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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黯黯帝阍

作者:funny2333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泓衣入睡时,天色已泛白。


    单烽坐在寢殿外头,也能感到阊阖的视线牢牢锁在自己身上。


    巡逻的武士更是一会儿一趟,在他身边换岗,唯恐他动什么坏心思。


    这些黑甲武士倒很忠心,虽然眼里都飞出刀子了,直要把他剁之而后快,却顾忌着谢泓衣,没敢弄出半点响动。


    谢泓衣从哪搜罗来的这些人?


    从前在白塔湖时,他见惯了影子独来独往,遍体锋芒,即便是他,在挨近的时候,也吃够了教训。


    孤魂野鬼,最难亲近。


    直到这一刻,笼罩在影游城灰白朦胧的曙光中,他才意识到,这个人,曾经也是有家的。


    离开他之后,依旧是那个受尽眷顾的殿下。


    单烽交叠双手,倚在门边上,盯着影子玩那朵纸红莲,心里起伏不定,恨的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远远被斥离在外,挤不进往事里。


    但又有一丝奇异的欣慰。


    不知不觉,日上三竿。


    寝殿外当真有棵半死不活的娑罗树,他揪了几片叶子,编成一朵翠莲。影子停了动作,歪着头看他,却并不靠近。


    “有了牵绊,才抓得住,是不是?”单烽道,屈指一弹,翠莲停在影子鼻尖上,后者愤愤地一仰头,飞快消散了。


    与此同时,殿门被一股劲力排开,帐幔飞舞,一道人影坐在深处,长发披散着,半晌没说话,只是身周的影子翻涌不定,棋盘棋子散了满地。


    单烽被他幽幽的目光一望,便知他起床气正盛。


    谢泓衣道:“你怎么还在?”


    “一直都在,我看你睡得挺安稳的,没梦到我么?”


    这话一出,谢泓衣面上便泛起深深的郁卒,伸手用力捏了捏眉心。


    比起在噩梦中辗转,方才那不设防的昏睡,更让他不安。


    好像做了一场漫无边际的白日梦,把先前的郁怒冲散了,整个人都在发光的湖面上漂转,少时灵籁台上的絮花,扑簌簌落在身上。


    一睁眼,对上这家伙和当初一般无二的一张脸,心里顿起无名火。


    “做你的近身侍卫,还需要做些什么?梳头?替你捧衣裳?你放心,我手脚麻利得很,铺床叠被也不在话下,”单烽自说自话道,“甩脱我,是别想了,你脸上好歹有点儿血色了,我这样的猛药,上哪找去?”


    “你?”谢泓衣冷笑一声,道,“做侍卫,得先挨够揍。”


    单烽道:“行啊,就这么说定了。”


    他察觉到黑甲武士逼近,一跃而起,大步而前,和几个赶来的药修错身而过时,忽而回头道:“等我回来,就把枕头放你寝殿里。”


    谢泓衣只把他当空气。


    这头药修们替谢泓衣施针把脉,那头单烽已径直走向了演武堂。


    他半点没有做客人的自觉,一路上大肆打量,把城主府的布局牢牢记在心里。


    城主府建在一片冰湖上,占了十余亩地,四面连廊环绕,台阁玲珑,都蒙着白霜,冰雕雪塑一般,却全不讲章法,回廊甚至有死路,引着人撞进冰窟窿里。


    倒像是小孩儿随手抓了一把冰渣子,丢在沙盘上。


    谢泓衣这人,连衣裳上的绣线都这么挑剔,住处却并不讲究。


    也是,照商队的说辞,这整座城都是平地里冒出来的。


    寝殿正门朝西,南厢紧挨着一座绣楼,昨夜魍京娘子便是在此出阁的,白日里门户紧闭,但能隐隐看到墙上悬琴的影子。


    这会儿阊阖就蹲在最高的飞檐上,肃穆地看着单烽。


    这护卫长四十来岁年纪,相貌冷峻,众人中只有他作将军打扮,吊睛虎眼扫过处,黑甲武士们顿时列作军阵,走出了一片肃杀之气。


    唰唰唰!


    单烽走过处,黑甲武士分列变阵,漆黑长刀齐刷刷挽了十八个刀花,刀刀削在他鼻子尖上。


    这铁莲刀影阵,要是绽在雪原上,足可让一方凶兽望风而逃了。


    他们这两列人,就是来打头阵的,披的是重甲,帽盔底下只露出一线寒光四射的眼睛,乍一看去,铁塔一般。


    单烽在城主面前大放厥词一事,早在黑甲武士里传遍了。要说先前撵单烽,那是职责所在,如今可是私怨了。都是抢破了头才挣来的位置,岂容外来的家伙顶替?


    在单烽踏进演武场前,他们便要给足下马威!


    单烽眼睛也不眨一下,只多看了阊阖一眼。


    这位置好,居高临下,低头就是寝殿,还能听谢泓衣弹琴。单烽一眼就看中了,心道回头就抢下来。


    往前一进,楼阁森森,是议事的正殿,殿前一大片冰面,翠色最深,旌旗猎猎,雪猎来的兽骨铸成了武器架,俨然是演武场。


    十来个赤膊穿轻甲的武卫,坐在兽骨上,正单臂举那亮银锤,胳膊上肌肉暴绽。


    他们还有自己的功法,手臂上泛起一层铜光,领头的向单烽冷笑一声,活动手腕。


    阊阖道:“城主近卫,一共三支。这是我手底下的提灯卫,负责府里的防卫,副统领是东风。你可要挑战他?”


    东风道:“新来的?个头倒是不小,来,我也不为难你,举个灯台看看。”


    单烽道:“哦?举灯台,这么容易,看不起我?”


    “这便是灯台!”东风喝了一声,两根指头直插进了冰下,捅豆腐似的,再一勾,提起磨盘大的一块坚冰,直直举过了头顶!


    这玩意儿少说也有两三百斤重,他连手指头都不曾打弯,朝众人转了几圈,脸上更是春风得意。


    众黑甲武卫见此豪举,齐声喝彩,用刀柄顿地。


    “东风可是副统领了,自创了一手端灯台的绝招,城主夜里翻书时,便能在窗外照着!”有人羡恨交加道。


    “怪不得,短短一段时日,平步青云,连惠风都挤走了。”


    东风狞笑道:“来啊,灯台都端不动?你小子定是怂了!”


    这猖狂样子,顿时让单烽宾至如归。


    羲和演武前的骂仗,可比这刁钻了八百倍,赌咒发誓,大放厥词,甚至还有两伙人指着鼻子喷真火的,多少年没见过了?


    单烽眉头一皱,看他护心镜一眼,道:“在他窗外,你就穿这个?”


    东风道:“那又怎么样?敢不敢应战?”


    单烽路过他,胳膊肘砰地一撞,东风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被一股巨力轰在了地上,冰磨盘脱手而出,单烽一根手指头抵住,轻轻旋回了窟窿里。


    半点儿缝隙都没有。


    “你!”


    单烽道:“卖弄风骚。护心镜都碎了个窟窿,跟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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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对此等行径很看不惯,眼神朝轻甲武士身上掠过,极其凶恶歹毒,几人亮银锤也举不动了,胳膊上竟蹦出了一串鸡皮疙瘩。


    “你……你要做什么?”


    “东风还没爬起来呢。你来寻我们?”


    单烽已扑过去,一人一肘,将护心镜砸得粉碎,将人砸得东倒西歪,喝道:“失手了,明日,我给你们一人焊一套锁子甲做赔礼,穿严实了,听到没?”


    “有你这么赔礼的?”


    “不够?再赔一拳。”


    “啊啊啊啊啊……别打了,我们穿!”


    单烽甩了甩拳头,目中幽光一闪,把人撂倒在一边,也没下重手。这一轮寻衅似的交手,倒让他心里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这些武士穿的是新甲,却佩着裂痕斑斑的护心镜,很有些年头了,甚至还残存着交战的痕迹。


    护心镜被他砸落后,底下竟是一整片血红窟窿,极其惨烈,曾经有箭尖穿胸而过,再也不曾愈合。


    这样的重创,怎么可能活下来?


    如此验证下来,这些黑甲武士身上,都有着致命伤。


    或许,也正因此,他们才沦为了谢泓衣手底下的傀儡。


    他一晃神的功夫,身边风声大作。


    驼子不周竟四肢并用,向他直直撞来,带着疯狗似的恶毒神情,活像是要撕下他一块肉似的,令他心中一阵恶寒。


    阊阖从旁道:“这是不周,影狱卫的统领,专司拷问。”


    不周神态癫狂,两扇肩胛骨高高耸突出来,铁环沉实,层层摇荡,却丝毫不损惊人的爆发力。


    单烽立刻意识到这驼子有多难缠。


    疾行如奔马,冲撞如蛮牛,扑咬如虎豹,总之不像人,浑身环铐一施展起来,每一下都有攻城槌一般的巨力,分明是一架精铁铸成的战车。


    “有点意思,还不够。”单烽道,一手扯着他背上锁链,将人抡了出去,“来啊!”


    此举一出,黑甲武卫各个两眼喷火,层层合围上来。


    单烽道:“……我刚刚有那么过分?”


    黑甲武士喝道:“杀了他!”


    “敢在城主面前逞凶,还敢逼兄弟们卸甲,削了他,剁了他的舌头!”


    单烽一脚踹醒烽夜刀,提刀于手,一刀振开一整片合围而来的刀芒:“伤了你们的颜面,真不好意思。可老子就是这么想的。能者居之,一起上!”


    他且战且避,说的话亦是句句恳切:“连我都削不到,还守城主?”


    “一套刀法下来,我蹭破皮没有?仗着能换影就忘了身法,一身的破绽!”


    “没了谢泓衣布阵,就这德性?毫无章法,游兵散勇,老弱病——哦,还没门口摆摊儿的茶伯来得矫健。”


    “别守门了,去城门口抓几条狗来,把你们几个给替了,下盘不稳,刀势乱颤,还有砍自己人的,嘶!不周留着,不周咬人还挺疼。”


    楚鸾回被不周拎过来观战,这会儿半坐起来,手足上的铁链已被烽夜刀削断了,本是趁乱而逃的好机会,却在单烽这一番循循善诱中,眉毛越挑越高,最终化作一片纯粹的惊恐。


    “单兄,你还是动手不动口吧,人越来越多,真要被打死——”


    毫无用处。单烽已然被淹没在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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