了当日的汤药,只对长留王遇刺一事绝口不提。
单烽隔帐立在外头,听这一对母子轻轻地对话,有些生疏,显然不常碰面。
谢霓声音低缓柔和,不时安抚,单烽听着,只觉如梦中的呢喃一般。
一种说不出的依恋,微微荡开,让人心中酸楚。
万里清央孕中极度困乏虚弱,腹中的胎儿却忽而闹腾起来,小脚直踢,魔星一般。
“母妃?”谢霓扬声道,“太医!”
“不必了,没用的,”万里清央低声道,“鸾儿想出来,祈福阵——今日的祈福阵呢?”
谢霓的声音微微低哑:“长老们还在观中,我来为小鸾祈福。萨日楚乐,弹琴,弹你那天夷来的安神曲!”
单烽还在出神。他虽从留影符中,看过自己初入长留的情景,可隔了一层,时间却是极其模糊的。
这一次,好像一切都发生得更早了一些?
翠幕峰下的白骨将军提前暴露,连谢鸾也急着降世了。
如果能像拨动琴弦一样,拨动时间,是不是能改变谢霓的命运?
幻境中的命运,不过是无聊的慰藉而已。
但他是个琴师,偶尔取悦于人,未尝不可。
他不知道谢鸾爱听什么,有一下没一下地挑动琴弦。这一次,是他从慈土境学来的,超度尸魔的曲子。
不得解脱......
胎儿降世,到底是从母体中解脱,还是落入了更痛苦的轮回呢?
琴声在帷幕中飘荡,苍黄如古刹钟声。天妃本仰靠在软枕上,痛苦地呼吸着,这会儿却是一静,一手轻轻搭在腹部。这母子二人的侧影,便如窟中静谧的菩萨像一般。
谢霓轻轻诵念:“若女身中有胎息,一切菩萨……必护念……”
反复数遍后,天妃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我梦见,亏欠他许多,他会不会有怨呢?”
谢霓怔了怔,半晌,才轻轻道:“不会的。”
单烽看到,影子轻轻抓住了床帐,在母亲身边,为这一夜的失落和悲伤,寻找着出口——
可天妃已经睡着了。
单烽道:“殿下。”
谢霓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或许看出来单烽有想开导的意思,但并没有时间听。
出天妃殿后,两道噩耗同时袭来。
前往翠幕云屏底下的素衣弟子,全部失去了消息。而被俘的雪练弟子,疯癫狂笑着,在狱中自爆。
“大泽雪灵......大泽雪灵!区区风灵根,也敢损坏神降之器吗?”
另一道更为残酷的消息,是由一个少年将军送来的。
他和他的马,都被冻成了冰雕,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倒在了王城之外。
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长留边境,雹师用陨雹飞霜术,血洗磐园。
主将已死,副将阊阖不知所踪。后方家园被屠,守军人心溃散,天下第一关,风蚀古关,被破!
雹师带精锐攻入,屠城!
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雪,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在这个夜晚,直灌长留。
单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试着拨动时间的那一刻,所有人,所有事,都如连弩之箭,激射而出。
太早了。
这简直是一场失败透顶的尝试。
当年的谢霓,在长留王遇刺后那段极为煎熬的时间里,拼命融合风灵脉,掌握护国大阵,这才有了完全执掌素衣天观的资本。
从小,他就是个在狂风中奔跑的人,只等被命运追上的那一刻。
但现在,来不及了。
更年少的谢霓,还没学会在灵籁台乘风,也还没完全意识到雹师的可怕之处。
雪练既然敢把佛子藏在长留地底,作为底牌,就一定有针对风灵根的陷阱。
而佛子提前暴露,等待已无必要,雹师直接发动了奇袭,攻势锐不可当。
只要攻下翠幕云屏,他有的是时间唤醒佛子,实施神降,让长留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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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烽越想越是心惊,冥冥中,有一些东西得到了回答。
为什么,当年非他不可?
为什么,他会孤身应战?
——萨日楚乐,萨日楚乐,你在想什么?你还不如风灵根呢,你只是一介凡人,一个琴师,长留怎么可能非你不可?
识海里传来这样的声音,极让人信服。
单烽脑中一阵混沌。
他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够了,”单烽道,“这就是你的遗憾吗?该醒了。别让噩梦变得更可怕。”
“梦?”谢霓在朝堂上派兵布阵完,眉宇间积着深不见底的倦色,“我也希望这是梦。可我不能让他们在睡梦里死去。萨日楚乐,你不是长留人,风廉道还没关闭,回天夷吧。”
单烽于是一手按在胸前,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天夷礼:“愿殿下在残局中,找到胜负手。”
“残局……”谢霓慢慢道,面露疑惑之色,“谁说这是残局?”
不——还有机会。
这个时候的素衣观主,还没有合道!
单烽想到的事情,谢霓自然也想到了。
在朝中排兵布阵后,谢霓召来剩下的宗亲,冒着暴雪,直奔素衣天观。
只有素衣天观的修士,才能和对方顶尖战力相抗衡。
这时候,他必须要请观主出关!
单烽还是慢慢来到了灵籁台下,双手举琴过头顶,拨雪而前,两只手冻得如铁。
第一眼,他没有看到人影。
风中的絮花,已被暴雪所取代,那几乎是一条上下翻腾的银龙,即便如此,地上依旧有极厚的积雪。
谢霓抱着一对银钏,几乎化作了一叶载雪的小舟。
有强大的风灵力,从银钏里丝丝缕缕外泄,谢霓却并没有控制它们,任由暴雪冲刷。
单烽心里闪动着一丝不可思议的悲凉。
这对沉甸甸的银钏,还是来到了谢霓手中。
他无法想象,谢霓看到它们时,那一瞬间的绝望。
在这个夜晚,谢霓已失去了他所有能依靠的人。
单烽一脚深,一脚浅地挪过去,连人带琴被吹翻在地上,积雪轰然落地,终于惊动了谢霓。
“师尊,今夜合道了。”谢霓看着他,并不惊讶,只是道。
单烽道:“二殿下还没降世,为什么会这么早?”
谢霓道:“他已经强行压制修为,十多年了。”
当初的素衣观主,同样没扭转战局,可也不至于这么早合道。
难道……
单烽想到今夜天妃异常的胎动。难道素衣天心急着降世,还把观主推走了?
这连珠般的一切,让他有一把扯断丝线的冲动,可却根本看不到那根无形也无情的弦。
“请你把这枚玉佩带给母妃,这是师尊留给小鸾的生辰礼。”谢霓道。
他袖中,不仅有鸣凤回鸾佩,还有一盏小小的琉璃灯台。
单烽怔了一下,忽而道:“你在等谁?”
谢霓摩挲着灯台,同样流露出茫然之色:“我不知道。我总觉得,它会亮起来。”
单烽沉默片刻,道:“我为殿下弹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