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曙光地堡时，跃迁者只剩下了6名。
这次行动可以算是顺利，玛可辛的牺牲成功拖住了主神意识，在那关键的几十秒内，编号011与外围的硅基文明配合，成功完成了最后的能量传输，让两条空间裂痕得以重合。
从那一刻起，时间线规则的自动修正开启，主神时间线不再能维持自身稳定，自动开始了坍缩。
这种坍缩受规则影响，当时间线成为闭环之后，这条拥有唯一永恒生命的时间线就再也不能维持原本的“永恒”状态，诺维科夫自洽性下这种修正无法被承认，故而导致了时间线不可逆的毁灭。
这个结果，比起预想的还要更好。
本身跃迁者的目的，只是想通过重合裂痕起点和终点，让时间线成为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从而形成一个无法脱离的“时间牢笼”。
可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主神的逃离就只是概率事件，祂也可能有概率选择留在闭环之内，毕竟这里是唯一能够给予祂能量的巢穴，不到万不得已，祂不会轻易放弃。
如此虽然同样可以暂时困住祂，却像定时炸弹一般不稳定，只要祂一朝未脱离巢穴，就可能会出现漏洞，而若是有朝一日让祂找到脱离的方法，跃迁者冒险的行动就变得毫无意义。
所以在一开始，跃迁者赌的，其实是祂在那一瞬间选择逃离闭环的概率性。
而现在时间线坍缩，主神就不得不选择离开，巢穴已经被彻底毁掉，祂已经以“时间线幽灵”形态游离在不同时间线之中，自然而然地，祂的力量也被削弱。
这样一来，即使在力量依然悬殊的最后战斗中，跃迁者也多了不少胜算。
但也因为如此，最后一次跃迁反倒是要更加小心。
因为这同时也将意味着，祂可能会出现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包括时间旅行当中。
跃迁者们不敢大意，自从主神时间线离开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
白棘伤势最重，主神的攻击几乎大多都针对她，也因此她伤得很重，接受了近半个月的治疗才有所好转。
从崩塌的时间线撤离时，白棘已经完全不能自主战力，她甚至连勉强支撑起上半身都已经十分困难。
她的左半边身体内多处骨折，两只手臂全部断裂，内脏严重受损，耳膜穿孔导致听力严重下降。
若不是在行动之前为防万一，所有人都接受过虫族强化身体的改造，又有曙光地堡的营养液维持着，她的性命怕是早已不在。
在床上昏迷了半个月，醒来时身体多处传来的疼痛未消，她却也不太在意似的，只沉默着接受治疗。
是夜，白棘依然如之前那般躺在病床上，她的上半身已经可以动弹，却也必须小心至极，否则将有可能再次陷入瘫痪。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那外面的天空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只在一片黑暗之中，以人造光源维持着亮度。
窗户已经被调整到睡眠模式，此时屋内昏暗着，只有柔和的暖色亮光在房间墙角亮着，似乎是想要安抚病床上的痛苦之人，助她进入一个暂时逃离的梦境。
听力已经恢复了大部分，耳膜穿孔并非不可治愈的永久性损伤，如今白棘已经静养了大半个月，耳膜倒是最先恢复过来的，反而是身上多处的骨折和内脏的损伤，还需要些时日来休养。
她毫无睡意，如之前躺在这里的每一天那样，数着万籁俱静里时间的流逝。
忽然间，她听到了门那边传来的声响，警觉地转头一看，却发现进来的是编号011.
已经很久，他们没有这样独处的时光。
编号011径直走进来，走到病床前熟练地查看过她的恢复情况，确认无碍之后，便自顾自走到病房另一边的吧台边，开始准备手冲咖啡的工具。
他的动作不慌不忙，从自己体内携带的空间里，开始往外取出工具。
白棘瞪大眼睛，看着他慢条斯理地从手上变魔术般变出一件件工具，那整套手冲咖啡的器具一应俱全，能看出被保养得很好，最后，他甚至还取出了一包新鲜的豆子。
观察到他的这一系列举动，白棘不觉有些失笑。
是啊，自从跃迁行动开始，她也已经许久未曾喝到一杯足够好的咖啡了。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今正在养伤，咖啡确实不算什么太好的恢复食品，但如今她已经走在这条朝不保夕的路上，再偷偷多喝一杯咖啡，又有何妨？
更何况，她也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她索性放松了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柔软的被子里，两只猫在身边紧靠着，暖烘烘的体温传到她的腹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这静夜里，慢慢抚平着她紧绷了太久的神经。
白棘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享受着这样难得平静的时刻。
这样的夜晚也已经许久未曾有过，甚至未来，当最后一次跃迁开始后……应该也不会再有。
咖啡的香气在室内缓缓弥漫开来，编号011依然没有多说什么，将带着温度的咖啡杯端给白棘，又给自己做了一杯，这才端着杯子，挨着她坐到床旁边的椅子上。
沉默流淌在空气中，白棘一只手端着杯子，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下意识摸着身边的猫。
她在等着，编号011似乎有什么想对她说。
过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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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011终是叹了口气，他将脸转向病床上的白棘，声音竭力压制着，眼神却带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他双唇微启，终是犹疑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听到这句话，白棘反倒是有些意外。
她本想着他是来与她道别的。
毕竟之后，或许他们将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再也不会有这样好的夜晚。
如果曾有过道别，那么即使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死在了接下来的路途上，就像像玛可辛，像布兰温那般，那么剩下的另一个人，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白棘以为，他是想要对她说这些。
但他的这句话，反倒是让她微怔了怔，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他想要问的究竟是什么。
第三次跃迁，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如果她愿意，他也可以放弃最初的执着，陪着她在这里，在这个曙光地堡里度过接下来的时间，直到或许终有一日，主神意识那个疯狂的毁灭计划最终实现。
到那时，他们再一起相拥而死，陷入永恒的沉眠，也未可知。
她已经失去了好几个同伴，其中有从一开始就陪伴和追随她的玛可辛，也有共同经历生死战斗的布兰温。
如果她愿意，她其实无需背上这个沉重的包袱，而继续去走这条必定是死亡的路。
在最后的两年，甚至更久一些的生命时光里，她可以选择过得不那么绝望。
没有任何人会责怪她的选择，这个位置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也都可以随时退出，如果其他人愿意，也可以从她手上接下这个包袱，继续前行。
如果她愿意。
白棘没有回答。
她沉默了许久，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要就这样应承下来，然后将这个破包袱扔给随便哪个人，扔给自己往昔的同伴，她相信，他们都可以做得与自己一样好。
可是最后，她只是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将带着余温的咖啡杯放在床头，让上半身紧挨着床边的编号011，带着些疲惫，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我必须走下去，你也一样。
或许真的如祂所说，命运在一开始就早已经写好了结局，我永远都丢弃不掉那些愚蠢的理想，而你，也永远丢不掉你要做的事，不是么？”
编号011没有回答。
他们沉默地互相依偎着，直到窗户重又调整到工作模式，而外面的人工光源又缓缓照进房间。
当第一缕模拟的晨光照在编号011的脸上，白棘听见他沙哑的声音重新在耳边响起。
“如你所愿，我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