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整个世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一阵秋风吹过，带着阳光，吹动人们的头发。
才刚走到门口的几个男人也停下了脚步，侧过身子，您被点了穴，瞪大眼睛，目露惊讶，一动不动。
真桃上一秒还认为在外面章林一不会给章林珊难堪，结果居然反手就打了她的脸！
这一秒，秋风吹进眼睛，真桃从震惊中回过神，就看到眼前一张无比坚毅的脸正在巴巴掉眼泪，以及身边还有一个气到发抖的男人。
她顾不上生气的章林一了，上前拉过章林珊一把抱住她的脑袋，将人圈了起来。她轻轻抚摸章林珊的脸，转头就骂章林一：“你干什么？！林珊是女孩子！”
她一边说话，一边挤眉弄眼，希望章林一能看明白，说几句软话。
然而章林一直接忽视，冷哼一声，指着章林珊继续骂：“你哭什么？你还有脸哭，自己做了些什么不知道吗？！”
你知道边疆是什么地方吗！为了一个男人就连前途也不要了！章林一心里冒火，恨铁不成钢，现场撕了章林珊的心都有了，但刺她的话还是没有说。
章林珊掀起眼帘看着他，一双眼气鼓鼓的，一声不吭，眼泪直往下流，像在赌气。
陈墨也被吓到了，拖着腿挪到了章林珊前面，展开双臂，硬气道：“章大哥，都怪我，你要打就打我吧。”
他眼神无比坚韧，比打王晓峰时的眼神还要勇敢。
章林一看着陈墨就头疼，鄙夷道：“滚开！这时候还演什么演？？”
他打他都脏了手，他陈墨算啥，又不是他家的人！而且现在都已经无可挽回了，出来装大尾巴狼，是要干什么？真不是个男人。章林一在心里鄙视。
陈墨用尽全身力气强撑站稳，但因为用力过猛，全身都在发抖，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没有演，打我吧。”
章林珊就在陈墨身后，穿过陈墨的肩膀，看着章林一，豆大的眼泪往下滴，哭的没有一点声音。
章林一懒得理陈墨，移开视线去找章林珊，视线才落到她身上，就听到章林珊的声音。
“大哥，大嫂。”章林珊从真桃肩头起来，始终看着章林一。
真桃轻“嗯”了声，章林一没有任何反应。
“你打也打了，我该去的还是要去。现在我们一家人都要去了，也不用离开了，也蛮好，而且我也会好好照顾你们，会听话的。”章林珊说。
章林一很给面子，足足给时间她说完，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木已成舟，还能怎么办呢？他们可以反抗吗？真桃想着，叹了口气，耳边传来章林一冷嗤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他说：“桃桃，我们走了。”
“啊？”真桃有点懵，看向已经转身的章林一，又看看章林珊，最终拍了拍章林珊的肩膀以示安慰，就追了上去。
章林珊看着大哥大嫂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吸了吸鼻子，偏头看向陈墨，咧开一个笑，说：“你看，我已经跟家里说好了。”
陈墨：……
*
“你别走那么快啊，我都跟不上了！”
真桃追在章林一身后，脚下走的飞快也赶不上他的脚步。
章林一胸口有一口气，像上满了油的火箭，直往前冲，耳边嗡嗡嗡的，根本听不到真桃的声音。
真桃追不上，索性不追了，放慢脚步，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墩上，说：“你走吧，走吧，我不走了！”
男人忽然刹车，身子往前倾了下，抖了一抖，站着不动了。
真桃追的累，坐在石墩上边敲打小腿肚子，一边偏头看着。好一会，男人像生锈的机器人一样，晃了晃，僵硬地转过身，朝她走来。
章林一走路带风，真桃直觉一股疾风朝她冲来，而且眼看那人脸色不对劲，她下意识地向后靠了些，谁知那股疾风冲到面前的一瞬间彻底泄了气，颓废地坐在旁边的石墩上，望着前的枯黄的田地，长叹了一口气。
真桃看着他，慢慢回正身子，没说话，也看向了前方。这时候她只想静静地陪着他。
秋风习习，吹的人有些凉了，真桃强忍着，过了好一会，才听到章林一的声音。
他看着前方，唤了声：“桃桃。”
真桃像时刻等着，十分平静地“嗯”了声。
“我是不是很失败？”章林一问。
“怎么会？”真桃歪头，反问他。
章林一偏头看过去，正好落地真桃沁了金色阳光的眼里，像一缕阳光照进他低沉的内心，也是一剂舒缓剂，顿时内心释放了不少黑暗物质，轻笑一声，说：“我连个妹妹都教不好。”
真桃也笑，摇了摇头，说：“教她不是你的义务。她是成年人，应该要为自己选择负责的。”她嘴巴上说着这话，但心里却想也许这就是命吧，谁也挡不住命运的安排和作弄。
章林一瞳孔闪了下。
真桃敏锐地观察到，继续安慰说：“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边疆怎么样，也许还不错呢，一家人在一起也能相互照顾。不能改变结果了，不如我们一面对？”
真桃双眸含笑，章林一心里的那团火气就彻底消散了，拉过真桃的手，放在手心里摩挲，无奈道：“林珊实在让人太操心了，她也辜负了你的心意。”
真桃看着他，又摇了摇头，说：“不要紧的。”
章林一心中难过，努力装着笑，却还是笑不出来。
曾经他许诺要让真桃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呢？不仅日子没好起来，还要跟着他离开家人去到祖国的边疆，心中更是愧疚。他拉过真桃，抱入怀里，说：“对不起，桃桃，你跟着我受苦了。”
真桃没有回应，伸开双臂抱紧章林一，心说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就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吧。
*
一周后，到了要离开的日子。
这天所有人都在火车站集合。火车站广场前，一群领导们草草地做了个欢送会就走了，留下一群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和身挂大红花的青年们，以及他们的家属。
“热烈欢送支援边疆的同志！”
“到边疆去，要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用青春和汗水建设祖国！”
广场上音乐声，口号声震天响，一片欢歌笑语，广场四周也是火红的一片，红色的横幅拉成了圈，白色的宣传语贴在上头，十分醒目。不知道的人要是忽然闯入，还以为是到了什么节日庆典。
阳光充沛，是个好日子。但阳光裹着带着些凉意的秋风，照在人身上暖暖又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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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广场上只要可以站人的角落里都挤满了人，全都是一些年长的围着几个身戴大红花的年轻人。年长的时而抹眼泪，时而抚摸那些年轻人的脸庞，眼神执着，似要把人看到心底去。
年轻人都笑不出来，只有胸口的大红花在阳光下红艳艳。
真桃几人也待在一个角落告别。
“姐，姐夫……”真凤扬声音哽咽，眼眶红彤彤的。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在送过来的路上已经哭了一路。
真桃打断，抬手抚开他眼角的眼泪，强装着笑说，说：“把爸妈照顾好，知道吗？”
为了不让父母难过，没通知真家父母他们离开的时间。
“我知道的。”真凤扬点点头，刚被擦干的眼角又弥漫了。
“工作上认真点，勤快点，不跟人闹矛盾，知道吗？”真桃装不下去了，声音有些哽咽，眼角泛起泪花，立马撇开脸，吸了一口气，再回头，扯了扯真凤扬的衣襟，笑着说：“要是碰到合适的，可以谈个女朋友了。”
农具厂的负责人还没有公布，但真凤扬已经确定好了岗位。
真凤扬摇头，说：“我不找，等姐姐回来。”
“瞎说！”真桃笑，看着真凤扬，眼泪又弥漫了。
章林一站在一旁，看着远处，手里扯着身上的大红花，碎红纸落了一地。
“大嫂！”忽然后面传来章林珊的声音。
真桃转身，正好让开空间，章林一转头就看到了一起走过来的章林珊和陈墨。四目相对，章林一没好气地收回了视线。
章林珊看到章林一的神情，垂眸，再抬起时，跟真桃说：“村里把我们一起送来的，好像迟了点。”
“不要紧，也都没上火车。”真桃说。
“再迟点蛮好，也不是非要去。”章林一说。
两人异口同声，声音落下，几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一丝尴尬。
真桃扯了下章林一衣袖。
章林珊笑了下，主动走到章林一跟前，说：“大哥还在生我的气。”
“生什么气，一家人出去玩啊，多好。”章林一看着广场上的人群阴阳怪气。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这几天也逐渐接受了现实。事情已然如此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无论在哪里都要把家人照顾好。
没见章林珊的时候，心情还比较平复，但看到她还是冒火，说出来的话也尖锐了几分。
章林珊笑，说：“那以后我带哥出去玩。”
章林一甩甩手，说：“谢谢您了，别给我惹事就行了。”
“保证不会惹事！”章林珊抬起手，以敬礼表示发誓。
章林一看她一眼，视线瞥到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陈墨，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我也给小哥写信了，告诉他我们都去新疆了，让他不要担心，好好在部队里，我们到了就给他写信告诉他新地址。”章林珊说。
章林一冷冷地“哦”了声。
忽然前方响起巨大的喇叭声：“要发车啦！准备上车啦！排好队准备上车啦！”
那声音如地府来夺取人性命的黑白双煞，手中的铁链甩向人群，锁住人的喉咙，人们都不能呼吸了，同时广场上飘荡起阵阵嚎啕声，哭的拼命，像是要哭退逼近的黑白双煞。